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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了眨眼,一滴忍不回去的湿润顺着脸庞滑落。在感受到郁微收紧了怀抱,还轻轻的拍了她肩时,终于抽泣出声。
一直骄傲的嘉宁公主,即便在打架被郁濯挠伤了的时候,也从未掉过一滴眼泪。先帝以禁足抄书威胁她,让她去给郁濯赔礼道歉,她也是宁可彻夜不睡去抄写,也绝不肯向人低头。
不止是郁微没见过她落泪,就连自小陪伴在她身侧的宫人,也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郁微问:“在别苑有受苦吗?”
郁禾摇头:“没有,江大人是将我们照拂妥当之后才离开的。你呢?母后睡不安稳时总是提及你,说……”
“说什麽?”
“说她亏欠你,让你一直受这样的苦。”
她当日匆匆离去,没来得及与她们解释,甚至背负了一身的恶名。郁微不是没想过,若是再见面,母后与郁禾会如何怪罪她。
事实却并非如此。
郁微抚了抚郁禾的头发,摇头。
“阿姐。”
郁微闻声一怔,她从未听过这样的称呼。
“阿姐,我知道是我不太不懂事了,总是、总是在添麻烦,不然你根本不用回来的。这样的是非之地,你本不必回来……是不是我去和亲了,母后就会好过一些,你们就会少些为难。”
昔日有人说,战乱不息的世道,公主必将奔赴和亲这一条路。昔日骄矜也略有跋扈的嘉宁公主从不爱听这些,也不相信。
帝后那般疼爱她,怎会忍心骨肉分离,将她送去那样生死都难料的地方?
可当生杀予夺的权力落到旁人手中的时候,即便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也如在砧板被人拿捏利用。
郁微直视着她的泛红的眼睛,轻声道:“嘉宁,错的从来都不是你,你不必总是反省自身。有我在,什麽都不会发生。”
金戈鸣玉(9)
自听说和亲一事之后, 沈太后熟悉小女儿的性子,原以为她要哭闹不止,谁知郁禾却半句也没有多言, 甚至连眼泪都没掉一颗。
宫乱之后也才过去没多久, 在寻常也就消夏之际睡上几觉的功夫。
可对于郁禾而言, 却好似过了许多年。
尽管当初江砚行是费尽心思将一切都安置好的, 可毕竟登基的是小太子, 掌权的是郁岑, 京中人人自危, 谁也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在她们母女二人身上。
沈太后身子骨虚弱着了风寒时, 他们连太医都唤不来。随侍的人胆子小,不敢私自下山, 最后只能是郁禾一人去求医问药。
一日偶然, 她听到内侍在私底下议论, 说什麽“即便再受恩宠又能如何,如今还不是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要我说, 去向宫里那位陈太后示一示好,或许念在同在宫中这麽久的份上,还能得个安稳日子过。”
郁禾一时动了怒气, 将别苑中的那几个多嘴多舌的内侍全都赶了出去。也是那一夜, 她一个人在亭子里抹眼泪。
赶走内侍容易, 只是往后别苑中的事, 便全需要自己做了。
从没吃过苦的小公主,头一回学着去亲自照顾人。
永王将和亲的意思送到别苑中来时, 郁禾正在煮粥。木柴潮湿难以引燃, 她的额头和脸颊上全是髒兮兮的灰尘,来宣旨的小太监几乎没认出她来。
过了不知多久, 小太监才认出这是嘉宁长公主,刚开口问候一句,声音便多了几分哽咽,连旨意都不忍再说了。
夜中难眠时,她曾想过,以她之前那样得罪人的性子,只怕不少人等着要看她的笑话。如今这样的境地,她一个无所依靠的公主,不比这天地间多余的浮尘好到哪里去,去留都是旁人说了算。
郁禾道:“我不愿和亲,可我更不愿变成你们的累赘。”
“可你不是累赘。”
郁微替她簪好珠花,轻声道,“你是妹妹。”
之前,连郁微也觉得,自己听到和亲之事匆匆赶回,是因为责任和气愤。
但就在方才听到母后对她的担忧挂心,以及郁禾的那一声“阿姐”之后,便有什麽东西悄然而生,再也与过往不同了。
或许更早便有,郁微没想明白。
眼看着郁禾的眼睛又要红,郁微忙宽慰道:“好了,我说了,有我在,什麽都不会发生。”
两人落座之后,郁微主动问道:“这段时日在京中,可有发生何事?”
“没有,倒是我听说了些曲平的事。”
郁微端起手边的杯盏,道:“何事?”
郁禾道:“我问及姜关战事之时,来宣旨的小太监说,曲平江奉理八百里战报急递送来的同时,附呈了一封请辞的折子。”
饮了清茶,郁微问:“谁请辞?”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