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伯母难得在家。
她是个女强人,顾衍的爸爸去世后,她在顾爷爷的扶持下坐稳了董事长的位置。
所以平时很忙,洛音见到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洛音下了楼,本想去跟她道别,却被客厅里隐隐传来的对话声止住了脚步。
顾星月愤怒的喊叫着:为什么你总要拿我跟别人比?我难道一点优点也没有吗?
顾伯母冷静的声音不带感情:比如呢?你跟谁比能比得过?叶絮胭,只比你大两岁,现在是大提琴家,你呢?
顾星月似乎想说什么,又被顾伯母冷漠的声音打断。
叶絮胭你不服气,那洛音呢?洛音的学习成绩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跟你哥当年比也不逊色。她是出身不好,可人家心智成熟,智力超群。你不用成天瞧不起人家,凭她的心智和顾家的平台,未来不会逊色于我。
洛音眉头轻挑。
她没想到,顾伯母对她的评价这么高。
而且对她这么了解。
果然,她身居高位是有原因的,一个人不会随随便便成功的。
顾星月歇斯底里地嚎叫着:对,我谁也比不上,我是最没用的废物,你总说我学习不好,情商也不高,我达不到做你女儿的标准,你找叶絮胭和洛音做你女儿吧!
周虞似乎不喜欢她这种自暴自弃的样子,从沙发上起身,淡淡说了句:除了放狠话你还会什么?自己情绪都控制不好,废物一个。
尽管周虞最后一句话声音不高,可却像一把锋利的尖刀。
洛音都觉得刺耳,可想而知顾星月此刻的感受。
洛音把身子藏在柱子后,看着周虞进了电梯她才现身,慢慢走去了客厅,看见了背对着她,肩膀抖动的顾星月。
顾星月抹了把泪,想起身,却失手打破了茶几上的玻璃杯。
她弯身去捡时,割破了手指。
伤口有点深,鲜血滴在玻璃碎片上,灯光下折出殷红,看着有点渗人。
顾星月隐忍的哭声突然绷不住,抽泣出声。
突然一道阴影遮住了光线,挡住了那道殷红。
纤细的手指,肉粉色的指甲不长不短,干干净净的,拿着一支沾着碘伏的棉签,和一个纱布。
她从小到大,受伤难受时都是自己独自舔舐伤口,从来没人来帮她疗伤。
可这个人,偏偏是讨人厌的洛音!
她的手用力往回一收,没好气地说:要你管。
别动。
洛音却死死拽住她的手,声音细软却坚定得让人不由自主地听话。
顾星月一边觉得自己这么听她的话是种羞耻。
一边又不想反抗,任由她帮自己处理伤口。
别以为,你对我献殷勤,我就会对你改观,你就是配不上我哥,絮胭姐那样的才可以
洛音:我知道。
顾星月没想到她竟然没什么情绪波澜地承认了。
看着她认真地给自己上药包扎,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纱布在洛音纤细的指尖缠绕着,将她的伤口完整遮住。
心里裂开的那道口子似乎也跟着一起遮上了。
她听见洛音软软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妈骂的也没错,你确实情商智商都不高。
刚刚有点感动的顾星月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竖立着眼睛刚要反驳什么,又听见她说:不过,不要因为她的偏见否定自己,每个人都有长处的,倾其一生去避短,不如好好发掘自己的长处。
顾星月的目光在尚且稚嫩的脸上凝住。
她比洛音大了一岁,可此刻看起来,像是比她幼稚了好几岁。
纱布缠完,洛音起身准备离开,顾星月不知道为什么,把她叫住了。
她说话没看洛音,别别扭扭地说:我哥去接絮胭姐了,他们很可能会在一起,你如果真的想嫁给他,就自己多想想办法吧。
背对着餐厅水晶灯的洛音,面无表情的半张脸隐在阴影下。
听完她的话,她浅浅勾了嘴角,我跟你哥不可能了,我准备离开你家了,以后,你就跟你的絮胭姐好好姐妹情深。
顾星月震惊过后,有点懵。
什么意思?你要走?
