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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说的果腹之物是一只毛羽鲜亮的锦鸡,被一剑割喉之后软绵绵地躺在雪地里。

柳柒蹙了蹙眉,不待他开口,便听云时卿蔑然道:“大人定是想说‘佛门重地不可杀生’对吧?可你我就快饿死在佛门里了,若诸天神佛知晓,还能阻止我杀生不成?”

柳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生生将那句“你伤口可有裂开”压回舌下。

云时卿没去揣测他的心思,兀自将锦鸡处理干净,随后取来一捆木柴,用他的剑和柳柒的刀擦出几点火星将其引燃。

烤鸡耗时颇久,两人空着肚子静坐在火堆旁,气氛莫名沉寂。

好半晌后,云时卿问道:“你为何要信佛?”

柳柒道:“没有信,只是崇敬罢了。”

云时卿轻笑一声,又问:“天下寺庙千千万,为何有的山门外长阶千步,而有的则一马平川?”

柳柒往火堆里添了几截干柴,耐心解释着:“佛有长阶三千,凡人之所求亦有三千,所求越多,长阶越无尽。更何况佛家讲究的是心诚则灵,若能一拜一叩步入山门,定能得偿所愿。”

云时卿嗤道:“红尘痴儿罢了。如若三千长阶真需要一拜一叩地度过,恐怕不等瞧见菩萨就已归西。”

柳柒自知和他说不通,索性不予理睬了。

待饱腹后,柳柒又去了文殊殿后方的耳房,云时卿随他同往,不禁疑惑道:“我们何时下山?”

柳柒在耳房内来回走动,心不在焉地答道:“先等等。”

“等什么?”

“等三更来临。”

云时卿不解:“你打算三更半夜摸黑下山?”

柳柒道:“禅房那副楹联原为‘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起初我与云相一样,误以为是庙里的师父写错了楹联,直到三更的钟鼓和五更的诵经声传来,方知其意不假。”

云时卿仔细回想了一通,旋即将目光落在那块地砖上,眸色逐渐变得深沉。

见他已有眉目,柳柒又道:“钟鼓声和诵经声都非常虚渺,全然不似人力所为,若我没猜错,那声音十有八.九是从这下面传来的。”

云时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莫非大人认为这根铁索连着下山的通道?”

柳柒点了点头。

云时卿略一沉吟,旋即又问:“难不成三更的钟鼓声是通道开启的信号,而五更的佛号则意味着通道关闭?”

柳柒微微一笑:“既已敲醒红尘客,自当诵送出孽海。”

所谓的下山密道也只是两人的猜测,且他们现在都负伤在身,倘若下山后遭遇穆歧精兵的伏击,反而有害无利,倒不如在庙里静候三更的来临。

雪天的白昼极短,两人围坐在禅房内的火堆旁,其间鲜少搭话。至暮色时,柳柒翻出一本残缺不全的佛经仔细翻阅,云时卿则百无聊赖地用炭火在墙壁上作画,有山有水,有花也有人。

直到一阵钟声敲响,他二人当即往文殊殿赶去,待靠近之后才发现,所谓的钟声不过是从耳房内传来的狰狞铁索响动,一阵阵回荡在文殊殿内,宛如空幽飘浮的晨钟。

劲风绞烈,吹得铁索哗啦啦地响,不多时便止歇。

半盏茶后,那块地砖忽然开始震动,“砰——砰——砰”,一声接一声,仿佛鼓鸣。

少顷,地砖徐徐上升,一个铁质的辘轳赫然出现,露在地砖外的那截铁索自辘轳中央绕穿而过,尾端悬吊着一座可载人的木制风梯。

云时卿和柳柒对视一眼,笑道:“大人好智慧,此处果真有秘道。”

柳柒问道:“云相可敢一往?”

云时卿大步迈步进入风梯内:“暮鼓晨钟已经将红尘客敲醒,此刻便是走出孽海之际,云某岂会犹豫?”

