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山蜿蜒百里,一条粟水河从半山流下,绕过山脚村庄,又哗啦啦向东流去。
河岸两边一户户人家错落而起,清晨时分,但闻鸡鸣犬吠,人声嘈嘈。
小村东南角老宋家的院墙门就在此时被推开,便有一个端着木盆的年轻女子匆匆走出。她身形窈窕,一路走来裙下带风,尽管步伐极快,却竟自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美感。
路上有三五个妇人聚在一起,远远见到女子走来,便向着她笑:“哟!这不是宋三郎媳妇嘛!”
“三郎媳妇,你不是新媳妇吗?怎么这一大早就出来洗衣裳了?”
“嗨!现今宋三郎全赖着她照顾呢,她也是个可怜人……”几个妇人互相使着眼色,就各自打起了心照不宣的眉眼官司。
宋三郎媳妇走得近了,只笑道:“几位婶子早上好。”
她说话时语调轻缓,神态从容,好像半点也不曾注意到旁人对她的议论,不知怎么,几个妇人就莫名地不自在起来。一人道:“三郎媳妇,你要洗衣裳就赶紧快走,要不然下河边的好位置可都给人占去了!”
这其实是废话,人家本来就步履匆匆,走得极快呢。
但宋三郎媳妇仍然温声道谢:“多谢婶子。”
一垂首,她与几人擦身而过,带起一阵轻风。虽是荆钗布裙,却只见她垂首间脸如莲开,那下颔线条优美得简直叫人心颤。
几个妇人啧啧叹息:“真是好相貌,这镇上的小娘子跟咱们村里的就是不一样。她家里头的老子娘也真是狠心,宋三郎都这样了,还舍得把她嫁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要不怎么说人家江老二是个仗义人呢,胡家村那边的那个闹得天翻地覆,硬是把亲给退了。江老二夫妻两个倒好,就为着当年宋老爷子那点恩情,硬是在这当口把女儿给嫁了过来!”
“可怜……”
“嘁!就你们瞎同情!也不看看人家的嫁妆那么厚,十里八村都没有越过她的,可怜什么了?”
“怎么就不可怜了?这女人一辈子,说到底还不得靠着个男人?宋三郎以前是好,可现如今人都那样了,他媳妇跟着他还能有什么指望?多半连个孩子都不能生,这下半辈子……啧!”
宋三郎媳妇脚下匆匆地向前走着,离得远了,身后几个妇人的谈话声渐渐不再入耳。她轻轻抿了抿唇,脸上表情不变,可心底下却涌起百般滋味,一时悲喜难辨,哭笑不得。
人人都说江老二是个仗义人,唔,那的确是个仗义人。
宋家三郎卧病难起,眼看着即便是能保住小命,也多半要落个终身残疾的下场,他原来定亲的那个未婚妻家里头就迫不及待地来跟他退了亲。
宋三郎家里情况复杂,他亲娘早没了,如今管着宋家的是他后娘。宋三郎的祖父宋老爷子生怕这个孙子受了后娘苛待,也怕孙子后半生没人照管,于是仗着当年对江老二有恩,硬是厚着脸皮来到江家,求江老二嫁一个女儿过来给宋三郎做媳妇儿。
这样叫人为难的要求,江老二这个仗义人竟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于是这才有了江家姑娘江慧嘉嫁入宋家,成了如今的宋三郎媳妇一事。
然而不为人知的是,江老二虽是十分仗义,直接拍板就定下了女儿的婚事,可最初的江慧嘉江小娘子却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江小娘子又哭又闹,抵死抗争,到后来甚至不惜绝食——只可惜江老二心硬如铁,不论江慧嘉怎么抗议,他那里仍是绝不松口,一定要将女儿嫁给宋熠。
最后,江慧嘉竟因为绝食,生生地就将自己给饿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如今嫁到宋家来,活生生站在这里的这个江慧嘉,虽然仍旧是江慧嘉,可她芯子里的灵魂,却早已换了一个儿!
来自现代,自幼学医又死于绝症的医学生江萱,一朝咽了气,再一睁眼,竟就发现自己魂穿古代,变成了因拒婚而绝食至死的江慧嘉。当然,因为江萱的到来,“江慧嘉”她又死而复生了!
好不容易再得了一条命,这个穿越版的“江慧嘉”当然不会再去寻死。虽然原主觉得,与其嫁个废人,还不如死了算了,可现今的江慧嘉不这样认为。
生命有多可贵,经历过绝症折磨的人最能体会。
只要活着,哪怕是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应该放弃希望。只要活着,谁能预料下一刻是不是会绝地翻盘?更何况,只是一场不如意的婚姻,还远不到绝境呢,这就能将人打垮?
江慧嘉心中思量,一面细细琢磨着宋家诸事,很快就到了河边。
小河下游一带已经蹲了许多姑娘媳妇在洗衣裳,江慧嘉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蹲到一块小石头上,取了一件衣裳,抹了皂粉也开始洗了起来。
她两手搓着,动作还算顺畅,但要说有多麻利,那可实在说不上。在她上辈子曾经生活过的那个时代,洗衣机可是走进千家万户的日常用品,江慧嘉除了自己动手洗过几件贴身衣物,大多数时候都还是依赖洗衣机的。
不过如今生活环境不同,能够白捡一条命她就很知足了,倒没什么好抱怨的。
一时搓搓洗洗,很快上手,除了洗到宋三郎衣服时令人颇觉别扭,其余的江慧嘉觉得还能接受。她只取了自己与宋三郎的衣裳出来洗,临出门时,虽说婆婆要她将全家的衣裳都洗了,可江慧嘉只不应声,端了木盆就出门。
那位继婆婆余氏大概没想到她刚嫁过来没几天就敢公然违抗长辈命令,当时竟呆在那里没能反应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心里悠悠地想着,余氏在她才嫁到宋家的第二天,刚敬过茶的当口就敢直接问她讨要嫁妆,因她不肯给,立时竟破口大骂。骂的那些难听话,要是碰到个弱气点的,说不定还真就当场把嫁妆给她了。
真不负刻薄之名,难怪宋老爷子不放心她,要急急忙忙给宋三郎娶媳妇。
而余氏既然当真是个刻薄人,半点尊长的修养都没有,江慧嘉又怎么可能真将她当个长辈尊敬?
别说她不是真的正经婆婆,只是个继娘而已,就算她真是正经婆婆,碰到这种会在儿媳妇新婚第二天就问人讨要嫁妆的婆婆,江慧嘉也照样不惯她!
嫁妆是女子私产,不论宗法还是国法都承认并且保护这一点,江慧嘉又不是脑子有坑,还能把自己安身立命的东西递出去给别人?
余氏想把当她软柿子,她却不肯任人揉捏呢!
一边想着,几件衣裳很快洗净,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就过去了。
忽然一阵重重的脚步声传来,老远就有一个妇人的声音高扬着喊道:“哎哟三弟妹,我说呢!你洗衣裳原来还用皂粉啊!怪道是镇上的小娘子,跟我们乡下人家就是不一样。难怪就连婆婆都使唤不动你呢,我们的衣裳就是不如三弟三弟妹的金贵,不好劳动三弟妹的双手,用这皂粉洗呢!”
这阴阳怪气的一番话,顿时引得河岸两边的视线刷刷往江慧嘉身上落。
竟是宋二嫂过来了!
宋二嫂气势汹汹,来意不善。她体态丰硕,身子沉重,手上也端着一个放满了衣裳的大木盆,蹬蹬蹬就往江慧嘉这边跑。一边跑动时,她圆突的双目中还冒着凶光,这样形貌可怖,竟有几分吓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边上人看着,都为江慧嘉捏把汗。
江慧嘉拧干了衣裳收进盆里,知道定是余氏指使宋二嫂来找她算后账了。
她并不打怵,只一边端了木盆起身,一边瞧向宋二嫂,微微一笑道:“二嫂,大伯二伯的贴身衣物,弟妹不好意思洗呢。”
宋二嫂一愣,先前鼓胀的气势就有些要泄了下来。
旁边众人听到江慧嘉的话,都纷纷掩口低笑。江慧嘉又道:“莫非二嫂勤快,要帮大伯洗衣裳?”
“噗……”顿时就有人“嗤嗤”笑了出来。
宋二嫂先前还凶神恶煞的脸上霎时间青红一片,羞恼上头,她恨声道:“你……”
“难道二嫂不勤快么?”江慧嘉仍旧笑吟吟截了她的话,“瞧二嫂的模样像是很生气呢,莫非是弟妹说错了话,二嫂想打人吗?”
宋二嫂肥厚的大手都扬起来了,这会儿却只能茫然地朝向江慧嘉,一时脸上憋红,竟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
江慧嘉向周围人微微颔首,又低下头做新媳妇羞涩状,就端了木盆与宋二嫂擦身而过,施施然家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最后涮了宋二嫂一顿,江慧嘉心情甚是愉快。
她悄悄扬了嘴角,脚步轻快地走回宋家。
推开那扇清漆木门,进了院子她便晾衣服。这时候清晨的薄雾已经渐渐散去,春日的暖阳将将出来。这样阳光正好,江慧嘉一边晾衣服,心里头都要觉得,就算是要辛苦劳作,可是拥有健康身体,能时时享受阳光,这就已经算是人生美事了。
正房那边却猛地传来一阵阴沉的咒骂:“作死的懒婆娘!什么千金小姐,洗几片破烂洗到太阳都上头,懒货烂腚的!一时不到外头招摇都浑身发痒,也好意思张着嘴吃白食,怎么不懒死你!”
江慧嘉顿时皱起眉头。
这骂人的正是她如今的婆婆,宋三郎的后娘余氏。
余氏说话不修口德,什么恶毒粗俗的话她都能骂出口。江慧嘉上辈子活了二十七年,因为身体病痛的缘故,曾经大江南北地求医,形形色色的人的她都见过,却还没见过像余氏这样骂人的。更何况是被人指着鼻子这样辱骂,简直神仙都要发火。
恰在这时,正房堂屋里忽地小炮弹一般冲出一个圆团团的小身影。
“懒婆娘!懒死!”一个稚嫩的童声凶狠而欢快地高叫着,那小身影就对着江慧嘉猛撞过来!
江慧嘉本来就在羞怒间,这时更是惊一跳,下意识地一闪身就往旁边一让。
那冲过来的小身影没有撞到她,却一时收势不住,脚底下一拌,竟一头栽倒在地。
“哇!”伴随着脑袋栽地的清脆“砰”声,小孩身子一蜷,就哇哇大哭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哭得惊天动地,连哭带嚷,立时惊得满院子鸡飞狗跳。
东边灶屋里就冲出一个瘦挑的女人,急慌慌跑到小孩身边,哭叫起来:“全子!我的儿!你伤哪儿了?伤哪儿了?”
小孩不理,仍然哭得厉害。女人将他抱起,捧住他的脸不住查看。只见孩子灰突突的额头上红肿出好大一个包,细嫩的左边脸颊上还被刮蹭出好几条血道子,不怪孩子哭得这样厉害,这样模样大人看着都疼,何况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娃娃?
“三弟妹!你这心可真毒!”女人转过头来,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愤恨又凄楚地看向江慧嘉,“全子还只是一个啥都不懂的小娃娃,你咋就能狠下心让他摔成这样?你在镇上过的是小姐日子,嫁到我们宋家,你心里头委屈我们也都知道,这不是都让着你吗?你还有什么不痛快,你冲我发火行不行?你咋就能……咋就能……”
说着,她又紧抱住怀里的小孩,呜呜大哭起来:“全子!我可怜的全子……”
江慧嘉方才见到小孩摔成那样还颇觉不忍,然而宋大嫂这着急忙慌往她头上扣屎盆子的行为,却在瞬息间打消了她心底的一丝柔软。
她淡声道:“嫂子说话颠三倒四,这欺负侄儿的名头我却不敢认。不过我总归是个大人,当然不跟小孩子计较。全子这样顽皮,大不了下回他还撞我的时候,我不躲就是。要不然他冲劲儿这样大,再伤到自己,我可当不起大嫂的诬告。”
“你是不该躲!”正房里头,余氏终于袖着手踱步出来。她的年纪其实也还不大,她十六岁就生了宋大郎,如今宋大郎将将二十岁,余氏也只有三十六岁而已。
她头发乌黑,生了一张容长脸,面皮较之寻常农妇还要多出几分白净。但她眉毛生得高,眉眼之间的距离拉得长,板起脸的时候便是一副阴沉刻板相,显得十分的不慈善。
江慧嘉来到宋家不过几天功夫,就已经很是领教到了这位继婆婆的厉害。
只见余氏两片嘴皮子一碰,她又说:“全子还只是个奶娃娃,他来抱你是跟你亲近,你却非说他是撞你!你是个厉害人,我这个做婆婆的管不得你。你要懒就懒,要横就横,如今甚至是要打要杀,仗着你娘家,我们也只能咬着牙把气往肚里吞。”说着就将眼一横,“你别说话,我们受不起!”
江慧嘉本来确实是要跟她对仗几句的,可被她最后那么一句话一堵,一时话说不出来,心里头却简直是要气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余氏颠倒黑白的本事何等了得,比起宋大嫂张氏来,她的功力何止更甚一筹。
江慧嘉又觉得,跟这样的人争辩根本就是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你说一百句,她都能跟你颠倒过来,最后也就是浪费口水而已。到这一步,江慧嘉气过了头,反而又不气了。
气多伤身,江慧嘉上辈子是深受病痛折磨过的,她又是学医的人,在上辈子病情最严重的最后几年里,她身上越痛,为人修养反而越好。余氏本来也不是值得她动气的人,她又何必浪费精力跟这么一个人纠缠?只要守好底限,例如,绝不使余氏从她的嫁妆上占到一分一毫的便宜去,就足够反过来将余氏气个半死。
“婆婆既然叫我不说话……”江慧嘉话语稍顿,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微笑,她正要再说一句,忽然一阵咳嗽声从东厢那边传了出来。
是宋三郎在咳嗽!
江慧嘉微微皱眉,咽下了原本要出口的话,就势道:“三郎醒了哩,婆婆,大嫂,我先去瞧瞧三郎。”
不等余氏和宋大嫂张氏再说话,江慧嘉转身就走。
她与宋熠的房间就在东厢第三间,离她此时站的位置极近,江慧嘉只走了几步,便推门进屋。进屋时顺手关了房门,又将靠东墙那边的小窗子稍稍撑开了点,这才走到宋熠床前,微微探身向他看去。
这一看,冷不防就对上了一双乌润润的眼睛。这双眼睛生得真是极好,尤其是那狭长眼尾,斜飞在他墨画般的剑眉下,映衬得他瞳仁深黑,犹似秋夜星子,使人被他一看,无端端都要生起温柔而又忧郁的情怀来。
江慧嘉心口微跳,下意识将目光移开了一瞬,才又看向了他,缓声道:“既然醒了,可要如厕?”
这是这几日里常有的对话,虽然已经不是头一回被江慧嘉这样照顾,宋熠仍然面颊微红。他略微低缓了声音道:“有劳娘子。”一副力持镇定的模样。
江慧嘉心里好笑了一下,本来有的那点不自在反倒随之消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倾身来扶宋熠,宋熠便就着她手臂的力量从床上坐起。
江慧嘉又抱着宋熠的双腿将他转了个身,他就正身坐在了床沿上。江慧嘉拿来夜壶放到他脚边,然后转身走到开在东墙的那扇小窗边,背向宋熠。
不多时,只听床那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又过片刻,有淅沥沥水声响起。
江慧嘉透过小窗看向东边院墙,这院墙垒了有些年头,但因为是青砖做底,经过了这些年的风吹日晒,也仍然显得十分坚挺厚实。反倒是墙上青苔,墙角野花,为这老旧院墙凭添了几分野趣。
等宋熠事毕,江慧嘉就来收拾夜壶拿出去倒。她装作没有看到宋熠脸上尴尬涨红的样子,只当自己是护工在照顾病人。
尤其宋熠如今年纪还小,只是一个刚满十六岁不久的少年而已,这要放到现代,至多也就是个高中生的年纪。虽说古人早熟,与现代人不能相提并论,可对着这样的小鲜肉,江慧嘉一时半会儿总归是生不起什么想法的。
等在外头冲洗了夜壶回来,她问宋熠:“三郎可知,世上有一种椅子,脚下带着轮子,行动不便之人乘坐,可以代步?”
宋熠眼睛亮了亮,目光定在江慧嘉身上,认真答道:“娘子说的是孔明车罢!相传三国时期蜀国丞相诸葛孔明长于巧思,智变无双,常坐四轮车,行经山道,如履平地。”
江慧嘉倒是惊喜了一下,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宋熠居然说出了“四轮车”来。
因为宋熠双腿有疾,平日里不但他自己不方便,江慧嘉这个照顾他的人也同样感到诸多不便,这时候江慧嘉就想起了轮椅来。但她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轮椅这种东西,最好是有,要是没有,她却不敢保证自己能苏出这种东西来。毕竟她是学医的,又不是学机械设计的。
江慧嘉带着喜意道:“既然有四轮车,那最好是去买一个来!”一边说着,又在心里有些笑话自己。亏得还是从信息爆炸时代来的呢,小时候也没少看三国演义呀,诸葛亮坐四轮车,那可是他的标志性行头。古人多聪明,她怎么就给忘了呢?
却听宋熠道:“真正如传说一般能够行经山道如履平地的四轮孔明车早已失传,不过寻常的四轮车今人应当仍有使用。只是粟水镇地界小,只怕没有得卖。若是要买此物,至少须得上县城,甚至府城去寻。更兼此物不常见,必然价贵,娘子还是不必费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话时温润的眼中微现黯然,然而他的神情又是平和而坚定的。江慧嘉知道,他讲的应该是真心话。
平心而论,在这桩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婚姻里,最让江慧嘉觉得,这段荒唐姻缘其实并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的,反而是这个在所有旁人眼里看来已经是废人,不可能给任何一个女人幸福的宋熠本身。
宋熠的存在真的是出人意料。
最初江慧嘉被逼婚,原主是绝食而亡了。来自现代的江萱,穿越至此成为江慧嘉后,也曾想过用其它方法来回避这场婚姻。可她穿越来的时候,恰恰离原定婚期已经只剩三天。当时因为原主的强烈抗拒,为了避免再生枝节,江老二哪怕是见女儿饿得奄奄一息,也坚决不肯更改婚期的。
穿越版江慧嘉初初接手到这样一具随时都有可能再度断气的虚弱身体,除了赶紧好好吃东西把身子养回来,一时半会儿又哪能再折腾别的什么?
就算她医术通天,对着一具徘徊在饿死边缘的身体,除了吃和养,也不能再有别的办法。
更何况她的医术还没能通天,至少上辈子她就治不好自己的病。
江慧嘉很快认清现实,知道嫁入宋家一事已经再无更改余地,就立即转变思路,一方面好吃好喝调养身体,另一方面则开始积极打探宋家诸事。
虽有原主记忆,可原主也只知道宋熠是个残疾,以及宋熠亲娘已经不在等相关基本情况,更具体的,原主却也不知。
江慧嘉就开诚布公地与江老二夫妻两个深谈了一回,好歹在嫁入宋家之前,弄清楚了自己将要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盘烂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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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因这宋家的情况,与寻常农家的确有些不同。
先说宋老爷子,宋老爷子有秀才功名,只这一点,他就与普通农人区分了开来。也正是因此,在他有了孙辈以后,他才被村人们尊称一声宋老爷子。即便他一辈子也未能再更进一步,可有过功名就是不同,原只是普通农户的宋家,自他以后,都硬是能被称一声是耕读传家了。
只可惜宋老爷子在读书方面用功了得,在子嗣上却单薄了些,一辈子也只得了一条根苗。也就是宋熠之父,宋老爹宋柏山。
宋柏山跟他爹宋老爷子又不一样,他却是读书不行,偏偏生儿子十分了得。
于是到了宋老爷子的孙辈,一股脑的就有了五男一女六条血脉。
这其中,又独独只有宋三郎宋熠一个,是原配嫡出。至于原配所出却为何是排行第三,这里头又有一桩旧故。
话说宋柏山当年娶妻崔氏,崔氏是结发妻子,可惜嫁到宋家六年,却迟迟未能有所出,当时尚且在世的宋母宋老太太就做主为儿子又娶了一房平妻。这事在当时的青山村还很是闹了一回新鲜,农户人家大多是****独妇的过日子,盖因农人大多家贫,娶一个婆娘都嫌吃力,又哪里能聘得起第二个?
但无子是大事,宋柏山又是独子,有这个因由在前头,宋老太太再咬牙为儿子娶第二个媳妇,也就在情理当中了。
虽说是平妻,但本朝婚姻是一妻多妾制,绝没有两妻并嫡的说法,因此平妻只是名头好听,最初崔氏仍然在世的时候,余氏其实就是个妾。
余氏尚在闺中时就性格尖酸,名声不好,娘家又穷得厉害,这才被宋老太太以五两银子聘来了做小。可余氏虽有万千不好,却又有一桩好,她能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初来宋家,余氏才刚呆满三十天就被诊出了有孕,后来八个月的时候早产生下宋大郎,一举得男,就奠定了她在宋家的地位。翻过年,宋大郎不满一岁,余氏又被诊出有孕,这回她不负众望,十月之后再度得男,生下了宋二郎。
三年生下俩男娃,从这以后,余氏在宋家的风头彻底压过原配崔氏。
如是又过两年,余氏再度有孕,同时崔氏也奇迹般地终于怀上了孩子。这一回宋家同期添上两个孕妇,可结果却有不同。余氏怀孕到五个月上头的时候,她这一胎竟然掉了!掉下来的还是个成型的男胎!
余氏声称是崔氏害的她,可没奈何当时崔氏也有孕在身,顾忌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整个宋家都没人能把她怎么样。崔氏十月怀胎,期间虽然因为背上了“害余氏落胎”的罪名而备受煎熬,身体各种虚弱,可到底还是挣命般的生下了宋三郎。
女子为母则强,生下宋三郎以后,崔氏反而硬气了起来。
她悉心教导宋三郎,苦熬着做绣活换银子,竟求得宋老爷子同意,送了宋三郎上学堂读书!
而宋三郎也是个争气的,他五岁开蒙,十一岁就获取了童生资格,从此身价不同,在这十里八乡都扬了名。再过一年,宋老太太病重,临死前就做主给宋三郎定了亲。定的正是邻村胡秀才家的大闺女,也是宋老太太娘家的隔房侄孙女!
又过半月,宋老太太撒手西去,宋三郎守孝一年。一年以后,宋三郎出孝。乡塾的先生便举荐他去考秀才。到这个时候,宋三郎也不过十三岁,如果考上,那就是真正的少年成名,堪称神童了。
然而可惜的是,就在当年院试开始前不久,苦熬了多年的崔氏又紧随在宋老太太身后,陷入了重病当中。她多年积病,一朝爆发,最后就连三日都没拖过去,生生咳血而亡。
当时的宋三郎有多悲痛且不提,只说崔氏亡故,宋三郎要再守孝三年,这院试自然就考不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院试考不成,宋三郎就只是个白衣童生,仍然没有功名。如此三年过去,到他十六岁上头,正要预备再度参加院试,他却在上山打猎,筹集应考盘缠的时候,被狼群追逐而落入粟水河,摔折了右腿不说,又积寒入体,一番病痛,卧床至今。
大夫诊断说,宋三郎十有八九要终身残疾。
而本朝的规定是,身有残疾者不得参加科举。这下好了,宋三郎原来虽然没了娘,可他自己读书争气,还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年少有为的好儿郎,女儿家跟了他不愁没有好前程。可偏偏他却又在关键时刻摔折了腿,这样一来,别说科举无望,就是今后的生计,都要艰难!
他身无恒产,家里还有个厉害后娘,这样的情况,他这个人可不就跟废掉差不多了?
村人们无不纷纷叹息,甚至有流言悄悄传开,只说是宋三郎命不好,克了祖母又克娘,现今就连他自己的科举运程都给克了。他原来再有才华又怎样?命不好,一切都白搭!
