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撒谎说红珠,现在为了这种东西,又可以将母亲最珍贵的遗存拿去典当,你还真是
视线往下,注视着女孩手中握着的朱漆盒子,朱骁似是气极反笑,他道:还真是让我意料不到。
宝莘眼睫又颤了几颤。
朱骁扫眼看她,面上厌恶似是更深,他接着缓慢道:不,不是意料不到,我早该知你顽劣任性,母亲当年又能让你记着多少,这么几年你该是早就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了,所以才能毫无顾忌做出这种事。
朱宝莘,你还真是好样的。这一句朱骁说得掷地有声。
宝莘手使劲捏紧红珠盒子,朱骁一连串的话朝她噼里啪啦压过来,她承接着他的怒气,脑袋里嗡嗡的,想辩解,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指甲都快陷进手心。
小女孩的情绪总是在某些时候突然来势汹汹,尤其是在她面前的这位嫡兄提及当年事情的时候。
她总以为自己已能很好的控制小宝莘残留的情绪了,但现在看来,并不完全。
她心里有一股冲动,似乎是很想告诉面前人她没有她不是不爱重母亲留下的东西,当年的事她也知错了,都是她的错,她愧疚,恼恨,她知道错了她甚至还想像四年前才占据这具身体后不久那般,卑微的唤面前人一声哥哥。
宝莘竭力才能抑制住这种冲动,她不喜欢露出那样表情的自己,也不允许自己那样卑微的祈求。
朱宝莘便咬紧牙关,竭力抑制脑中的冲动。
朱骁不知她此时挣扎,见人杵着不动,只认为人是油盐不进,他一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面目嘲冷,眉皱得更紧,似是在想,接下来该如何发落。
巷中一时寂静,王青见朱骁一时没发落,他有点紧张,便恭敬上前一步,缩着脑袋小声道:大少爷
朱骁眼睫立时扫去,王青便赶紧后退,锯了嘴,再不敢说话。
朱骁望一眼巷墙,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侧身似乎已平复了些情绪,他冷道:将这些东西都拿去当铺里当了,就回去。
这话似乎不像是方才情绪少见激动的人会说的话。
王青听了,看眼前方三小姐,面露喜色,已是松了口气。
看来少爷还知道轻重。
宝莘听了也立时抬头,她手下意识将珠盒捏紧。
朱骁似是不想在此处及此事上再浪费时间,他目不斜视又直接吩咐道:算了,王青,你将东西拿去处理了。
王青听命道:是,少爷。
说完就上前到了宝莘面前,朝她恭敬小声道:小姐,恕小人失礼,把东西给小的吧。
手伸到了朱宝莘面前,想将她的盒子拿去。
在王青手刚碰到盒子时,朱宝莘突然惊醒般反应过来,她手往后撤,将盒子从王青手中拿开。
王青愣了一瞬,等看清面前小姐脸上的表情时,他有点出冷汗,这位主,好像不想给啊
王青便又上前,手捏在盒子上道:小姐,你放心给小的吧。
可是凭他这么说,面前的盒子还是没到他手上。
王青急了,他瞥了眼身后,又朝面前的小姐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固执,但小姑娘却就是不肯松手。
在王青没辙之前,朱骁已发现了两人之间的拉锯,他转身看向少女,走近人跟前,面无情绪道:你不肯?
朱宝莘手捏着盒子,手指在其上微微痉挛,她道:再给我点时间。
过几天,过几天我就拿去,拿去换了。
朱骁道:为什么要等?