柳柒淡淡一笑,也随之入内。

这座风梯四面各围有两根栅栏,以防摔落,除此之外再无任何遮挡物。云时卿左顾右盼,也不知碰到了哪处机关,风梯竟剧烈震动起来。

柳柒左脚受力牵扯了伤口,整个人重心不稳,猝不及防地往后倒去。

“大人站稳些,莫要摔了。”云时卿及时托住他的腰,这般叮嘱着。

风梯震动之后缓缓下降,呼啸凛冽的夜风顿时从四面八方扑进来。

柳柒呼吸一滞,丹田内的气息猝然变得紊乱不可控。

寒意愈来愈烈,可他的身体却燥热难当,气血悉数涌至脑海,令他短暂地失了神。

待清醒时,柳柒的双臂已然挂在了云时卿的肩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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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如遇贵人助

“喀哒——喀哒——喀哒——”

铁索早已锈迹斑斑,辘轳滚动时发出油尽灯枯般的声响。风梯下行极慢,在浓稠的雪雾之中悠悠穿梭,仿佛稍有不慎便会坠落。

柳柒微一抬头,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他几乎是本能地推开了云时卿,跌跌撞撞退避至风梯一角,风梯不堪两人的折腾,竟左摇右晃起来。

柳柒扶住栅栏稳了稳身形,体内那股燥热悄然消失。

待风梯停止晃动后,云时卿朝他走去:“你怎么了?”

甫然靠近,柳柒的心跳再度变得急热躁动,浑身筋骨如有蚁噬,酥麻疼痛,难辨愉苦。

“别过来,”夜风鸣啸,几乎要将他的声音淹没,“离我远点。”

云时卿微怔,旋即后退了两步。

邛崃山四野皆白,狂风中夹着雪絮,寒意刺骨。

铁索上锈迹丛生,致使风梯下降的速度大大减缓。两人各占风梯一角,谁也没有搭理谁,他们的衣袂与乌发俱被夜风撩散,颇为凌乱,却难掩芝兰玉树的风姿。

良久,风梯在一处高空的铁台上停止,铁台边缘有一道石梯,石阶上早已布满青苔,尽显岁月斑驳。

沿石阶而下可至涓涓溪流处,溪岸积雪厚约几尺,可溪涧里却冒着缕缕白烟,溪水涓涓、清冽如许,足见是从山中某汪温泉里泄流而出。

云时卿站在铁台上目眺四方,须臾后说道:“此处应当是和尚们取水的地方,我们需继续往下。”

柳柒两鬓染有风雪,渐渐凝出一层薄霜。他本就生得白,此刻被寒气一冻,面上愈发失了血色,竟无端显出几分病态来。

他点点头,算是应和了云时卿的话。云时卿重新进入风梯,将卡扣用力拆开,风梯再度沿着铁索“喀哒喀哒”滑溜下去。

夜越深,寒意越重,他二人吃了许久的冷风和雪絮,几乎将快冻得神智不清了,鬓发与衣袍均被雪沫浸湿,发硬发冷,全然已无御寒之效。

云时卿看向蹲在另一角的柳柒,颤着齿关说道:“大人,你过来给我抱一抱,咱们互相取些暖,可别还没下山便冻死在半途了。”

柳柒的睫羽已被薄霜染白,他抬起眼皮,哑声开口:“我体内的蛊虫不太安分,靠近你时颇为难受。”

云时卿似是愣住:“不是还有两三天吗?”

柳柒合了合眼,没再接话。

他既不愿,云时卿也不强求,只能咬紧牙关硬生生干熬着。

风梯中途又停了两次,直至四更适才抵达山麓。

山麓零星坐落着几户人家,但由于此刻天没亮,各家各户皆关门插锁,整个村落寂静如斯。

柳柒和云时卿浑身冻得僵硬,若非还能呼吸,恐已与冰尸无异。

他二人蹒跚着走进村庄,很快便引起了村头一只黄狗的注意,吠叫倏起。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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