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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取弦幽幽地笑了:“枪响了,叶老板……又死了一次。”
那张不怀好意的脸,笑着笑着,却扭曲了,比哭还难看。
“你胡说!”薛靖淮失去理智,抽出枪抵住香取弦的额头,“他怎麽会在那里!”
“他就在……画楼……你去呀。”香取弦吃吃地笑起来,“你敢吗?”
“王八蛋!”
这话是谭副官骂的。他没等薛靖淮发话,一把夺过薛靖淮的枪,照着香取弦后脑勺一枪托砸下去。
香取弦又被打晕了。
谭副官下手挺狠,香取弦这回是彻底昏迷,大炮都炸不醒了。对着香取弦的脸,谭副官狠狠啐一口:“索命的东洋鬼!”回身绷着脸严肃又坚决地说,“司令,别信他的,你先离开这里!”
从薛靖淮涨红的脸,炯炯发光的眼睛,焦灼的唇,颤抖的手,傻子都能看出来,他被香取弦两句迷魂汤灌得上了头了。
只要告诉他哪里有叶青阑的蹤影,别说是重重埋伏的画楼,就算十八层地狱,他也照闯不误。
但谭副官不允许他拿自己性命冒险,无论为了谁。
果然,薛靖淮不假思索,断然命令谭副官带衆人先走,他要独自去后院探个究竟。
“你疯啦!”谭副官急得脱口而出,“你现在去就是白送死!”
薛靖淮何尝不知道这举动的危险,但他清楚得很,这趟南下的目的就是接叶青阑回家。叶青阑死了,他也活得不耐烦了,但好歹还有个儿子,父亲的责任让他不得不强撑下来。
可是,前一日偶然遇见了万疆雪,万疆雪信誓旦旦告诉他:楚皓珍生的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种。
那一刻他的信念天塌地陷。
知道了真相,活着还有什麽念想?
薛靖淮今日赴约,原是要在这场鸿门宴中反客为主,活捉香取弦,为他的朋友们报仇——万疆云、横山雾屿、林副官、宁子……且万疆雪特别关照过,若是抓住了香取弦,切勿直接弄死,因受梦中的万疆云所托,他有许多话要亲口对香取弦说。
可是,偏偏在这时候,香取弦透露出叶青阑的下落。
薛靖淮死水一潭的心,突然激起千层浪,让他以为失去的一切,仿佛又有了回转的可能。
如果真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这样的龙潭虎穴,豁出去闯一次,又有何妨?
即使失败,也不过一死而已。
第 151 章
薛靖淮去意坚决,不想拖累任何人。谭副官非要跟着,被断然拒绝:“别胡闹!你看好了香取弦,我就不会有事。”
“可是……”谭副官欲言又止。
从方才香取弦的反应看,傻子才信鬼子会为了香取弦放过薛靖淮。谁不知道天皇的狗腿子剖腹成瘾,丧心病狂,连自己的命都说不要就不要,何况别人的?
说话间又有零星枪声传来,薛靖淮的心早就飞了,拍拍谭副官的肩膀,丢下一句“回去等我消息”,掉头就往后院跑。
一阵风似的掠过那个大哥,大哥沖他背影喊:“兄弟你咋又回来了?不知道里边危险啊?”
薛靖淮顾不上接话,一味狂奔,耳边呼呼的风,绕过院子东北角那丛摇曳的翠竹,正往月洞门里拐的时候,突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薛靖淮猛地剎住,双脚登时软得一步也走不动了。
卷地东风,树影婆娑,天色忽地阴暗下来,暮春的傍晚。
在一片幽黯天光下,叶青阑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月洞门下,绿杨阴里,一个伶仃的身影。
怀中抱着个熟睡的婴孩,怔怔地与他相望。
薛靖淮像被雷打了,呆呆杵着,手脚不自觉地发抖,浑身每一寸筋骨都绷紧了,是惊讶,激动,是噩梦初醒的心有余悸,或许还有说不尽的委屈思念、离愁别恨,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手脚无处安放,耳畔只听见风吹竹叶沙沙作响。
视线逐渐模糊。薛靖淮嘴唇翕动着,却哑了般说不出话,喉头滚动,胸中千言万语,发出的却是一声哽咽。
真到眼前了,他反倒不敢信,这活生生的、全须全尾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真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吗?
他们中间好似隔着迢迢银河,薛靖淮刚才还健步如飞一心赴死,现在却宛如面对一个精致的泡沫,小心翼翼,不敢靠近,不敢大口喘气,更没有勇气上前伸手触摸。
手擡起来,又落下去。怕戳破了,惊醒了,发现是一场梦。
好半天,终于缓过来,轻声问了句废话:“青阑,真的是你?”
所谓近乡情更怯,或许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多年南征北战,大好光阴都献给了战场,留在西北边境,山海关外,可谁能明白,他最眷恋的故乡,其实只是眼前这个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