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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柒放下面碗,擦净嘴角汤渍后默默看了他一眼,云时卿知他在赶客,却故意曲解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是否要下官留下来侍寝?”
柳柒水波不兴地道:“多谢云大人煮的面,天色已晚,云大人早些回去罢。”
云时卿笑了笑,忽然将话锋引开:“大人如何看待二殿下落马之事?”
柳柒道:“此事不需要我如何看待,只需要陛下看在眼里即可。”
云时卿道:“人人都说三殿下与陛下年轻的时候极为相似,连陛下也颇为赞同,今日大人也看见了,陛下对三殿下猎虎之事甚是欣赏,无论旁人再怎么努力,也难以获得陛下的认可。”
柳柒抬眸,淡淡一笑:“三殿下的确幸运,上有母亲和舅舅庇护,下有云大人这样的能人扶持,若是再无能些,便说不过去了。”
云时卿也笑了笑:“这话你对我说没用,三殿下有能力与否非你我所能评定,既便他是个废物,可陛下乐意把他当掌中宝疼着宠着,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只能顺从圣意。”
柳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当初老师传授你我诗书大义时,可不曾这样教过。”
云时卿问道:“敢问丞相大人,你所谓的‘诗书大义’是怎样的?是三纲五常八德十义,还是绝境求生隐忍苟活?”
柳柒垂眸不语。
云时卿又道,“我当年选择三殿下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大人觉得我的做法是错误的吗?”
那双浓密的睫羽轻轻颤动,柳柒依然默不作声。
云时卿勾了勾唇,起身整理衣袍:“既然大人不需要下官侍寝,下官便不打扰了。”
待云时卿离去后,柳柒又去院中的石亭静坐了片刻,直到露气来袭,他才在柳逢的劝说下回房入睡。
翌日,昭元帝携群臣入林围猎,赵律白腿骨受伤不宜走动,只能留在行宫内修养,柳柒自然也留了下来,陪他下下棋、练练书法,以此来消乏解闷。
正午时分,赵律白正欲午睡小眠,却听得底下人向他汇报,道是陛下派皇城司查探银针刺马一事已经有了结果,赵律白当即把人叫到东苑问了个清楚,那皇城司的侍卫道:“小人也只是听徐大人提了一嘴,殿下您的马夫昨夜不堪受刑,已全部招供,道是他看守马厩那晚的确有人找他喝酒赌钱,他只松懈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被人作了手脚。”
柳柒问道:“是何人来赌的钱喝的酒?”
侍卫结结巴巴地道:“据说……据说是……是三殿下的人。”
这个答案似乎在预料之中,柳柒和赵律白异常平静,谁也没有绽露出半点诧异之色。
傍晚,昭元帝狩猎回宫,洗沐更衣出来时,见赵律白正坐在殿中,他愣了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赵律白在侍从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对他拱手道:“听闻陛下狩猎归来,儿臣特来向您问安。”
昭元帝道:“朕领了你这份孝心,只是你如今有伤在身,还是莫要随意走动,快回去修养罢。”
赵律白不为所动,说道:“陛下,听说儿臣的马受惊之事已经查明,不知陛下该如何定夺?”
“你听谁说的?”
“皇城司的人。”
昭元帝侧眸看向他,良久后沉声说道:“此事疑点重重,还有许多不明之处,等回京后再让沈离彻查。”
赵律白眼眶微微泛红,嗓音略微哽咽:“明明已经水落石出了,陛下为何不肯承认?”
昭元帝眯了眯眼:“你让朕承认什么?”
赵律白道:“承认是三弟加害了儿臣。”
昭元帝下颌紧绷,呼吸甚是急促,就这么怒视着他,竟一句话也没说。
赵律白哑声道,“您说过要给儿臣一个交代的,父皇……”
他已有许多年不曾喊出这个称谓了,甫一出口,昭元帝眸色微变,诧异难掩。
良久,昭元帝深吸一口气,对殿内的内侍官道:“送二殿下回去。”
赵律白怒然推开内侍官,嘴里似是在央求:“父皇,您偏心了这么久,就不能疼儿臣一回吗?”