于是也就有了胡家退亲,宋老爷子挟恩,江老二重义,江慧嘉嫁入宋家一事。
这些弯弯绕绕,纠纠缠缠,当时听的时候,可把江慧嘉给听得是无语了好半天。这故事狗血的,比她最初想象的可要精彩多了,再添添改改,没准能跟TVB八点档有得一拼。
不怪胡家要退亲,而原来的江慧嘉抵死不嫁。
宋三郎这情况,俨然就是一个超级大坑,谁跳谁倒霉。这要是一个真正的古代弱女子跳下去,谁又能轻易爬出来?
当然,在如今的江慧嘉看来,这个坑虽深,却也不是填不平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诸如此类的困境,要解决就有两法,一曰“有钱”,二曰“分家”。
先说“钱财”,江慧嘉出身镇上的小商户江家,江家在镇上开着个大杂货铺子,又置有良田百亩,相对村里的农户人家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家资颇丰。
江老二嫁女,本为报恩。他逼着女儿嫁到这样一个大坑里来,一方面他不肯更改主意,是对女儿狠心,可另一方面,他对女儿同时也是深怀愧疚的。因此在陪嫁上头,他十分舍得。
大件的家具不说,因为嫁得仓促,江慧嘉的嫁妆里头,大件家具类的仅有两个五斗橱,两口黄杨木箱子,再无它物。可其它的,诸如布匹衣料、妆奁首饰,乃至生活日用,各色物品却足足装了八抬。相对大多数乡下人家嫁女,江老二嫁女堪称豪爽。
又有明面上的压箱银子五十两,良田十亩,因此江慧嘉嫁过来,光这一副嫁妆,就能让她的腰杆挺得直直的。
更加上江太太私底下塞给江慧嘉的一百两私房银子,总的来说,江慧嘉虽然嫁得惨了点,可只要她肯用心经营,未必过不出好日子来。
真正让江慧嘉为难的,还是分家。只有分了家,才能真正当家做主,真正把日子过起来。至于男人有没有用,在江慧嘉看来,这根本就无关紧要。甚至自私点说,宋三郎没用,对江慧嘉更好!
毕竟只要宋三郎一直“废”在那里占着名分,那么江慧嘉不但可以顶着已婚的名头,从此不用担心嫁人问题。另一方面,又不需要跟一个“废人老公”履行夫妻之实,还能自由自在当家做主,那日子,那前景,简直想想都很美好啊!
更加上,古代男人可以合法纳妾。宋三郎要是不“废”,万一他以后科考成功,飞黄腾达了,他再准备在后院里头“合法”添上几房妾室,江慧嘉要怎么办?阻拦是恶妒,不拦的话她自己又恶心。所以,还不如这个老公一开始就是个“废”的,彻底免了她的后顾之忧呢。
当然,江慧嘉最初想得是很好,可她没有料到的是,人心都是肉长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此前自私的想法,在面对一个不讨喜的陌生人时本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宋三郎的腿伤又不是她弄的,也不是她给诊断说人家会终身残疾。她顶多就是在心里偷偷觉得人家是个“废人”也挺好,最多就是不善良,可她也不坏。
然而这种事不关己的心态,在几番接触宋熠之后,偏偏隐隐动摇了。
倒不是说江慧嘉就此喜欢上了宋熠,而是宋熠这个人,他本身的人格魅力,实在很难让人对他冷漠得起来。
就比如说,成婚那一天。
最开始,江家人都是这样想的:宋熠因为腿伤,必不能亲自来迎亲。
而江老二之妻柳氏也这样劝慰女儿:“女婿不方便,或许拜堂时还要公鸡来替,你万不可因此而心生不满。好生把日子过起来,多多关心女婿身子,他是读书人,必会感念你的好……”
时下有公鸡拜堂的风俗,指的是在一些特殊情况下,比如说男方已经不在人世,或者新郎身在远方不能及时赶至婚礼,又或者是新郎有疾身体不便等等,总之是在新郎无法出席婚礼的情况下,男方亲长往往就会令新娘子怀抱公鸡,以公鸡替代新郎,与新娘拜堂成亲。
这样的风俗对新娘而言无疑是不公平的,但宋三郎的情况摆在那里,江老二夫妻两个既然要嫁女,对此自然早有心理准备。
然而谁也没能料到的是,真正到了双方举行婚礼那一日,身患重疾,行动不便的宋三郎他竟亲自来迎亲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慧嘉后来每每回忆当日,都只觉得百般滋味,复杂难言。
她那时候认真费了心思,也算是把自己今后将要面对的方方面面都料想好了的。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并且拿出了迎战一切的决心。
是的,婚姻之初,江慧嘉就把宋家当成了战场。
她这两辈子以来,虽还是头回结婚,可因为这桩婚姻本就情况特殊,当时呆在新娘闺房里的她,实质上是没半点新娘子理应有的、诸如娇羞、期待、忐忑、不舍等等心态的。
从心底里,她就不觉得自己是在嫁人。
她只是把这当成了一件必须去完成的任务,一种必须去面对的命运。
至于事件里的另一个主角,那个名义上即将成为她老公的男人,江慧嘉还压根没把他当回事呢!
谁料就在这当口,就在她静坐闺房,等待着宋家那边随便派来个什么人,前来迎她过去时,外头小院里就传来了阵阵惊呼声。
人们的惊呼声太大,早清晰传入江慧嘉耳中:“竟是宋三郎亲自来了!新姑爷竟自己来迎亲了!”
宋三郎坐着牛车来到江家,因为行动不便,下不得牛车,他又诚恳地向岳家告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竟自己来迎亲,这已经是给足了江家面子,哪里还用他告罪,江老二这边早就惊喜得几乎刹不住了。
当时的江慧嘉静坐在房内,正从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迎战”宋家呢,因为外间突如其来的欢喜声,亦不由得恍惚了片刻。
外头还在闹哄哄的,紧接着,就有江慧嘉一个隔房的堂兄笑言道:“新姑爷来得正是时候,可咱们江家的女儿也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得了去的,新姑爷,可把你那诚心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闹姑爷”本是时下婚俗里头重要的一环,一般人家,姑爷若是来迎亲,总少不了要挨女方亲属一顿打。这又叫做“打姑爷”,当然,也不是真打,就是那么个意思,表明了自家对女儿的看重,提醒了姑爷这新娘子是有娘家的人,也叫姑爷知道,这新娘子是得之不易的,好叫姑爷往后对女儿多几分尊重。
这本是常俗,可那江家堂兄这话一出,却偏偏引得内外一阵尴尬。
要知道宋三郎他可是个残疾啊,他能自己过来迎亲就不错了,还挨打?谁敢打他?就算是做做样子,那棍子也得往他身上落,万一有个不好,谁来赔?
可就这么放过宋三郎?
那也不成啊!江堂兄话都出口了,就这么将人放过,江家人得多没面子?
宋熠倒是不慌不忙,他一面笑着拱手道:“承蒙诸位厚爱,小可岂敢用心不诚?”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叠红封来。
就有蹲在一角的几个小孩子欢喜地大叫起来:“红包!红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时人娶亲,有不想挨打的,通常就会包上几个红包给女方负责堵门的亲属。如此又有喜气又有实惠,也是很体面的。
不过乡下人家大多穷困,到这环节真正会给红包的并不多。宋三郎的情况又摆在那里,大家都知道他日子过得难。江家众亲友原也就没指望还能有红包拿,这下倒又是一阵惊喜。
宋熠发了红包,见那新房门还没来得及开,而守在房门里边,近身陪着江慧嘉的一个江家小堂妹又隔着门嬉笑道:“堂姐夫,这里还缺了一个红包呢!红包没来,不给开门的哟!”
就有人起哄:“一个怎么够!五妮昨儿可是陪了慧娘一夜呢,姑爷怎么也该多给几个红包才是!”
人们纷纷笑:“光有红包那怎么行,还需有更多诚意,否则我们慧娘不发嫁!”
宋熠这边陪着来迎亲的人急了,宋大郎揪起了眉毛,宋四郎撇了撇嘴角。宋熠却一拱手,朗声道:“诸位说得正是,宋某不才,能得娘子下嫁,实为三生有幸,今日岂能不诚意来求!”
说着,他微做停顿,再张口,却是一首催妆诗做了出来:“晓迎春风暮作诗,牛车出得红尘来。借问芳驾妆成未?天上霞光明镜台。”
这是催问江慧嘉梳妆好了没有呢,更指出天上晚霞都出来了,新娘子可以开门啦。
四句催妆诗一出,原本还喧闹的小院里头霎时就是一静。又过片刻,才有惊喜的叫好声传出。
人们仿佛这才反应过来般,霎时哄然一片。小院里头的喜庆气氛彻底被燃起来了,新郎临门迎亲,为新嫁娘做催妆诗,那可是真风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况这风雅还不是谁都能玩得起的,乡下人家迎亲,做新郎的能在新娘门前说几句好话,都算是很有灵变了,至于作诗?别开玩笑了,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乡下汉子还作诗?那都是大户人家才玩的好嘛?就是镇上人家迎亲,也少有做催妆诗的,多是发几个红包了事。
江家众人倍觉面上有光,正有人说着是不是能叫新娘子开门了,又有人说吉时未到,这门还不能就此打开,宋熠就又是一首催妆诗做了出来。
“不知今夕又何夕,人间更漏催声来。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七言四句的催妆诗,他当场就连做了十首。
每一首都是文采斐然,又通俗易辨。即便四周观礼的大多是不识字不读书的平头小民,也都觉得大约能听懂他诗中含义。
那诗文句句,依照惯例,是要把新娘子夸了又夸的。
江慧嘉不是原主,她在现代受过多年高等教育,更是轻易就能品味出宋熠催妆诗中的文采风韵。
起初宋熠做一首两首时还好,江慧嘉就当听个新鲜,可当对方接连不断的做,一直做到十首,江慧嘉就再也不能若无其事听新鲜了。
她临窗坐着,那窗户虽然关严实了,可外间的声音却没有一种不清清楚楚透过小窗传入她耳中的。
在那种种喧闹人声中,宋熠清朗而略带低淳意味的声音又显得格外清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未见其人,先识其声。
彼时江慧嘉正不老实地将红盖头拿在手上把玩,目光转过贴了红喜字的窗格,又落到自己充满古典意味的绣花红鞋上,忽然就朦朦胧胧生起了一种穿越了时光而来的,难以言说的故老情怀。
仿佛前世今生,就只为了等待这一时、这一刻的情景发生。
谁不曾有过如花年纪?谁又不曾在豆蔻时节憧憬过那个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一世良人?
声音清朗的少年在那窗下一首首吟诵着催妆诗,妆成今时问姑婿,镜前浓淡可相宜?声声诗韵,都恍如梦境,穿梭在千年的时光长河里,令人陡然之间心生惆怅,真耶?幻耶?
她纤手揪着描金绣牡丹的大红盖头,精美刺绣从指腹滑过,细微的凹凸在肌肤间刻画,仿佛两生两世,时光年轮。
不知怎地,外间就忽然又是一阵哄笑。原本守在门口的江家小堂妹五妮一手抓了两个红包,刷地将门打开!
“门开了!开门啦!”
还有一些孩童的声音在欢喜大叫:“接新娘子咯!”
好些人拥挤着从那门口挤来,江慧嘉原本是坐在窗边,斜对着门,她手上还揪着那红盖头在绕着玩呢,不妨这门就忽然被打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怔在那里,抬眼向门外看去。
这时拥挤在门口的众人也都纷纷怔住,直向她望来。
整个小院内外都静默了一瞬间,原本守门的五妮这才转头惊叫起来:“慧姐姐,你的盖头!”新娘子竟在未发嫁前就自己掀了盖头,那还得了?
江慧嘉脸上陡地就腾起了一股红霞,那绯色蔓延,甚至越过了双颊上本就红艳的胭脂。她手忙脚乱,赶紧来扯手上盖头。
不料越忙越乱,这红绸的盖头却硬是在她手指间越缠越紧。好不容易把盖头扯开,她趁着门外众人脸上各异的神色,揪了盖头两边就往自己头上盖。
却不知怎地,彼时那一低头一抬眼间,她的目光就越过了挤在门口的人群,偏偏在一片喧闹中看到了坐在院中牛车上的那个人。
彼时的少年一袭红衣,头束红巾,正襟危坐在牛车上,亦正抬眼看来。
惊鸿一瞥,盖头落下。
江慧嘉掩住咚咚乱跳的心,只听身旁的五妮叽叽喳喳:“慧姐姐你真是的,怎地好把盖头扯下来呢?”
又有人越过人群,匆匆来到她身边。却是江母柳氏,柳氏之前被厨下打点宴席的人寻了去,一时未能照管到这边,不料女儿这里就出了岔子。她又匆匆过来,只握了江慧嘉的手笑道:“吉时将到,姑爷来迎亲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仍在回想宋熠的眉眼,或是因为当时天光太亮,她看得其实并不是很清晰,但那人那大致的轮廓却已然如一幅徜徉在陌上新芽上的画卷,在那被拢住了的红盖头里,被折旧了的旧光阴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风采来。
她有些茫然,更不知是喜是悲,只觉得彼时发生在身边的一切都恍惚不真实。
后来她被家里的哥哥背着上了花轿,耳边还依稀听到人们的惋惜声:“宋三郎是真才子,可惜落下这么个病根,再是才子也白搭了!”
“宋家还算客气,请了花轿来,宋三郎又亲自来了……”
“那又算什么?老二夫妻两个多仗义,慧娘那嫁妆丰厚的……”
“嗨!宋三郎原来是何等人物?这十里八村,镇上镇下,谁不竖着大拇指夸一夸的?你们还别可惜,他要不是落了病,能娶一个商户女?”
又仿佛听到江母柳氏在后头哭:“我的女儿,这就嫁到别人家了……”
唔,这是哭嫁。
江慧嘉脑子里悠悠转了一个圈,就在花轿一路的微微摇晃中,去向了新的人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慧嘉后来是在宋家的新房里,去了盖头以后,才就着红烛火光真正看清楚宋熠样貌的。
烛光下的少年剑眉凤目,五官轮廓深刻而清晰,真似山川钟灵毓秀,其风华内蕴,实在一言难尽,全不像是宋家这样的乡野农家能养出来的孩子。要不是他的脸色因为身体问题而显得病黄,目光中也总是难掩忧郁深沉,江慧嘉都要难以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废人”宋三郎了。
宋三郎在这场婚事上,的确是给足了江慧嘉面子的。
他不但强撑着病体亲自去江家迎了亲,后来拜堂时,他虽然双腿不便,也还是硬拄了拐杖自己上场与江慧嘉拜了堂。没让旁人替,当然,更加没让公鸡替。
江慧嘉虽然早就暗中劝服了自己不需对这场婚姻抱有任何期待,可有人这样给脸面,总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不是吗?
彼时的红烛光下,少年原本病黄的脸色都因为新房里的喜庆布置而显出了一片晕红,江慧嘉就着手与他双臂相交,共饮了合卺酒,只觉得世事之奇妙,莫过于此。
合卺酒饮完,宋熠抽手往回收。他手上动作快,偏偏江慧嘉因为当时那一瞬间的恍惚而收手收得慢了些,双方的手臂就再度一贴,缠在了一起。宋熠身上一颤,本来只是脸颊红,这下就连耳后根都红了。
江慧嘉顿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宋熠与江慧嘉对坐在床沿,越发的窘迫模样,哪里还有此前连做十首催妆诗时那镇定从容的半点风采?
江慧嘉才又将手臂抽开,只微微抿着唇,含笑看着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熠额头微微冒汗,好片刻才仿佛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低道了一句:“娘子,你……咳!饿了罢?咳咳……”又是连着一阵咳嗽,好嘛,这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结果却是问江慧嘉是不是饿了,这话一出口,江慧嘉还没有不好意思,宋熠反而更窘迫了。
江慧嘉更加止不住笑,她微微掩口,连串的清脆笑声从她唇齿间逸出。她倒也不好笑得太大声,可是眸光流转间,那戏谑的意味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她笑盈盈的:“要是真饿了,夫君又当如何呀?”
宋熠的脸色霎时就从微红暴涨到通红。
“噗……”江慧嘉又是一阵笑,好吧,叫这样一个小鲜肉做“夫君”,虽然心里并没有很当真,但她也是有羞耻感的好么,其实她也挺不好意思的。
宋熠期期艾艾地道:“娘子……娘子叫我三郎就好。”
江慧嘉点头笑:“那三郎就叫我慧娘吧!”
宋熠“嗳”了一声,喊道:“慧、慧娘……”微微一顿,口中又蹦出一句:“娘子!”
江慧嘉:“……”少年你是几个意思?让我叫你“三郎”,不要叫“夫君”,我是从善如流了,你倒是从善如流啊!
她目中微含嗔意,手却伸入袖袋中,就摸出了一个小荷包来,然后在宋熠惊愣的视线中,施施然打开荷包,从里头取出两颗花生糖球。塞了一颗到宋熠手中,她自己拈起另一颗放到口里含着,再一嚼,嘎嘣脆。别说,还挺好吃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也吃呀。”江慧嘉自己吃了一颗糖球,又从荷包取出一颗,还一边劝宋熠,“这个糖球做得好,吃了能饱腹呢。”花生糖球热量高,江慧嘉这一天都没能正经吃饭,可就靠这花生糖球撑着了。
宋熠本来是羞窘得一头一脸的红,这会儿却有些茫然了。他手里拈着颗糖球,见江慧嘉吃了,也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将糖球往口中放,唇舌触及到糖球的甜味,却不知道怎么,就连心口都随着颤了颤。
他的脸色原就发红,额头上还细细地冒着汗,这会儿咬了一口糖球,他头上的冷汗却冒得更厉害了。江慧嘉自幼学医,后来又去医学院混了个正经的科班出身,学了中西医结合,更有很长一段时间为了替自己治病而天南海北地求教名医,她医学功底深厚,很懂得中医的望闻问切之道,这时候就看出宋熠的问题来了。
江慧嘉顿惊:“你……”
宋熠额头上还在不停冒汗,发红的脸色早在瞬间飞速转白,已经是一幅要发急症的样子。
洞房花烛夜,这转折来得太快,没等江慧嘉懊恼,他捏着半颗糖球的手指一松,腰身往后一倒,糖球掉落,他整个人就随之往后仰倒。
江慧嘉很快反应过来,忙倾身过去将他肩背扶住。幸好此时两人本就是对坐在床沿上的,江慧嘉扶了宋熠,就顺势将他倒下的上半身往床上放,又来搬他的腿。
宋熠此时已经不只是额头冒汗了,他全身都在不停地冒冷汗,眼前是一片模模糊糊。他强睁了眼,勉力从唇齿间吐出声音:“娘子……不要担忧,我、我无事,你……不要惊动上房……记住,不要……咳!”到底没能将话说完整,他喉间一阵咳嗽,人就闭了眼昏迷过去。
江慧嘉暗自懊恼,枉自己还自以为医术了得呢,竟没早发现宋熠的不对劲。也怪这少年太能逞强了,这新房里头布置得也太过喜气洋洋,竟使她一时忘记了眼前此人其实是个重病号。
早知道就不逗他了嘛,这算什么?都是红烛惹的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想起宋熠昏迷前嘱咐的话,心里就渐渐对这个原本只担了“夫君”名号的人多了几分清晰认识。
从最初的这几番简单接触来看,宋三郎其实还真是个不错的好少年。
那么他最后嘱咐的,叫她不要惊动上房,又是个什么意思?是害怕那边的爹娘祖父知道他病发担忧,还是出于维护她这新婚妻子的考量?毕竟这是她的新婚之夜,结果丈夫就这样昏迷在她面前,说出去对她总是有几分不好的。
江慧嘉暗暗叹了口气,就来仔细给宋熠诊脉,又给他捏骨,查探起他腿伤的情况来。
她很快就检查明白,宋熠这是因为伤腿本就未好,又在初春的时候掉入过冰河,寒气侵入了肺腑,再加上这一日间的折腾,于是闹得身体虚弱,不堪负荷,这才晕倒的。
其实这是她早该想到的,古人婚礼本就繁琐,就算因为家境缘故,他们俩这婚礼只是个简化版的,那也够麻烦。就是普通的正常人这样一天折腾下来都会觉得累,更何况是宋熠这样一个腿伤未愈的残疾?他能挺得住才怪了。
说到底也不过是不上心的缘故,所以江慧嘉才无意识地就将这一点给忽略了,没有早早关注到宋熠的身体状况,甚至还有闲心逗着他玩。
看着晕倒在自己面前的新婚“夫君”,江慧嘉一时心绪复杂,唇边不自觉地就逸出了一丝苦笑。
本想找个残疾夫君顶了名头好度日,岂料这小夫君为人竟还真不赖。对方这么有诚意,她要是太冷血,是不是不太好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一夜江慧嘉睡得很晚。
她先是寻了干布巾将宋熠身上冷汗擦了一遍,又给他换了一套干爽的中衣,接着给他做了一套穴位按摩。直到探查到他呼吸渐缓,情况好转,这才停下来。
其实若是有银针在,她给宋熠行一遍针,那效果必然更好,不过她的指压点穴法也是不错的。
许多外行人以为中医的针灸讲的就是行针刺穴,其实远不仅是如此。
在江慧嘉还是江萱的时候,年少的她初学针灸,祖父给她的启蒙书籍名叫《初级点穴技法大全》,少时看多了金庸古龙的她还惊呼了一遍,甚至傻傻地问祖父:“是点穴吗?爷爷你真的会点穴?就是电视里放的,点一下人就不能动弹的那种?”
惹得江老爷子哈哈大笑,骈指就向她手臂戳来。还别说,被那么一戳,她登时就麻了半边身子,好半晌都不能动弹。
江慧嘉更惊奇了,江老爷子逗了她一会儿,才跟她解释:“当然没有电视里讲的那样神奇,不过人身上每一个穴位都有独特作用,如果被适量外力点中一些关键穴位,的确是会影响到人体气血运转。当然,这种影响通常都有时限,你看,我刚才点你这一下小海穴,不用我来解穴,要不了片刻,你自己就能恢复。是不是?”
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刚到自己胸口高的小江萱,小江萱转了转自己刚麻了半边的手臂,皱着小脸又惊奇又遗憾:“还真的慢慢的自己就在好转呢,原来不是那种点穴啊!”
江老爷子轻拍小孙女的手臂,又笑道:“虽然没有解穴的说法,可中医的点穴技法博大精深,区别只在于,是用于阻截经脉还是疏通经脉,是害人还是救人而已。”
他五指指腹在小江萱手臂上左右一揉,小江萱登时觉得,本来就在缓解中的手臂更是一阵舒畅,此前还有些余韵的酸麻就在江老爷子这轻轻几揉中,全然消解了!
小江萱惊呼起来:“这就是解穴呀!爷爷你还说没有解穴!”
江老爷子收回手,轻捋胡须,笑微微却是一叹:“不,这统一都叫做,指压点穴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中医点穴,技法繁多,有指压点穴,银针刺穴,艾草灸穴、火罐拔穴,等等。这些还只是常见的,如那不常见的,肘击点穴、木针通穴、音声震穴等等,甚至还有许多常人想也想不到的,这就涉及到各家秘技,难以分述了。
江老爷子是积年的老中医,尤其擅长点穴技法。他教导江萱:“中医讲气血,人体四百零九穴,贯通周身,心血相连,但有不畅,轻则积病,重则丧命!”
在第一堂课的最后,江老爷子意味深长道:“医者能救人,更能伤人。萱萱,你要记住,一旦走上从医路,你手上掌的,就是他人生死!”
此时两世相隔,已经变成了江慧嘉的江萱独坐在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床前,不期然回忆当初。
她眉目微垂,面上神情静好,心中思绪却已是千回百转。
医者能救病,可惜却不能救命。
想当年她何尝不是自诩医术了得?她家学渊源,又几番深造,结识的名医更是多不胜数。她十三岁就开始学习给人诊脉,十五岁就能独立开方,研究生毕业后她拿到医师资格证,行走国内外,见识病例无数,经她手治愈的疑难杂症也不在少数,然而、可是、但是、到最后,她还是救不了自己的命!
宋熠的病症经她仔细查探,她已经做到了心中有数。在她看来,他的寒症要治愈并不困难,至于腿疾,虽有麻烦,可要想治愈如初,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然后呢?
因为能治,所以她就要给他治?