洛音收好药箱,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拍了拍她的头:再见了。
不管顾星月在身后的质问,大步走上楼梯。
顾伯母的房间在三楼。
但是她喜欢在二楼东侧的一间阳光房,只要白天在家,她一定会在那里待着。
洛音率先去了阳光房,果然看见在一片花丛中躺在卧榻上的顾伯母。
她皮肤白皙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知性又有气质,跟顾衍有五分相似。
她似乎是睡着了,洛音知道,她每天都很累,经常熬到半夜,难得能在家好好待上一天,陪陪子女。
她可能真的不太擅长跟孩子相处。
玻璃房里开着加湿器和空调,顾伯母在睡榻上蜷了蜷,半搭在腿上的毯子掉在了地上。
可能是冷了。
洛音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捡起毯子给她重新盖上。
她以为自己声音很轻,却没想到顾伯母睡觉那么轻,倏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对视了几秒,洛音还没来得及尴尬,顾伯母先浅浅一笑,疏离地说了声:谢谢。
洛音也勾起唇角,浅浅一笑:不用谢,顾伯母,我是来跟您告别的。
顾伯母愣怔了一瞬,从睡榻上坐了起来,不解地看着她:告别?
洛音简短地说:我决定跟顾衍取消婚约,顾爷爷那边我会去搞定,打扰了您家这么长时间,非常感谢您在物质上对我的资助和照顾,日后我不会忘了您的。
顾伯母定定地看着她,自带一种审视:你说的是真心话?不是跟顾衍闹脾气?
洛音抿了抿唇,没怪她的不信任。
毕竟之前她确实非顾衍不嫁,闹得轰轰烈烈的。
洛音保持微笑:是真心话,顾伯母,我今天就打算搬走,特地跟您道个别。
顾伯母沉默了片刻,轻吸了口气,久居上位者而来的压迫感消失了一半。
她只问了一句:是对他失望了吗?
这句话让洛音眸光轻颤,一时语塞。
等了几秒,顾伯母并没追问,反而拍了拍自己身侧,示意她过来坐。
洛音走了过去,乖乖坐在她身边,没有言语,只静静地听着她说。
顾衍上高中的时候养过一只猫,也是顾衍唯一养过的一只猫。
顾伯母清淡的开了口,顾衍的性子像我,很冷,不喜与人亲近。那只猫他原本不喜欢的,可那只猫十分黏人,连我都没见过那么黏人的猫,好像它的全世界都是顾衍,最后顾衍决定把它留下。
洛音轻拧了下眉,听见这话突然有点不舒服。
顾伯母接着说:可惜后来那只猫生病死了,我费劲千辛万苦,给他找到了同样黏人的猫,他也坚决不养,他出乎意料的专情。
顾伯母侧头看了看洛音:你懂我的意思吗?
洛音垂了眼。
话说得这么明显了,她怎么会听不懂。
就是听得太懂了,所以心理升腾起一股难以言明的屈辱。
她抬眸,直视顾伯母,声音轻却不软:可我不想做猫,我更愿意做主人。
顾伯母颇感意外地挑挑眉,跟顾衍有三分相似的狭长眼眸微微眯起,深看了她几眼,淡淡收回目光。
该说的洛音也说完了,她也理解顾伯母的想法。
毕竟,她这样出身的女孩,靠自己,太不现实。
她向顾伯母点头致意,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再次听见了顾伯母冷清的声音。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难道不懂,靠着顾衍这个翘板才能实现阶级跃层?
洛音顿了脚步,整张脸陷在阴影中。
停顿了几秒才开口:我懂,但是顾伯母可能误会了,我当初厚着脸赖在这,是因为我喜欢顾衍,不是为了钱。我并没有您想象得那么聪明。
说完,洛音稍稍侧了脸,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让顾伯母失望了,我跟您不太一样,并不适合走您走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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