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徐正阳还要问,喻钦连忙拉着他往检票处走:好啦,我想进去玩了。
园区很热闹,第一天开园,又是主打刺激,许多大学生结伴来玩。
喻钦对于惊险项目一向敬而远之,但今天铁了心想要寻求刺激,没有犹豫地朝最近的大摆锤走去。
小钦?!徐正阳惊讶地跟在他后面,你确定要玩这个?
喻钦排到队伍末尾,点点头:你不会是不敢吧?
我怎么不敢?徐正阳叫了一声,以前学校组织来玩,我那是为了你才只好跟着坐旋转木马的,才不是不敢玩刺激的!
今天我要把所有吓人的全部玩一遍!
听你的,我陪你。
可当悬在半空中,大摆锤离地越来越远,喻钦已经有些说不出话了。
身体失重的感觉随着高度的提升不断增强,他浑身僵硬,又不愿闭眼,眼直口闭如同一个木偶,徐正阳隔着厚厚的挡板看了他一眼,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
害怕就喊出来!
喻钦微弱地喊了一声,又在下一阵飞快的下坠中憋了回去。
徐正阳知道喻钦害怕,也知道他不好意思,突然大喊了一声:啊
他说:喊啊!没事的!啊
这样的方式虽然很傻,但喻钦的确被鼓励到了,在荡至最高点时,用尽全力喊了出来。
啊
那一瞬间的尖叫,像将身体里压抑的痛苦、害怕全都抛了出去,沉甸甸的心松了绑,他像一只鸟,脱下挂碍,斜飞着冲向天际。
这样难得的轻松几乎令人上瘾,喻钦开始放任自己于失重感中颤抖,在对高空的恐惧里大声尖叫,这一刻他短暂地忘记了他爱着谁,又被谁伤害流泪。
午饭喻钦与徐正阳吃过午餐,休息了一会,又继续去玩,真的将园区内每一个刺激项目试了个遍。
游乐场有两个大型过山车,喻钦拉着徐正阳将第一排和最后一排各坐了一次,在最高点向下俯冲时大张着双臂,享受的表情让徐正阳目瞪口呆,以为以前见到的是假的喻钦。
两人疯玩到了傍晚,夕阳无限,将周围都铺上一层暖色。
夜晚园区有百鬼夜行的活动,全市新的最大的鬼屋就建在这里,今天是园区内第一次开馆,徐正阳好奇很久了,与喻钦商量能不能留下来再玩会。
喻钦犹豫了一下,按亮手机想看看时间。
一看吓了一跳,已经六点半了。
他略有些慌张地滑开锁屏,微信的置顶却毫无动静,只有保姆发消息来问他怎么不在家,会回来吃晚饭吗。喻钦抿着唇回复:不回来。
他关掉手机,攥着机身的手指发白。
明明早就过了喻铎川的下班时间,自己没回家,他连问一句都没有。
喻钦深吸了一口气,说:玩,为什么不玩?我要玩到闭园。
随着天色渐暗,园区里开始出现奇异妆容与衣服的鬼,一路上有不少表演,还有许多女生围着帅气的吸血鬼拍照。
喻钦与徐正阳往鬼屋的方向走去,前面排了不少人,等了好一阵才到他们。
期间喻钦的手机像死了一样寂静,在裤兜里贴着大腿,安静得他恨不得拿出来狠狠砸在地上。
玩了一天刺激项目,他的激素水平高于平常,容易兴奋,却也易怒易燥,一丁点起伏就会令他的情绪波动很大。
排队的时候,喻钦控制不住地在想,喻铎川在干什么,没有他是不是过得很好,不会再有人莫名其妙凑上来亲他,打断他的进食,也不会有人赖在他身上怎么说都不下去,更不会有人说爱他。
令他不堪其忧地爱他。
第30章
他们进了鬼屋,一开始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漆黑一片,什么东西都没有,底下的路不算平坦,要十分小心才能不摔倒。
喻钦怕高怕失重感,但不怕这些虚假的鬼神之说。
只不过他在喻铎川面前总爱装作可怜,一起去游乐场时,他故意要玩鬼屋,男人低声劝了几句无果,便牵着他进去了。
喻钦从一进去便开始尖叫,不停地往喻铎川怀里缩,搂着男人的腰,在他耐心的低哄下才小步往前迈。