江慧嘉却没有忘记,真正懂医术的,是前世的江萱,也是如今的江慧嘉,却不该是世人眼中的“江慧嘉”!就算她真的愿意给他治,她也没有办法向世人解释自己一身医术的由来。
事有反常必为妖,她又何必去做出格事情,徒惹猜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是医生不是神,她也常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她能治病,却不能治命,更加治不了人心,人心太难测。
最终,江慧嘉轻叹一声,寻了床里侧一片空位,和衣在宋熠身边躺下了。
她调整呼吸,运用起上辈子家传的一套养生呼吸法,缓缓入眠。
一夜无梦,直到天明。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江慧嘉在宋家的新生活也终于随之展开了。
宋家人不好相与,这是江慧嘉早有料想的。倒是宋熠的为人性情,的确有些出她意料。她虽还没有定下主意到底要不要医治宋熠,但这并不妨碍她与宋熠和平友好的相处。也不妨碍她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对宋熠多几分照顾。
她初来乍到这个世界,站稳脚跟是第一要务,这首先,她应该要做的就是,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情。她嫁给了宋熠,他们就是夫妻。哪怕这只是名义上的,她也要把这个名义做好。
此后几日,江慧嘉就一门|心思好好过日子。虽然宋家小院里颇有几个极品存在,但江慧嘉除了感到有些烦扰,其实她自己的日子该怎么过也还是怎么过,并不会太受影响。说起来,这其实就是一个心态问题了。对于不相干的人,江慧嘉向来是不怎么在意的。
对方只能动她一时喜怒,却不能真正入她心肠。她为人处事自有原则,只要坚持原则,如余氏之流就不过是跳梁小丑。再怎么蹦跶,他们也不过就是蹦跶而已。
这一天,江慧嘉既然定下了要给宋熠买辆轮椅的主意,到了晌午饭的饭桌上,宋家人都聚在一起时就说:“爷爷,我想去一趟县城。”
她问的是宋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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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宋老爷子毕竟年老,他年轻的时候读书太用功,又屡试不第,就伤了身子,如今堪堪六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是齿摇发落,走路都要拄拐杖了。他精力不济,平常的时候连房门都极少出来,只在用饭时,他会从卧室走到堂屋,并偶尔过问家事。
江慧嘉要想去县城,当然还是直接请示宋老爷子的好。若是问余氏,余氏必定不能答应,若是问宋老爹,宋柏山则肯定回一句:“去问你娘。”
宋老爷子捋着胡须,嘱咐江慧嘉道:“你要去县城寻那四轮车,独身上路,总有不便……”
正说着,女眷这一桌就忽然传出一道阴阳怪气的嘟囔声:“有什么不便的!她可能着呢,连三岁的小侄子都能欺负,她还怕什么独身上路?”
堂屋里头顿时又是一阵寂静。
老宋家的人口着实不少,盖因余氏太能生。宋熠的亲娘,宋柏山的原配崔氏才堪堪生了宋熠一个,余氏却连着不断地生了五个。大的有宋大郎、宋二郎,小的有宋四郎,宋五郎,另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幺女宋清芙。
因宋清芙是宋家这一辈里头唯一的一个女孩,又是年纪最小的,在家里就极得偏爱。不单是余氏夫妇宠她,就是宋老爷子对这个小孙女也多有喜欢。宋清芙的名字还是宋老爷子起的,取唐朝大诗人李白名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单从这“清芙”二字,就可窥见宋老爷子对这个孙女的喜爱。
此时倘若是旁人在宋老爷子说话时出声打断,那必然要先挨一顿训,可换成宋清芙,哪怕她打断宋老爷子时语调诡怪,半点闺阁小娘子该有的矜持含蓄都无,宋老爷子也不过是问她一句:“欺负小侄子?芙蓉说的是哪里话?你三嫂不是那等人芙蓉莫不是误会了?”
到底是老秀才,宋老爷子讲话还挺有几分文气。他叫宋清芙做“芙蓉”,是因为“芙蓉”是宋清芙的小名。
天知道每次听到宋家人叫宋清芙“芙蓉”的时候,江慧嘉心里那一万匹草泥马奔腾的感觉有多销魂。
在她曾经生长过的那个世界,可是有那么一个著名的奇葩人物,人称“芙蓉姐姐”来着!
好嘛,这穿越一回,倒捞着个“芙蓉妹妹”做小姑了。这明明应该是一个充满美感的名字,何苦偏偏要如此喜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老宋家人口不少,的确应得上“并非人丁单薄”这样的评价,然而老宋家之所以能够人丁不单薄,说到底,还得感谢一个大功臣——余氏!
余氏太能生,在她为宋家连添四子一女之前,上头的宋柏山可就是一根独苗苗。而宋老爷子也是独子,宋老爷子的爹同样是独子,在余氏到来之前,老宋家已经单传四代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余氏的性格再刁钻刻薄,即便她再不修口德,有着秀才功名、自诩是诗书传家的宋老爷子也仍旧能够忍受这个儿媳妇的种种恶行,平日里甚至多有忍让,甚少管教。
当然,他是做公公的,管教儿媳妇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他的责任。只是宋老太太先他而去,老妻不在身边,有的时候余氏闹得实在太过,宋老爷子没有办法,不管她不行,才免不了跟儿媳妇对话一二。
这时候他口口声声只说“旁的事情不怕没人做”,言下之意竟是说江慧嘉只用照顾宋三郎,旁的事情都不用做了,纵然他在家中甚有权威,这个时候余氏也忍不住了。她眉毛已经高高竖起,薄薄的嘴唇就要张开。
江慧嘉目光扫过,就微垂了眼睑,道:“爷爷说得正是,夫妻本是一体,自打嫁来宋家,孙媳不敢说面面俱到,但在照顾三郎一事上,总归是从无懈怠,认真用心的。今早,我在外头洗了衣裳回来,正晾着呢,哪想到全子忽然就从堂屋这头冲出来,口口声声辱骂孙媳说是……说是懒婆娘!”
说到这里,她话语微顿。宋老爷子捋胡须的手就放到了一边,脸上却是现出几分尴尬来。
此前小曾孙辱骂孙媳妇江氏,宋老爷子坐在上房东屋里头,其实是听到了的。
余氏却终于寻到说话机会,这时候就将脸一横,怒声插嘴道:“你不是懒婆娘是什么?日头晒屁股了还不起身,洗个衣服能洗半晌,回来了还不知道先喊人。莫说全子没骂错你,就是他骂错了,他一个丁点大的小孩,你不能让着他点儿?你还害他摔得头上豁那老大一口子,血都糊满脸。”
说着说着,她忽然一拍腿,就哭了起来:“我命苦啊!我这后娘难当啊!继子媳妇就不把我当回事!岂不知道当年你们那个亲娘多黑心,硬生生害死了我肚子里头一个胎毛毛,你们欠我那么多,你们还这么恶,你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啊!”
所谓“胎毛毛”,指的就是还在娘肚里的胎儿。余氏这是在拿她当年怀第三胎时,崔氏害她流产的旧故说事儿。如果当时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能平安生下来,到如今,宋家这一代,就该有六男一女了。
往日里,余氏每每说到这个,全家人都要让她一让,宋老爷子念及她的功劳与“苦楚”,也总是不与她过多争辩的。多年下来,这就成了余氏一个大招,用来拿捏宋老爷子、尤其是拿捏宋柏山,那简直是一捏一个准。
她胡搅蛮缠的功夫了得,往往能轻而易举将话题扭曲,说到后来,倒全成了别人的错。而她反而是最委曲求全,最苦最可怜最贤惠最大度的那一个。
江慧嘉早领教过余氏的手段,深知不能跟她辩,越辩她就越歪缠,因此等她哭得稍停,就起了身,却是对着宋大嫂张氏微微一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福身,却是把全家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江慧嘉本来就身量窈窕,削肩细腰十分耐看。她尤其是有一股常人难及的从容气质,论相貌、论风采,哪里都与乡村农妇不同。这时候她盈盈一福身,那行礼姿势真如行云流水般,说不出的好看。
宋家人虽然号称是耕读传家,但其实除了宋老爷子、宋三郎,以及此时正寄居在镇上塾馆读书的宋五郎,其他人也还都是地地道道的泥腿子。江慧嘉这一行事,他们莫名地就有种被震住的感觉。一时间就连本来准备继续再哭的余氏都微张了嘴,哭不出声了。
江慧嘉对着张氏盈盈一福,张氏手足无措地站起身,讷讷道:“三弟妹,你这是……这是干啥子咧?”
张氏祖上不是青峰山本地人,而是从关东那边逃难过来的。她口音里头就带着点东北腔,与本地人咬字略有不同。
而江慧嘉穿越而来,得了原主的记忆,在语言上倒是没什么障碍。她甚至还刻意琢磨了这个时候人古腔古调的说话方式,别说,倒有些意思。
她和缓声道:“大嫂,莫须有的罪名我不背,全子的确不是我推的。但不管怎样,我终究要长一辈,孩子摔伤了,我当时反应慢,没能扶他起来,就是我的不是。我是做婶子的,尽不了旁的心意,只能从嫁妆银子里挤出一些来,嫂子你拿了,给全子买盒膏药擦伤,再买些吃的补补。”
说着,她从袖袋里一掏,就掏出一串铜钱来。
这一串就是一百个钱,在乡村人家,就是一个铜钱就紧要,何况是一百个钱?
张氏的眼睛一下子就瞪直了,江慧嘉将钱往张氏身前一递,张氏下意识就伸手接过。
江慧嘉微笑道:“不是做弟妹的小气,实在是三郎病着,这又要补身子,又要打四轮车,往后还需再寻名医继续治疗,我一个钱都恨不得掰成两个花呢,不能给嫂子更多,嫂子勿怪。”
张氏白接了一百个钱,已经是笑都不知道要怎么笑了,只是直愣愣地道:“不怪不怪……”
冷不防斜刺里就伸出一只手,就向她手里的夺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此时此刻,伸手来夺张氏手里铜钱的竟是余氏!
她手脚极快,可张氏的反应竟也不慢。余氏的手刚碰到那串铜钱的红绳尾巴,张氏这边就紧捏住铜钱往回收。余氏却不肯罢休,她紧拽住红绳,怒声道:“张氏!你疯了!还不撒手?”
往日里余氏称呼张氏都是叫“大郎媳妇”的,亲热起来甚至会喊她闺名“秋娘”,这直呼对方为“张氏”,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张氏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抓铜钱的手再不敢用力,手上一松,那串铜钱终于被余氏拽走了去。
余氏拽走了铜钱,脸上却仍然是铁青的。她将铜钱抓在手上掂了掂,冷笑道:“多大的脸!老三媳妇给你钱,你还真收!敢情这个家往后是要你来当了!我还没老呢,你就要骑我头上拉屎。瞧这样儿,我还是趁早把自己折腾死才是正经,要不早早地给你腾位置,我怎么对得起你在这个家里头长嫂的地位?”
她说话语速极快,这连珠炮般的一番话说出来,直说得张氏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她身子直摇晃,口中虚弱地道:“娘,我不敢……我咋滴能够这样呢……我要是这样想,叫我天打雷劈……”说着,她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就往地上倒去。
“孩他娘!”
宋大郎忙从座位上站起,抬腿就来接张氏。
说来也巧,张氏正是向着他这方向倒的,他动作虽然慢了一步,但好在两边桌子隔得近,他伸长了手,上半身往前一倾,恰恰好就接住了张氏。
张氏伤心地呜咽一声,眼睛还看向余氏,模模糊糊地喊了一声“娘”,一手无力地抓住宋大郎的衣襟,到底是在他怀里昏了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这一昏,又招来了全子的哭声。
全子也从凳子上跳下,倒腾着小短腿就扑向张氏,口中只是哇哇哭着也喊“娘”。
他此前磕破了头,可乡下孩子皮实,张氏后来在他头上抹了一把草灰就给他止了血。这会儿到了午饭时候,他头上虽然顶着灰糊糊一块草灰痂,可人却早就恢复了精神,还能自己坐桌上抓饭吃呢。
这时候张氏昏倒,全子哭得那是一个中气十足,亮堂得屋顶都简直要被他掀翻了。
江慧嘉颇有些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头就冒出一句话,“一百个铜钱引发的血案”。
说实话,她此前当众拿出这一百个钱给张氏,的确是没安什么好心。
她来到宋家虽还只有短短几日,但余氏的性情简直太好琢磨了。不,余氏的性情根本就不必琢磨。她就是一个完完全全,地地道道的农村泼妇。小气贪婪、尖酸刻薄,更兼没脸没皮,又极具掌控欲。在这样一个人面前,她拿了钱出来不给余氏却给张氏,一旦张氏将钱收下,余氏会有什么反应,那完全是可以预料的。
江慧嘉没能料到的是,宋大嫂张氏的反应。
张氏这样是什么反应?张氏这完全就是一朵白莲花的反应啊!我的大嫂居然是朵白莲花,这个命题太酸爽,江慧嘉表示,她真没想到会这样。
江慧嘉只是多扫了张氏一眼,就敢以她前世多年的学医经历保证,张氏这是在装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目光流转,很快将全屋子人的神态都收入眼底。
宋家目前的女当家余氏撇嘴立在原地,铜钱已被她收入怀里,她的神情是冷漠不屑的。仍然坐在桌边的余氏幼女宋清芙,则高高挑起了一边眉梢,愤怒瞪向江慧嘉。并不无辜的江慧嘉坦然接受了她的怒意,同时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江慧嘉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拿钱出来给全子治伤,本是宽宏良善的行为。虽然她另有居心,想看余氏和张氏为钱争执起来的情景,又想趁机向这些人表明自己绝不接受拿捏的意思。但假如余氏不眼红这一百个钱,假如张氏能及时做出取舍,这婆媳两个仍如她们平常表现的那样和和睦睦一条心,如今这状况,又怎么闹得起来?
再看其他人,宋二嫂郭氏趁机双手飞动,埋头在饭桌上猛抓东西吃。好吧,这位根本就不在意这边的吵闹,人家八风不动,只是海吃自己的,这镇定功夫,江慧嘉见了,心里也是佩服的。
而男人那一桌上,宋老爷子面色难堪,眉头紧锁。宋柏山一脸漠然,充耳不闻。宋大郎抱着媳妇,关切伤心。宋二郎眼睛滴溜溜转,一边也是不停往桌上夹菜吃饭,这能吃的功夫与宋二嫂如出一辙,正正一对。至于宋三郎,宋三郎没在桌上吃饭,他的饭菜早在这边开饭前就被单送到他房里了。
而宋四郎今年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虽然皱着眉,时不时看向这边,并一脸难以忍受的表情,可他的嘴和筷子也没停,吃起东西来的速度竟不比宋二郎慢。
宋家还有一个儿子宋五郎,却是这一辈里的又一个读书人。他今年十三岁,如今的镇上的塾馆上着学,平常是住在学里,一月才有一次假,能回来住上两日。
这就是宋家目前的全部人口了,连大带小,包括宋老爷子和曾孙辈的全子,以及新媳妇江慧嘉,通共十三口人。
江慧嘉看着眼前闹剧,一边在心中默默计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面对这样的一大家子,到底要怎样才能分家呢?
江慧嘉在心里默默地算了一笔账。
老宋家连大带小,共有十三口人,可是说到财产,他们却统共只有宅院一小座,田地五十亩。
五十亩地,说起来好像不少,可仔细一算如今田地的产能,这五十亩地就算不得什么了。青峰山一带地处江左,隶属湖广,本地府城是宝庆府。此间多丘陵、山地、河道、水塘,农民种的多是水田。上等的水田能种两季,春季稻亩产一百多将近两百斤,秋季稻亩产则在三百斤左右。
这可不是后世有杂交水稻的时代,一年下来,一亩地连带两季收成,能有五百斤就是好的。再除去赋税缴纳,到最后算下来,顶天了也就是三百多斤的收成。
老宋家这五十亩地还并不都是上等田,即便统一按照一亩地一年能收三百斤粮食来算,这五十亩地一年到头的收入也就是一万五千斤。
一个成年人一天下来一斤粮食的基本嚼用是要的,又因为男人多吃些,女人孩子少吃些,平均折下来还按每人每日需一斤粮食来算。那老宋家十三口人,四舍五入后,年消耗粮食数量摸约就在四千七百斤到五千斤之间。时下粮价或有波动,不过大致是一两银子二石米,这就差不离了。
一石米约等于一百二十五斤米,换算下来,一万斤米能折八十石,八十再除以二,等于四十。也就是说,老宋家一年下来,除去吃饭,旁的什么钱都不花,也就能折得四十两银子。
但实际上,老宋家除去吃饭,有可能什么钱都不花吗?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不说日用穿戴上的花销,就说宋五郎上学,他一年的束脩银子就要十两!
除去束脩,还要给塾馆先生备一年四季的节礼,这也是一笔花销。再除去这些以后呢,宋五郎读书,那笔墨纸砚不用花钱?那食宿不用花钱?还有许多要花钱的地方,江慧嘉对老宋家的了解还不够深入,一时间也数不出来。
她暗自估量着,老宋家一年下来,光是在宋五郎身上花的钱,三十两都未必尽够!
供养一个读书人,对古时候的农民家庭而言,绝对是一件需要全家勒紧裤腰带的难事。这也就难怪宋三郎当初想赶考,却缺路费,不得不上山打猎以筹盘缠了。
江慧嘉还听说,宋三郎小时读书,都是他生母崔氏做绣活换钱来供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位崔氏娘子的来历颇不简单,据江母透露说,崔氏原是大户人家放出来的大丫鬟,因在主家犯了事,这才被作配到乡下庄子上来,最后嫁给了宋柏山。崔氏识文断字,知书达理,尤其是一手绣功,十分上佳。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够仅凭刺绣就供应起宋熠读书的花费。
也正是因为崔氏有这样的本事,当年她迟迟未能有孕,宋老太太也只是动脑筋给宋柏山另娶一房平妻,而从未动过要宋柏山休妻的念头。
可惜崔氏的身子早早就熬垮了,她含辛茹苦将宋熠供应到眼看就要能出头的时候,偏偏就在这样的时候没能熬住。她一命西去了,不仅没能享到宋熠的福,在她去世以后,宋熠还遭受到多方厄难,俨然就是成了一个废人,真正辜负了她多年辛苦。
在这母子两个身上,只能说是虽尽了人事,却莫奈何天命。
说来说去,还是贫穷惹的祸。
江慧嘉心里想,在这孝道大过天,讲究父母在不分家的古代,要想将自己与宋熠从老宋家单分出去,还是得从钱财方面入手。
必须清楚让余氏认识到,她江慧嘉虽然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入了宋家,可如果要为宋熠治疗腿疾,她那一副所谓的丰厚嫁妆就是全押上,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她要让余氏知道,在这上头,余氏非但休想占到她嫁妆上一分一毫的便宜,甚至只要宋熠在宋家一日,他的身子就会像个无底洞,不停压榨宋家本就吃紧的家底。
拥有五十亩地的乡村人家,本该过富农生活,可宋家不但要供着一个读书人宋五郎,还要照管宋熠这样一个无底洞般吃钱的病人,这日子能过得宽裕才怪了。
江慧嘉心中定念:“一定要余氏主动提分家!”
凡此种种,说来话长,实则也不过就是江慧嘉动念间的功夫。她见余氏横眉冷对张氏,又忽地转过视线来,冲着江慧嘉一声冷笑:“还有你,压箱银子那一大匣,才拿一百个钱出来,倒好像我们就该感激你似的。全子那伤本来就是你害的,你才拿一百个钱,你这心,黑得都能见窟窿了!”
江慧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慧嘉默默无语,不到必要时刻,她不想同余氏争辩。
寻常的争辩没有意义,因为不论她怎么辩,余氏都不可能被她辩倒,也不可能被她说服。顶多也就是,余氏占不到她便宜,暂时偃旗息鼓。
所以不到必须要通过“战斗”来维护利益的时候,江慧嘉不太想同余氏争辩。
余氏是个“妙”人。
这个“妙”并不体现在她超出寻常的刻薄上,而在于她刻薄得理所当然——对余氏而言,她的种种行为,竟仿佛并不是超出常理的刻薄,而是天经地义,本该如此。
在她的逻辑中,她已经非常“宽宏大量”了。
而此时,江慧嘉的沉默显然让她满意。
她对着江慧嘉冷笑了一番之后,又将炮火转回到张氏身上。
“哟!敢情这是个金疙瘩呢,说你两句你倒给我晕上了,还要你男人抱着。怎么说?抱上就够了?你咋不当众滚上呢!”
江慧嘉:“……”
余氏简直是要逆天!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叫当众滚上?滚床单的滚?
这是刷新三观啊!
做婆婆的怎么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说自己儿子媳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这个“这么多人”里面还包括她的老公公和小女儿!
再看其余人的表情,宋二嫂宋二郎等都是神情不变,只有宋清芙皱了皱眉,宋大郎满脸通红,全子暂停了哭声,而一直满脸难堪的宋老爷子终于忍无可忍,狠狠拍了桌子。
“够了!”老爷子吼一声,喉咙里却又是一呛。他就抚着胸口,急促地咳嗽起来。
顿时惊得一直神游物外的宋柏山跳将起来,慌忙问:“爹!你还好吧?”
余氏也有些讪讪,收了要继续骂人的气势,只悄悄撇嘴,好歹不敢对着老爷子顶上去。
宋老爷子好不容易喘顺了气,怒道:“刁妇!不修口德!孔圣人诚不我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对宋老爷子而言,这显然已经是非常严重的怒骂了,但对余氏而言,这样程度的斥骂,可能比那过耳清风也强不到哪里去。
江慧嘉在心里直叹气:老爷子哎,你老骂个人还要这样文气绉绉的,你考虑过挨骂的那个人她听得懂不?
宋老爷子骂了几句,又对宋大郎斥道:“做何呆立不动?还不带你媳妇回房歇息?”
全子早被几个大人的架势吓住,收声不哭了。宋老爷子又看向他,稍稍和声:“保全到太爷爷这里来,太爷爷夹菜给你吃。”
然后一叹,等全子怯怯蹭过来,他搂了全子,又对江慧嘉道:“你想着全子,有心就好。至于去县城寻四轮车之事,明日便叫你大哥大嫂陪你走一趟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事情说定,慑于宋老爷子威严,余氏倒也不再闹。
一屋子人又重回饭桌,可这个时候,不管是男人那一桌还是女人这一桌上的饭菜,竟都被宋二嫂夫妇两个吃得差不离了。两桌狼藉,仿佛在嘲笑众人的愚蠢。
江慧嘉心里默默苦笑,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傻。做什么非要在吃饭前说起要去县城的事呢?这一旦说事,余氏等人必会闹腾,那不是早该料到的么?
但其实,江慧嘉心里也知道,即便她不在饭前说事,因为有此前全子磕破头的事儿摆在那,这顿饭本来也别想吃得安生。依照之前的架势,全子在她身边磕破了头,余氏和张氏本是要与她大闹的。是宋熠在那当口适时出声,江慧嘉才得了理由一时避开了去。
然虽则如此,江慧嘉也早有料想,余氏和张氏必不会因为她一时避开了就善罢甘休。也是有这个考量,她才特意在饭前当众提起要去县城的事情。这样一来,她先挑开了另一个话题,即便余氏和张氏要拿全子的伤来说事,话题主动权也在江慧嘉手里。
老宋家又没有食不言的规矩,甚至因为宋老爷子身体的缘故,宋家人反倒有着个在饭桌上说事的习惯。即便宋老爷子早在多年前就不太管事,可他依旧是宋家最大的权威。余氏纵使再泼辣再刻薄,在一些宋老爷子坚持的大事上,她也无法反对。
比如说,当年宋熠入学读书之事,又比如说,最近宋熠娶妻之事,这些事情都是宋老爷子一力坚持要实行的。要不然在当年,即便崔氏有着一手绝佳的绣活,能赚来不少的银钱,她赚到的钱最后也未必能用到宋熠读书上头去。
午饭时间最后好不容易过去,江慧嘉坐回饭桌上也基本没再动筷子。饭菜都被宋二嫂糟蹋得不成样子了,江慧嘉对着这一桌狼藉,实在没法下筷。
偶尔饿一顿倒也没什么。
', '')('江慧嘉觉得自己一定是定力不够,所以才只在宋家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这么几天,就降低了心胸格局。竟然会只因为看余氏吃瘪,就生起了幸灾乐祸的愉悦感觉来。
然而那又怎样?她就是小气,就是没格调,但总归她高兴,她快乐,这不就成了?
