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7章 矶谷廉介脑瓜子嗡嗡地
于中村健而言:天都要塌了。
于监视者而言:立功了。
监视者中,反骨仔水泽秀男说:「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为何?」
「如果你提供了错误情报,受责罚的是我们所有人。」
「那怎麽上报?」
水泽秀男想了想:「就说——赵传薪疑似受伤。」
另一边,赵传薪扶着石塔慢慢踱步。
彼得·格雷宾殷勤上前:「大人,我来扶你。等你痊愈,我们好拍电影。」
赵传薪让他扶自己上了楼。
很快,这里的见闻,便被整理成册,传递给松平昆阳。
电报昂贵,即便发送官文,也不能长篇大论。
松平昆阳同样谨慎,将电文缩减成一句话:赵传薪或受伤严重,扶墙而走,虚伪难辨。
日本情报人员,擅长于冗杂的信息当中理出脉络。
自从有了官方支持,青木宣纯搜集情报渠道更广。
他收到了关东厅事务官有关于赵传薪在长春府的报告,也收到萨哈林松平昆阳报告。
两相参考,青木宣纯摩挲下巴:「难道赵传薪在长春府大开杀戒时,不小心受伤?」
……
早些时候,赵传薪便在南满铁路线,从怀德县到铁岭间区域,将南满铁路护路队犁了一遍。
如今又犁庭扫穴长春府,几乎日本辛辛苦苦在长春府筑建的统治机构团灭。
《盛京时报》说:驻奉总领事荻原守一接收柴田要治郎领事死讯,悲恸万分。言长春府领事馆房屋甚窄,不过租买铺商院落等地修葺另作新署,然赵传薪喜怒无常痛下杀手,连日本警察丶领事官丶满铁事务所丶三井洋行等,死有一百馀人。此行径人神共愤……
《盛京时报》是日俄战争后创刊,创办者是日本人中岛真雄。
这报纸从屁股就是歪的。
所以当时大肆夸赞柴田要治郎。
现在《盛京时报》又刊登荻原守一谴责赵传薪的内容不足为奇。
但《吉-林白话报》说:柴田为驻吉-林丶长春府各领事之代表,惯能刺探情报渗透地方,对长-春商埠发展多加干涉,偏袒日人欺压掠夺地方。赵传薪愤而杀之,宽城子车站左右为血染红,百姓一时称快……
有钱人订报纸,一订就是一年。
寻常读书人,没有足够的钱支撑他们每日买报,所以只能蹭报。
每当报纸有赵传薪相关记录,总能大卖,原因在于酒楼茶肆,顾客喜欢说书的讲赵传薪。
「妈的,当世之报纸,尽是些腌臢事,要麽委曲求全,要麽挨打还要将脸伸过去。」
「唯独这赵传薪不同,听到他老子就痛快。」
「要俺说,赵传薪杀的好!」
第一天还是实时报导。
到了第二天,报纸上全是关于此事的论说丶时评丶谈丛。
立宪派丶改革派丶保守派各派纷纷上场。
百姓想的浅,经这些人一分析,他们才明白,赵传薪这次杀人和以往全然不同。
为何呢?
今年早些时候,赵传薪便在南满铁路从奉天外开始,途径铁岭,一直杀到了怀德县附近。
之后,赵传薪联合美国人修建河北途径草原直奔胪滨府的铁路。
这相当于在日俄瓜分关外后横插一杠。
满铁外又有了新铁路。
此时赵传薪杀光长春府的日人统治机构,意图已经很明显。
所以有人信誓旦旦的说:赵传薪要跟日本人打仗了。
……
东京很热。
被火烤的。
因为连续发生爆炸,火灾,和一系列抢劫丶行凶事件。
在这些事件当中,值得报纸大肆报导的是,日比谷法院被炸了,墙上写着一行字:炸法院者反赵社!
