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钦这么想着,将脸蒙进兔子的肚子,闷闷笑起来。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模糊,雪慢慢下大了,万籁俱寂间,一辆车驶向别墅,倒车入库。
大门传来指纹识别声,轻轻一响,门锁弹开。
喻钦其实朦朦胧胧快要睡着,听到玄关的响动立刻坐了起来。
他扭过头,看到喻铎川的身影,眼睛都亮了,从沙发上跳起来,欢快地扑了上去,像一只扑腾的白鸽。
爸爸!
他的声音腻得出水,纤软的身子缠绕住父亲,在男人迁就着弯下腰时,踮起脚在他的侧脸亲了一口。
怎么才回来呀
喻钦噘着嘴,搂住喻铎川的脖子轻轻晃,穿着厚袜子的脚踩在男人脚面。
喻铎川身形有些僵硬,伸手在喻钦的背上拍了拍:不是说了不让你等吗?
喻钦不回答,耍赖似的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蹭。
喻铎川默然片刻,托着喻钦的屁股将他抱起来,向沙发走去:鞋也不穿,着凉了怎么办?
喻钦小声狡辩:我穿了袜子的。
走到沙发前,喻铎川示意喻钦下来将鞋穿好,喻钦依然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喻铎川看他一眼,他也视而不见,脸颊肉贴着男人的锁骨胡乱蹭。
喻铎川无奈,弯腰将喻钦的鞋子提在手里,抱着他往楼上走去。
到了房间,喻钦终于没办法再耍赖,松手从喻铎川身上爬了下来。
他等喻铎川回来时无聊吃了几块水果,还没刷牙,喻铎川摸摸他的头让他去洗漱,喻钦也知道时间太晚,乖乖跑进了浴室。
等到他从浴室里出来,推开门,房间空荡荡的,没有了人影。
喻钦站在浴室门口发了会愣,以为喻铎川是去了书房整理出差的文件,便没多想,钻进被子里暖被窝。
可过了二十分钟,喻铎川还是没回来。
焦虑缓慢爬上心脏,喻钦脱了袜子的脚窝在被子里许久依然冰凉,他蜷着身子握住自己的脚掌,小手艰难又笨拙地捂热它们。
怎么还没整理完啊。
他鼓起嘴生闷气,眉头烦恼地皱着,决定等喻铎川回来一定要好好发会脾气。
又过了二十分钟,喻钦坐不住了,脚在被窝里恼怒地踢蹬几下,爬起来找去了隔壁书房。
推开门,黑的。
喻钦茫然地捏紧门框,摸索着打开灯,叫了声爸爸。
没人回应他。
他往后退了几步,身体撞在门板,浑身一颤,慌张地关灯跑了出去。
回到房间,喻钦从枕头底下找出手机,给喻铎川打电话。
微凉的屏幕贴着脸颊,喻钦紧紧抿着唇,睫毛耷着,手指不停地在床单上刮。
电话打通的下一秒,被人直接掐断。
喻铎川没接,却在不久后给喻钦发了条微信。
铎川:我在楼下睡。晚安。
喻钦盯着这条信息看了三分钟,才慢慢理解,或者说是接受它的意思。
他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牙齿都在发颤,心率飙升到呼吸都困难的地步,用力闭上眼,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手机被狠狠砸在床上,喻钦快步走出房门。
走廊漆黑一片,他也不开灯,在一片黑暗中奔下楼去。
楼梯厚重的地毯吞去了脚步声,一楼客房的门缝下泄出点点灯光,中途喻钦一不小心踢到了一旁装饰用的青花瓷瓶,脚趾猛然一痛,他疼得差点摔倒,扶住了墙才堪堪保持平衡。
叩叩叩
克制的敲门声打破沉闷的夜。
喻钦挪至门前,眼睫垂着,睫毛轻轻地抖,喊了一声:爸爸
他低着头,恰好能看到从门缝中透出来的些微灯光在他的声音响起的下一秒被人熄灭,扮出已然入睡的假象。
喻钦一愣,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了一丝颤抖:爸爸,你理理我。
过了许久,隔着门板,终于传出男人低沉拒人千里的声音:
很晚了,去睡觉。
喻钦连忙说:我想你抱着我睡!
这次他在原地站到双腿僵直,里面也没再有人回应。
盯着黑洞洞的门板,喻钦鼓起勇气,伸出手拧动门柄。
咔
门锁住了。
诡异的沉默在空气中流淌,声音仿佛被巨兽吞噬,死了般寂静。
下一秒,喻钦听到自己的喉咙发出尖叫,手掌大力地拍打门板,反弹回来的力气将整条手臂震得僵硬发麻。
爸爸!你开门!你不要这样!你开门好不好?爸爸!我要跟你睡,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爸爸!你说话!我、我哪里惹你生气了吗?我和你道歉,我会乖乖的你不要不理我,爸爸,你开门看看我
喻钦想不通,白天还对他耐心至极的父亲为什么回到家居然会要求分房睡。
喻钦三岁时,喻铎川为了让他独立,趁他睡着后将他抱去了另一间卧室。可喻钦对喻铎川的气味太敏感,睡到半夜发现父亲不在身边,害怕得大哭起来,小小一个孩子,还没床高,团起自己的小毯子,迈着短腿去敲喻铎川的房门。
他够不着门柄,只能拍着门边哭边喊,哭声撕心裂肺。喻铎川终于被惊醒,打开门看到蜷在门前的一团,连忙将喻钦抱了进去,又亲又哄地安慰了一整晚,捂着他发僵的手脚,再没提过分房的事。
他们一起睡了十八年,喻钦以为他们早已经长成了不可分割的一体。
可这次怎么就变了呢。
不论他怎么哀求,怎么哭闹,手都失去了知觉,喻铎川依然没有任何回应。面前这扇门不为所动地紧紧锁着,将他的儿子驱逐在外。
喻钦脱力地靠在门上,手握住门柄不停往下按,像是执拗地相信说不定某一瞬间就能打开。
撞到花瓶的脚趾还在阵阵抽痛,他光着脚站在冰冷的瓷砖,刺骨的寒气穿透脚踝。
他将额头抵上门板,泣声道:
爸爸,我脚好冷我疼你抱我回去好不好?你回来好不好?
房内的男人无动于衷,语气平淡:钦钦,回去睡觉。
喻钦的眼泪淌下来,一时间只剩他的啜泣。
他忽然抬头,声音颤抖地威胁:你不陪我睡,我就站在这里不回去!
他知道喻铎川是最疼他的,舍不得他受一点伤,听到他这样说,一定不忍心再这样漠然,一定会
房间静默片刻,男人的声音完全冷了下去:
那你就在外面站一个晚上。
喻钦一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木立在门口,连呼吸都忘记了。
待到他回神,竟是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额头撞在门框,沉闷一响,一阵头晕目眩。
爸爸?
喻钦眼神涣散地望着黑暗的门洞,嘴巴徒劳张合几下,却连一个字都发不出声。
喉咙像是被刀劈裂,痛感顺着呼吸往下蔓延,扩散到心脏。
随着心脏血液每一次迸发,收缩,痛楚便渗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越来越深,越来越疼,尖锐而肆虐地谋杀他可笑的单方面依恋。
喻钦摸上脸颊,一滴滚烫的眼泪顺着无知觉的手指滑落。
他僵硬地笑了一声,如同自嘲,缓缓靠着墙滑落在地。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冬季的冷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逐渐麻痹了所有知觉。
喻钦抱住自己的腿,目光穿过客厅。
窗外路灯映照无数雪花纷飞,像碎掉的梦。
第6章
好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