不愿意跟只斗鸡似的瞪着乌眼珠子,整天就为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余氏斗来斗去,却不代表江慧嘉就必须要高风亮节到,见了不喜欢的人吃瘪还不许心里高兴的。
她保持愉悦的心情在饭后回了房,纵使饿着肚子,也觉得心里是松快的。
饭后清洗碗筷的事情被余氏指定给了宋二嫂郭氏,郭氏吃饱了肚子,得了实惠,平时能懒就懒的她这一次倒是没敢推脱,乖乖听了吩咐。值得一提的是,老宋家的伙食着实是不怎么样,虽然他们一日吃三餐,看起来比许多乡下人家的一日两餐要宽松不少,可这也就是看起来而已。
江慧嘉来了这么几日,在宋家的饭桌上别说是见荤腥了,就是干饭她都见得少。
早饭是稀粥加咸菜也就罢了,这中午和晚上两餐的主食米饭也惯常是会煮得稀软。粟米加粳米兑在一起,放上许多水煮成一锅软泥样,这个名义上是叫“饭”,但江慧嘉觉得,这还不如粥水好下咽呢。
当然,江慧嘉也知道,这全是因为自己从来吃的都是饱饭的缘故。上辈子她虽然久经病痛折磨,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可上辈子的她家境富裕,自己也是事业有成,至少这饿肚子的滋味是从没尝过的。
只有没饿过肚子的人才会挑剔饭食,而真正知道饥饿滋味的人,是绝不会因为饭菜口味不好,就食不下咽的。
宋熠就是真正尝过饥饿滋味的人,江慧嘉每次端给他的饭菜,就是再难吃,他基本也都会吃光。
这一回江慧嘉回了房却是有些意外,宋熠坐在床沿上,床边放了一只小几,小几上摆放着一碗稀烂的杂米饭和一碗冬瓜炖土豆,杂米饭只动了少许,而冬瓜炖土豆基本上就没动过。宋熠见江慧嘉推门进来,眼睛顿时亮了亮,随机他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娘子,我今日……今日着实有些没胃口,这饭菜怎么也吃不下……”
脸上是一副浪费了粮食好可耻的神情,而江慧嘉觉得奇怪的是,自己竟仿佛还能从他的眼神中瞧出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仿佛从他的眼中就能读出他未竟的话语,大意是这样的:娘子,我吃不完,你帮我吃了吧……
咦,有点像前世她那个一到吃饭时候,吃几口就吃不下,然后可怜巴巴向大人撒娇耍赖的小侄子……
江慧嘉脱口而出:“难道你叫我吃你吃不完的剩饭?”她语含震惊,脸上更是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宋熠:“……”
好嘛,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顿时被江慧嘉一句话说得,简直比江慧嘉还像被雷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宋熠这时候的窘迫表情实在是太好笑。
江慧嘉心里笑够,面上倒是不显,只是心下笑得有些发软,一时更有几分踌躇,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才好。
天地良心,她之前脱口而出的那句“不吃宋熠剩饭”的话,真不是因为她嫌弃宋熠。
好吧,其实她还是有点嫌弃的。
依照现代人的生活习惯,不吃别人剩饭本来就是个寻常事。更何况江慧嘉还是学医的,但凡是学医的人,即便没有洁癖,在某些方面也总比旁人多几分注意。而在江慧嘉心里,能互相吃剩饭的,本来就应该是极亲密的人。
她虽然愿意像护工照顾病人一样照顾宋熠,也从心底里想与宋熠友好相处,但这种照顾与友好都是有限度的。它不能超过某个底限,不能让江慧嘉轻易将宋熠从“可以成为好朋友的合伙人”定位成亲密的人。
对年轻的女孩子而言,一个男性如果被定位成她“亲密的人”,那他们将会是什么关系则不言而喻。
而这种关系,是可以随便定位的吗?
虽说江慧嘉上辈子活到了二十七岁,她的心理年龄也到了二十七岁。可因为一直未婚的缘故,她的心态可一直都是很年轻的。
当然,她本来就很年轻。
在她曾经生活的那个年代,二十七岁而未婚的女孩子不要太多。这个年纪,本来就是青春正好的时候。不像封建时代的女郎,十七岁未婚的都有被称为剩女的危险,而二十七岁还不成婚的,那何止是剩女?那简直就是灭绝师太!
江慧嘉一点都没有自己两辈子加起来,年纪已经足够成为古代灭绝师太的自觉,她还是未婚女孩子的心态。她更不曾真正将宋熠当成自己的另一半,要她吃宋熠的剩饭,她当然不干。
宋熠被她窘得一时无言,她自己也无言了片刻,到底还是觉得自己的拒绝是理直气壮的,于是假做咳嗽,清了清嗓子,又道:“喂!浪费可耻的,通共就这么点东西,哪有什么吃不完这回事儿!你要么就咬咬牙吃完它,要不我就端出去给你倒了啊!你自己选一个,总之我不吃你剩饭的!”
不由自主就语气微嗔,带了几分上辈子江萱才能有的恣意与娇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总有许多面,一面是这样的,一面是那样的。
宋熠微微一怔,本来还是一副无地自容表情的,这时候他倒是抬了眼,脸上窘迫退去,他就是一笑。
“娘子,虽是剩饭,但我吃得时候十分小心。只动了米饭,且……唇舌都不曾碰到碗筷!”
江慧嘉:“……”
什么叫做唇舌都不曾碰到碗筷?
为什么宋三郎居然可以将这么叫人无语的话,说得这么一本正经?
江慧嘉:“……”
好无语怎么办?
她目中含嗔,杏眼微怒,直向对面少年瞪视过去。
偏偏此时光线明亮,初春的暖阳透着微黄的光晕从窗格洒入,照在宋熠俊秀的面庞上,倒将他本就线条清晰的五官映衬得更加棱角分明了。
他嘴角含笑,然而他的神情却是坚持的。他清亮的凤目中幽光深邃,这一刻,竟不知是阳光迷惑了他,还是他迷惑了阳光,江慧嘉觉得,他的眼中盛满了光彩。
竟使他这偶尔为之的强势,都无端端显出了几分岁月的成熟感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慧嘉不由自主地凝目望去。
只见宋熠的耳根仍有些发红,原来苍白病黄的肤色倒是在这样的光线下透出了别样的质感来,衬着他的剑眉凤目,顿然使人心生沉静。他微抿了唇,修长的手指碰到摆放在小几上的碗边上,轻轻将碗往前一推,再三坚持道:“娘子,如是你的剩饭,我必定能吃。我的剩饭,你竟不能吃么?”
江慧嘉:“……”
不得了,耳朵好热!
她也紧抿了唇,死死压抑住内心深处不知是该哭该笑还是该抓狂的怪异情绪。
好想呼对面这家伙一脸怎么办?
这算是调戏么?最可恨的是,这人怎么能把调戏人的话说得这么一本正经!
什么叫做“你的剩饭我必定吃,我的剩饭你竟不能吃”!
我谢谢你看得起啊!
江慧嘉忿忿上前,拿了旁边的托盘就来收碗,口中恨道:“偏就不吃,只你吃不下么?我也吃不下!不吃拉倒,我倒了喂鸡去!”
新婚第一夜江慧嘉就曾在宋熠面前表现出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大胆来,她还拿糖球调戏宋熠呢。宋熠相信把饭菜倒掉这样的事情她真能做的出来,他当下伸手一拦,就握住了江慧嘉纤细的手腕,口中一叹:“娘子,何必如此,我绝无侮辱之意……”
他虽然病怏怏的,双腿还残着,可他手上的力气居然十分不小,江慧嘉被他握住了手腕,一时竟挣脱不得。
可江慧嘉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在她的观念里,被握手腕也并不是什么被冒犯的事情。重点是她这样发脾气了,可宋熠竟还一再软语相对,莫名的,江慧嘉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慧嘉口中羞恼:“你干什么!”语气却不自觉地有些发弱。
宋熠眼睛微微一亮,很会察言观色地打蛇随棍上,又温声说道:“娘子,再不好的吃食那也是吃食。你且当日行一善,用它填填肚子,也好过在那边屋里灌一肚子气不是?”
他总是微带忧郁的双眼轻柔地望着江慧嘉,他耳根下甚至还有些泛红,可他的手掌却仍旧牢牢握在江慧嘉手腕上,力道分毫不减。
江慧嘉不知怎么就绷不住了,恍惚从宋熠言语中听出了他的深意。
他这是料想到她在正房没怎么用饭,因此才特意留了饭菜出来给她,怕她饿肚子吗?
江慧嘉不敢深想,只一边胡乱抽手,口中则稀里糊涂应道:“你真多事,比女儿家还缠人。快放手!我都吃掉,一点不倒行了吧!”
宋熠连忙收回手,将脸偏到一边,本来泛红的耳根下霎时却是一片青白。
江慧嘉从他的侧脸看过去,都能看到他紧抿的嘴唇绷成了一条直线。江慧嘉心里顿时一咯噔,不得了,刚才好像真说错话了,不该将宋熠比作“女儿家”。这本是随口说的嗔语,然而许多时候,往往正是脱口而出的随意言语最能伤人。
“你……”到这时候,江慧嘉偏踌躇了。她只得放缓声调,微微软语道,“喂,宋三郎!这许多饭菜,我真吃不完哩!不然,我吃菜,饭归你?”
好嘛,这个提议其实一点都不好,这都叫什么事儿!
两辈子都没跟这种关系暧昧的异性正经相处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小鲜肉的江慧嘉索性破罐子破摔了。看这架势好像不对,难不成宋熠真将自己当成他的娘子了?
江慧嘉揣着自己莫名乱跳的小心脏,和陡然生起的危机感,端了碗筷三下五除二就将饭碗里头的杂米饭压实了。又从菜碗里将那清汤寡水的冬瓜土豆拨了一半到饭上,直将那饭碗堆得冒尖了,这才端起剩下的冬瓜土豆,一股脑就往口里塞。
边塞边咽,动作极快,那姿势,真是……简直无法形容,何止粗鲁了得!
宋熠本来抿着唇,沉着脸,满心不快,此时都忍不住就转过脸来,微微瞠目地看着江慧嘉“豪爽”的吃相。他从新婚那一日真正见到自己这个小妻子起,见过她俏皮的模样,见过她从容的模样,见过她优雅的模样,也见过她活泼大胆的模样,可真真是,别说见了,就是想也想不到她还能有如此“豪放”时候!
不知怎地,倒不觉得她吃相难看,反而此前陡生的愤怒,都在她这“难看”的吃相中,莫名就消弭于无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哭笑不得,温声劝道:“娘子,慢些,别噎着。”
江慧嘉并不会被噎着,但似乎总觉得他语气有哪里不对。
不过无所谓啦,想必任何一个正常的古代男人,在看到一个妙龄的小娘子做出这样难看吃相后,都不可能再对这女子生出什么绮念来了。有这一点,江慧嘉就觉得安心不少。
她食不知味地将本来就很难吃的冬瓜土豆一吃干净,只觉得就算本来有点饿,这会儿也被这股味儿给冲饱了。
在现代时候,江慧嘉也是食不厌精的,她虽然不觉得自己是个吃货,但由于身体病痛,她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对生活品质的要求反而更高。可自从来到如今这年代,江慧嘉对生活的要求却早就直线降低到“能白捡一条命就啥也别挑剔”的程度了。
没办法,人不能不知足,死了还能复生,真的,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但换个说法,人虽然要知足,可同样的,人活在世上,也不能光知足就够,总还得有点追求不是?否则这重活一世,又有什么意思?
说来矛盾,可实际上,人本来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江慧嘉一向认为,矛盾是正常现象,关键还在这其中那个“度”的掌握。
她只是不喜欢怨天尤人,这并不代表她对人生就没追求了。
所以,她对老宋家的饭菜是真吃不惯,也从不打算吃习惯。这一回,她能狼吞虎咽地吃下个半碗冬瓜土豆,真是给宋熠天大面子了。
好容易咽下去,江慧嘉将碗重重往小几上一放,粗声道:“剩下的你解决!”
不等宋熠答话,她又将眼微微一横:“不许拒绝,是你自己说的,我的剩饭你能吃!”
说罢,理直气壮地将手中筷子往宋熠那饭碗里一插,拿了手上空碗,就施施然往厨房而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话说江慧嘉甩了筷子走出门,当时是理直气壮的,可过后回想,竟有几分不自在。
总觉得她吃了那半碗土豆冬瓜,又把自己用过的筷子甩给宋熠,这事儿做的,就不对劲!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可原本平常的一件事,被这么一折腾,竟仿佛凭添了几分暧昧,使人心有波澜,一时难平。
江慧嘉不免认真反省自己,矫情是种病,该治的时候还是得治。
因得了宋老爷子的“通行令”,过了午后,江慧嘉就来同宋熠商量:“我明日便去县城寻四轮车,还要采买些杂物,你这里可有物件要我捎带?”
她之前还是含嗔带恼地出了房门,回来后倒又心平气和了,倒好似之前的小尴尬并不曾发生过一般。
宋熠见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自然更不会提起前事,当下也笑道:“我这里并无需要,倒是你,去一趟县城不易,有喜欢的东西,尽可由着心意买下。只是外头人多事杂,虽有大哥大嫂相陪,娘子还需注意安全。”
他知道江慧嘉一定要去买四轮车,因此倒也不再多劝。
只又道:“娘子,你看那边书架上有一个装石雕的小匣子,你且去拿来。”
说是书架,但其实就是几块杂木板钉成的一个小架子,挨在床边靠墙放着,上头也没有几本书,宋熠要是不说,江慧嘉都没把这小架子当成书架过。说起来,宋熠的房间可真不像是读书人的房间。在江慧嘉的嫁妆送入之前,他房里可是一片空荡荡的,除了一张简陋到只立了四根光溜溜架子的架子床,就只有墙边那通共三层的一个所谓书架,另加床边一只小几,内墙边一只衣箱,此外再无它物。
江慧嘉嫁过来以后,因嫁期仓促,江家那边大件的家具陪得少,只有两个五斗橱,两口黄杨木箱子,可小件家具却着实不少。诸如木屏风、洗漱架、子孙桶、妆奁盒、针线筐等等,凡是日用的、常用的,江家都给陪送到了。有了这些东西,宋熠这房间才算是像点样子。
但宋熠原来的东西虽少,有些物件却颇显生活情调。
就比如说他那“书架”上,书是少得可怜,通共不过三四本,还仅只是《幼学》、《千字文》、《急就章》一类最初级的蒙学读物,可除去这少得可怜的书,他那“书架”上竟还摆着不少石雕木刻。有雕生肖的,有雕竹石的,有雕花鸟的,虽是刀法寥落,并不精细,却也别有意趣。
宋熠指的那个装石雕的木匣子,也正在其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走上前一看,只见这木匣缺了顶上盖子,匣内装了一套梅兰竹菊的石雕,因没有盖子,这套石雕就露在外头。
四件石雕俱都不大,江慧嘉随意拿起石菊的那一件,入手不过半个巴掌大,却见那石座上寥寥雕了三朵甘菊。
这是乡间最常见的菊花品种,伞状的花序在石座上肆意舒展,却是线条凌厉、锋芒毕露。虽然整件石雕用刀极少,乍看下来只显粗疏,然而多看得一眼,江慧嘉却只觉得眼前三朵甘菊竟仿佛要从雕件中破出一般,劲立狂风中,绽放霜寒间,纵非名品,亦更有风骨。
那简单而凌厉,放纵又收敛的雕痕之间,竟仿佛隐约有汉八刀之神韵!
多看了几眼,江慧嘉才觉心惊。
此前不曾在意,只是觉得摆在这架子上的石雕多少有几分意趣而已,然而这时细看了,才多少品出其间风韵。
江慧嘉惊道:“这些石雕……”
言语虽然未尽,语气中却明显带出了惊羡赞叹之意。
宋熠一笑道:“都是我闲来无事雕的,娘子瞧着可还能入眼?”
竟然都是宋熠雕的!江慧嘉只觉得既在情理中,又在意料外。她诚实地夸赞:“料想不到,雕得好极了!我此前竟未留意!”
宋熠淡淡笑道:“他们都说雕得丑,很不起眼,娘子未留意也是常事。”虽是这样说,但他深幽的眉眼间到底比平常多流转出几分光亮,显然江慧嘉的赞赏认同还是让他愉悦的。
江慧嘉有些惋惜道:“庸人眼中只见俗物,又哪里知道什么美丑?美丑都在人心间罢了!”
“照此说来,娘子岂不是生了一双慧眼?”宋熠眼中光亮更甚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慧嘉,唇角更含笑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轻轻斜他一眼:“三郎这是自夸还是夸我呀!”
宋熠更是低笑出声,他眼中含笑看着江慧嘉,目光轻柔,招手道:“娘子,木匣拿来,石雕太重,放架子上即可。”
江慧嘉将匣中的四件石雕放到架子上,捧了木匣走到宋熠身边,将匣子往他手中一递,好奇地看着他。
宋熠伸手在木匣底部轻轻一按,也不知他按到了什么机关,那匣底子上的一层木板竟然打开了,露出内中隐秘的一块夹层。
这匣子里头居然另有乾坤,江慧嘉奇道:“三郎,匣子也是你做的么?”因这匣子外观简陋,甚至不曾上漆,江慧嘉才有此一问。
宋熠道:“娘子猜得准,是我自己做的。”
说着取出包在夹层里的细棉布小包,细细翻开两三层,里头竟露出了白花花的几块银子来!
江慧嘉这才真是有些惊了,她眼睛微微睁大,倒未出声,只是心里想着,原来宋熠这样看起来只会读书的少年郎,竟也会用这样的法子藏私房钱。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宋熠的做法很好理解。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可不得多长几个心眼么!
宋熠将手上的布包连银子一块递给江慧嘉,低声道:“通共是十九两银,是有些少了,娘子你勉强用用,我……”说到这里,他眼中竟露出了几分愧疚不安,声音又更低了些,叹道,“是为夫拖累你了。”
江慧嘉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接他这银子呢,可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不忍一下子就破了功,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她一把夺过了银子,连推让都不曾,哼道:“正该你拿钱出来,给你买轮椅正好用得上呢!”
要不是这个时候不好明说要跟他划清界限的话,定要与他说清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张氏与宋大郎得了宋老爷子的令,要陪江慧嘉一道上县城,其实他们自己也是很愿意的。
乡下人进城一趟不容易,宋大郎往日里要下地干活,张氏又总被余氏拘在院子里做家务,难得有这么一次进城的机会,两人跟着江慧嘉走得一段路,此前的满肚子心思就通被要进城的兴奋取代了。张氏与宋大郎悄悄使了个眼色,抬脚就快走了几步,凑到江慧嘉身边,笑说道:“三弟妹,这要进城还有老远一段路呢,咱不是要走着去吧?”
她肩上还背着一个小箩筐,箩筐里放着三十个鸡蛋,二十双鞋底子,鸡蛋是余氏交给她,让她拿到城里换钱的,鞋底子则是她自己纳的,也是要拿到城里换钱。只不过这鞋底子纵是换了钱,最后也多数要上交给余氏。余氏当家理财,根本不允许儿媳妇有嫁妆以外的私房钱。
其实就算是儿媳妇的嫁妆,余氏也同样会想尽千方百计搜刮。只不过张氏和郭氏这两个本来都是贫家女儿,通共也没个几文钱嫁妆,余氏便是刮也刮不出什么来。而江慧嘉这个新媳妇又根本不受她拿捏,因此在儿媳妇的嫁妆上,余氏倒还真没占到过什么便宜。
张氏紧了紧背上的箩筐带子,笑脸上现出几分苦色。
对这位随时随地不忘装白莲花扮可怜的大嫂,江慧嘉是有几分不喜的,但要说太大的恶感倒也没有。
更何况今日还很有些地方要用到她,江慧嘉便也笑了笑:“大嫂有什么见教?”
张氏不自在地又揪了揪箩筐带子,期期艾艾道:“三弟妹咋说的,咱是啥人,哪敢用见教这样的词儿。就是,就是问问三弟妹,咱们是走着去,还是坐村口那跑海车去?”
江慧嘉反问道:“跑海车?”
一时从原主记忆中翻出有关“跑海车”的存在来,原来这大靖朝也有公共交通工具,被称作跑海车的就是专在十里八乡村口走停的一种交通车,有固定路线,定点开定点停,付了车资就能上,十分方便。因为地理位置好,离县城也不算远,所以青山村的村口也早晚各有一趟跑海车出没。张氏说的,就是这个跑海车。
江慧嘉觉得有些意思,当即又道:“自然是要坐车去,只不知这青山村的跑海车是几时来,几时走?”她是新媳妇,不知具体也是正常的。
张氏忙道:“说是辰正时候,咱村这趟车要先从胡家村、上河村过来,才能到咱村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辰正,也就是早上七点。
在乡下,老农们多是看日头辨时间,江慧嘉没有看影辨时的本事,手边又没有钟表这样的高级货,也只有大约在心里估摸着,当下又问张氏:“大嫂瞧着,如今时辰还早吧?”
张氏迭声笑:“早!天刚麻麻亮,哪能不早呢!”因得了江慧嘉同意坐车去县城的准话,一时脸上都是喜气。
乡下人大多起得早,一行三人在村里走过,又引得路上乡邻招呼询问,张氏笑着代作答:“咱家老爷子说的,叫我跟当家的一块陪他三婶去趟县城,这不,赶着去坐车呢!”
江慧嘉被“他三婶”这个称呼给雷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他三婶”指的是“全子的三婶”,所以,她这就升级成“他三婶”了!
因被这个称呼雷到,江慧嘉一路上都极少说话,至多只是跟人微笑点头,倒又博得了一个文静有礼的名声。
到了村口界石处,只见那界石边上搭着个茅草亭子,三五个人坐在那亭子里,谈着笑着说着闲话,瞧来也是等车的。张氏又老远地就同人招呼:“杨柱婶子!周春婶子!林嫂子!都等车呢?”
青山村是杂姓村,不像十里八乡的许多村子都是宗族聚居式的村子,村民们大多同宗同姓,与青山村不同。
除了被张氏招呼的三个女人,亭子里另还坐着两个男人,两个男人一中年一少年,也都是寻常庄稼人模样。宋大郎就与他们打招呼:“赵五叔,锤子兄弟。”
几人当即寒暄起来。那个杨柱婶子瞧着最年长,四十来岁模样,头上包着块布巾,打扮得干净利落,她问张氏:“你们也去镇上?”
张氏道:“我们陪着全子他三婶去县城呢!”
周春婶子道:“哟!去县城?去县城做啥呢?那老远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氏就看了一眼江慧嘉,期期艾艾不好说的样子。江慧嘉笑了笑,道:“我去县城寻医,三郎那伤,总要再看看。”
周春婶子等人就有些要惊呼的样子,最年轻的那个林嫂子嘴快道:“你们家三郎那伤不是镇上孙郎中给瞧了么?说是治不……”她忙又咽下“治不好”的话,掩了掩嘴,讪讪笑了。
江慧嘉倒也不生气,只道:“都有句话叫‘遍寻名医’,我们家这条件虽做不到遍寻名医,但多替三郎找几个大夫总是要的。不做了最大努力,怎好就下定论?”
她说到了这里,几人不由纷纷点头,都赞江慧嘉用心甚好,有情有义,宋熠好福气。
江慧嘉知道在这乡下生活,好名声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她心里头还打着要分家的主意,就更要站到舆论制高点上。她说要给宋熠寻医,倒也不全是假话。虽然在“要不要亲自出手医治宋熠”一事上,她还有所犹豫,但她自己不出手,不代表不能另寻名医为宋熠治疗。
正如她自己所说,镇上的孙郎中不行,不代表县里的其他大夫也不行。
医者数众多,医术有高下,江慧嘉绝不会因为自己来自现代,就轻视古代名医。她不妄自菲薄,也不敢妄自尊大,古时一些名医在某些方面的高度,是现代许多医者多番研究都不能达到的。她只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才知道更多,看得更远,又怎好回过头来去轻视前人?
