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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呢?”“腻了,不想吃。”真是少爷脾气,这就是阶级差异啊,邱归暗想。算了,吃人嘴软。
他这时突然有了恶作剧的想法,用纸巾擦净了筷子,伸向饭盒。看他那要把香酥肉一锅端了的势头,安定明忍不住道:“你还真是不客气。”
伸出的筷子顿了一秒,然后邱归用筷子每样菜夹了一点,又小心翼翼地往自己的饭盒里倒了点鸡汤,弄成一盒汤泡饭。
“为什麽要客气?见义勇为反被殃及池鱼,我多吃点也没关系吧,安少爷?”邱归故作天真地问他,心想自己一诈就诈出了这人的“反动本质”。
出乎意料的是,安定明的脸上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怒色,只是微微惊愕。那声少爷并不带酸溜溜的豔羡,满是调笑。
安定明后知后觉地认识到自己此举并不是雪中送炭,无论有他没他,眼前这人的想法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邱归倒不在意对方心中的弯弯绕绕,也不想纠结于动机,既然对方抛出了橄榄枝,他也没有却之不恭的道理,说到底,他还是在依附他人。
邱归思及此处,暗叹小人物的不易,又加快了干饭的速度,不再给安定明插嘴的机会。这世界上有的是凭着一身铮铮傲骨反抗得头破血流的人,可他空有一身排骨,连反抗都做不到,风波还未近身便先调转回了原先的方向。
两人所思并不相通,气氛却不约而同地压抑下来,刚才邱归的愣神被安定明尽收眼底,随即他又恢複了之前的那种神情,那种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镇定。
“对不起,我是在帮你,不是在谢你。‘’这话在邱归耳中听着倒像是官兵点灯,“所以,这有什麽区别?”邱归没有发现,自己一贯的招牌笑容已经添了几分真意。船堪堪抵住风暴,倔强地开始往正轨上航行。
“没什麽,只是你可能误会了,我并没有觉得你帮我是出于其他目的。”短暂的沉默后,邱归奋力消灭完饭菜,压抑的氛围顺势解放,“你说的对,我要想抱人大腿肯定直接去找你哥了。” 明明是自嘲的话语,安定明却听出了他的清醒。
一个习惯摸黑走夜路的人,路遇一迷路的提灯行人,将他送回人烟集聚之地,却觉得自己是为了借光走路而顺便行善。
“不用去找我哥了,不是叫我少爷麽?那你来给我当长工就是了,不签卖身契的正经雇佣关系。”看样子自己说话的艺术已经被这人学去精髓了,估计那天自己打的哑迷他肯定回去苦想过。
想到这,邱归配合着说道:“得令,少爷对小的还有什麽吩咐吗?”安定明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对这话很受用,却不知自己在邱归眼中就是只被顺了毛的猫。
他幽幽开口,给邱归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确实还有一件事没来得及说,你就是‘当归’吧?”面对自己舍弃已久的笔名,邱归镇定的面部表情终于裂开一条缝,羞耻感争先恐后地涌出来,他是怎麽知道的?“哈哈……年少轻狂,您见笑了。”
安定明倒也没再抓着这个点不放,也没给他追问的机会,只是留下了还装着一大碗热汤的饭盒,然后非常有少爷风度般地潇洒离去。
邱归咬着筷子,回忆起和这个笔名有关的往事,他自己曾希冀于通过投稿杂志来赚取稿费,于是在初二时的暑假拿着自己当时引以为傲的作品去四处的青年报社投递,然后到处碰壁。
最后一家名不见经传且快要倒闭的本地杂志社采纳了他的稿子,还专门给他开了个版块以示欣赏(当然是因为在矮个儿里面挑高个儿),于是他在一年的时间里一直在为其供稿,还得到了一些作为报酬的旧书。
不过后来他忙着考高中,也就停了写作这事,据说那杂志还真在学生中间引起过小小的阅读轰动,但安定明看着也不像是会去看这种东西的人啊。
让他现在再回首自己写过的那些狗血爱情故事,又想到自己当初写信投稿还被错认为是女性的尴尬经历,不得不通过以头抢地的方式来减轻羞耻。
好巧不巧的是,自己的这段经历还被安定明知道了。他刚刚才为这位少爷对自己的理解而触动到,决定抛弃那些想法,真心实意地跟人交往,然后就出了这麽一茬。
入夜后,安定明坐在床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搬出一堆旧杂志,封面因为经常翻阅而卷起了边,还有一些白色的折痕蔓延在纸页上。
他想起初中那段压抑的时期,父母对他的期望像是无休止的索求,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其实和安平晦比起来,他也没有多少天赋,无非就是规矩了一点,让父母看到了点希望,来慰藉他们那早已丢弃的自尊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