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断我生神灭情道之人,易生情愫,故名‘易情’。”
第十四章孤舟尚泳海
残阳铺水,夕晖在粼粼波上跳跃,如开了一河金莲。
这一日,天穿道长欲下山买灯油与新布鞋。炊烟袅绕着,与阴而暖的薄暮纠缠,牙庄窑在黄昏里蹲伏着,门洞像无数只漆黑大口。这时犬吠声热闹地传来,一伙孩童冲过来,似在赶圩,可他们手里却攥着沙土、石块,正乐此不疲地往一个小孩儿身上掷,嘴里叫道:“滚开,臭泥巴!”
天穿道长循声望去,却见那群小孩儿正围着一个泥猴似的孩子丢石头。
那孩子的模样甚是凄惨,衣衫褴褛,布条酸菜似的挂在身上。脸蛋被炭灰抹过了一般,黑漆漆的,唯有一对琉璃珠子似的眼闪着光。他纤瘦、干巴,好像一根枯树枝。
又是恃强凌弱之事。天穿道长漠然地看着无数沙块砸在那灰娃娃的身上。这种恶行如杂草,刈了一丛,便又会生出一丛来。她曾救过被村庄孩童们欺侮的小娃娃,可那小娃娃软弱性子未纠,最终只会在她瞧不见的地方被欺凌得更发厉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看着那如今倒在黄土里的孩子,他趴在地上,护着脑袋,似一只缩进壳的小蚂蝓。
真是懦弱啊,如此懦弱之人,有何出手相救的必要?她想,撑起纸伞,从那孩子身边行过,不看其一眼。
可第二日、第三日,她每回下山来时,皆能在夕阳里看见那脏兮兮的孩子一瘸一拐而来。石块像雨一般落在身上,他却始终未还手一下。他弯着嘴巴,仿佛不懂得悲伤,也不知愤怒。
见他这番模样,天穿道长心里那对其麻木的怨忿突而消解了。
她记得她那被水鬼捉走的孩儿也是这样,不哭不闹,只会咯咯地笑。
那孩童群里有个生得膀阔腰圆的,像个被几根葱簇拥的肉丸子,名叫德柱。德柱见那灰娃娃走得跌跌撞撞,心头嗜虐欲忽而大起。他牵来两条瘦得皮包骨的黄犬,对两只畜牲道,“瞧,前头有块肉排骨,你们咬他去!”
德柱松了麻绳,那两条黄犬真似见了喷香肥肉,流涎扑上,抓住那小孩儿又啃又咬。那孩子却仍咧着嘴笑,紧紧地蜷着身,任恶犬在背上挠出道道血痕。
怀里的物件散落下来,却是一张污浊的花布儿衣。
天穿道长怔住了,她记得这块花布。胡周曾用其仔细地裁成襁褓衣,还打了腊梅花儿样的补丁。
一股莫名的情愫像开弓的箭,陡然冲上喉头。想也不必想,天穿道长猝然拔出纸伞,纸面化作利剑,白光掠过,将两条黄犬猛然荡开!
德柱大惊,扭头叫道:“甚么人?”
天穿道长却未急着回他的话。她身形一飘,闪至那孩子身前。她跪下来,捧起那小孩儿满是血污的脸,指尖抹过颊侧,将灰土拭开。那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她,带着好奇与探究,她感到了肌肤的温热触感,像捧着一只小小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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