至于宋熠的伤究竟能不能被治好,就要看她在县城寻医的结果了。
江慧嘉心里是有主意要为宋熠认真寻医的,治好治不好都看他自己的造化,总之这样努力过了,江慧嘉自问将再没有对不住宋熠的地方。
几人说说谈谈,不一会,就听得车轮轱辘的声音在远处响起。片刻后,一前一后两辆骡子拉的青布围车就出现在几人视线中。
众人等待的跑海车终于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跑海车来了两辆,一辆专到镇上,一辆专到县城。
车资也各有不同,到镇上是一文每人,而到粟水县城,则需三文每人。
江慧嘉与宋大郎夫妻两个一同上了直到县城的车,付了九文钱车资,才分两边坐了。说起来,在一文钱都恨不得被掰成两瓣花的农家,九文钱着实不少,能买十八个鸡蛋呢!也就难怪,在这之前张氏非要与江慧嘉问清楚,是不是能坐车了。
青山村在十里八村间算得上是交通方便的村子,离县城不太远,共计有三十里路。倘是走路,脚程快的也要走上一个时辰,可换成坐车,半个时辰便尽够。
骡车一路轱辘辘走着,张氏坐在车上,很有些压不住兴奋的样子。但车上并不只有他们三人,另还有几个生面孔,张氏便不大敢多说话,只压着声音与江慧嘉小聊了几句:“三弟妹,咱进了城要到哪里去寻那卖四轮车的地儿?”
江慧嘉微微摇头道:“总要寻寻才知,大嫂莫急。”
她间或掀了帘子瞧路边景象,虽则一路上景物单调,大多只是农田水塘,或乡村屋宇,不过乡野风光,出于天然,对江慧嘉这个上辈子看惯了钢筋水泥的人而言,还是有些意思的。
半个时辰晃悠悠过去,那官道尽头平地起了一座小城,远望去只见城墙门洞,样样俱全。城门口已是排起了长队,原来进城还要收费!
赶车的车夫在前头吆喝:“一文钱一个咯!各位数数人头,钱凑我这儿,一块儿交了!”
张氏吸气咋舌:“这还要交钱!”
宋大郎直冲她使眼色,张氏忙又低头闭嘴。江慧嘉从零钱袋里数了三文钱出来,众人交了钱,骡车拉着一车人就直从北城门进去。又行驶了一小段路,骡车左拐进到一片围成院子的大场地里,空地上早停了许多车,人来人往的,十分喧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车夫招呼众人下车,大声说:“各位回程还往这里来,记住名号,是跑海帮北门大车店啊!酉时正回程,过时不候!”
酉时正,也就是下午五点。
车是早上七点发出的,半个时辰就能到县城,回程时间又定在下午五点,也就是说,江慧嘉三人在县城里头能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好逛。张氏听着话,眼睛闪闪发亮,宋大郎也面现喜色,频频搓手。
张氏忙道:“三弟妹,那咱走罢?”
江慧嘉摆摆手,却上一步问车夫道:“借问大哥一句话,不知这最近的木器店要怎么走?”
“木器店?”车夫瞅了江慧嘉一眼,笑呵呵道,“这位娘子要买家具?大件的还是小件的?”
时人称呼年轻女性,或称小娘子,或称娘子,这“娘子”二字,与后来的“姑娘”含义等同,倒也不独是丈夫称呼妻子时才能用到。
江慧嘉面目秀美,清艳端方,瞧来便与寻常乡下女子有所不同。倘若是张氏在这里问话,人家或许会称一声娘子,或许会称一声嫂子,可到了江慧嘉这里,旁人一瞧见她的模样,那一声仿佛能将人平白叫得老气几分的“大嫂子”就叫不出口了。
江慧嘉也不隐瞒,只道:“我想买的东西叫做四轮车,是给行动不便之人代步用的,也不知哪里有卖。大哥四海通跑,见多识广,不知可否指点一二?”
车夫笑道:“哪里称得见多识广,这四轮车我便不知。想来是个稀奇物件,小娘子要寻这稀奇东西,最好去西市。前楼街上有好几家铺子都喜好卖稀奇东西,小娘子不妨去问问。”
江慧嘉谢过车夫,又问明了前楼街要怎么走,才与张氏和宋大郎一道走出了大车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粟水城很有几分繁华,张氏与宋大郎是乡下人进了城,瞧什么都稀奇高兴,江慧嘉则纯粹是抱着欣赏古代街市的心态,也目含新奇,颇多喜欢。
从大车店出来,三人又上了城门大街,不一会儿走往西市。
前楼街还没到,沿路的小摊小贩就多了起来。左右有一大白天的时间可逛,江慧嘉也不着急,当下就放慢了脚步,逛起路边摊来。
张氏与宋大郎同样不着急,张氏比江慧嘉还喜欢逛这些小摊,一双眼睛左右瞧,都恨不得长到路边摊子上去了。
江慧嘉又抱着了解物价的心态,时不时地在路边小摊上询价。走过第三家卖包子的小摊时,她花三文钱买了三个素菜包子,又两文钱买了三个大白馒头。包子馒头三人均分,张氏和宋大郎各接过自己那一份,当下张氏就对宋大郎说:“当家的,菜包子咱拿回去留给全子吃吧。”
宋大郎就把自己的菜包子递给张氏。
张氏用卖包子人赠送的干净树叶将包子包好放进背后箩筐里,又把自己的馒头掰下一半递给宋大郎:“当家的你多吃点,我吃半个就够了。”
这馒头有一两一个,发起来其实还挺大个,江慧嘉不知道张氏是不是真的半个能饱,但就她自己的话,的确是吃半个就足够。
不过她自己的小猫食量她自己知道,想来也不能与张氏这等惯做农活的妇人相比,张氏所谓的“半个能饱”,多半是有意节省,好填补宋大郎的。宋大郎当下推让,张氏又再让,两人让来让去,江慧嘉看在眼里,心里微微一叹。
但江慧嘉并没有将自己吃不完的包子馒头多给两人的意思,她站在一边,小口将菜包子吃完,一手就提了叶子包好的另一个馒头,小走两步,逛起了旁边的小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包子摊旁边有一家小摊是专买各种竹制品的,有小件的如竹盒、竹篮、竹背篓,大件些的如竹扁、竹排、竹筛等。
江慧嘉瞧中了一个做工精致的小竹篮,但见那竹篮长不过一尺,宽约半尺,做成了小船形状,上头编着麦穗花,把手上还细心地裹着淡青色棉布,篮子底上又垫了一块深青色小碎花布,几面一衬,朴素中透出雅致,乡土中带着漂亮。她当下就上前问价,摊主是个少年,带着憨笑道:“带了块布,因此多要些。就五文钱,您喜欢就拿去。”
五文钱,江慧嘉觉得不贵,就没有还价。当即付钱买了,又将手上的叶包放进篮子里,篮子挎在手上,立时觉得又轻巧又漂亮,还很方便。
互相推让完的宋大郎夫妇转过身来,当下就见到江慧嘉手上多了个篮子。
张氏:“……”
宋大郎:“……”
我俩表现夫妻爱的时候,你竟买东西去了?
没声没气的,你就买了?
茫然的夫妻俩表情一致,江慧嘉微微抿唇,笑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慧嘉一向认为升米恩斗米仇,尤其对象还是张氏这样的人物。
因此尽管只是一个包子馒头的事,她还是不愿意多给两人。张氏与宋大郎推让的最初,张氏那小眼神不住睃过来,江慧嘉又岂能没看到?
张氏的意思她心领神会,可她偏不顺张氏的意思来,做这一回大方人。
该大方的时候她不小气,可该小气的时候,她也绝不大方。
江慧嘉笑微微道:“大哥大嫂吃好了?我们走罢!”
张氏的目光在江慧嘉篮子上溜了一圈又一圈,期期艾艾道:“三弟妹,你这是买的啥,这东西咋还在街上买呢?家里篮子多的是,你再不喜欢,叫我当家的上山去砍几棵竹子下来,给你编个新的也成。”
江慧嘉微微一笑,不接她话,只道:“大嫂,前楼街往这边走,我们快些罢。”
张氏不敢再多说,只是一双眼睛总忍不住江慧嘉手上的篮子上瞟,目光中满是不赞同。
江慧嘉只做不知,三人一路走走停停,看够了街景,又转过两道弯,忽地眼前一亮,只见前面拐角的路上平地拔起一座三层高楼。那楼角飞檐,雕梁画栋,朱漆廊柱,酒旗招展,楼前人来人往,一片热闹,端地是气派非凡。
张氏惊呼道:“这莫不就是常人说的太平和乐楼?过了这里就前楼街了!”
太平和乐楼在宝庆府一带都极有声名,也不独独在这粟水县城有,宝庆府各城各县都有太平和乐楼,是真正的百年老字号。就这前楼街,之所以被称之为“前楼”,正是因为这“街”就在太平和乐楼前方!
可见太平和乐楼招牌之老,在这粟水县城竟成了地标性建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几人边走边看,很快就到了太平和乐楼的正门边上。只见那六开间的大门轩敞气派,门楼上是金漆招牌,两边的琉璃瓦上貔貅做头,上边栏杆雕花精美。更有数名浓妆女子斜倚栏杆,目视下方人群,或掩嘴吃吃笑,或娇声招摇,姿态靡丽,不似人间。
宋大郎一下子住了脚,几乎看呆了。
张氏也掩了嘴,瞪大眼睛直往上头瞧。
江慧嘉心里其实也有些吃惊,不过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些历史杂卷,有提到宋朝街坊与酒楼的,说是宋朝的大型酒楼往往规模宏丽,官办酒楼常设官妓不说,就是民营大酒宅中也往往积蓄着数十私妓,往来游走,招朋引客,蔚为风尚。
而如今的大靖朝虽不是宋朝,但在历史的小分枝上,靖朝的时间段正好与宋朝相当,两朝的风俗习气在许多方面也很相近。
这样算来,太平和乐楼上出现妓人,倒也不足为奇了。
江慧嘉又观察周围行人,只见多数行人面上表情都做寻常,而像张氏与宋大郎这样满面惊愣的,倒明显是“土包子”的表现。
她心里其实还是有大开眼界的感觉,估摸着自己也做了一回土包子。
却听身旁的宋大郎痴了一般感叹:“这要是能上太平和乐楼吃上一回饭,那这辈子都值了!”
张氏顿时反应过来,就揪住了宋大郎一边耳朵,低声怒道:“当家的!”
宋大郎哎哎叫着,又羞又恼,也斥道:“你干啥?你干啥呢?”江慧嘉抬脚就走,走过十来步,只见脚下道路宽阔,街边两排店铺次第招展而开,路上行人有男有女,间或有店伙计从店铺门内大声向外招客,又是另一番繁华景象。
她看这街两边的铺子,挨着太平和乐楼的多为酒肆、茶馆、瓦子。尤其是那瓦子,人们勾肩搭背从那瓦子进出,甚至有靡靡的乐声从瓦子里四下飘传,与街上行人的喧闹两相应和,形成独特的街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简直就是吃喝玩乐一条街嘛!
太繁华了!
江慧嘉脚下不停,一边观察街景,一边寻找此前车夫说过的那些“卖稀奇东西”的店铺。
她走得不快,其实也有一边等待后头宋大郎夫妻两个追上来的意思。摸约半盏茶的功夫之后,张氏的声音从后头追来了:“三弟妹,你咋都走到这前头了?”
江慧嘉笑了笑,道:“这街上真有意思。”
也不知张氏与宋大郎最后是怎样撕扯开的,江慧嘉没有兴趣关心这个问题。她指向前头一个店铺道:“大嫂瞧这家店。”
店铺门脸上挂着一块招牌,上书“南北通货”,后头缀了“周记”二字,店面甚大,里头客人不多不少,瞧着十分宽敞。
张氏不识字,看不懂那招牌,但店里卖的是什么她还是看得明白的。
江慧嘉当先走进了店铺,张氏与宋大郎随后跟上,就见这家店铺货柜成排,货架上最显眼的一些物件竟是珍珠、香料、象牙等物。如象牙这样的物件,张氏与宋大郎见都没见过,更不必说认识,但稀奇他们两个还是会看的。
立时,张氏就道:“三弟妹,这家店的东西瞧着稀罕。”
一个店伙计堆着笑迎上来:“几位客官好眼力,我们这家店里头卖的可不就是各地来的稀奇东西么?南方的、北方的、西边的、东边的,甚至是海外的都有!几位客官要什么?可与小的说道说道。”
他口里喊的是“几位客官”,但实际上他的笑脸和目光却是落在江慧嘉身上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人里头,只有江慧嘉穿得最有模样。这就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的效果了,要不是江慧嘉特意穿了体面的衣裳出门,依张氏和宋大郎乡土气息浓厚的穿着,伙计只怕未必能有这样热情。
江慧嘉道:“我要寻的东西,叫做四轮车,不知店家可有?”
“四轮车?”伙计顿时脸上着难,“这位娘子说的可是四轮车?车?”
江慧嘉道:“或许不叫四轮车,四轮车只是古称。”她略比划了一下,“是一种椅子,下边装有两大两小四个轮子,行动不便之人乘坐,可以方便代步。”
“这……”伙计犹豫片刻,目光转向柜台后头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
这掌柜模样的人正打着算盘,半晌才仿佛接收到伙计的疑难,忽就抬起头,“哦”了一声道:“这位娘子说的,是轮椅罢?”
江慧嘉:“……”
顿觉自己奥特了!跟古人一比,简直土出天际!
原来轮椅在古代也叫轮椅啊!
一直喊着“四轮车”的自己有多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找到轮椅是件喜事,江慧嘉在心里默默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悄悄给宋熠记了一笔。
要不是出于对这位“纯正古人”的信赖,她能被误导成这样,傻乎乎一直用“四轮车”来指代轮椅吗?可见本土人也有不靠谱的时候,宋三郎你虽然号称学霸,可惜钻故纸堆厉害,知天下事却未必啊!
如果宋熠在这里,并且知道了江慧嘉的心理活动,这个时候必定要呼冤枉。他什么时候自称学霸了?他连“学霸”这个词都没听过好不好?
不提江慧嘉囧雷囧雷的心情,她面上还是露出了惊喜之色,连忙说道:“轮椅之说用词贴切,正应该是轮椅!”
掌柜拈须笑了笑:“既是要轮椅,倒也不难办。”
江慧嘉道:“请指教。”
掌柜在柜台后伸出一根手指:“不难办,但是麻烦,而且此物少见,要价……不少!”
江慧嘉道:“怎样麻烦?怎样不少?”
掌柜笑道:“说麻烦,是因为……这物件,小店也没有。小娘子若是定好了要买,先付定钱,小可自会叫采买上人去府城为小娘子定制。既是要定制,又要长途运输,说不得这价钱还需往上提一提。也不多……”他报了价,“十贯钱!”
“十贯!”惊呼出声的是张氏。
宋大郎也在后头瞪大了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江慧嘉眉头动了动,微微看了张氏一眼,又看向掌柜,问:“我若今日付了定钱,几日后可以拿到轮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掌柜道:“十日后即可,小娘子瞧着可好?”
江慧嘉道:“若能保证质量……”正说着,忽然被张氏扯了扯衣袖。
张氏就凑到她耳边,微微压低了声音,急道:“三弟妹,这可是十贯钱呢!啥物件要十贯钱?又不是金做的轮椅,哪能就这么贵?这不能定啊!”
江慧嘉微微挑眉,要说原来她还有要多问几家的意思,被张氏这一打岔,她却改主意了。
不表现出不怕花钱,不惜倾家荡产的豪气,又怎能叫张氏和宋大郎相信她为宋熠治伤的决心?不给这两人看到她的决心,他们又怎么会向余氏说清,从而叫余氏知道,她江慧嘉纵是带来丰厚嫁妆,可只要宋熠伤病一日不好,这个无底洞就没有填完的时候?
为了分家大计,这时候倒不宜过多纠缠了。
江慧嘉心中定念,面上就露出了几分冷意:“大嫂的意思是叫我不要买轮椅?就由着三郎整日介躺床上,行走坐卧处处不便?”
张氏见她不但不听劝,反还顶了上来,顿时更急:“这说的是啥话呢!咱农家人,哪有那金贵?就是买了这轮椅,三弟他也不能走啊!躺不躺床上的,他不都得要人照顾?就为了这么一椅子,咋滴就值当十贯钱?咱乡下一把椅子,能卖一百文都顶天了!哪有十贯钱的椅子?”
江慧嘉冷笑起来,又看向宋大郎:“大哥同大嫂也是一个意思么?认为三郎不需要轮椅,这轮椅不值当买?”
宋大郎二十出头年纪,身材矮壮,脸面略长,有几分像余氏,但没有余氏的阴沉刻板像,倒是显出几分和善模样。这时候他就搓着手,略略犹豫着,要劝不劝地说:“三弟妹,你大嫂她……她也不是个坏心。就是说,十贯钱一把的椅子,要价太离谱。要不……三弟妹,咱换家看看?”
江慧嘉“嗤”一声:“说来说去,大哥也是叫我不买这轮椅呢!你忍心看着三郎受苦,我却不愿。我手上有嫁妆,大不了花光嫁妆,也要叫三郎不过如今这苦日子!”
紧接着她就同掌柜说:“掌柜的,轮椅我是有心要买,但您是实诚生意人,也该知道十贯钱确实太贵。我这顶着家里头压力,不敢夸大口,只能说,八贯钱我一定拿出来,十贯确实不行。您要是觉得这生意能成,那我们就定好了,八贯钱买这轮椅。若是实在不成,我却只得另想办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掌柜顿时苦笑:“小娘子,哪有你这样还价的。”
但江慧嘉这么个还价法,竟叫他无话再说。
反正江慧嘉是咬定了八贯钱,旁边的张氏与宋大郎又一再劝说她这轮椅不可买,八贯还是太贵。宋大郎甚至有要强行制止她的意思,江慧嘉就怒道:“大哥大嫂安的什么心?我今日上县城来买四轮车,却是咱老爷子商定好的。大哥大嫂一定要阻止,莫非是要连老爷子的话都不听了?”
她这边不停闹腾,掌柜的竟不好再与她讨价还价。
江慧嘉又对掌柜道:“便是八贯钱,掌柜的若是觉着能成,便说个定钱。我这就交了定钱,咱们再写好契纸,十日后我好来取轮椅。”
“罢了罢了!小娘子先交两贯定钱罢!”掌柜苦笑连连,直道,“某这回当真是看在小娘子对夫君有情有义的面上,大亏了!大亏了啊!”
凡是商家说亏,其实还肯卖的东西,那必定是有赚的。
江慧嘉心里笑了笑,面上只道:“掌柜的经商讲仁义,必定财源广进,越做越大。”一边从袖袋里取出一只小荷包,从里头掂了一块碎银子出来,“请掌柜的称一称,这银子约有二两,照一两银折一千二百文来算,掌柜的看着找我铜钱便是。”
因为铜钱太重,她这回带出来的通共就是二十两银子,另加五十几个零散铜钱。
银子她是分两边袖袋装了,铜钱则另用一个荷包装着挂在腰间。
说起来,她嫁妆里头明面上那五十两压箱银,说是银子,但因为银子难得,其实是银钱各半的。其中白银有二十两,另外则是三十贯铜钱。而她未过明路的那一百两私房钱,则被江母柳氏早早存入了宝通钱庄,换成了百两银票,给她私下夹带着,以备后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回江慧嘉能大手笔带这么多银子出来,其实那二十两银中,有十九两是宋熠给的。
掌柜接了银子,拿出一个点子小秤来称,称下来是二两一钱银,折得铜钱两贯零五百二十文。这人便连连道:“官方兑换价格是两贯零一百文呢,小娘子,这回小店可亏大了。”
江慧嘉道:“民间兑换价,最高可是一千三百文换一两银,此次换价却是一千两百文,掌柜的可莫欺我不识数。”
掌柜也笑:“但一千三百文可不易换得,一千两百文才是常价。”
“因此谁也不亏。”江慧嘉也笑起来,又催掌柜写契纸。
掌柜便提笔写下:“今收到……”写了三个字,看向江慧嘉,正要提问,江慧嘉已经自报门户,“我姓江,青山村人士,夫家姓宋,外子名唤宋熠,熠熠生辉的熠,掌柜的可写明白了。”
掌柜一怔,脱口便问:“江娘子识字?”
江慧嘉微笑道:“略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心里也是微微笑,忍不住想,这回说的这句话,略有台词感,而且十分耳熟,似乎是许多古文里被用烂了的。
当下心情微妙,甚觉有趣。
掌柜的神情却慎重起来,当下继续写:“今收到青山村宋熠之妻江氏铜钱两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南北通货的掌柜姓黄,全名叫做黄中良。
江慧嘉看着他写了契纸,签了名,用了店铺公印,便接过纸来,也将自己的名字签上。
她一手簪花小楷写得隽永端丽,很是不俗,这却是她前世二十几年苦练的成果。学中医的都要学医古文,江慧嘉家学渊源,繁体字和文言文更是学得极好,这到了古代,倒是免于做文盲了。
黄掌柜看她这一笔字,面对她时却又敬重了几分。当下江慧嘉接了契纸仔细收好,又将找来的铜钱连着黄掌柜搭送的布袋一起放进篮子里,黄掌柜却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亲自送客。
“江娘子常来,往后但凡要买稀奇物件,尽可来寻黄某。”黄中良拱手笑言。
江慧嘉本来是要走的,听他这一说,心头倒是一动,又转过身来道:“我这里倒的确还有一物想要购入。”
黄中良道:“江娘子请说。”
江慧嘉道:“我想买些医书。”说着略有些苦涩地叹了一叹,“想必黄掌柜也能猜知几分,我家夫君腿脚不便,不良于行。我想寻些医书看看,不求学成什么,只希望能在照料夫君时更精心几分,但凡能有些帮助,也是好的。”
黄中良肃然起敬:“江娘子真是情义人。”
江慧嘉心里赧然,面上却不好显出来。天知道她要寻医书,其实只是想着日后或许有机会显露医术,所以要先为自己的本事寻个来处,也免得破绽太大,引人怀疑。
黄中良又道:“医书我这里不卖,出了楼前街,往右拐有家集仁书铺,里头书本甚全,江娘子不妨去寻寻看有无医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谢过黄中良,想到古代医儒不分家,还有许多郎中是甚至落第儒生改行,倒觉得黄中良说的很有道理。她此前只想着古人往往敝帚自珍,医书不好寻,倒忘了医儒不分家了。
范仲淹还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如今的大靖朝虽然没有范仲淹,可文人们的理念是相通的。
从南北通货出来,江慧嘉便依路去寻集仁书铺。
路上免不了还受张氏与宋大郎的埋怨,宋大郎不好直接说自己弟妹的不是,张氏就喋喋不休着:“三弟妹,咱是拗不过你,你拿老爷子压人……”
又说:“买轮椅也就罢了,还买啥医书。你是镇上的小娘子,跟咱不同,你识字。可你能看得懂那医书吗?”
江慧嘉就当听背景乐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听了一路张氏的念叨,不多时到了集仁书铺,只见这书铺门脸两间,朝南而开,往里瞧去,书铺人不多,规模也不大。这要放到现代,顶多就是个小书店,可到了南北通货的掌柜黄中良口里,这竟然就是大书铺了。
江慧嘉心里暗暗皱眉,心想着都说古代书籍流通不易,只怕这书铺里纵是有医书,也必然量少。
但不管怎样,书铺还是要进。
眼看着已经到了书铺门口,张氏倒是不敢再念叨了,她甚至怯缩着,不敢迈步进去。江慧嘉转身道:“大哥大嫂若是不进,我便先走一步啦。”
宋大郎就抢前一步,又拉了拉张氏,笑道:“咱一块进去,我也识得几个字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毕竟是秀才宋老爷子的长孙,虽不曾进学,宋大郎多少还是认得一些字的。
三人走进书铺,只见东墙一侧的柜台后边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掌柜,另一边的条案后头站着一个小伙计,小伙计正在招待一名年轻书生。老掌柜则微低着头,却是捧着本书看得正入神,三人进了书铺,老掌柜头也不抬,恍若不觉。
小伙计与书生说道:“王郎君今次拿来的书,还是一如既往抄得好,便照老规矩,作价一百五十文如何?”