矶谷廉介当即暴怒:「我要找到栽赃者,我发誓要杀了他。」
因为牧野伸显第一时间来质问他们。
好家夥,才刚正式被承认,就捅了这麽大篓子。
青木宣纯眉头紧皱:「上报给警察,让警察去查,反正不是我们做的。」
矶谷廉介恼火道:「东京警察不作为是出了名的,就知道和稀泥。无过即是功!」
「牧野男爵代表内务省,内务省已然对我们颇有微词,此时还是不要添乱。」
矶谷廉介不说话。
两人不欢而散。
这是常态。
矶谷廉介出门后,便召集几个心腹:「青木社长反对我们私自侦查,但我要揪出栽赃者。」
这几日招兵买马,许多新加入成员急于立功,三教九流齐上阵。
真别说,很快就有人给了矶谷廉介一张嫌疑人列表,比警察效率高多了。
排第一的,是一个叫广津外的男人,据说有些痴肥。
矶谷廉介很浮躁,当即指着名单第一名:「我亲自带人先去查他,其馀人往后排查。」
他带上两人,气势汹汹而去,余者各领任务。
明治政厅附近,有一间被烧的发黑的木屋,此前长期被弃置。
可最近,街坊常常能看见三个男人进进出出。
一胖一瘦,还有一人天天怒气冲冲的样子,仿佛谁都欠他两吊钱。
矶谷廉介带人穿行见附被拆掉的旧城门,来到嫌疑人列表第一位的地址。
他戴着礼帽,穿着大衣丶皮鞋,手中拄着一把蝙蝠伞。
这蝙蝠伞是江户时期旧物,现在流行西式穿搭配旧式配饰,伞柄上还刻着矶谷廉介的名字。
这种颇为小资的装扮在东京近些年大受欢迎。
矶谷廉介匆忙赶路的时候,看见被推倒的旧城门,还不忘记附庸风雅嘲讽一句:「摧毁古迹,丑化时代,这就是现代人所做之事。」
手下赶忙附和:「对,对,还是江户时期更有味道,真是怀念过去。」
三人刚到木屋,天色已黑,正好见三个人影匆匆出来。
因为是调查,而不是捉拿。
毕竟矶谷廉介没有缉拿罪犯的权力。
但是他暗下决心,一旦抓住把柄,哪怕得罪牧野伸显也要当场击毙这三个胆大狂妄之徒。
手下问矶谷廉介:「大人,这三人究竟如何上了嫌疑人名单?」
矶谷廉介甩了甩蝙蝠伞:「有人声称有四个人想要半夜去抢劫杂货店,后来被一位勇士所阻拦,其中两人逃跑,另外两人怀恨在心,有可能最近发生的几次爆炸案与他们有关。虽是道听途说,但总归要调查清楚。」
「他们朝政厅去了。」
「难道他们要炸政厅?」
矶谷廉介心里一动:「走,咱们悄悄跟上去。」
三人借着夜色,不远不近的吊着。
他们发现那三人在政厅附近徘徊,观察,鬼鬼祟祟。
这三人如同嫌疑人名单所描述,一人胖,一人瘦,一人像个大冤种。
大冤种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破包,看着像是从乡下来的。
矶谷廉介神色凝重:「以我的经验判断,这三个人果然很可疑。胖瘦两人,像是东京本地人。另一个脸上总带着忧愤神色的,倒像是外地人。这三人组合,你们不觉得奇怪麽?」
他的两个手下真没觉得有什麽古怪的。
但此时也只能说:「是啊,好古怪。」
「对,我看他们即便不是栽赃者,也是罪犯。」
矶谷廉介似是得到鼓励,脑袋转的更灵活:「你们看,正常来说,这三人组合,应该以胖瘦两人其中一人为主。毕竟他们是本地人。但明显那面带忧愤者才是领头人。」
俩手下被提醒,倒也看出点端倪:「大人,您说的对极了。」
矶谷廉介跟随那三人转悠到半夜时分,两个手下注意力早就被倚着窗户眺望流水的艺伎丶河畔正收拾灯笼的小摊贩等所吸引。
直到矶谷廉介提醒:「他们分开了,快,追上去。」
俩手下如梦方醒,急忙跟上。
矶谷廉介让两个手下在政厅大理石台阶堵截,他自己来到侧面。
而那边,宫下太吉对胖瘦二人说:「分开行动,以绰号相称,我是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是什麽,记住了。」
「哈衣。」
矶谷廉介来到政厅侧面。
就见黑暗中有一道模糊瘦削人影晃动。
他心里一紧,此时再退已经来不及,索性打草惊蛇。
他冷声问:「谁?」
就听黑暗中有人说:「对,是我。」
矶谷廉介懵了:「我问你是谁?」
「都说了,是我。什麽?」
矶谷廉介更懵:「什麽?」
「我是谁,快过来。」
矶谷廉介觉得自己可能找错人了。
那三个人,或许是三个智障,大半夜瞎溜达。
他恼火道:「我怎麽知道你是谁?」
「我是谁啊!还用问麽?」
「八嘎!」矶谷廉介本就心浮气躁,被对方说的更火大:「你究竟是谁?」
此时,他背后出现一道身影:「我不知道?」
矶谷廉介吓了一跳,侧身向后望,大概能看到一个有些胖的黑影。
他手探向后腰,警惕道:「什麽?」
胖身影说:「对,什麽。」
「你说什麽?」矶谷廉介觉得脑子不大够用了。
胖身影疑惑问:「我不知道?」
矶谷廉介慢慢靠墙,气急败坏道:「我问你是谁?」
胖黑影说:「谁在那边了。」
瘦一些的黑影说:「对,我是谁。」
「……」矶谷廉介无措:「你在说什麽?」
胖身影说:「我怎麽了?」
「……」
矶谷廉介心说:这世界究竟怎麽了?是不是我得了什麽脑疾,导致脑子里掌管语言区域出了什麽问题?
