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医生……” 殷宁冲着门外大喊，慌张之下竟忘了近在手边的叫人铃，同时伸手将全身颤抖的伊青抱入怀里，“青青，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奶奶在天上看着呢，你这样子叫她如何安心，让她如何安心……”
刘医生和王护士急匆匆赶到，看到被单上的鲜血，马上明白了。刘医生掀起伊青的上衣，听了他的肺部，皱起眉头，“病情又反复了，肺部杂音加重，王护士，去拿张CT单来，我们再给他做一次CT。”王护士应声而去，刘医生看着仍抱着伊青的殷宁，“殷先生，我记得我反复强调过，他的病根本受不得刺激，你为什么不多注意点……”
殷宁惭愧地低下头。
伊青此时也已平静下来，吐了口血，心里反而感觉舒服了些，他推开殷宁，躺回床上，喘着气，“刘医生，您误会了，殷宁一直将我照顾得很好，很尽心尽力，甚至可以说没人能比他做得更好了。刚才是我自己想起往事，心情过于激动了些，都是我自己的错，您就别怪殷宁了……”
刘医生的表情更严肃了，“既然这样，你自己以后要多注意些，其实你的病并不难治，如果你能放宽心些的话……”
王护士拿着CT单子推门进来，打断了刘医生的话。刘医生接过单子，在上面简单写上伊青病情，签上自己名字，递还给王护士，“好了，你带他们去做CT吧，告诉放射科的值班医生，我要马上看到结果。”
王护士点点头，刚想去推轮椅，殷宁已将伊青抱起，“走吧，我抱着他走得更快些。”
很快，CT结果出来，果然病情反复，肺内再次大出血。
伊青再次被推进急救室，进行急救：吸淤血、打止血药、输血浆等等。殷宁等在门外，又着急又懊悔。他早知伊青虽然这几天心情已渐渐平静，但奶奶的去世仍是他心中一个碰不得的伤口，一个仍在汩汩流血的伤口，可他没想到这伤口竟仍然如此之深。“青青，”他问他自己，“我该拿来你怎么办？该拿你怎么办？”
老人不知怎么也知道了伊青的病情突然反复，急匆匆地亲自赶来看他，焦急担扰形诸于色，他身后跟着的老李也是面容紧张，而李妈则早已泪垂于睫了。
老人在急救室门口看见殷宁，想出口责备，却终究只是叹息了一声。若说责备，更该被责备的是他这老头子啊！
十六
伊青这次出血，虽然情况不容乐观，但毕竟比上次好了许多，又加上这一个多月以来刘医生给他打了许多培元固本的药；殷宁细心照料，注意在饮食给他调节营养，所以伊青这次的恢复情况还是比较好的，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已基本无大碍。
这天，吃过晚饭，伊青说要到阳台上坐坐，殷宁便找了张躺椅放着阳台上，在上面披上一条棉被，才把伊青从屋里扶出来躺上去，然后再从屋子里拿了条被子给他盖上。
此时，天尚未全黑，天上还看不到一颗星星，只有一轮明月如白色的盘子一般挂在空中。四周是寂静的一片，只偶尔可以听见隔壁传来的咳嗽声和低低的说话声。
殷宁将自己的凳子移近伊青，拉起他被子下的手，习惯性地轻轻抚摸着，两人的内心都感觉到了从没有过的平和安宁。
“青青，” 殷宁突然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很久以前，有座城市里，有一户非常非常富有的人家，那户人家的钱多得子子孙孙十辈子也花不完，可那户人家的主人还不知足，整天就是想着怎么再多弄些钱。这时，这座城里另一户有钱人家的儿子死了，只留下唯一的一个女儿。这贪婪的有钱人就想，他们家那么有钱，可如今只剩下一个女儿，那岂不是谁娶了他家女儿，谁就得到他们家所有的财产吗？他越想越是心动，于是便叫自己唯一的儿子去追求人家女儿。可那女儿已有了意中人，岂会轻易另恋他人？那贪婪的有钱人于是使了一条诡计，让那女儿对她的意中人产生重大误会，并趁她内心悲痛异常之时让自己儿子“凑巧”来到她身边。那女儿虽对自己的意中人爱意甚坚，但爱之深，则恨之深，又见这贪婪人家的儿子风度翩翩、深情款款，不知另有内情，竟在不久之后稀里糊涂地嫁了过去。”（甭问我这故事为什么又这么老套：P）