王书生道:“再没有不好的。”
原来有书生抄书在卖。
江慧嘉见此一幕,心里头却想起了宋熠。
宋熠是有残疾,但他伤的是腿不是手,旁人虽然认为有腿疾的宋熠已经算是废人,可江慧嘉不这样认为。别说宋熠还有双手是好的,就是他连双手都残了,他不还有脑子吗?他自小读书,又考过了童生。虽然还未能考中秀才,但从他的生活经历来看,他也只是时运不济,这才两次参考未成,倒不是才学不够。
他这些年的书总不是白读的,不可能一点用处都没有。
远的不说,抄书他总该是会的吧?
江慧嘉心里暗暗生起了主意,等到分家以后,也给宋熠寻个抄书的活计。至于分家以前,不论是她,还是宋熠,这能赚钱的事儿都要先放开,免得余氏嗅着钱腥味,不肯放他们分家。
不一会儿伙计送走王书生,就过来招呼江慧嘉三人。他打量了三人一番,迟疑道:“三位客官,是要买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是对着三人说的,他的视线却落在宋大郎身上。
也不怪伙计面带迟疑,实在是江慧嘉三人都不像是能买书的样子。张氏和宋大郎都是标准的乡下人打扮,这不必说,江慧嘉虽则是衣装上体面几分,可她是女子,女子读书总是少见的。
“是我。”江慧嘉上前道,“要为我家夫君买几本书。”
“你夫君?”伙计“哦”了一声,“那书单呢?”
“书单?”江慧嘉,“……”
伙计皱眉道:“不拿书单你怎么买书?”
江慧嘉:“……”
好吧,她又奥特了一回。
江慧嘉微微展眉,缓声道:“《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黄帝八十一难经》,《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针灸甲乙经》,《本草经集注》,《肘后备急方》,《诸病源候论》,《千金翼方》……”
小伙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伙计双目微瞠,脸面则涨得通红。江慧嘉这一长串的书名念出来,他竟被说晕眼了,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江慧嘉住了口,目光落在小伙计身上。
小伙计:“……”急忙转头去看老掌柜。
老掌柜仿佛这才注意到铺子里的新近来客,就抬了头,不紧不慢道:“这许多书,小店是没有的。只有《本经》、《素问》、《伤寒杂病论》,还有半本《千金方》。”
《本经》说的就是《神农本草经》,《素问》则是《黄帝内经》的一部分。
华夏古代四大医学经典分别是《难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
《黄帝内经》又被分为《灵枢》《素问》两册。
其中《灵枢》主讲针灸,《素问》一册则重点论述了脏腑、经络、病因、病机、病证、诊法、治疗原则以及针灸等内容。在针灸方面虽不如《灵枢》讲得深入,但胜在论述全面,正是江慧嘉如今急需要的。
从这集仁书铺里能够买到这几本书已经算是惊喜,江慧嘉当下深施一礼:“还请老人家赐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慧嘉有心买书,态度十分恭敬。
老掌柜的面色就缓和了起来,读书人的事,自然不与寻常商家买卖相同。老掌柜略略颔首,道:“你要买书,也无不可。但这几册书,老夫这里也都只独有一本,老夫这里的规矩是,独本买书,需另抄还一本。小娘子既是替你夫君买书,何不叫他亲来?”
江慧嘉就怔了一怔,微微苦笑道:“不瞒老人家,我家夫君双腿有疾,不良于行,否则他要买书,何必叫我代买?”
说着她走到另一边的条案前,见条案上铺着纸笔,便拈起一支中号羊兼毫,问道:“我可以写几个字吗?”
小伙计就要阻拦,老掌柜微微摆手,笑道:“小娘子请写。”
江慧嘉一手拂开袖摆,蘸了早先磨好的墨汁,便提笔写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这是唐代韩愈的名句,江慧嘉行笔写来,字架端丽,锋芒隐现,宛如流水,宛如刀刻。使人观之精神,见之心仪。
她写的是柳体楷书,这一手字写出来,就是不懂欣赏的人看了,也只有说一声好的,绝没有人敢昧着良心说这字不好。
老掌柜伸手接了江慧嘉送过来的字纸,一看上头的字,顿时就被吸住了目光。
他是懂欣赏的人,比之看门道的外行又有不同。江慧嘉这回写字是拿出了七分功力的,她上辈子从四岁起就开始练字,一手毛笔字那是童子功,二十几年苦练,又岂是玩笑?
这辈子换了个身体,原主虽是小商家的女儿,但自小被娇养,倒也读过几本书,能写几个字。原主有拿笔的基础,江慧嘉有前世的经验,如今写起字来虽然达不到前世的全盛状态,但也相差不远。
老掌柜欣赏了一番,忍不住点评:“高山流水,峻拔端丽,好字,好字。”
这竟不像是女子的手笔,甚至有许多男儿写字,也不如江慧嘉这般峻拔有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掌柜赞了一番,又禁不住说道:“只是未免锋芒太露,失之柔婉。”
说完后,似觉失言,当下又笑了:“老头子胡乱点评,小娘子勿怪。”虽说是请人勿怪,但言语之间还是带着对自己点评之语相当认同的意思。
江慧嘉笑了笑,道:“老人家说的是实话,晚辈受教了。还请老人家看看,小女这笔字,若是用来抄书,可还能入眼?”
老掌柜笑道:“尽够了。”当下吩咐小伙计,“去拿这位娘子要的那几本书来。”又问江慧嘉,“小店另还有两本医书,并不是什么名著,只是前段时间一个落魄读书人拿来的家传医书笔记,小娘子可要一并看看?”
江慧嘉甚觉惊喜:“再好不过,凡是医学相关的书籍,老人家肯卖,我这里是多多益善。”
小伙计取了几本书过来,江慧嘉除了买下之前说的几本医书,还买下了老掌柜说的那两本医书笔记。这两本笔记还并不是一个人写的,里头有数种字迹,看起来像是一家几代人联合记载的一些医学心得。
前头《神农本草经》等书,老掌柜要价是八百文钱一本,后头这两本笔记书,则只要四百文一本。但这通共六本书加起来也要四贯钱了,江慧嘉当下又取出三两碎银来,又从篮子里数出四百文铜钱。三两银子抵三千六百文,再加四百文铜钱,刚好是四贯钱。
张氏和宋大郎看得直咋舌,但这回进的是书铺,张氏并不敢像此前在南北通货的时候那样不停唠叨,只能暗自急眼。她直扯宋大郎,可宋大郎也不敢乱说话,他缩了缩肩,一边反还回掐了张氏一把,张氏就消停了。
老掌柜收了钱,江慧嘉则将六本书通收到篮子里,篮子挽在手上,果然体现了方便之处。
“小娘子抄好书以后,送到小店来即可,小店回收。”老掌柜还不忘嘱咐一句。
江慧嘉忙道:“一定不敢忘记,老人家请放心。”当下又买了些纸笔,花去五百文钱。这回她没了足够的铜钱,则又数了银子出来,叫老掌柜找开了。
还好老掌柜不曾提到回收手抄书会另外给钱,要不然江慧嘉其实是有些担心,张氏与宋大郎两个会联想到她与宋熠都可以通过抄书赚钱的事。
纸笔都贵,书籍更贵,事实上张氏与宋大郎都在忙着心疼呢,哪还能想到这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出了集仁书铺,江慧嘉心情又轻快了几分。
她挽着篮子又往前走,张氏紧跟上来,忽然来接她手上篮子:“三弟妹,这篮子重罢?我给你拿吧!”
江慧嘉不妨她来这一手,一时好气又好笑,手上却先于意识反应,不露痕迹地就在张氏肘关节处小海穴上点了一下。
这正是当年的小江萱初学针灸时,江老爷子给她示范点穴技法,叫她体会麻穴感觉时,在她身上点的那个穴位。如今多年过去,江慧嘉的点穴技法早已纯熟无比,点人小海穴时,比江老爷子还要顺溜。
张氏只觉得手才伸过去,整条手臂就是一麻。
她惊得不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哎哟”一声。这边江慧嘉已经侧身而过,笑道:“不劳烦大嫂了,只是几本书而已,哪里就重呢?”
最初的最初,江老爷子就对她说过,医者能救人,更能害人。
真正最熟悉人体的,不是解剖家,而是医生。因为解剖家只知道人身上哪个部位在哪里,而医生却知道,动什么地方能让人生,动什么地方能让人死!
张氏又惊又疑,又慌又怕,一边喊着“三弟妹”,叫江慧嘉等等,一边用另一只能动的手忙忙拉住宋大郎:“当家的,我……我这是咋地了?我咋忽然好像,这右边身子都麻了?”
宋大郎看江慧嘉在前头走得快,也着急,只说:“忽然右边身子都麻了?这多奇怪,你糊涂了吧?怎地可能?”一把拉住张氏,就往前追去,又劝张氏:“娘子你忍忍,咱先追上三弟妹!”
江慧嘉在前头快步行走,听到身后对话声,就微微抿了唇,笑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刻钟后,江慧嘉出现在了粟水县城最大的医馆悬壶堂前。
在大靖朝,所谓一刻钟,其实就是现代的半个小时。悬壶堂离集仁书铺其实也不算远,江慧嘉一路上还寻人问过几次路,这才耽误了时间,弄得半个小时后方才找到地方。
等她到得悬壶堂时,张氏与宋大郎也追上来了。
虽有些不耐烦这两人,但这寻医的事情,江慧嘉还真需要这两人跟着做见证。因此两人追上来时,她反而主动招呼:“大哥大嫂,我欲给三郎寻医,你们瞧着这悬壶堂还气派吧?”
张氏跑得这一阵,酥麻的身体早就缓解回来了,这时候连她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之前是出了错觉,就迟疑着笑道:“真气派……”迟疑是因为,虽然怀疑自己之前是生了错觉,可这毕竟是到了医馆来了,张氏回想前事,心里不安,就有些想要找里头的大夫看看。
而与此同时,张氏又怕看病太贵,心里就想着,是不是能让江慧嘉在给宋熠寻医的同时,也替她一并将诊费付了。
她心里头这些千回百转,江慧嘉自然不知。
进了医馆大门,只见大堂中间病患甚多,足有三个坐堂大夫排开了坐在桌案后,就这样,患者居然还有些排不过来。
药柜那边抓药的学徒也忙得腿肚子直打转,江慧嘉目光在大堂里转了好几个圈,才拦到一个从内堂出来的学徒打扮的人。
小学徒十三四岁年纪,生得眼圆目亮,很是机灵模样。江慧嘉这边才一拦他,他就对着大堂中间一指,笑嘻嘻:“要瞧病去排队,这位娘子让让,我还有事。”
江慧嘉施了一礼,笑道:“只问一句,擅骨科与伤寒內症的是哪位大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学徒摆手道:“最左边的张大夫擅骨科,最右边的龚大夫擅伤寒,中间的刘大夫擅千金科与小儿科。”说着,一溜就跑出了门。
留下江慧嘉在原地失笑,停了片刻,她还是到左边张大夫处来排队了。
选这边,一是因为张大夫这边的人要比另两边少,而最主要的,则是因为对宋熠而言,治腿伤比治寒症更重要。
又等了近一刻钟,好不容易前头的病患都过去了,终于轮到江慧嘉。
她坐到张大夫桌案前的小凳子上,就解释道:“劳烦张大夫了,我家夫君一个月前因上山打猎被狼群追赶,而后摔入河中断了双腿。他小腿骨有多处骨折,右边膝盖骨有骨裂。前头寻了乡间郎中接了骨,但如今瞧着却有些接得不大好的样子。因为路途遥远,我家夫君又不良于行,今次我却不便与他同来。请问张大夫,我家夫君的腿可还能治?或者,张大夫可能出诊?”
张大夫涵养甚好,仔细听她说完了话,温声回答她:“能不能治,自然要先见到患者才好定论。不过听小娘子描述可知,尊夫腿疾只怕有些麻烦。至于出诊,却是要看距离远近了。”
江慧嘉道:“我家在保平镇下头的青山村,距县城约有三十里远,坐车大约半个时辰能到。”
张大夫就有些为难:“这……似乎有些太远了。”
江慧嘉忙道:“我这里替张大夫叫好车,保证送张大夫来回。出诊的诊费也不是问题,还请张大夫辛苦一番,我与我家夫君必有重谢。”
她衣着打扮虽不是大富贵的模样,但也瞧得出小有家资的样子。张大夫便不怀疑她能否“重谢”,又看她很有诚意,当下犹豫了片刻,道:“小娘子可与孙掌柜商议,如是一定要我出诊,倒不需小娘子提供车辆,我们悬壶堂自有驴车可供我等出行。”
江慧嘉当下谢过了张大夫,又去寻那坐在柜台后的孙掌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氏与宋大郎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神情俱都有些紧张。
江慧嘉见了孙掌柜,跟他说起张大夫出诊的事。孙掌柜“哦”一声道:“要去三十里外青山村,出诊费便需三贯钱。”说着,比出一个“三”的手势。
张氏在后头倒吸一口冷气,终于再不能忍,直道:“咋要这许多,咱村里钱郎中出诊一回只收五文钱!”
宋大郎也直咋舌,表情上很是赞同张氏的话。
江慧嘉皱眉道:“大嫂,悬壶堂的坐堂大夫与村里的郎中岂能相同?”
这话说得好听,孙掌柜听得眉眼都舒展了。他连道:“可不是这个理,更何况这三贯钱里头还包含有车马费呢。实在已经是让利,全为了替乡亲们行方便。”
这孙掌柜说话就是一派商人腔调,与张大夫全不相同。
江慧嘉笑了笑,道:“烦请孙掌柜帮忙定个时间,不知张大夫几时有空,能来出诊?”
孙掌柜翻出一本册子,看了一眼道:“小娘子若是急,今晚也可。只是夜间出诊又要加价。”
江慧嘉道:“银钱不成问题,我都恨不得此时就将张大夫叫走呢。”
孙掌柜顿时一笑:“这可不成,张大夫这时候若走,我们这里岂不是要乱成一团?”说着伸手一指排在张大夫桌案前的病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即便是面前病人最少的张大夫,他的桌案前也排着十来人,当然不能随时脱身。
正说着,忽然间大门外响起一阵喧闹。
好几个人的声音在一齐大声说着什么,有一道声音尤其宏亮:“让让!让让!快救人!大夫快救人!”
这边声音才传过来,比声音更快的几个人就冲了进来。
几条大汉七手八脚地抬着一个血淋淋的人猛地冲进大堂,顿时又惊得大堂内的病患众人齐齐呼叫。
孙掌柜也急了,忙从柜台后走出,大声道:“几位莫慌,快将人放下,外伤患最忌移动!”
早有店里几个学徒反应极快地提了靠墙放着的一个担架过来,担架落地,那几个大汉就连忙将伤者放到了担架上。
张大夫已经从桌案后站起来,边走边说:“当时人受伤了就该在原地放着,再请大夫过去看。这般胡乱将人抬过来,实在不妙。”
送伤者来的人顿时急问:“怎么说?动了怎样?这可如何是好?”
张大夫走到病患身边蹲下:“让让,我且看过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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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这人左腹部处破了好大一个口子,鲜血正汩汩地从这口子流出。透过这道大口子,甚至能看到里头的肚肠等脏器。
这是刀口!
张大夫倒吸一口冷气,不怪这血止不住,这伤口深得能见肚肠,长度也足有六七寸,实在是险。
“快拿我的银针来!”他手一伸,立时有一个小学徒快步跑着捧了针匣过来。
张大夫快手取出几枚银针,手起针落,刷刷几下就连扎了十数根针在伤口周围。只见那伤口周围的肌肉随着他这些银针扎下,竟是自动一阵收缩。
围观众人不由叫起好来,张大夫却面色凝重。他扎针的速度慢了下来,慢慢地又扎了几根银针下去,但见伤口出血虽有变缓,可毕竟仍然有血从四周破损的皮肉间不停渗出,这血还是未能完全止住。
“文青,熬人参当归汤来。”张大夫微沉着脸,目光扫过离得最近的一个学徒,开口吩咐。
小学徒应了一声,拔腿就往药柜那边跑,一边喊:“人参当归汤,快抓药!”
药柜那边也喊:“抓什么药!方子拿来啊!”
叫文青的小学徒就急了:“就人参当归汤,要什么方子?你们不知道方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负责的抓药一个学徒竖起眉:“没有方子怎好抓药,我又不是大夫,我能听着名儿就抓药吗?”
这边竟吵嚷了起来,张大夫怒道:“救人如救火,此人急速失血,你等竟还拖延吵闹!文青,快拿纸笔来!”
叫文青的小学徒又连忙跑到张大夫的桌案前拿纸笔,张大夫取来纸笔,笔走龙蛇,一忽而将方子写就。文青接了方子,又连忙跑到药柜那边。
张大夫这边又补充道:“参要十年的!”
抓药学徒劈里啪啦一打算盘,算盘打完,一边转身抓药,一边道:“人参二两,要价两贯,这副药总要两贯零三百一十二文钱。谁送伤者过来的?会账的来一个!”
送伤者过来的是好几个年轻汉子,其中一人回应:“就来!”
另一人急忙问张大夫:“大夫?这能有救吧?”
张大夫叹了一叹:“伤口太大,如今竟止不住血,只怕是要靠老天帮忙了!”他又叫另一个学徒,“取我药箱来,拿止血散一副。”
一边对送伤者来的几人道:“稍后止血散敷上,倘若仍旧不能止血,这人就险了。便是喝了人参当归汤也用处不大,吊着气罢了。这人参当归汤要价甚贵,喝了也未必能将人救回来,用是不用,你等决定。”
几个大汉就急了,一人道:“用!怎么不用!用了总有好处是不是?”
另一人却反驳:“要两贯多钱一副的药,这还不知道要吃几副呢,却要上哪里去寻这许多银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几个大汉都是身高马大的,衣着打扮上也都是统一的布衣短打,虽然穿得整洁,不像许多穷苦人家那样衣裳上摞着补丁,但瞧来也都不是太有钱的模样。
还有人急问张大夫:“真难救?悬壶堂可是粟水城最大的医馆。大夫,您不能不救啊!”
张大夫沉着脸道:“我是大夫,不是神仙,救人之事从来都只能是尽力而为,又哪里敢说一定能救?几位若再有疑问,不妨另请高明,粟水城并不是只有悬壶堂这一家医馆,悬壶堂内也并不是只有我张平生一个大夫!”
说话间那小学徒早将张大夫的药箱拿来,张大夫已经就着手撒了止血散,又取了银针,然后用干净的布条将伤者的伤口包扎好了。
他就站起身来,也不再说话,只看着几人。
倒是此前那个叫文青的学徒对着周围人群道:“诸位散开来罢,总围在这里又算个什么事儿?”
围观人群中也有江慧嘉和宋大郎夫妇,张氏就悄悄对江慧嘉道:“三弟妹,这张大夫瞧着气性好大,咱真要找他?要不再换一家医馆吧?这家医馆药价也好贵。”
江慧嘉微微皱眉,不以为然道:“药医不死病,张大夫哪里说错了?”
没有哪个医生敢打包票说百分之百能治好什么病,更何况古代中医在外科急症方面确实是弱项,这人伤成这样,张大夫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也是正常的。
依江慧嘉看,张大夫这一手银针止血之术也算不错了,不过他在之后开的那副人参当归汤她却不大赞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急千金要方》中记载人参当归汤,主治妇女产后血气亏虚,内热心烦。其中当归还有活血之用,这伤者血未止住,就用当归,反而有可能使得伤口加剧流血。要内服的话,不如用仙鹤草、生地、赤芍、丹皮等,先行止血,再说温补。或者要急救补血,也不需人参当归汤,独参汤吊气或许更好。
当然,以这伤者创口之大,其实不论是用哪种中药,要想快速止血都很困难。
江慧嘉不知道张大夫撒下去的那包止血散里包含有什么成分,这时候以她的身份也不适宜发表什么意见,只能寄望于张大夫医术高明,包扎有效了。
况且,这个伤者的难救,并不仅仅在于止血这一步。
他伤口太深,甚至触及到脏器,即便是一时止住了血,止血之后的感染预防也是一大难题。除此之外,还有其它有可能发生的并发症,以如今的医疗条件,都将很难处理。
江慧嘉有心想要相助,奈何身份问题就是一大关碍。
她心念急转,眼看周围人群就要退开,心中就忽起一念,顿时开口道:“大嫂,我倒是听说,有一味药材叫做龙血竭,止血有奇效。还有,这人伤口开得甚大,何不针线缝合?也好过简单包扎,缝合以后要止血肯定也更容易不是吗?”
因为围观人群已经散开,她声音略略一高,周围人就都听见了。
张氏瞠目道:“三弟妹,你这说的啥?什么龙血竭,还缝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张大夫这边正为难着,却见之前走在最前头,被称作杨公的老者蹲到了伤者身边,他伸手轻触患者伤处,碰了一下,又抬起手。
他手上就隐隐现出了一片血印子,虽然之前就用过针灸,后来上了药又包扎了好几道,可这伤者患处的出血状况明显尚未完全止住!
杨公就起了身,忽地对着刘老爷子道:“老刘,这血止不住,问题大着呢,要不然,你来缝?”
缝?
缝什么?
这人伤了还真能缝?
杨公说话太惊人,他言下之意,竟是赞同江慧嘉之前提的那个缝合之术!
在这位杨公接话之前,众人可都只当那位突然说话的小娘子是在胡说八道呢!许多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的:妇人之见,何其可笑,理都不需理的!
被点名的刘老爷子倒是神色不变,他只慢吞吞道:“缝合呀?老头子我老眼昏花,只怕一错手,将人缝坏了。”倒也并不斥责说缝合之事不合理,只是摆出自己不能动手的理由来。
他说的又是实情,外科大夫,若没有经验,至少还需有眼力。可刘老爷子在外科方面一没经验,二没眼力,这事情自然不能做。
杨公又看向张大夫:“小子,那你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大夫论年纪其实也有三十多岁了,但在这位更老的杨公面前,他却只有被叫“小子”的份。
张大夫小心回道:“杨公,晚辈从未行过缝合之事。更何况,这也没有器械啊!”
“要什么器械?”杨公冷笑道,“剪刀?针线?净水?烙铁?药膏?不信你这悬壶堂内找不出这些寻常物件!”
张大夫忙道:“杨公,古医书有记载,外科缝合应以羊肠线为佳,我们这里一时间却到哪里去寻羊肠线?”
杨公就嗤一声:“羊肠线你都知道,还说不懂外科缝合?可别欺我不是医者,便以为我当真四六不懂。以丝缕缝合外创口,也是古来有之,何必非羊肠线不可?内创多用羊肠线,外创则用丝缕。辅以净水祛毒,膏剂镇痛,不比如今好?说来说去,还不是你等自诩儒医,不肯动刀针。岂不知,动刀针并非残忍,不肯动,才是假仁慈!”
一番话说得,张大夫面皮隐隐涨红。刘老爷子则微将头偏至一边,只做叹息状。
江慧嘉旁观了事态发展,倒是对这个杨公的身份好奇起来。
他不是医者,可他在外科方面竟有如此见地,又甚是得人尊重,想来身份非同一般。
江慧嘉还知道,华夏古代的外科技术之所以到了后来不但没有大的发展,反而逐渐没落,其实与宋明以后出现的理学思想有很大关系。正如这位杨公所说,今时医者大多不肯动刀针,其实并不是不懂得刀针之术在外科方面的大用处,而是往往自诩仁慈,害怕被正统斥为异端,这才不肯动,不敢动。
正所谓君子远庖厨,“君子”们连庖厨都不愿意进,害怕宰杀了牲畜影响到自己的仁慈之心,又怎么肯在人的身上动刀针?
但这大靖朝毕竟不是大宋朝,理学思想尚未形成道统,因此相比起后来,这时候的人们对外科手术的排斥也还远未达到高峰,就比如这杨公,他就是赞同外科手术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心下又动了一动,忽然就在一片安静中,又对着张氏说道:“大嫂,你说这事奇不奇怪?依我看来,这缝伤口不与缝衣服是一个道理?衣裳破了要缝起来,人身上裂了口子不也一样要缝起来?既然如此,缝便是了,为何竟叫人如此为难?”
