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词-(45)(1 / 2)

流光仙尊拍了拍他的脑袋。

轰隆

窗外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忽有一朵小小的杏花随着凉风吹入屋里,飘摇摇落在案上。

雨水滴落在信上,那张洒着金箔的信纸被打湿了,里面的字迹有一瞬透到纸背,然后又晕成一滩墨渍。

流水滴答,大夏金印也被晕掉了,鲜红的水混着黑色的墨汁往下淌。

哗啦!

风吹起信纸,露出里面尚且完好的字迹。

药所易大夏太子云已是

最后两个字尖锐如剑,在暴雨的倾打下如同某种既定的不详结局,久久未曾散去。

弃子

这一年,药王谷的暴雨,足足下了三个月。

后来药王谷的谷主云中任总会想起这一幕。

那时的大夏太子还太小,太兴奋,因此没有细思,那时流光仙尊眼睛里看不分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是怜悯。

如果你无处可去,那就留在流光塔吧。

流光仙尊想说的,本是这一句。

第67章 远客二十八

该醒了, 师尊。

师尊?

谁在唤她?

唐棠不安稳地翻了个身。在梦境里,她仍是那个清高冷淡的流光仙尊。

此时大夏宣布太子云中任因病逝去,大夏皇帝改立太子, 不再过问药王谷之事;药王谷谷主与大长老百鬼仙尊是一丘之貉, 二长老与四长老一人胆小, 默默不敢言, 另一人则沉迷研究许久,不问世事,整个药王谷仿佛被阴云笼罩,高压下,只剩一片乌烟瘴气。

流光仙尊向天玄宗南岐峰的师公去信,希望天玄宗能讯问药王谷谷主, 至少为她争取些时间和回转余地, 但这时正是天玄宗的新任掌门时掌门上位没多久按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此时正是天玄宗新掌门要在修真界树立威信和宣扬声名的时候,流光仙尊揭发药王谷谷主私下研究巫蛊邪术还用凡人养蛊这事对他们来说,应当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正抓一个典型,她不信这么好的枕头都没有人接。

流光仙尊没想到的是, 天玄宗还真没接这枕头。

她的信物递去了天玄宗, 才知道天玄宗新掌门的火在半年之前就烧起来了可惜烧得不太妙。

具体过程是什么样的流光仙尊不知道,只大概听说天玄宗接待了一支妖族, 结果天玄宗内部的叛徒居然勾结妖族想要趁此机会借妖族的手刺杀新任掌门大人,结果当然是没有成功, 但新掌门勃然大怒, 天玄宗上下人人自危, 整个天玄宗几乎被血洗了一遍。

当然, 这也只是流光仙尊听来的传言,传言很难辩论真假,所以这个传言具体有几分真实性,流光仙尊是不知道了。

但总之,一句话概括就是这天玄宗的新掌门上任第一把火就把掌门大人自己给烧疯了,现在整个天玄宗群龙无首,偌大一个门派的掌门每天唯一干的事情就是亲自提着剑清理门户,别说腾出手管管药王谷了,他们天玄宗自己山门都乱成了一锅粥。

流光仙尊孤立无援,流光塔就这样变成了一座孤岛,塔里的人越来越少。

那个时候的云中任的确太稚嫩了。他对修真界和药王谷的状况一无所知,而且太过相信流光仙尊。流光仙尊说,送药童离开是药王谷的惯例,他便信了。其实如果他在药王谷呆得再久一点,他就会知道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

流光仙尊一定是预见到了什么,所以开始将流光塔内的病人、药童和医修送往别处,她给大夏去信,在人生最后一刻向不共戴天的仇人低头,请求他们看在云中任的份上庇佑流光塔内无处可去的药童们。

大夏的帝后与流光仙尊通信半月有余,最后答应了她的要求,流光仙尊也答应他们,会尽量送云中任离开药王谷。

她希望这一次,两人之中,至少还有一人能活着离开流光塔。

而药王谷的暴雨,始终未歇。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师尊?醒一醒。

唐棠醒来时,入目是一片青色的床帐。

有人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唐棠怔神了好一会儿,忽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高大的男人坐在她的床前,他长高了许多,完全不像是那个大夏的太子云中任,但偶尔瞥去一眼,又是昔年稚嫩的模样。

师尊,现在是子时了。云中任说,他俯下身抱住唐棠,将脑袋埋在唐棠的肩膀上,唇瓣蹭着她脖颈上的指印,您可算醒了。

我唐棠刚想应声,忽然一阵头疼。

她转过头去,这间屋里还维持着她离去时的模样大开的窗上挂着轻纱帘遮光,桌上胡乱堆放着几本翻开的书,一支毛笔滚在旁边,溅在桌上的干涸墨点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将之擦去。

竹制的摇椅摆在屋内正中间,摇椅上搭着两件青色的襦裙,地上掉着一把长柄团扇;床榻边,药炉咕噜噜地沸腾起来,传来熟悉的苦药香。

师尊云中任埋在她肩膀上,声音里含着点笑意,您要喝药吗?我给您备了酒,流光塔杏花树下埋了三十年的杏花酿,您会喜欢的。

唐棠反而皱起眉:酒?

嗯。云中任笑道,您不是最喜欢喝酒了吗?

唐棠这才像是恍然大悟:是了,酒。我最喜欢不,不她开始混乱起来,脑袋针扎似地疼,我是谁?

云中任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落在她的额头上,像流光仙尊曾经揉他的额头一样,他轻声说:师尊在说什么?师尊就是师尊啊,您是流光塔的主人,药王谷的三长老,流光仙尊。

不,不对我是唐家的

师尊!

唐棠怔怔地看向他。云中任坐在床头,跟她挨得很近,他面色平静,嘴角拉成一条直线,随即他垂下眼,颇有几分失落模样。

师尊在说什么胡话?您不是都想起来了吗?在您的那些记忆里,您收我为徒,在药王谷

不。唐棠突然说,尖锐地敏锐地,那些记忆不是我的记忆。

在这场幻梦里,只有云中任一个人的视角,而没有流光仙尊的。与其说是唐棠回想起属于流光仙尊的记忆,那更像是云中任在给她灌输记忆。

唐棠说:你记忆里的人那不是我。

回忆有时会给人的所作所为蒙上一层滤镜,模糊掉细节,模糊掉时光的痕迹,将人改头换面,变成另一个样子。

沉默。

唯有沉默。

这句话打破了他温和的外衣,云中任坐直了身体。他垂下眼,微微抬起了下巴,那双眼漆黑的眼里笑意不再,重新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坚冰。

昏暗的屋里,他的眼睛好似是暗潮汹涌的河,光落下去,沉沉地入了底,只在某一刻闪烁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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