“嫁过去不久，那女儿便为他们家生下了一男孩，那人家自是喜悦非常，那女儿也绝了对先前恋人的念头，一心一意做他们家媳妇。但渐渐地，那女儿发现了事情不对头：她的丈夫并不象当初他所讲的那样爱她，他经常不回家过夜，即使回来，也对她爱理不理的。她甚至有一次在她丈夫的衣领上发现别的女人的口红印。那女儿内心自是异常难受，但她也不是个鲁莽的人，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开始暗中观察她丈夫的一举一动。”
“这一稍加注意，那女儿很快发现，原来她丈夫一直在外面有女人，原来她丈夫从来没爱过她，原来她丈夫爱的是一普通人家的女儿，假装深情地来追求她，是因为他父亲看上她家的财产，逼迫他儿子来的，而且他们父子之间还达成了一个协议：只要儿子追求上她，把她娶到手，父亲便从此不再管他与那女人的事。原来如此，可大错已经铸成，儿子都生下了，难道还跟他离婚不成？且不说两家都丢不起这脸，孩子是无辜的，她何忍心让他从小便失去父爱或母爱？她丈夫虽说因为她的缘故，对儿子也不是那么喜欢，但毕竟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偶尔还是会抱抱他、逗逗他的。”
“那女儿苦想了几天，终于打定主意：此后她不再管她丈夫的事，此后她唯一的生活目的便是为了儿子，她要加倍地爱她儿子，补偿给他多少有些欠缺的父爱。”
“那男孩渐渐长大，虽然他父亲很少来看他，虽然他爷爷每次见他只会要他学这个，学那个，但他仍旧过得很快活，因为他母亲很爱很爱他，让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但是，那女儿由于长期积郁于心，身体渐渐不好起来，躺在床上的时间越来越多。那男孩也很爱他母亲，所以每次他母亲生病卧床，他都在床边陪着她，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但即使如此，那女儿的病还是日渐沉重，眼看不行了。”
“那男孩慌张起来，到处找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但他的父亲在另一个女人那里，根本理都不理他；他爷爷倒是过来了，却只是假惺惺地说了几句‘保重啊保重’就走了。那男孩没有法子，只好去找他姥爷。他姥爷不知道自己女儿的病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一见之下，大惊失色，连忙找了城里最好的医生来看，但医生治得了病救不了命，一切的作为都已经是徒劳了。”
“那男孩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是个特别寒冷的日子，他和他姥爷坐在妈妈床前，妈妈的眼神渐渐涣散，脸色却分外地红润。妈妈把他的小手抓在手心，万分慈爱地看着他：‘好孩子，妈妈以后不能陪着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样妈妈在那边才能放心！’他妈妈对他说完话，又对他姥爷说：‘爸爸，女儿不孝，要先您而去了，……女儿唯一不放心的，便是这孩子，您帮女儿多照顾照顾他好吗？我们家只有这么个孩子，将来我们家的东西自然都是他的，但女儿有个要求，您以后千万别勉强他、为难他好吗？将来他若不愿管理那家财，想做别的事，你便遂了他的心可好？还有，他将来若有了喜欢的人，不管那人出身如何，您都要替他把把关，等知道他们是真正相爱后，您才助他们玉成美事可好……’他妈妈断断续续地对他姥爷说了很多话，说的都是那男孩的，那男孩素日里是个坚强的人，此时眼泪也不禁‘嘀嗒’、‘嘀嗒’地掉湿了前襟。”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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