她这二度口出“妄”言了,旁观众人又是一呆。
再看她年纪轻轻,更身为女子,竟两次大胆说话,一时就纷纷侧目。
杨公却再次大笑起来,他从知道外科之术以来,就常常提起,却每每总在人前受挫。十几年来,竟只有江慧嘉这样一个年轻小娘子不但认同他的观念,更还两次主动提起。杨公简直都要生起得遇知音的感觉了,要不是江慧嘉年纪太小,又是女子,他必定立即上前,与江慧嘉交心长谈。
虽然男女有别,年龄有差,杨公不便太热情,也还是转头过去,欢喜道:“小女娃甚是通透,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可笑许多人,不是看不穿,只是不愿意。”
张大夫被说得脸皮通红,只能频频将视线投向刘老爷子,很有请他示下的意思。刘老爷子却老神在在,八风不动,仿佛这位杨公所指责的一切都不过是耳旁风,与他并无半点干系。
一时气氛又有些尴尬了,杨公眉头微动,正要再说话,忽然从里间就奔出一个小学徒。
却是此前给张大夫打下手的文青,他一溜小跑过来,朝着大堂内的几位老人家团团打了个躬,忙又对张大夫道:“师父,人参当归汤熬好了,可是要端过来?”
原来他是张大夫的亲传弟子,难怪张大夫吩咐他最顺手。
他来得及时,解了张大夫的尴尬,张大夫轻轻松一口气,连忙道:“快端过来!”
这边文青就对着里间喊:“师父说了,药端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里间又小步疾走出一个学徒,这学徒手上还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热气腾腾的一碗药。这药着实是有些太烫了,论理不该此时拿过来给伤者喝的,更何况伤者还迷糊着,要吃药只怕有些困难。
但文青也是有私心,他这是有意要替师父解围,再者也寄望于这一碗药下去,伤者情况能有好转,如此,师父也就不必再受逼迫了。
张大夫在伤者身侧半跪下来,又吩咐文青将伤者头部轻轻托起,就伸手轻轻一捏患者下颔,很有技巧地将他口唇捏开了,他一边道:“这位好汉,我这里喂药了,你切记吞咽,可莫叫我这药白喂了。”说着,他空着的另一只手取来汤匙,汤匙里的药并不多,他一边将药吹凉,就亲自给伤者喂起药来。
这伤者本来是昏迷的,后来又被他用银针扎醒了,此刻虽然虚弱无力,神智模糊,但吞咽的本能还是有的。
张大夫就一汤匙又一汤匙地喂起药来,旁观众人眼见伤者真将药喝下了,一时都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尤其是送伤者来的几个大汉,都用感激地目光看向张大夫。杨公也不再催着张大夫一定要他缝合伤口了,这位杨公虽然看过几本医书,懂得些医道的皮毛,但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医者,因此到了用药上头他还是宁可相信张平生这个真正的大夫的。
眼看着一碗药将要喂到底,好些人脸上都露出笑容来,忽然,张大夫手底下的伤者就猛地一呛喉咙,大声咳嗽起来。
“啊——!好痛!”伤者一边咳嗽,一边大声呼痛。
他肚腹间包扎好的白布带下头就有红色迅速洇开,霎时间就将他整个肚腹间染得再不见一丝原色!
这些都是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大出血!
伤者竟再度大出血起来!
“哐当!”张大夫慌得手上汤匙落地。
杨公急冲过来,怒声道:“怎会如此!”
张大夫直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刘老爷子,刘老爷子面色微变,终于不能再维持之前八风不动的镇定神情,当下几步上前,沉声吩咐:“平生,解开包扎。”
张平生连忙应声动手,这包扎原就是他亲自动手打的,这时候解起来倒也快速。
可伤者经过这一折腾,失血却失得更厉害了。
张大夫这边包扎带还未完全解开,那伤处的血水就如同洪流般汩汩而出,直冲得包扎带黏糊一片,连带着还冲开了之前敷在伤处的药粉。直叫人瞧得触目惊心,不得不怀疑这伤者身体里还有多少血液能够流失。
杨公急吼道:“还解什么!快拿剪刀来,直接剪开了事!”
柜台那边冲过来一个小学徒,拿着剪条绳的剪刀忙递过来。杨公一把抢过剪刀,直接对着伤者肚腹间的布条咔嚓就是几剪子。血水迅速将被剪断的布条冲开,露出了里面狰狞的伤口。
刘老爷子这边早捏了银针在手,伤口一露出来,他就刷刷几针下去。
他下针时,手法比张大夫更快更准,全没有他自己之前所说的半点“老眼昏花”之态。然而饶是如此,他的银针在面对如此严重的疾速失血时,也终究无法奏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老爷子面颊微动,额头上已经有冷汗渗出。
再看这伤者,伤者先时还弹跳了一下,并大声呼痛,可这不过片刻过去,伤者的呼痛声却早已停止。他头颅无力地微侧在一边,竟是一点声息都不出了。
文青颤抖着将手指放到伤者口鼻间探了探,猛地惊呼道:“没……没气儿了!”
刘老爷子扎针的手顿时止住,杨公却伸手往伤者脖颈处摸去,一摸之下,顿时大吼:“还有心跳,还没死呢!”
又一把抓住刘老爷子的手,急促道:“还扎个什么龟儿子!你先人的!赶紧拿针线来,这人都要死了,你个老头再跟老子说不能缝,老子跟你急!”
这急促之下,一口官话里头竟露出了蜀中口音。
刘老爷子表情有些茫然,他抖着嘴唇,苦了脸:“我……杨兄,老头我,真不会啊……”
一辈子没捏过针线的人,你叫他缝人皮?就他这手面,他还没个绣娘顶用呢!
他反应慢半拍一般说出了心里话:“我这手面,不如府上绣娘……”
“你!”杨公气得不行,正要再找张大夫,忽然灵光一闪,“你说什么?绣娘!”
他一拍手,找到救命稻草般大笑一声,转头眼睛往人群里一扫,拔腿就疾步走到江慧嘉身边,一把拽了她手腕子,一边拖着她往伤者那边走,一边说:“女娃娃你胆子大,针线你敢动的,是不是?没有关系,正如你说的,与缝个衣裳没啥不同。缝衣裳你必定是会的是吧?”
江慧嘉并没有如他所预想的那般慌乱推拒,反而顺从地跟着他走了过去,口中低声道:“杨公,没有针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杨公先是一喜,随即高声喊:“针线!谁去找针线!”
竟有一个小学徒,从怀里掏出一个针线包,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他很是羞涩地道:“是、是我特意到绣珍坊买来,原是打算晚上回去送给我娘的……”这个小学徒,正是之前从悬壶堂里匆匆跑出去,又被江慧嘉拦了,指点江慧嘉,告知她张大夫擅骨科的那个小学徒。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
刘老爷子就惊异地喊了一句:“思源?怎么是你?”
杨公已经不耐烦地一把夺过那针线包,就要递给江慧嘉。
“等等!”名叫思源的小学徒竟伸手一拦,对着杨公露出讨好的笑容,“杨公,这针线不够洁净呢。虽时间紧急,多少也用烈酒泡过再用罢。总好过伤了患者是不是?”
张大夫那里就从自己的医药箱里取出一小壶烈酒来,又有人拿来干净碗碟,端来热水。
杨公就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张大夫一眼,张大夫低下头,只将烈酒倒入干净碗碟中。
江慧嘉就把自己的篮子放到一边,用热水净过手,又用烈酒将双手擦拭了一遍,这才拈起被烈酒浸泡过的针线,又用张大夫药箱里的干净布巾将针线擦干,然后穿针引线,俯身蹲至伤者身边,准备下针。
直到这个时候,竟都无人因她一个小女子竟在此时给伤患行缝合之术而提出反对。
气氛甚是微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伤者情况危急,杨公急,其实伤者的几个同伴比他还要急。但杨公身份不同,他的反应最快,是他第一个将江慧嘉拉出来,要她来做缝合的。
此前不论是擅骨伤科的张大夫,还是素有声名的刘老爷子,都不肯做伤口缝合。
其实缝合以后,这伤口必定愈合更容易,血也必定止得更快,这个逻辑谁都能想得通。只是有人不愿做,有人不敢做。
伤者的几个同伴本来在听得文青大呼“没气了”时,就已经大悲痛过了。是杨公在这个时候找到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说是死马当活马医也好,说是逼急了胡闹也好,总归这个时候终于有一个人肯接下这缝合的苦差事了,那几人原来想说话的,这时候都住了嘴。
而这些人不说,碍于杨公身份,以及各自难以言说的各种微妙心理,最后竟都无人说话。
只有张氏,她是真的想说话,想反对。她甚至都提了脚,要从杨公手上将江慧嘉抢回来了,最后反倒是宋大郎拉住了她。宋大郎与她悄声说:“你凑啥热闹?人都被拉走了,你还能拉回来?瞧着呗!”
张氏着急道:“这咋成啊!这事儿是那谁能干的吗?这要连累到咱咋办?”只说“那谁”,就连“三弟妹”都不喊了,她心里是真被这一变故给急狠了。
宋大郎也只是勉强镇定,不过心里多想了一番:“她要做蠢事,咱只管记着,回家与老爷子说。在这里,咱能拗得过谁?”说着,又四下瞅了一圈,其实是既想接着看热闹,又怕江慧嘉真的惹出事来连累到自己两个,因此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
而那边的江慧嘉已经下针。
她手上拈的是绣花针,并不是前世惯用的手术类缝合用弯针,但一针在手,从前无数次上下手术台而锻炼出来的那种熟悉感,已经回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慧嘉幼承庭训,家传的是中医。
但她后来上大学的时候,选的专业却是中西医结合。
身为中国人,江慧嘉常以中医之博大精深、神秘微妙而自豪,但同时,她也不会因此就轻视西医。取长补短,博采众家之长,才能在这一条医学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江慧嘉从小就对医学感兴趣,她既有天赋,又肯下苦功。后来她身上的怪病爆发,致使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全身气血逆行一回,其中痛楚且不说,更可怕的是,这怪病每发作一次,她的身体脏腑就要跟着衰竭几分。这样可怕的病症,偏偏东西内外都无记载,江慧嘉满地球求医,都未能治愈自己。她却并没有因此而颓废,反而更加努力奋进,钻研医术。
求人不如求己,既然无人能解救她的痛苦,她唯有自救。
然而可惜的是,即便是这样努力了,她也依旧没能救得了自己。
虽然没能救得了自己,可在这个过程中,她却经历过、面对过、治愈过患者无数。
从前世到今生,这又何尝不是一笔宝贵财富?使得她中西医皆通,内外科兼修。
她拈针在手,并不敢使出全部本事。
但实际上,缝合这样的创口也不可能真的就跟缝衣服那样简单。真要有那样简单,还要外科医生做什么?都让裁缝上就好了。
这里的环境也不好,外科缝合用的针线用烈酒浸泡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蒸汽消毒才是。如果时间来得及,最好用穿心莲煮一煮。不过如今情况紧急,此时也不好挑剔。更何况,即便江慧嘉有心挑剔,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出更出格的话来。
她取了张大夫药箱里的干布巾探至伤者创口处,先将创面上不断涌出的血液吸取了一番。如果在缝合之前不能将这些血液都吸取干净,等她缝合伤口以后,这些血液留在伤者腹腔内,就会造成更加严重的症候。江慧嘉既然出手,自然会尽量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创面上的出血速度还是很快,江慧嘉这边才刚吸干一轮,腹壁上的好几个出血点就又泛起了红来。
江慧嘉仔细观察这几个出血点,心里稍稍松一口气。并没有伤到主副动脉,腹壁上的出血点都只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小动脉、小静脉。这可以给她免去很多麻烦,否则若是伤到重要动脉,她还需要先为伤者缝合血管。
缝合血管对她而言不算难事,难的是她要怎么跟人解释,她居然不但会像“缝衣服”一样缝合人体创口,还能缝合血管?
江慧嘉又从张大夫药箱里寻出一把小镊子,她看准一个出血点,立时用镊子将这根小血管夹住,另一只手就非常灵活地用丝线在上头打了一个结。
围观众人:“……”
好像有哪里不对?
杨公也目露出诧异来,这样血淋淋的场景,这个小娘子是怎么做到这样面不改色,眼明手快的?
最先忍不住出声的是名叫思源的小学徒,他蹲在一边看着,忍不住就问:“这是做的什么?为何要如此?”
江慧嘉“啊”了一声,头也不抬,用理所当然又仿佛带了不解的声音反问:“这里不是总在出血吗?扎起来不对?”
接着她又喃喃道:“我家口袋若是有小孔漏水,来不及打补丁时,就用丝线先扎起来呢。”
这些出血点如果不扎住,就算她将伤口表面缝合住了,里头还是会出血,到时候情况只会更糟糕。
说话间,江慧嘉又找到几个出血点,然后快速用丝线扎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手上的动作可真是快极了,那十根纤纤玉指,拈针引线,又飞速打结,真如闺阁弱女,临窗绣花般,每一个手指的动作都使人深觉灵巧悦目。
然而她不是在绣花!
她是在替人缝合伤口,血淋淋的伤口!
杨公先前是一时冲动才拉了江慧嘉过来,这时候看着江慧嘉动作,他自己反倒当先生起了目不忍睹的感觉。更有许多人纷纷转过视线去,不敢再仔细盯着江慧嘉的动作看。
此前这伤者身上血淋淋的,因为大堂里头人多,大家一起凑热闹来围观,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然而此刻虽然依旧人多,可却偏偏有这样一个人,当着众人的面翻开了这深得可怕的伤口,还若无其事地拿了针线在这伤口处动来动去。更可怕的是这动针之人还是一个形象娇美的年轻女子,如此反差,更叫人无端端心生寒意。
江慧嘉浑若不觉四周众人的变化,她一番动作,已经将所有出血点都直接扎住了。今后这些丝线就会留在伤者体内,他腹壁上这些出血的小血管也将会因为结扎而失去原有的作用。但这些都只是小节,并无太大关碍,接下来的缝合更重要。
这人腹部的伤口不但长,而且深,深到甚至叫人透过伤口能看到他腹腔内蠕动的肠道!
江慧嘉要为他进行三层缝合,先缝腹膜,再缝筋膜,最后再缝合表层皮肤。
又是名叫思源的小学徒忍不住问:“小娘子,你这一层一层地缝又是何意?”
江慧嘉就道:“这不是有许多层么?我家缝夹袄都是一层一层缝的呀!要不然衣裳里子跟面子就不会相衬呢。”语气中带着“你好奇怪,这都要问”的意思,一下子都叫小学徒觉得这其实是自己在少见多怪了。
其余还有胆子继续围观的众人:“……”
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到底哪里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虽然只露出了两三层功力,但最后还是将这创口缝合得很好。等到伤口彻底缝好后,其余人等就只看到伤者白花花的肚皮上一道闭合的蜈蚣线,那针脚又整齐又疏密有致。光只从这外头看来,谁也料想不到这一道细线下头原本是怎样恐怖的一番景象。
最重要的是,经这一缝合,伤口的大出血竟当真止住了!
这位小娘子的女红功底果然了得!
江慧嘉:“……”我会告诉你们,我压根不会女红吗?
当然,这血肯定是要止住的。江慧嘉都将所有的出血口结扎了,再不止血才怪呢。
她打了最后一个手术结,将线剪断,正要净手起身,却忽觉眉心一阵胀痛。
不好!
江慧嘉心下骤然一沉,身子就晃了晃,旁边的小学徒思源忙就伸手扶了她一下。
“喂!你……”思源关切又担忧地看着她。
江慧嘉心中微微有些沉重,面上却不能显露,只缓声道:“无事。”到底扶着小学徒的手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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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围观者中有凑热闹的,这时看刘老爷子施针,虽然未必能看懂,可也知道如今是关键时刻,因此整个大堂内又是一片安静。即便先时还有忍不住悄悄议论的人,此时也都自觉地住了声息。
江慧嘉眉心胀痛得厉害,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一边仔细观看刘老爷子施针,一边思维乱跑,想得就远了。
她想着中医的发展,中医的发展源远流长,甚至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中医就已经有了系统的理论。
历代以来,中医的传世名医不在少数,还有许多医者,虽然未必能青史留名,可他们在某些方面的成就,依然是许多后人难以望其项背的。
就如此时这位刘老爷子所施展的回阳八针,在现代,又有几个中医能施展出来?而江慧嘉虽然自认自己在回阳救逆方面的针法不会比刘老爷子差,可她在现代接受的却也不是一般的传承。她的启蒙老师江老爷子在现代被称为一代神针国手,在针灸方面,江老爷子是世界顶尖的!
而眼前这位刘老爷子,却只是粟水县名医,别说世界级了,就是国家级他都没有达到,两边简直不具备可比性。
这其实却是江慧嘉想差了,她还以为刘老爷子这样的针灸水平在大靖朝随处能见呢,却不知刘老爷子也另有非凡来历,自然就高看了整个大靖朝的医疗水平。不过这样的误会倒使得江慧嘉在后来很长一段日子里行事更谨慎了,这又是后话。
却说刘老爷子给伤者施了针,那厢却见刘思源不在后头熬药,却又跑回前面来了,不由得斥道:“怎地如此跳脱?也不照管着药炉?”
刘思源笑嘻嘻道:“爷爷难得施针一回,我怎能不好生看着?药炉自然有人管,爷爷别担心,孙儿这就去取了人参附子汤来!”原来这个小学徒打扮的少年竟是正经的刘家子弟,是刘老爷子嫡亲的孙儿!
他说了话,一溜又往后头跑。边跑还边转头看了江慧嘉一眼,江慧嘉被他看得有些奇怪,当即略微回视过去,这少年却又忽地一缩脑袋,把头转到另一边,跑远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这时,原本躲得远远的张氏忽地凑了过来,她就挨到江慧嘉耳边,压低了声音,用略有些夸张的语调道:“三弟妹,这缝人肉跟缝衣裳真一样?”
江慧嘉淡淡道:“大嫂下回可以试试。”
张氏就一缩脖子,撇了嘴,微斜了江慧嘉一眼,倒不说话了。
又过片刻,里头传出一声:“人参附子汤来啦!”
这边刘老爷子忽然目光一凝,双手同时起落,他十指连动,不停弹在仍旧插在伤者身上的银针针尾上,远看去,十数根银针一齐抖动,连成了一片残影。又过片刻,原本深度昏迷的伤者喉间竟细细地逸出了一声呻吟,他连着呻吟几声,眼睛就抖动着睁开了!
伤者醒了!
他几个同伴一阵激动,俱用感激而又仰慕的目光看向刘老爷子。
刘老爷子袖手一收,撤了银针,又一摊手道:“药来!”
那边刘思源已经端了药过来了,他殷勤道:“爷爷,我来吧。”说着,小心顿到了伤者身边,喂他喝药。
伤者已经醒了过来,此时神智上虽仍旧有些模糊,但已经会配合吃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这一步,这人算是初步脱离了危险期,接下来就不是要急救,而是需要后续的调养了。
刘老爷子道:“把人抬后院去,且再看着,好好养几日再说其它。”
他被身边童子扶着站起了身,这边自有医馆里做事的人过来抬伤者往后院去。张大夫紧跟在伤者身边照看着,又有伤感内症科的龚大夫,千金小儿科的刘大夫也跟着一起。
此时的中医虽有分科,但其实并不严格。只是因为历来医学知识太过浩瀚,而大多数的大夫要么是精力有限,要么是传承有限,又或是两者都有,这才多半只能专攻某些方面,因此形成了分科。
而实际上,中医界最多的还是一些万金油大夫,也就是什么都会一点,而又什么都难精的那种。
像悬壶堂这样分科仔细的反而少见,这也是粟水县内悬壶堂能一枝独秀的原因所在。旁的医馆往往只能有一个大夫坐诊,悬壶堂却光是日常的坐堂大夫就有三个。更不必提在这背后,犹如定海神针一样立着的刘老爷子,以及整个刘家。
今次有这样一个伤者经刘老爷子的手被救了回来,龚大夫与刘大夫当然不会放过机会,跟着一起辩证施诊,既能丰富经验,又能增长资历。
众人无意识地就有些忽略了江慧嘉在这其中所起的作用,盖因她之前的缝合虽然令人惊奇,可多数人看到的只是她的大胆,并不能真正明白这样的缝合究竟需要什么技巧。而刘老爷子这回阳八针,却要显得神奇,并神秘多了。人对未知总有敬畏,更何况刘老爷子人的名树的影,旁人自然就会下意识地以为,这伤者能被救回来,刘老爷子才是关键。
当然,实际上刘老爷子针法也的确是非常了不起的,若没有他后续的施救,即便江慧嘉能将那创口缝回来,这人也照样未必能活。
这时伤者已经被抬进了后院,许多围观者才如梦初醒般,从刘老爷子神奇针灸技法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一时赞叹的赞叹,议论的议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有一些本来是来求医的患者拉住了孙掌柜问:“大夫都走了,我这里可如何是好?”
还有机灵的忙冲到刘老爷子跟前,大喊起来:“老神医!老神医救我!”
有了第一个开口喊的,其余人更是收到启发,忙忙乱乱也往刘老爷子跟前冲,或大声求医,或小声请求,或眼巴巴看着。不过片刻间,悬壶堂大堂内就热闹得简直与菜市场有得一比了。
江慧嘉趁机往后退,找到了原本被围着,此时又被众病患“抛弃”的孙掌柜。
孙掌柜见是她,忙热情地说:“小娘子今日辛苦了,劳你出了大力,我这里又忙乱着,实在不周。”他额头上还带着汗,仿佛被此前患者们围着追问的事情给累到了。说话时他又看向被许多人围住刘老爷子那边,眼中带着担忧。
江慧嘉识趣道:“孙掌柜客气,不如……您先忙!”
孙掌柜堆笑道:“不急不急。”又主动说,“小娘子是要请张大夫出诊,不如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里间问问,看张大夫晚间可能脱得开身?”
江慧嘉正点头,忽然,她的衣袖就被人从身后一扯。
扯她的人还是张氏,江慧嘉微侧头,就用疑问的眼神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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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缩头缩脑,眼珠子还不停地滴溜溜乱转,看起来古怪又可怜。
这边孙大夫向江慧嘉抱了抱拳就去了里间,张氏忙趁机又向江慧嘉挨近了几分,悄声道:“三弟妹,咱快走罢!”说话间她挤眉弄眼,结合她先前的言辞,江慧嘉竟仿佛是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这是怕江慧嘉做了出格的事情,被人算后帐,因此这是要拉江慧嘉一起“逃命”呢!
江慧嘉只觉哭笑不得,一时也没有耐心劝说张氏的心思,只微微摇了摇头。
张氏又缩了缩脖子,倒也不敢很劝。
她看向江慧嘉的目光中既包含有某种难以言说的轻视,又隐含着几分或许就连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避讳和惧怕。她的丈夫宋大郎看向江慧嘉的目光也与她相似,这两人倒真不愧是夫妻。
江慧嘉接收到这两人复杂的目光,虽然不可能读出来这两人脑子里那些细微的思想转折,但她素来敏感,当下更添几分不悦。
好不容易等到孙掌柜出来,不等江慧嘉迎上去,孙掌柜就先走近了,客气又殷勤地对江慧嘉说:“劳小娘子久候了,张大夫今日是不方便,但最迟后日,他必定亲自跑一趟小娘子家中。”
江慧嘉感激道:“有劳孙掌柜与张大夫,孙掌柜放心,诊金药费都不会少,只请张大夫多多费心。我家夫君的腿伤若是能好,日后必定还有重谢。”
她说得热忱,孙掌柜脸上殷勤的笑容却微微顿了顿,虽然随即他又笑得更热情了,可实际上他那一瞬间的停顿还是入了江慧嘉的眼。
其实江慧嘉知道,自己刚才的话突然是说出来有些突兀。孙掌柜对她这样热情对待,明显是有感谢她方才所作所为的意思,她却突然提钱,可不是叫人瞬间尴尬?
