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主看到裴墨的身影,脸上素来沉稳的表情也慢慢地冷凝下来,他严肃地对裴墨拱了拱手,道:西厂首领,不知您带领如此多的手下来我漠北城,究竟有何用意?
你比我清楚。裴墨的表情淡淡的,西厂不会无缘无故出手伤人。
孤城主的手渐渐握紧了。
漠北城说是一个江湖势利,可是在很早的时候它确实是隶属于朝廷的。作为朝廷安排在北方镇守边塞的狼,他们的任务是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
原本漠北城与朝廷都是相安无事的,可是随着漠北城的逐渐壮大,它越来越被更多的人所知道。这匹强大的狼就成了江湖各中势力的口中的看门狗,其间的恶意和轻蔑犹如实质,一直依附在漠北城每个人的头顶。
漠北城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各类人群和民族的支持,也离不开朝廷暗中的扶持和帮助。
而如今漠北城强大了,就想要脱离朝廷成为真正完全的江湖势利,这对于朝廷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祁帝早就有了更换漠北城主的打算,这次正好撞上了野心颇大的江尧,两方势力几乎没有多作交谈就准备好联合成同盟了。
西厂进攻漠北城的各中原因复杂又难以解决,他们天生就是对立面,也天生就该有次一战。而今天之所以没有产生过大的伤亡,还是因为有连接朝廷与江湖势利的顾笑庸在这里。
如果他不在呢?谁知道下一次矛盾什么时候爆发。若是祁帝不再信任裴墨了,下一次换一个更加冷漠不近人情的手下带领军队过来,那对漠北城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顾笑庸显然也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他走到孤城主旁边,低声耳语道:先生,能和平解决这件事儿是最好的,相信您也不想看到漠北城被夷为平地的场景。
祁帝作为整个大燕的天子,是绝对不可能让步的。任由一个自己培养起来的江湖势利抢夺自己的地盘和百姓,这几乎触了他的逆鳞。
顾笑庸说的话虽然有偏向朝廷的意思,可事实就是事实,与朝廷结盟,其中的利益肯定其实大于弊处的。虽然由此在江湖上的名声可能会差那么一点儿,但是顶多是口头上的泼脏水,让他们真正与漠北城敌对,却是万万不敢的。
也亏得顾笑庸在这儿,双方还有和平结论问题的可能。如果他不在,漠北城肯定要和朝廷结下带血的梁子了。
裴墨此时也走了过来,无声地站在顾笑庸身后,看起来就像是他的背后灵一般,沉默寡言,却又时时刻刻都存在着。
孤城主还在垂眸思考,裴墨便摸了摸自己怀里的某样东西。
一份他亲自做的糕点。
出于某种原因,裴墨每次离开京城前往江湖时都要去厨房做一份这样的糕点,再用油纸仔仔细细地包裹整齐了才出门。可是大部分时间他都见不到顾笑庸,便只好一个人坐在月下,一点一点把这自己做的糕点给吃干净。
京城小巷子里的那家糕点,是顾笑庸极爱吃的。
裴墨吃得多了,久了,竟然也不会觉得发腻。
他犹犹豫豫地抬手想要轻触顾笑庸的背脊,另一手摸进了自己的怀里。
凉的。
冬天的风实在是太冷了,即便裴墨把糕点放在怀里,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把它们捂热,却也不可避免地让它们冷掉。
裴墨便又踌躇地放下了自己想要触碰顾笑庸的那种手,沉默地垂下眸子,不愿意开口说话了。
顾笑庸自然没有发现身后人的小动作,他环顾周围一圈,忽地皱眉问道:江尧呢?
方才的状况有些过于紧急了些,他就顾着去帮孤华矢了,却没想到一个不注意,江尧就不在了。
趁乱逃走了。孤城主冷声道,放心,他逃不远。
他是亲眼看着江尧逃走的,但是为了守住在场的城民们,他并没有追上去。喻雪渊作为他的学生,肯定早早地就安排好了一切。
顾笑庸正垂着眸子若有所思,就听得一道清亮的声音自不远处淡淡响起:父亲说得没错,他逃不远。
众人抬眼望去,就见一位漂亮温柔的女子站在不远处。她的模样是极为大方美貌的,同中原女子的精致不同,她即便是不点朱唇,也能在一干女子中显得格外出类拔萃又光鲜亮丽。
她与孤华矢有两三分相似,想来就是孤华矢的胞姐,孤城主的长女孤北橘了。
这是顾笑庸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女子。
她周身的气质实在是过于干净,看起来不像是一位已婚许久的妇人,反而像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
孤城主一看到她,眼睛就柔和了下来,冲她招招手道:北橘,来我这。
孤北橘颔首,缓缓抬步走了过来。
走近了,顾笑庸才发现她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布袋,布袋里放着一个球状的东西,看起来重量不轻。猩红热的血液从布袋底部一颗颗地往下落,又在地板上砸出大大小小的花。
孤城主显然也看到了这个布袋,他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这是?
江尧的头。孤北橘淡淡道。
她浑身气质通透,看起来是个温温柔柔的人,没想到杀起人来如此狠戾决绝,一点儿犹豫都没有。
孤北橘和江尧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侣,伉俪情深。大家都不是瞎子,能得出这样一致的结论,那么这两人不管现在如何,曾经的他们也一定是真心相爱过,甚至彼此珍惜过。
孤城主知道定会有人去拦住江尧逃跑的路,却没想到那个人是她的女儿,也没想到孤北橘下手如此决绝。
别人不知道,他作为父亲可是亲眼看过,自己的女儿看向江尧的眼睛里,全是满满的爱意与柔情。
孤城主一直不明白孤北橘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个邋遢又浑身被废的乞丐,那是因为这两人的初见远远比他知道的要早得多。
几年前,孤北橘和好友相约去中原游玩。时值初春,淅淅沥沥的小雨滋润着整片大地。
翠绿的树叶和木色的树枝挂着大大小小,晶莹剔透的水珠,又应和着雨点落在地上。砸出大大小小的水花。街道上已然没了行人,只有寥寥两三个商贩躲在树下,聚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着天。
孤北橘在漠北生活久了,第一次见到中原如此秀丽闲适的风景。她撑着茶楼的二楼的窗户,灵动的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着,誓要把这烟雨朦胧的美景深深地印刻在脑海中。
那时的江尧还是影四,受了主子的命令来这里执行任务。他本是淋着雨在赶路的,路旁卖伞的妇人见他可怜,便大方地送了他一把朴素的油纸伞。
?
那伞还带着一丝温度,影四拿着伞,脚下的动作就不由得慢了下来。
路过茶馆楼下时,看风景的少女不小心丢了自己佩戴在手腕上的玉石。那玉石落在了朴素的油纸伞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后又顺着伞沿滑落下去。
影四下意识抬手一接,那浸润了雨水的玉石便落进了他的手中,带着微微的凉意。
孤北橘只看到一只修长的手从伞下伸出来,那漂亮的玉石落在对方掌心,看起来十分的契合。
那人微微抬起伞沿,淡漠无神的眼睛同她对上的那一瞬间,就仿佛浸了光。
孤北橘脸颊微红,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道:『我,我的手链谢谢你』
那是初见。
亦是两个人的心动。
只是后来,终究是这瞬间的心动挡不住影四的无尽的野心和恶意。他背叛了那个姑娘,也背叛了整个漠北。
第一百零八章 魔教
顾笑庸是在一张床上醒来的。
更准确来说,是一张巨大的红色喜床。层层叠叠的帷幔几乎遮住了外面所有的东西,叫人的视线极为模糊。床铺很软,轻轻按压一下就能陷进去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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