宝莘道:我,我
她一时我不出什么,朱骁眉一皱,探手过去,王青立时便退开,朱骁一只手亲自握住了珠盒的另一端,对朱宝莘道:放手。
力气大得宝莘只能双手紧紧抓着。
朱宝莘急了,想到自己还没最终确定那颗珠子的火焰纹路,她脱口而出道:我我还没看完。
她确实没看完,这颗珠子到底是不是当年那颗,必须要在日光下仔细瞧过才行,方才交货,是在地下室,内里光线昏暗,如何也看不仔细。
而这话听在朱骁耳中,即是没玩够,还不能就这么放手的意思。
朱骁火气又控制不住上来了,他厉声道:放手。
朱宝莘还是不放手,朱骁眸里的火光几乎已快能把她烧死,朱宝莘便急道:一天,就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天后立刻就拿去当了,就一天时间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面前人却突然眼一凛,方才眼中的怒光似乎顷刻就湮灭,手断然一放,朱宝莘便因惯性一瞬摔倒在了地上。
盒子也摔了开来,里面的红珠差点被摔出。
居高临下站着的人,看着摔倒在地的人,眉心一抽,眼神却冰冷,他将方才松开的手缓慢放下,垂在身侧,然后道:好,你不想放手那便不放,你不想扔了那就不扔,不过你要那颗珠子,那你就跟那颗珠子永远在一起吧,我看朱府怕是也不用回了,府上不需要你这样的小姐。
面上似有阴影,又听人突然缓慢如自言般道:我当初,或许就不该这样纵着你。
声音低沉,听在耳中,却如钝刀挫骨。
当初有多宠护,如今就有多冷漠厌恶。
甚至于连当初的爱护,都要一并冷淡否定。
朱宝莘胸膛起伏,那种酸楚的感觉又来了,绵绵密密,虽不再像之前那般排山倒海,但还是裹缠着人,粘滞而沉溺。
宝莘想撑起身的手又松了劲回去。
再看人最后一眼,朱骁眼神冰冷又无情,甚至还有一丝嘲讽,他扬声吩咐道:还想在朱府待下去的,现在就跟我回去,今日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不想待的
就立即给我滚。
而你朱骁微侧身一点,众人都知这最后一句是说给谁听的,便听人道:若还想做府中小姐,便自己走回来吧。
说完,高大的身影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犹豫停顿,鱼白色的袍裾从光影中走向前方暗处,身后的一行人也只能赶紧跟上。
而李嬷嬷将宝莘扶起,看眼她,进退不得之际,也不得不咬牙对朱宝莘道一句,小姐,老奴不能被赶出府去小姐恕罪,老奴老奴还是
先走一步几字还未出口,面前少女已替她先说了,少女似乎比较平静,她道:无妨,你先走吧。
李嬷嬷看眼少女身后一直安静当背景板,对方才事也比较训练有素,置若罔闻的几个珍宝阁打手,她道:那小姐您小心,也赶紧跟上,老奴老奴在府中等您。
话音落下便跟上了前方的队伍。
方才大少爷倒数第二句话本也就是跟他们这些下仆说的,大少爷这是当真要来真的了啊。
宝莘看着一行人离开,她将盒子好生放进袖中,其余两个盒子交给身后跟着的一人,也道:走吧。
这些人毕竟只是珍宝阁服务的,而服务也有个限度,只负责将人送到京都的城门前。
入城后,治安较近郊要好上许多,所以之后,便只有宝莘一人入城回家了。
珍宝阁的规矩王青也是知晓的。
在马车准备入城前,王青坐在车厢外,不时往车后看一眼,不一会儿,视线又回到车厢前,想了想,天人交战许久,王青想开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在马车将入城检查时,他跳下车,朝身后打了个手势,一人突然无声无息出现在了王青跟前,一身黑布衫打扮,十分干练。
那人朝王青抱拳,王青小声凑到人跟前,在他面前比划了几句,那人看一眼马车方向,似乎是有点犹疑,王青拍着胸脯低声道:你不用怀疑,也不用担心,我们就要进城了,不会遇到什么事,这是少爷的吩咐,难道少爷的吩咐你还有什么疑虑?
那人没说话,王青又道:我还敢胡乱传话不成?
凑近人,王青压低声音道:还不去,那可怎么也是小姐。
那人一听,再看了一眼马车方向,终于不再犹豫,朝王青抱拳,很快便消失在了车后。
王青拍拍胸脯,有点心虚的看了眼马车方向。
车内,一直在闭目养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朱骁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