这时候,有出现一道黑影:「谁?什麽?准备好了麽?」
矶谷廉介处于自我怀疑当中,迷茫开口:「我不知道。」
后来黑影开口:「对,是我。」
矶谷廉介:「……」
胖黑影说:「谁在那边了,已经准备就位。」
瘦黑影说:「什麽,我不知道,我是谁,可另外一人是谁?」
矶谷廉介脑瓜子嗡嗡地:「你们究竟谁是谁?」
瘦黑影说:「我是谁啊?你是?」
矶谷廉介当然不能自报家门,他摇头:「我不知道。」
后来者说:「我是我不知道,你是谁?」
矶谷廉介崩溃,心里一发狠:「我他妈是矶谷廉介,你们三个究竟是谁?」
后来者黑影似乎愣了愣,旋即喊:「谁,什麽,把他抓住。」
砰!
枪响。
矶谷廉介在极度恐慌下,直接掏出军部发放的配枪开火。
只是枪法太潮,黑暗中没击中。
胖瘦两道黑影听见枪声吓傻了。
但后来者黑影却怡然不惧,大吼一声冲了上去,在矶谷廉介开第二枪之前,将他扑倒。
胖瘦两道黑影受到极大的鼓舞,上前一同将此人压住。
「老大真勇猛,果然成大事者!」
后来者黑影怒斥:「叫绰号。」
「我不知道真勇猛,果然成大事者。」
「你他妈已经说过一遍了,不要重复。」
「额……好吧。」
矶谷廉介猛烈挣扎:「你他妈是谁?快放开我。」
「呵呵,我的确是谁,不过我不能放你。」瘦身影照他脸就是一拳。
矶谷廉介:「……」
此时,矶谷廉介的两个手下在大理石台阶前听到枪声,急忙赶来。
他们举起枪,对准黑咕隆咚的暗处:「谁?谁在那里?」
瘦黑影一愣:「我在这里。等等……老……我不知道,你找了其馀帮手?」
宫下太吉自然没有其馀帮手,他喊:「什麽,谁,快跑。」
这三人正是——宫下太吉,胖子广津外,瘦子歌川正信。
矶谷廉介大喊:「小心,他们夺了我的枪。」
宫下太吉朝后开枪。
砰,砰。
两枪过后,他带着广津外和歌川正信从政厅后面翻墙逃走。
矶谷廉介手脚瘫软。
他来之前气势汹汹,可经历了噩梦般自我怀疑,加上好悬被他们杀人灭口后心力交瘁。
他有气无力说:「他们落下了包,快打开看看里面有什麽。」
俩手下一扒拉,圆咕隆咚的,但太黑看不清楚。
「划着名火柴看。」
一人划着名火柴,凑近包。
嗤……
「怎麽回事?」
矶谷廉介:「……」
「你们他妈的点燃了引信,蠢货!」
他原本手脚酸软,这会却又来了力气,连滚带爬。
他两个手下就没那麽幸运了。
轰!
