要淡定。
卿衡之看也没看他,面无表情,一字一句道,家夫不曾赠过什么死物,不知对我以身相许,算不算?
香囊挂在腰间,却相都不曾亮过。
在卿衡之这,白无涯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选择在于云奚,只是云奚。
白无涯呼吸一顿,眼里少了笑意,他凑近,压低了声音,您可嗅到什么酸味?
卿衡之:无。
白无涯把玩着手里的银环,卿大人,您嫉妒的样子实在丑陋。
卿衡之笔尖微勾,方才因戒指错开的墨点成了一个完美的弧,他冷冷回敬,白大人,你觊觎旁人夫君的样子,更丑陋。
白无涯:卿大人说笑了,是旁人夫君,还是我的夫君,尚无定论呢。
卿衡之道:是白大人说笑了。
且不讲到底是谁说笑了,反正一众鹌鹑谁都没敢笑。
白无涯和卿衡之说话时也并没有避着人,于是乎,众位同僚都默默地吃了一口热乎的瓜。
瓜之大,嘴都装不下。
他们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每次白无涯谈起他的心上人时,卿大人虽是一贯地没开口,表情却十分冷峭,神似被抢了媳妇的倒霉男人。
彼时只当卿大人是触景生情,思及自身了,听闻他被迫嫁入云家,过得十分不幸福,而这一辈子,或许也就没有那般幸福的机会了。
结果好家伙,还真是想抢他媳妇,阿不,夫君。
一个个想起这些时日白无涯所言所行,自己所言所行,都赶紧溜了,把战场留给那二人,生怕一不小心牵扯其中,成了炮灰。
不过,卿大人不是很讨厌他夫君吗?
同行宫墙下,见四下无人,终于有一人好奇地打破沉默。
骤时,几人便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我也是说呢,我当时听人说,卿大人嫁过去时是被刀抵着颈子呢,手脚都捆住的。
我知道的比你们知道的还少,我只知道卿大人的夫君是个傻子,知道那傻子曾喜欢过白大人,却一直当白大人喜欢别的姑娘。
一只只猹,都在瓜田里上窜下跳。
倒还是有只猹把瓜吃全了的,你们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我前不久听韩京说,云家那位小公子生得顶顶好看,既说喜欢卿大人,也说喜欢白大人呢。
那卿大人会没事吧?
你应该担心白大人才是,你们还记得前几日那个送进暗狱里的杀手吗?
怎么?
我见着了,就没见过卿大人那样子,人都给吓尿了,要不是卸了下颌,准咬舌自尽了。
哎,我没见到,反正我还是觉得挺稀罕,就没瞧过比卿大人生得还俊俏的,白大人也挺美,云家那个得是生成天仙吧。
热火朝天地正聊着,其中一人打停,等等,你看那是谁?是我们司的吗?
这条小路,只给他们暗刃使,没旁人知道,可前方积雪未融,却出现了个十分颀长挺拔的少年人。
那人一身厚实的红白长衫,头上戴着个形状瞧着有些像虎头帽的呢帽子,下巴藏在大氅中,只露出半张轮廓英俊的脸和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为什么说是少年人呢,因为看见他们,那双眼就微微弯起,透出孩子特有的纯澈。
宫墙朱红覆着雪白,他慢吞吞地往这边挪,笨拙而生动。
但联想卿衡之前不久被刺杀一事,已有人悄悄地去摸藏在靴边的匕首。
先少年几十步,众人纷纷围上去,你是谁?
你怎么知道这条路?
奉劝阁下据实以报,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据!
云奚:
云奚据实以报:你们认识卿衡之吗?我是他夫君,我来接他回家。
他今日醒得早,四处转了转,便转到卿衡之每每出宫的小道。
这小道倒也不是卿衡之跟他说的,是司命说的。
司命奇奇怪怪的,瞧他的眼神怎么瞧都不像在瞧石头,而是在瞧未来的一堆石头渣子,十成十的温柔和善,司命说了,云奚还有什么愿望,他能做到的都能做,痛痛快快地玩玩,也免得以后有遗憾。
于是云奚便来玩卿衡之了。
知道他是卿衡之的夫君,他们的目光反而更奇怪起来,带着探究和了然,教云奚忍不住想,难道卿衡之在这也受气?
云奚寻思着,还没见过卿衡之在外面穿官服的样子呢,也没见过卿衡之在外受欺负的样子,就,他虽然不再好意思欺负卿衡之,但别人欺负,他看看也行啊。
然后云奚就看到了,卿衡之穿官服的样子一如既往地好看,好似一把玉剑,既有玉的温润,亦不缺剑的锋芒。
却不是在受气。
云奚张张嘴,一句卿郎就要脱口而出,却被卿衡之身后跟来的人噎在喉里。
白无涯笑盈盈地说了什么,卿衡之回了头。
卿衡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白无涯笑里藏刀:卿大人,有些东西,还是完璧归赵的好。
卿衡之不动如山,平静道:谁是赵?
他总带着一股自持的神态,好像一切胸有成竹,谁都放在眼里,谁又都不放在眼里。
在从前,白无涯是很看得上卿衡之这模样的,如今,却怎么看怎么扎眼。
白无涯直言:当初,在寻你卿家之前,云家是向白家求过婚的,我才是本该和云奚成婚的人。
卿衡之冷眼侧身,就要离开,但和云奚成婚的人是我。
白衣一晃,白无涯挡在他身前:可据我所知,卿大人屡次想要出逃,是十分不满意这门婚事的。我帮你解脱,不好吗?
是了,卿衡之当初是有策划过出逃的。
索性将云家的奉养金十倍奉还,也不要什么功名利禄了,就带着奶奶离开华国。
但没成行,他到底是欠云家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也好在没成行。
卿衡之脸色愈发冷:我的事,和与白大人何干?我与家夫的事,白大人又是以什么身份要插手呢?
他不想和白无涯讨论他和云奚的事情,那是他和云奚的事情,两个人之间的事,绝不能再加入第三人。
白无涯目光中流露出怨毒,我说过很多遍了,卿大人,云奚是我的心上人。
卿衡之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眸色淡漠:白大人单相思罢了,天下单相思之人何其多,难不成有妻者休妻,有夫者休夫,个个供尔等单相思之人挑拣选择?实在可笑。
白无涯便笑了,可我已经跟奚奚说过,让他与你和离,和我成婚,他答应了。
卿衡之的眼神变得深沉幽暗:胡说八道。
云奚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倘若真有此事,不会每日还没心没肺,要抱要蹭的。
白无涯笑开,继续扯道:想来,奚奚还是没好意思和卿大人说吧,哎,他太心善了,我原本希望你知难而退,不料,还是要明说呢。
又意有所指道:有些人,就跟这花一样,该在土里生活,就该一直在土里,一时不慎落在雪中,到底,还是要生根发芽的。
他今日戴的是个十分缤纷的耳坠,底下缀着细碎的流苏,随着他说话,一晃一晃,好不刺眼。
卿衡之收回视线,气势冷冽:白大人还是醒醒神罢,大白天的,就要做起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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