昭元帝闭了闭眼,重复方才的话:“送二殿下回去,谁敢抗旨,立斩不饶!”
内侍官们不敢违抗圣令,小心翼翼地扛着赵律白走出大殿,赵律白顾及着自身的颜面。也顾及着这些内侍官的生死,终是没有嘶吼出声,忍着泪被人抬了回去。
此番春蒐收获良多,三皇子赵律衍表现突出,昭元帝原本打算赏他珠宝五百颗、锦缎三百匹、黄金千两,然而三皇子暗中派人给二皇子的马作手脚一事终是没能包住,很快便在臣工之间传开了。
三皇子如此德行与做派自然要遭受朝臣的非议,众口难调、众怒难犯,昭元帝只能改赏为罚,罚俸半载,并禁足一月。
四月廿日,春蒐队伍启程回京。
出发前下起了毛毛雨,路面湿滑,马车行进困难,速度大减,回到汴京时已是三日之后了。
颠簸了好几天,柳柒疲惫不堪,腹部隐隐发紧,他立刻将孟大夫唤来探了探脉,孟大夫给出的结果与从前无异,腹中的胎儿依旧平安无恙。
无奈之下,他只能书一封拜帖送至韩府,邀韩瑾秋明日酉时前往云生结海楼一叙。
入夜后,相府护卫照例巡视府宅,途经后院时又见云大人翻墙进府了,早已熟读过《宿敌丞相惹风月》、《恨海情天录》以及《绝艳郎君孽缘传》的护卫们对此见怪不怪,甚至毕恭毕敬地向云时卿揖了一礼。
云时卿没有搭理他们,径自往柳柒的卧房走去。
柳柒见到这人,不悦道:“你又来做什么?”
云时卿问道:“你准备何时与韩瑾秋见面?”
柳柒微微抬眸,不答反问:“你也要见韩御史?”
云时卿道:“蛊虫之事虽然与我无关,可你腹中的孩子却和我有莫大的干系。你们见面时捎上我即可,免得我再下拜帖。”
“明日酉时,云生结海楼。”话毕,柳柒开始下逐客令,“云大人的目的已经达到,可以离开了。”
云时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柳柒蹙眉:“云大人还有何事?”
云时卿的目光落在他的腹部,直到对方转过身时,云时卿才悠悠收回视线,旋即从袖口里摸出一个毛绒绒的物什塞进柳柒手里。
柳柒垂眸瞧了一眼,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白狐制品,这狐狸乃是由真正的狐狸皮毛裁剪缝制而成,身体里面软软乎乎,约莫是填充了棉絮,肚子鼓鼓囊囊,仿佛怀了小狐狸崽儿。
柳柒冷不丁想起几日前云时卿在林中说的那句“是一只怀了崽的漂亮狐狸”,顿时将手中的物什扔了回去:“拿着你的狐狸赶紧离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云时卿笑道:“这狐狸可是下官照着大人的模样缝制的,大人当真不要?”
柳柒淡漠地道:“滚。”
云时卿掂了掂小白狐,而后翻过窗沿消失不见。
下一瞬,那只小白狐“嗖”地一声透窗而入,不偏不倚,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柳柒的床头。
柳柒呼吸一紧,抓住那只狐狸毫不留情地扔出窗外了。
正当他关窗之际,小狐狸再次被扔进屋内,在大理石地面上滚几下,露出了胖乎乎、圆滚滚的肚皮。
柳柒闭了闭眼,静默几息后拾起那只狐狸,而后打开拔步床的屉盒,将它放入盒中紧紧锁上。
眼不见心不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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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生死自相依
朝中几位元老大臣原本打算趁春蒐结束便向昭元帝晋言侧立太子之事, 然而如今二皇子负伤在身、三皇子被禁足于府内、五皇子年幼不谙世事只知玩乐,如此境况,实难让他们开口, 只能暂时将侧立储君之事压在心底。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