后来一不小心踩到了什么机关,喻钦浮夸地跳起来,掐了一把大腿,让眼中泛起泪花,一定要喻铎川将他抱起,拍着背哄吻他的耳朵,才呜咽着缠着他带自己出去。
喻铎川走到路边的长椅,将他抱坐在怀里,一遍遍吻他的眼睛,告诉他不怕了,没事,喻钦被吻得浑身发热,渐渐收起装出来的眼泪,心满意足地让喻铎川抱他回家。
而此刻,没有人哄他抱他,他一路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与蹦出来的鬼冷漠对视,又缓缓移开目光。
他每走一步,一天下来积累的脆弱的快乐就崩裂一块,掉在黑暗里,一点声响也没有。
耳边魑魅魍魉缥缈的叫声,一声声变成了喻铎川说不爱他的绝情。喻钦觉得自己快分裂了,他在心里骂自己矫情,有病,居然只是因为父亲没有理会他的消失而痛苦。
他不在家也不关心,是不是他失踪了,死了,也无所谓?极端的想法又一次占据了他的大脑,周身的恶鬼好像都成了他心中的投影,面目狰狞,行止癫狂。
可慢慢的,他的愤怒被煎熬成了哀求,他在心里祈祷喻铎川能发一条消息,哪怕只是简短的问一句在哪,他就能恢复正常。
让他知道父亲不是没有他也毫不在意就好了。
喻钦一步步向前走着,地板仿佛长出了尖刀,每走一步,都在刺骨的痛中煎熬。
掀开鬼屋最后一道帘子,头顶的灯光一下子打下来。
徐正阳慌张地跑到他的面前,语气着急:小钦,怎么哭了?吓着了?你怎么不跟我说啊,你可以到我身后躲着
喻钦愣愣地看着他,有些迟缓地摸上了自己的脸,似乎是没发觉自己在流泪。
而后,他突然蹲了下去,抱住自己的腿,埋头痛哭起来。
滴
解开指纹锁,一双白鞋走进玄关。
屋内漆黑一片,连客房的门缝下都没有透出光。
喻钦皱起了眉,在黑暗中掏出手机给保姆发信息。
钦钦:阿姨,今天爸爸没有回来吗?
保姆:对呀,我过来做完饭,你和先生都没回来,才给你们发了消息问过,先生说他这段时间都不在家吃饭了。
喻钦呆呆站在原地,手机从手中滑落,摔在了地上。
喻铎川彻底不回家了。
无论喻钦起得多早,或者在凌晨惊醒偷偷下楼去看,客房都是空荡荡的,开了个口的窗户往里吹着风,在盛夏的天里冷得他发抖。
他茫然地想,父亲是不要他了吗?
喻铎川是觉得他多恶心,连家都不愿意回,只为了躲他。
是他爱错了吗?喻钦怔然。他不该爱上自己的父亲,让对他百依百顺的男人从此形同陌路。
他太天真了,被喻铎川宠昏了头,小时候调皮跟人打架,只要他身上有一道伤口,不管占不占理,喻铎川都无条件地偏袒他,不会责罚一句。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才让喻钦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他都会包容,哪怕是爱他,想跟他上床的那种爱,也会得到父亲的回应。
可没有。
喻铎川吼了他,或许甚至想打他,然后离开,不再回来。
喻钦躺在床上,胸口仿佛被掏了一个大洞,冷风从中间呼呼吹过,心都凉透了。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总是疲惫,喻钦像高考结束后那段时间一样,一连在家躺了五六天,几乎没有从床上离开过,什么也不做,呆呆望着天花板,累了就睡,饿了就下楼吃饭。
倘若不是不会喝酒,他甚至想把自己灌个大醉,流放意识,好混沌地将时间浪费。
喻钦开始接连不断地做噩梦,梦里一遍遍重复那晚喻铎川的绝情,说他不爱他,不会爱他,永远也不会。
梦里的自己依然苦苦哀求,又好像猜到了什么,扑上去让喻铎川不要走,不要离开。
男人在黑暗中冷冷看他一眼,说:你真让我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