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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不在,叶青阑虽难以平複心情,却因隐忍惯了,难以肆意地放声大哭,只能独自伏在书桌上饮泪吞声。
隔壁有孩子在哭,是薛玫的动静。叶青阑痛心断肠,泪下如雨,无暇去顾忌孩子的哭闹。说来也可悲,偌大的世界,这麽多人,他的痛苦竟然无人可以诉说。
门外有脚步声,管家敲门:“叶先生,有客人来了。”
他不理,敲门声停了片刻,又响起来,这回是楚皓珍的声音,夹在薛玫穿透门板的哭声里,恳求道:“叶老板,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玫儿。”
他不能不理了,抹了把脸,红着眼睛去开门。
薛玫本来哭得昏天黑地,一见到他,立刻破涕为笑,朝他伸出小爪子,咿咿呀呀的,要摸他的脸。
叶青阑瞥见了走廊不远处,抄着手朝他看来的梁仞。
她还是那样精致,摩登,且今日比往常更光鲜夺目。白面红唇,发型一丝不乱,西服利落有型,舶来的羔羊皮手套,祖母绿宝石袖扣,把她装点得像个橱窗里的假人。
他们无情无绪地对视了一眼,叶青阑收回目光。
楚皓珍焦急地把薛玫往他怀里一塞,说声麻烦了,转身朝梁仞走去。
“薛太太……”叶青阑嘶哑的嗓子喊了她一声,但他自己也不知道想说点什麽,薛玫在他怀里拱了拱,伸手去他的胸口摸索,要找奶吃。
楚皓珍勉强地笑着说:“梁仞找我说点事,我一会来接玫儿,下午还要去医院複诊,麻烦你了。”
叶青阑点点头,看她走了,自己推门回了房间。
他抱着薛玫站在窗前往外看,又是一个秋风秋雨的天气,壁炉没有生火,冷浸骨髓。
这是哪里,他不知道,何时能离开,他也不知道。门口的守卫像尽职的狼狗——他们确实也养着几条健壮的狼狗,叫起来“哐哐哐!”,像大铁锤擂进人心窝子里。他们和它们,绝不允许他踏出这个公馆半步。
阴沉沉的积云,绵绵无尽的雨,天地在雨中一片微茫惨淡,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惨痛而茫然。
怀中的薛玫很乖,热乎乎的一坨小软肉,偎在他怀里,伸着小小的舌尖玩唾沫,沖他挤眉弄眼地笑,下巴和棉纱小衣前襟上,湿哒哒的一大片口水。
“你啊,怎麽跟你爹一样,没心没肺的呢!”叶青阑嘟囔了句,低头在薛玫脑门上亲了一口,一想起薛靖淮,不知怎的,眼泪瞬间开了闸似的涌出来。
小孩子没心没肺,叶青阑一亲他,他就欢喜得不得了,高兴得手蹬脚刨,嘴里含糊地“啊啊”叫着。
叶青阑抱着他,轻轻地摇啊,晃啊,逗得他咯吱咯吱地笑,笑声像一串小鸟,在屋里绕着圈儿飞来飞去。薛玫的笑给了他片刻的治愈。
然后,一声尖叫,有两道影子从窗外直直地坠下去,他没注意到。
管家仓皇地把门推开,叶青阑抱着孩子回身,正要发问,听到管家颤抖着嘴唇喊:“叶先生,大事不好了!薛太太和那位先生,他们……他们从楼上掉下去啦!”
这话差点没把他怀里的孩子吓掉地上。
叶青阑抱紧了薛玫,跑到窗边往下张望,一看,砖石地上果然趴着两个人,软塌塌的,镶在一摊暗红的血水中,像浮在红海上的两条鱼。红的是血,白的是脑浆,星星点点,一滩摔烂了的杏仁豆腐。
谁看了都明白,摔成这样,神仙来了也没救,但楼下还是有人在慌里慌张地组织救援。
叶青阑感到头晕目眩,胃里有股想呕吐的沖动,咽喉却似被异物堵住了,吞不下也出不来。
他腿软得站不住,勉力支撑着把薛玫放到床上,转头问管家:“他们怎麽回事?”声音抖得自己都听不清了。
“梁先生跟薛太太要说点私房话,把玫少爷给您之后,他们就上了三楼。上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呀,这、这可真是……怎麽会闹出这事儿呢!”管家哭咧咧地说,擡眼发现叶青阑脸色惨白,他一跺脚,“唉!怪我多嘴,您别急坏了身子!我现在就下去救人!您好生将息着,千万别上火!”
管家说的倒不是违心的场面话,他心里拎得清,死了个楚皓珍不算什麽,一个死上门来的梁先生更是赖不着任何人,唯有这个叶先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和这整院儿的弟兄们都没活路。
管家扯着嗓子喊女佣过来把孩子接走,薛玫早就不笑了,但也不哭,安安静静闭着眼,仿佛睡着了,脸上带着种事不关己的表情。
“不。”叶青阑放心不下,拒绝,“你们去吧,玫儿交给我。”
管家更放心不下,磨磨蹭蹭不肯走,叶青阑竖着眉毛赶他:“快去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