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人人都知,殿下与太后面和心不和。
你似乎很了解殿下?明飞卿反问。
林霁脸上的笑意更深,他特意走到明飞卿身边,拍了拍他的右肩,在他耳边说:你在南国同耶律南炙纠缠不清的那三年,一直是我在殿下身边为他排忧解难。我对殿下的了解,绝不比你少。
听出话里的敌意,明飞卿淡声道:殿下最困顿的时候是少时在荼州,吃不饱穿不暖,那时怎么不见林公子去他身边排忧解难呢?如今他已入主皇城,受封亲王,林公子倒来排忧解难了?我倒要问问,你排的是什么有忧,解的又是什么难?
林霁的笑冷了几分,眸中涌出些不满,明飞卿坦然对上他的视线:同甘共苦,林公子只做到了前两个字,竟也拿出来炫耀。
林霁被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气闷地离开了。
等他走了,明飞卿脸上才露出几丝掩不住的痛苦。
傍晚时,秦太医来替他换药,见膝盖上又有淤血,头疼不已:这伤才有些起色,公子还是不要外出走动了。
明飞卿有些失神,等伤处上了药,刺痛之下他才回过神来,呢喃道:我确实不该出门见人的。
声音太小,秦冉都没听清,只忙着用最好的药给他止血化瘀。
上完药,便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今晚来侍膳的是细春。
今日殿下在宫里有事商议,嘱咐奴婢先侍候您用膳。今日厨司煮了一道公子喜欢的鱼头汤。
明飞卿听着声音觉得不对劲,他细细去看细春的眼睛,竟是红肿一片。
追问之下,细春才道出实情:弟弟前阵子染了风寒,被坊间的庸医用了虎狼猛药,昨夜忽然人事不知,怎么也叫不醒,奴婢...奴婢就这么一个亲人了...话到最后,细春哭出声来。
原是这样。明飞卿叫了天青过来,想必秦太医还在前院拿药,你让他拿过药,去给细春的弟弟看一看,若要用什么名贵药材,只管找我就是。
细春一听,立即跪下,感恩戴德:如果弟弟能脱险,奴婢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明飞卿笑了笑,不放在心上,只说:我这里不用你侍候了,你先回去看着弟弟吧。
细春又是再三道谢,这才同天青一道退了出去。
桌上一桌好菜,明飞卿却提不起胃口。
知道鱼汤是淮瑾吩咐人做的,便强撑着喝了两碗。
口里还是淡得很,秦太医开的药虽有奇效,却也造成他味觉的暂时性迟钝,许多美食都尝不出味道来。
唯有宫里的山楂糕吃着可口。
明飞卿没忍住,偷偷翻出太后赠的那一盒点心,偷偷吃起来。
他吃得如此愉悦如此投入,以至于淮瑾不声不响走进屋里都没发觉。
躲在屋里偷吃什么好吃的?淮子玉随口问了一句。
明飞卿吓得浑身一震,直接被呛得咳起来,淮瑾吓了一跳,忙递了杯水,又给他拍背,飞卿这才缓过来。
他缓过来做的第一件事是把糕点的盒子往身后藏简直就是做贼心虚。
淮子玉本来没注意到这盒糕点,飞卿越是这个反应,他越要探个究竟。
最后发现这盒子是寿康宫才有资格用的礼盒,这糕点,自然也只能是太后赏的了。
淮瑾面上便有几分不悦,看到桌上只碰了两口的鱼汤就更不高兴了。
明飞卿立刻把手上那块吃到一半的糕点扔下,把一整盒山楂糕都推远了些:我不吃了,阿瑾,你别不高兴。
其实那三盒山楂糕都快被他吃光了。
空荡的盒子说明,明飞卿真地很喜欢太后送的食物。
飞卿,你说过会跟我一条心。你今日跟太后走得那么近,将我已故的母妃置于何地呢?
明飞卿低着头,揪着衣袖不安地揉搓,低声解释:太后派人来请了三回,事不过三,我如果再推辞,怕她误以为是靖王府对她不敬,这才进了一趟宫,也就略坐坐就走了,没有很亲近。
淮瑾冷声道:你如果真地不想跟她亲近,那三盒山楂糕出了宫就该扔了。
正文 鱼目混 珠(前世)
那日之后,明飞卿连山楂糕都不碰了。
他日日喝着苦药,嘴巴里淡淡的,吃什么都没滋味,整日无精打采地倚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杏花在日趋冷凉的天气里逐渐凋谢,仿佛他也跟着凋零。
淮瑾极少有时间能来陪他。
在荼州时,虽然万事艰难,但两人总是形影不离,那时吃的苦都是甜的。
如今,他住进这金碧辉煌的王府里,想见阿瑾一面都要下人去通传,看看殿下有没有时间。
含在口中的蜜饯吮吸不到丝毫甜味,明飞卿随意咀嚼两下便咽了下去。
这时天白过来,看到明公子倚在窗边发呆,便跳到他面前,扮了个滑稽的鬼脸,愣是把明飞卿给吓得回神了。
他抓起盘子里的蜜饯往天白身上扔了一颗,斥道:你最近也跟天青一样冒傻气了?
天白接住那颗蜜饯,笑嘻嘻的含进口中。
当年淮瑾被流放到荼州,身边连个像样的侍从都没有,后来偶然间得了一个身手了得的少年,便学着明飞卿,给他取名叫天白。
主要还是想跟飞卿凑个同款名字,显得两人是一对。
天白恢复正经脸,说:今日京中有诗会,殿下遣我来问公子想不想去看看,解解闷。
明飞卿瞬间支棱起来:我换身衣服就来!
王府门口,淮子玉才等了一小会儿,就见长廊处划过一道欢快的身影,不多时,那道身影扑到他面前:你要带我出去散心?!
淮瑾眉眼处展开无声的温柔,他抬手抱住明飞卿的腰身:看你近日不愿意独自出门,闷在家里都快成怨夫了。
你才是怨夫!明飞卿笑着回怼过去,眼里闪着久违的光亮,手上紧紧抱着淮瑾,像在荼州时一般亲近。
这时外头几个面生的侍卫提醒说:殿下,该出发了。
淮瑾看了他们一眼,反握住飞卿的手,将他从自己怀里推开。
明飞卿愣了一瞬,从前他抱阿瑾,阿瑾都是趁机闹他的,如今却把他推开了。
他抬眼才注意到,王府来了许多陌生的面孔,他们多是侍卫装扮,面上严肃,腰上配着皇室的令牌应当是宫里派来的人。
得到皇帝重视的亲王排场果然是不一样的。
明飞卿不作多想,开开心心地上了马车。
游园诗会在皇宫脚下的抱石园里举行,园内外的红梅已经初露花苞,明飞卿被梅花乱了眼,不知不觉抛下淮瑾独自逛到了门口。
家丁伸手拦住了他:这位公子,请问你有请帖吗?
请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