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九天的时候，李程昱看着一身狼狈的曹郢说，该放弃了。
他们找不到人。
或者说，找不到尸体。
十几里外有飞湍的河流，也许被河流卷了冲走了，也许被野兽叼走了，茫茫一场雪，覆盖了所有叶容臻的行踪，他们已经尽了全力，所有人都精疲力竭。
曹郢不说话。
他这整整九天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腹部的伤口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走路依然有些不稳，一条腿上都是被林中的树枝刮蹭出来的伤口，伤口早就在连日的奔波中肿了起来，溃烂化脓。
然而这些比起叶容臻来说，什么都不算。
曹郢低垂着眉眼。
脑海里恍惚闪过了叶容臻飞扬的笑脸。
他第一次见叶容臻的时候，叶容臻没有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然而到这时候想起来，却又奇迹般的历历在目。
那应该是在哪家的场子里头。
叶容臻跟着李常洛进来，那时候他身边搂着几个姑娘。姑娘的眼神从叶容臻进来就盯在了叶容臻的脸上，没有挪开过。
李常洛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勾着叶容臻的肩膀介绍着着，叶子，这是我哥。
叶容臻那时候还刚从法国回来，整个人是飞扬而精致的模样，远不像后来半死不活的。
哥。我是叶容臻。叶容臻跟着李常洛叫他哥。
他也乐得给李常洛一个面子。
那时候他哪里知道他和叶容臻一路纠缠着，能走到现在的地步。
如果知道。
就算是知道，他也要将叶容臻，紧紧攥在手心里头的。
哪有什么如果。
第八十五章 凶手
他不会死。
曹郢固执的认为。
这世上只有一个叶子，怎么会死。
他继续往树林里深入，李程昱只能跟着。
人看起来分明是很累了。
再厉害的人也敌不过连日的不眠不休。然而他身形却依然笔直的，眉眼依然是冷硬的，沉着的脸上看不出一分表情。
如果不是他这样没日没夜的找，单看曹郢的表情，没有人能看出来他对叶容臻有多在乎。
直到第十天，曹建安带着人亲自找过来，扬手给曹郢脸上打了一巴掌。
十几个军人几乎都差点没制住腿上有伤的曹郢，高大的青年这时候满脸的狼狈，被压着捆了起来，直接带回了曹家，锁在了房间里。
这大概是时隔许多年，曹郢头一次踏进了这里。
曹建安在门外都能听见里头曹郢气急败坏的踹门的声音。
他在外头冷声笑，曹郢，你真是给老子出息了，为了个男人？
里头没了声息。
曹建安在外头抽了口烟，他人已经快五十岁了，然而看起来确是四十来岁的模样，身材高大笔直，眉锋犀利。
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有的这一切都是你老子给你的，没了你老子，你他妈上哪里称王称霸去。
学什么不好，学人家玩男人？
你不是最近和陈宁那小子调查瞿家的老二？
行了，老子今儿都告诉你，你也不用调查了。
那几个追杀你的人都是硬骨头，什么都没说，我来猜猜，谁的人？
如果不是你查的太紧，他瞿二至于狗急跳墙来折腾你？
曹郢冷笑曹建安，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叶市长就是瞿殷弄死的。
曹建安手里的烟头落在了地上，一脚踩灭了。
看起来，你和陈家那小子，还真是查到了不少的东西。
瞿二弄死了叶容臻他爹，为什么？造桥案子牵扯到的陆家的人。陆家为了护着自己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大头在陆家，其他的呢？像叶容臻他爹一样只是分了一杯羹的大有人在，真要查出来，大家一起倒霉。哪个后头没靠山？充其量叶容臻他爹就是个牺牲品，瞿二就是这些人手里头的枪。这个人黑道白道都掺和着，花了钱就肯办事，他自己手里掐着把柄，哪个不给他个方便？不然他做毒品交易的中间商，能隐藏的这么深？
叶容臻和你是个什么关系？玩个玩意儿还玩出感情了？你这是还想为他爹伸张正义？吃饱了撑着。
曹建安在外头冷斥了几句，左右是自己家，没人听着，平时里不该往外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
曹建安并不赞成曹郢动瞿二，动了瞿二，必然要牵扯到陆家的。就是凭借着陆家老司令对着曹家老爷子的救命之恩，这个动手的人，也不能是曹郢。
更何况
曹建安皱了皱眉头。
陆家的人是不能动的。
曹建安说的这些，曹郢已经查出来了个八成，剩下的两成今儿倒是被曹建安给补了个齐全。
说起来倒是他小瞧了瞿二。
瞿殷这个人平日里看上去披着层羊皮，内里却是头恶鬼。
这回一直和他作对的恶鬼连着他背后的势力浮出了水面。
曹建安也怕他查，只怕里头有更有意思的事呢。
他记得，曹建安当年瞒着周言养在外头的那个女人，不就是陆家的那位。
保不齐，陆家，还藏着他的私生子呢。
曹郢冷笑两声。
曹郢虽然被抓了回去，李程昱却还在雪林中一寸一寸的找着。
为什么这么坚持，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是最后那一枪，他多多少少有些愧疚了。
又或者是叶容臻这个人，实在是招他眼。
什么都没有。
足足二十天，已经是能做到的极限了。
便是警署，也绝不能允许他再这样浪费警力了。
连他自己，抱着最后的那点渺茫的希望，都消失了。
李程昱在这一刻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个事实，于是他给曹郢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先是死一般的寂静，旋即，是曹郢劈头盖脸的骂声。
李程昱，你他妈到底有没有好好找？
李程昱火气也上来了，他皱着眉头，一字一句道，叶容臻死了。我找了整整二十天，什么都没有，他掉下悬崖的时候中了枪，你觉得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能走多远？他能走出这片几十公里的雪林？你觉得他呆在这山里，夜里零下四十度，他能怎么活过这二十天？
可是没有找到尸体！说到尸体，曹郢忽然茫茫然的，心头就那么一痛。
大概，被野兽吃了吧，或者冲到了河里，沉在了冰窟窿里边。谁知道呢。
对面忽然没了声响。
那一天，曹郢几乎打碎了家里房间里所有的东西。
第八十六章 怪物
后来，曹郢把自己关了整整一周，直到曹越回来。
曹越当初被曹郢强制送回了法国，她回了法国继续过着自己富太太的日子，叶容臻这个人很快便被她抛在了脑后。
直到戴维斯把她在中国的资料劈头盖脸的扔了过来。
戴维斯自己去查了曹越的行踪，曹郢虽然把曹越包庇了下来，然而戴维斯毕竟继承法国的大财团，并不是一般人，他自己起了疑心，去查的人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查了出来。
戴维斯最后只说了一句话，离婚。
曹越从来没想过离婚。
她的婚姻其实没有什么爱情，都是被利益捆绑着，然而她更爱这样的利益关系，这样的婚姻远比用爱情来维系的要牢靠。
然而她知道自己碰触到了戴维斯的底线，于是她决定回国，让戴维斯冷静下来一段时间。
等她回了国，却知道曹郢被绑架的消息。曹建安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说，既然回来了，劝劝你弟弟，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曹越在紧锁的门外敲了几声，没有人给她开门。
她吩咐吴嫂过来开了门，人刚进去，就看见满地的酒瓶子，窗帘死死的捂着，床底下的地毯上曹郢东倒西歪的躺着，怀里抱着那把没有子弹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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