翻墙逃跑的宫下太吉听见爆炸声,一跺脚:「这三人可真是,既然他们也想要炸政厅,为何不早说?吓得我大冷天跑的汗流浃背!走,回去,都是志同道合的人不用怕,说开解除误会就好了。」
「老大说的是。」
老大就像救他们那般救下那人,那人一定感激涕零。
「告诉你了,在外面叫绰号。」
「我不知道说的是。」
「别他妈重复说话。」
「哈衣,都听老大的。」
「……」
矶谷廉介这次彻底瘫软了,尤其看到将死的两个手下被炸成血葫芦,大半夜凄惨的在地上爬,口中还有气无力的喃喃说:「大,大人,救,救我……」
「啊……」矶谷廉介吓得用手支撑身体倒着向后爬。
他刚看见点煤气灯的灯光,心里稍微安定,就见黑暗中涌现三道黑影。
宫下太吉经过被炸到弥留之际的人,叹息说:「还是你们狠,为了炸政厅,居然不顾自身安危,佩服!」
矶谷廉介瞪大眼睛,被三人拖入黑暗中带走。
「别怕,进入-组织了,你就不必担心,我们会保护好你。
大家,都是同志!」
矶谷廉介:「……」
宫下太吉三人将矶谷廉介带回木屋。
这一路上,矶谷廉介很沉默。
等到地方,他打量简陋木屋,可谓家徒四壁,仅有一个小木桌,上面是火药丶引信和罐头盒子铁皮层层箍出来的金属筒。
宫下太吉以为他感兴趣,说:「『什麽』是手艺人,这些二踢脚都是他箍出来的。」
歌川正信不甘示弱:「引信是我做的,燃烧速度极快,呵呵,都是手艺,也不需要你夸赞。」
矶谷廉介想起两个手下刚划着名火柴,几乎立刻爆炸的情景。
他心说:我夸赞你妈了隔壁我夸赞!
宫下太吉来到矶谷廉介面前,跪坐,脸色郑重说:「既然你们目的也是炸政厅,就该早说,我们都是为了这个国家而奋斗,我们都是为了黎民百姓,早说也不会引起误会。实话说,我很佩服你们,为了炸政厅,居然舍生取义!加入我们反赵社吧,我们需要你这样的勇士。」
说着,他跪坐向矶谷廉介鞠躬。
矶谷廉介心里一紧。
他眉头紧皱,试探问:「你们反赵社是做什麽的?」
胖子广津外刚想开口,就被宫下太吉瞪了一眼,宫下太吉说:「我们和你一样,都是为了这个国家好。你只需要知道,我们都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百姓就好。」
矶谷廉介想要套更多话,就压制住内心的怒火和杀机:「你们胆子很大。」
「我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歌川正信骄傲道,旋即气馁:「但我们赶不上你们,你们是真敢死。」
「……」矶谷廉介又想骂娘,但马上想到了一件事:「糟糕!」
宫下太吉关切问:「怎麽了?」
矶谷廉介面色大变:「我的伞落在了那里。」
「伞?」广津外不屑:「一把伞有什麽稀罕?我们炸了几家杂货店,伞应有尽有,你随便挑,别客气。别看我们这间屋子里什麽都没有,实际上都堆在后面了。」
「八嘎!」矶谷廉介是真急了:「我的伞上刻着我的名字。」
等警察找到他的伞,见到他手下尸体,再加上他失踪了,那真是黄泥卷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矶谷廉介欲哭无泪。
宫下太吉却心中一喜:这就叫投名状,他没了退路,就会一心跟着我们干!
……
赵传薪背后让星月割出的伤口,以他体质,很快就已痊愈。
这种类似旧神坩埚烙印和风神烙印的骨头上烙印,也可以用旧神圣火供能。
旧神圣火不是火,是庞大的能量体。
只是,赵传薪在石塔中跳了跳:「这最多只能抵消10公斤重量,我岂不是白白受罪?」
星月说:「这需要锻炼,反力符文通路会慢慢在你骨头上扩散。」
「要多久?」
「书上没记载,总之你就练吧。」
赵传薪在房间里跳来跳去。
楼下秘书白坂祈美疑惑自言自语:「萨哈林又地震了?」
赵传薪忽然想起一件事:「宫下太吉那狗东西,我给了他铜眼,他居然一次都没用。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小鬼子警察给抓了。」
星月说:「并没有,他过的可比你精彩多了。」
赵传薪一边跳一边说:「我故意露出破绽,小鬼子和毛子怎麽还不动手?」
星月说:「你学列强做派,慢慢蚕食满铁,估摸着日本人也不傻,起了警惕之心,不给你把柄。你总不能无故挑起战争。」
「你还是不懂人心。就像我,报仇从来不隔夜。小鬼子或许有些耐心,但也不会太久。至于毛子,那都是愣头青。」
星月意味深长:「或许日本人内部出现了些问题,暂时顾不上你这边。」
赵传薪跳不耐烦,停下说:「能成文和波亚尔科夫死哪儿去了,怎麽还不回来?他们不回来,我怎麽走?」
这时候,白坂祈美敲门:「大人,能大人和波亚尔科夫回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