孙掌柜只僵硬了一瞬间,忙道:“小娘子这说的……”正要表达诊金只是小节的意思,江慧嘉忽然又道:“孙掌柜请与张大夫说,不论花费多少,小女便是用尽积蓄,也请张大夫务必诊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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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先前麻了手臂,还只当自己是一时错觉,可后来她二次被江慧嘉点穴,身上又再度出现明显不适,她就再不能将这不适当成错觉了。她当然不知道自己两次不适其实都是因为江慧嘉点穴造成的,她想都想不到这个上头去。
她出了悬壶堂的门,脑子里还是一团乱糟糟的,只心慌又茫然地向前走。宋大郎不知道她心里的慌乱,也毫无负担地跟着一起走。江慧嘉此番来县城的目的基本都已达成,也没兴致再在悬壶堂逗留,更不想再刺激张氏,因此也随同一处。
张氏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方向也不知道路,只是哪里人多往哪里去,不知不觉间,竟又走到前楼街来了。
这时候正是该吃晌午饭的时间,前楼街上更是热闹非凡。那头的太平和乐楼不必说,旁边的瓦子酒肆还有各种规模的小食馆也是渐次排开。另有街边小摊,各种店铺。更有无数种食物香气飘荡两边,宋大郎没走几步就几乎挪不动脚了,直将眼睛往两边扫,喉咙里口水直吞。
江慧嘉也有点饿了,她在现代是食不厌精的人,虽然算不上吃货,不过只要有条件,她在吃穿上都不会亏待自己。可今日她身边却跟着张氏与宋大郎这两个不讨喜的人,再加上她如今的条件也算不上好,就随意在街边寻了个小面食馆子,进去点了三碗阳春面。
宋大郎呼哧呼哧地吃面,张氏食不知味地吃面,江慧嘉则不紧不慢地吃面。很快宋大郎的面吃完了,张氏这里却还只吃了几口,宋大郎就紧盯住张氏的面碗,片刻后,忍不住道:“孩他娘,吃不下就给我呗!”
张氏没反应,又挑了两根面往嘴里送。
宋大郎瞧她这慢吞吞数着面一般的吃法,再也按捺不住,伸手就来端她面碗。张氏不防他有这动作,一下子就被吓到,她手一抖,尖叫起来:“啊!”
尖锐的女声吓得宋大郎忙不迭松手,又慌忙来捂她嘴巴,一边急道:“嚷啥?你嚷啥?你又不吃,我咋不能吃你碗里面了?”他跟张氏做了几年夫妻,口音里也跟着她带了点东北腔,与本地人略有不同。
张氏被他捂了嘴,才眨眨眼睛,如梦初醒般又“啊”了一声,只不过这次因为被宋大郎捂着嘴,她声音就低了。她“啊”一声之后,眼珠子又转了转,仿佛才明白如今是在做什么。她就推了推碗,把面让到宋大郎那边,然后微垂了头,冲他略带讨好地笑了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笑得可怜兮兮,宋大郎一下就心软了,当下还有点不好意思:“孩子娘,咱这也不是真要跟你抢吃的,就是看你不爱吃的样子。”说着从张氏面碗里挑了两筷子面放自己碗里,又把剩下一半推还给她,道,“赶紧吃了,可别饿着。”
张氏略有些缓慢地接过面,只低低“嗯”一声。
谁也不知道她这时候心里是又怕又慌又后悔,她脑子里实在忍不住想:“我咋就走了呢?那时候在医馆我就不该走的啊!就该去找大夫看看……看看!”
她后悔得心尖都颤抖了,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隐隐反驳:“没钱咋看病?那医馆要价恁贵!江氏……江氏她能给我出钱?”
张氏早见识过江慧嘉的强势,根本不敢想自己看病能让江慧嘉出诊费这回事。
她心里更隐隐有着害怕,既怕被大夫诊出可怕的病症来,到时自己难以面对,又怕自己的“恶疾”被宋大郎和婆婆余氏知道。须知,“恶疾”可是占着七出之条的其中一条的!
张氏浑浑噩噩地吃了半碗面,又浑浑噩噩地跟在江慧嘉后头离开面馆。
这个下午,她出奇地沉默。
好不容易挨到酉时,三人回到城门边搭车的地方,张氏心里早不知道千回百转过多少回了。
江慧嘉是料不到张氏心思的,倘若她知道,依照江慧嘉的观念来看,必会觉得张氏所思所想无不离奇。她到底是怎么才能把一件简单的事情想得那样可怕的呢?
张氏这边的神展开且不说,就江慧嘉一行人离开悬壶堂后,杨公等人其实也来了一番展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老爷子应付病患很有经验,很快打发了各种高呼着“神医”要求医的人。他们就又移步后院,一边查看了先时那位伤者的情况,辩证出了接下来的施诊方案,一边也对江慧嘉展开了议论。
杨公道:“很该谢谢这女娃娃,先时也是不便,不然不该让她走。”
之前张氏与江慧嘉的拉扯杨公是看在眼里的,他本来就在关注江慧嘉,只是这妯娌两个有拉扯,他一个不相干的老头子,实在不好前去干涉。再加上他也看出江慧嘉行事似有故事,因此当时只好看着江慧嘉被张氏拉走。
也不只是杨公想要谢江慧嘉,其余人也有要谢的意思。
刘老爷子道:“那位小娘甚是胆大,她那缝合法也甚有意思。”
赵捕头道:“倒真是要感谢她,否则这人也难救。”又感兴趣地道,“原来缝合当真有用,杨公,您也提了缝合法,莫非真有前人这样做过?”
杨公当即道:“那是当然,我曾在古人笔记中见闻。我还见过古人手术刀具图解,只可惜今人竟弃了古法,否则……”
几人又就外科手术的事情议论了起来,就转了话题,不再讨论江慧嘉。
那边江慧嘉三人坐了骡车,堪堪赶在太阳落山时回到青山村老宋家。张氏心里胡思乱想了一路,又回忆起先前江慧嘉斩钉截铁说即便花费所有也要给宋熠治病的话,当下更不平衡,一进院门她就直奔余氏那边,去找余氏了。
江慧嘉心思一转,眼见张氏进了余氏的房门,当下也往正房走。她当然不是要跟着张氏去找余氏,她要找的,却是宋老爷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慧嘉知道,在老宋家,真正做主的还是宋老爷子。她要想分家,光是促使余氏主动来提还不够,还需悄悄使劲,让宋老爷子心里也存上这个意念。
张氏前脚进了上房西屋,江慧嘉后脚就进了上房东屋。
这是宋老爷子的房间,在整个老宋家,不论是位置、面积,还是通风、采光,都数这间房最好。即便余氏霸道刻薄,可再怎么样,她也不敢跟自己公公抢东屋住。这不仅是因为宋老爷子是长辈,更是因为他秀才的身份,使得乡里人无不多敬畏他几分。余氏做为儿媳妇,就更不敢无视他“秀才”的光环了。
江慧嘉先在门外问了声,等宋老爷子喊她进,她才细步进了里间。宋老爷子正在窗边靠椅上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书,对着已经黯淡的天光看着。这样看书其实最费眼睛,宋老爷子见江慧嘉来了,就收了书册,略凑着老花眼,随和道:“慧娘来了啊。”
“爷爷。”江慧嘉上前几步,忽然膝下一弯,就跪在了宋老爷子面前,她满怀愧疚道,“爷爷,慧娘今日闯祸了!”语气中略带哭腔,顿时把宋老爷子吓一跳。
江慧嘉这哭意可是酝酿了好久的,她早在心里思量过了接下来的事情应该要怎么应对。因此这回不但是哭,就是跪,她也没有多大障碍。毕竟宋老爷子的年龄辈份都摆在那里,跪这样一个长辈,她不觉得吃亏。
宋老爷子微微皱眉,沉声道:“怎么回事?”
江慧嘉就微垂头讲了一遍今日在悬壶堂发动的事。末了,她满怀愧疚道:“爷爷,孙媳当时也是无法,毕竟人命关天,针线都到了手上,孙媳便是硬着头皮也只能动手了。”
', '')('这边江慧嘉与宋老爷子一番谈话,那边张氏同余氏也自是大有话说。
张氏心慌了大半日,越想越是痛苦,越想越是害怕,越害怕则越是不平衡。她进门见了余氏,就是一番添油加醋,将这一日江慧嘉在县城的言行好生说了个遍。直把余氏听得一惊一乍,心里也是七扭八转,好一阵起伏。
说到轮椅八贯钱时,余氏咬牙切齿,说到江慧嘉买书时,余氏撇嘴冷笑,说到江慧嘉给人缝合伤口时,余氏顿惊呼一声:“她怎么敢!”
紧接着,她面目狰狞起来,又讨厌又恶心地道:“这江氏任事都敢做,简直是、简直是有辱门风!”她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说起“有辱门风”这四字成语来倒是还算顺溜。盖因宋老爷子常拿这四个字来骂她,被骂得多了,她隐隐也懂得了这个词的意思。
“要叫老爷子做主休了她!”余氏痛快极了,“不是我赶她,是她自己不做人事,何样晦气事都敢做,我们老宋家可不能有这样的媳妇!”
她说着,起身就要走。张氏忙拉住她:“娘,宋熠那样儿,老爷子咋可能同意休江氏?要是连江氏都休了,三郎可再聘不着媳妇了!”
余氏被她劝住,顿时恨恨。
张氏就又说起江慧嘉后来与孙掌柜的言辞,尤其重点突出了江慧嘉提到的“哪怕卖光家里产业也要给宋熠治伤”的说法,余氏听得愤怒过头,反而冷静了,只冷笑道:“她好大脸,她凭的什么敢说那话?我们宋家可还没轮到她当家做主呢!”
“娘。”张氏很有话说,“老爷子疼三郎,三郎要真有得治,说不准老爷子还真能卖田卖产地给他治病呢!”
余氏不屑道:“就他那样,还想治好了?哼!他们想得倒是美!”
张氏就急道:“娘!就算不能治好,那医馆里的人要是三说两劝,拿话吊着,老爷子难保不会松口。”恨不能直接跟余氏提议,叫把宋熠夫妻两个单分出去才好。
好在余氏终于开窍,当下又是冷笑:“江氏这是要翻天呢,趁早分了他们两个出去,我看她还蹦跶!”
张氏就捂了嘴,做出又惊喜又迟疑的神情来:“娘,老爷子咋能同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余氏轻哼:“有的是法子叫他同意!”
余氏要分家,江慧嘉也在等着她闹起来提分家,可余氏这回竟十分沉得住气,分家的事迟迟不提,这两天还对江慧嘉和颜悦色,连骂人都骂得少了。
江慧嘉从县城回来当天,自与宋老爷子谈话过后,就回房将这一日发生的事情与宋熠说过,又对宋熠说:“我今日在县城做了出格事,老爷子心胸达练,倒不责罚我,只怕婆婆要寻事端。”
她从来不叫余氏做“娘”,宋熠也是一样的。崔氏在的时候,崔氏是嫡妻,宋熠叫余氏只叫“姨娘”,这个大户人家里才有的畸形称呼,曾经让余氏羞辱万分。后来崔氏故去,余氏被扶正,宋柏山催宋熠改口叫余氏做娘,宋熠则以守孝为借口拒不从命,宋老爷子不狠压他,宋柏山和余氏对这个事情竟也无可奈何。
余氏就只能在衣食上变着花样地克扣宋熠,但有宋老爷子在,许多事情她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宋熠最多的还是受她言辞上辱骂,要说生活上很受苦,其实倒也没有。
可对宋熠这样的人而言,言辞上受辱在某些时候其实是比寒衣单食更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宋熠对余氏只有恶感,江慧嘉提到余氏,他就沉默了片刻,忽一叹道:“娘子,让你受苦了。”
江慧嘉:“……”
好经典的台词,要不是这个时候气氛不对,江慧嘉肯定要回给面前这个满脸忧郁深沉的少年一个大写的“囧”字。
君不见所有古装戏里面,凡是看似体贴地会对自己老婆说这句话的男人,其实往往正是给老婆委屈最大的那个人?
酸死啦,怎么办?
江慧嘉绷着脸,没打算顺应台本回他一句不苦。实在是怕一开口就破功,这时候要是笑出声,那就太出戏了。
宋熠也没等她回答,只沉吟片刻,忽又道:“娘子,可是想分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忽然问出这一句话,忧郁的黑眸里蕴藏的是深沉的包容与柔和。他眉型生得极好,一双凤眼神辉内含,这时定定地将人盯着,简直要叫人无法抵挡他的眼波,莫名就生出温柔情绪来。
江慧嘉仍然绷着脸,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移开视线。
她生的是一双杏眼,这时圆滚滚瞪着,才难得显出几分与年龄相符的稚气来。不然平常时候她总是表现得要比同龄少女更成熟几分,倒叫人有时候不自觉地就模糊了她的年龄。
其实她今年还只有十五岁,刚刚及笄而已。
当然,宋熠不知道江慧嘉灵魂上的实际年龄其实远不止十五岁,他说着话,心都不自觉软了几分:“余氏其实早想将我分出去,只奈何没有充足理由,老爷子……也不会同意。”
江慧嘉琢磨着他说“老爷子”这三个字时的语气,心里猜测,宋熠未尝不想分家,唯独让他迟疑的理由,大概就只有宋老爷子了。
在动念分家之初,江慧嘉其实也想过是不是要跟宋熠商议分家的事。毕竟分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与宋熠商议,一是对人基本的尊重,二来要是有他相助,分家也肯定更容易。
但最后,江慧嘉还是没把心里的念头说出口,就直接行动了。她拿不准宋熠的心思,古人的宗族观念与现代人不同,宋家又还有宋老爷子在,她要是直接提了分家,万一宋熠不但不同意分家,反而还阻挠她,又该如何?
可此时,宋熠竟从她今日所言所行中直接看出了她分家的意愿。他深沉而柔和的双目中仿佛能清晰倒映一切,江慧嘉在这样的目光下,竟有瞬间的不自在。
她恼起来:“事在人为,我便是想分家又如何?你不准我分?”
宋熠要是敢不同意,她现在就敢跟他提和离!大不了一拍两散,还省得她犹豫要不要亲自出手给宋熠治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此时天色已晚,屋中只点了小小一盏油灯。
就这一盏小油灯还是江慧嘉嫁妆里带来的,宋熠房里原先的灯烛早都被余氏收走了一个精光。
一灯如豆,昏暗的小小灯火下,江慧嘉整个眉眼轮廓都仿佛被渡上了一层来自遥远时光的秘密阴影,衬得她秀丽五官,如诗如画,如梦似幻。宋熠莫名竟觉得心中一酸,就连她此刻故作凶恶的表情都仿佛可怜可爱起来。
宋熠恍惚觉得她是误会了自己什么,这种微妙的应对只可意会,难以言传。
“娘子。”宋熠深深地看过去,“分家若是你的心愿,我岂有不同意之理?”
说到这里,他住了口。
他其实还有很多话说,他知道自己的家庭环境有多糟糕,也知道自己的状况有多能令一个女子绝望。最开始他其实根本就不想娶妻,是老爷子强行为他定下了亲事,他卧病在床,无可更改,也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对这个成为了自己妻子的女子好一些。
但江慧嘉却实在是比他原来所预料的还要好太多了,她不轻视他,不鄙弃他,也不用同情的目光看他。新婚之夜她甚至还同他玩笑,她视若寻常地悉心照料他,她也会对他发脾气,她的一切都那样鲜活可爱,她甚至常常使他忘记他其实不是一个健全人,他是个残废!
宋熠咽下了满腹言语,说太多又有何意?
他只又道:“只是若要促使老爷子同意分家,仅只这些还不够。”
江慧嘉被他看得莫名不自在,扭了头,又回眸看过来:“三郎有妙计?”
宋熠被她的俏皮话说得心中一松,知道她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就也笑了:“哪有什么妙计,只是能估摸几分余氏会做什么,她若是思想不及,你我不妨稍作提点。此外,老爷子不同意分家,说到底还是担忧我的缘故……”
他顿了顿,轻声道:“慧娘,老爷子不是余氏。我……情愿与他老人家开诚布公,深入恳谈一番。”
他是不愿对宋老爷子耍心计手段,江慧嘉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与作为。因为倘若换作她自己,也绝不会愿意对疼爱自己的爷爷,前世的江老爷子玩弄心计手段。
江慧嘉心中微动,问:“那……要如何提点余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敲断腿骨来治腿伤,这样的治病法子在宋家人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尤其是张大夫还说他并无把握,还要请什么府城的骨科圣手。余氏嘟囔道:“净多事!也不知道有多大脸!就叫人填恁大一窟隆……”
张大夫浑若不闻,宋老爷子就狠狠瞪了余氏身旁的宋柏山一眼,又对张大夫道:“既是有这样一位人物,不知要到哪里去请?”
张大夫略迟疑道:“这位圣手早已隐居多年,住在一梅山庄,听闻是非奇珍异宝不出山的。”
余氏就又惊呼:“奇珍异宝?”
宋老爷子喝道:“柏山,带你媳妇出去!”
宋柏山忙拉余氏,余氏就悄悄掐了他一把,倒也跟着他退到了门边,却又守在门口,前倾着身子往里探听着,说什么也不肯当真退出去。
张大夫一叹,道:“但凡能人多有偏癖,几位不妨好生思量一番再做决定。宋郎的腿不论是要敲断了治,还是保守治,都还需先做一段时日的调养,我这里有外敷膏剂一方,另有药浴两种,我再开一个内服通筋壮神的方子,如此,先用十天半月,再说其他不迟。”
宋老爷子忙道:“请张大夫开方。”
张大夫就开了方子,留了药,最后总的一算,连出诊费加药费,一共要六贯钱之多。
余氏听到这个数,心疼得眼睛都红了。宋老爷子本还想要她拿钱,可她竟不顾张大夫等人在场,张嘴就哭:“日子不过了啊!为这么一个无底洞,要逼死一大家子!娘啊!你当初聘了我来做什么?我就是给老宋家生再多孩子,也比不过当初那狠毒女人生的一个啊!老爷子这是要敲了其他儿孙的骨血,就为供养那一个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竟然抬出已经死去的婆婆宋老太太哭诉起来,又口口声声称早死的崔氏恶毒,这是在拿崔氏早年害她流产的旧故说事。宋老爷子被她这一哭,直气得面色青紫,却竟然无言以对。
江慧嘉拿了钱出来,主动结束了这场闹剧。张大夫亲眼目睹了余氏哭闹的本事,也觉尴尬的很。接过钱后,带了药童和车夫当即告辞。
宋家这边就闹起来了,余氏不等张大夫等人走远,就又哭道:“这哪里是治病?这是吸血!不过出一回诊,开了点药,就要六贯钱!哪样的家当能经得起这样败?”
宋老爷子不耐烦道:“何曾吸了你的血?药费诊费都是慧娘付的!你还没哭够?回房哭去!”
余氏更闹:“那是她男人,不该她出钱?再说了,她那家当都是有数的,有多少能经得起这样花?到最后还不是叫我们这一大家子跟他们一处抗?老爷子,大郎二郎四郎五郎他们也都是您的亲孙子!四郎还没成家,五郎还要读书,芙蓉的嫁妆都还没着落呢!您不能为着三郎一个,就任事都不管了啊!老爷子,您发发慈悲吧!”
说着,余氏“呜呜呜”,当真伤心地哭了起来。
她哭得这样情真意切,宋老爷子想想她说的话,竟不是全无道理,一时也都升起茫然无措之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就算再不通庶务也该知道,宋熠的病若真要治好,必将花费出他们这样的人家想都难想的巨额财富,倘若倾家荡产真能治好宋熠,他或许会愿意花费这样的代价,可如今实际的情况却是,哪怕他付出全部家财,要为宋熠治病,只怕还远远不够。
宋老爷子不由得将视线转到江慧嘉身上,心中动念。
江氏的嫁妆虽然丰厚,却也的确是有数的,要想承担宋熠治病的全部花费,依如今看来是会不够。但江慧嘉身后还有一个江家,江家能给女儿出这样丰厚的嫁妆,自身家底只会更厚。倘若江老二肯助一臂之力……宋熠或许还能有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老爷子心下重重跳了几下,忙又将这个可怕的念头掐灭。
当初他为宋熠求娶江家女,就已经十分对不起江老二。江崇海虽然从商,为人却是情义在前,利益在后,不是那等满身铜臭味的恶商。他宋亭舟若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打江崇海的主意,那他成什么人了?
宋老爷子转过头,几乎不敢看宋熠的表情。怕在他脸上看到痛苦,甚至绝望。然而事实是,此时此刻真正的当事人宋熠反而面色平和,神情恬淡,仿佛此时正被众人议论着,将被决定终生命运的人并不是他。
最后,还是宋熠开口道:“爷爷,事若强求反而不美。我的伤便让张大夫治,能治到怎样算怎样。凡事但有天命,人力有时而穷。神仙都不能做到十全十美,何况我辈凡夫俗子?”
是啊!世上之事何时又能尽如人意?宋老爷子听得心中一痛,一时怔然,竟说不出话来。
江慧嘉目光转动,落到宋熠身上,与他深幽明亮的眼眸轻轻一触,忽然觉得他刚才那番话大有问题。
像宋熠这样的人,真的会认听“天命”,无欲无求?
她又转头看向余氏,却见余氏忽然眉头一挑,眼珠子滴溜乱转了几下,仿佛就想到了什么,脸上现出期待神色来。
江慧嘉想到宋熠刚才提到的神仙、天命等词,再想到宋熠之前说过的,要提醒余氏怎样分家的话,忽然心中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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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张大夫亲自来看过宋熠,余氏又与宋老爷子哭闹过一场之后,宋家的气氛就一直处在怪异当中。
宋老爷子平常都在自己房里很少出门,可打那天以后,他却每天都要到宋熠房里坐坐,也不多说什么,只偶尔谈谈书本文章,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静默着。余氏也很少再动辄骂人,只是常在饭桌上唉声叹气,对宋四郎与宋清芙等的年纪小的儿女哭声说:“你们命苦,赶上老爷子偏心,趁着现在还有得吃就多吃点,这往后还不知道是何样光景呢?”
又说:“我可怜的五郎,认认真真进学也得不着他爷一句好,你就是吃亏在不会叫苦啊!”
常说的宋老爷子都觉得心中戚戚,无言以对。
如此几日过去,忽一日,一个身穿仙鹤道袍的道士从宋家门前走过。他走了几步,忽又转身回来,一边掐指算着,口中念念有词。
宋大郎在门口见到,忙请他进屋喝水。
道士进了院子,水还未喝,就忽然面现惊叹之色:“无量天尊!”
他打了个稽首,惊叹道:“清贫之地出贵人,一门竟有双杰至,了不得!”
宋老爷子都被惊动,拄了拐杖出来问:“敢问道长,所言何解?”
道士又宣了一声道号,只摇头叹道:“可惜双杰同处一门,难免冲克,本是大富大贵之气,经此一冲,却只怕双双零落。可惜……可叹!”
他只是不住摇头叹息,并不正面回答宋老爷子的话。越是如此,宋老爷子越是焦急,反而更信了几分道士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道长,此事该作何解?”他又急忙问。
道士不答反问:“贵家可是有两个进学的年轻郎君?”
却又不等宋老爷子回答,自顾说道:“是了,一门双杰,何等福气,寻常人家哪能承受得了?压不住气,只怕要有血光之灾!”
宋老爷子身上一震,拄着拐杖的手上连指节都握得泛白了。
旁边宋大郎着急发问:“道长,这可如何是好?”
道士轻瞥他一眼,意味深长道:“太过贪心,只会一无所有。避开的那一个若有虎命之女煞气相压,倒或许能得几分转机。”
不等宋大郎再问,他一甩拂尘,又单掌竖起,宣道:“无量天尊!”
饮了水,转身大步就走。
一边走,他一边念道:“今日一水一结缘,三问二答了尘缘。本是浮生匆匆客,去向来处别流年。”
他唱着道词,大袖翩翩,飘然远去,一派俗世中行走而过的高人风范,直令得宋老爷子对他信服不已,再无怀疑。
江慧嘉与宋熠在房内目睹了这一切,都不由得惊叹。余氏这是哪里找来的妙人,这一派高人风范,表现得简直活灵活现。尤其是对方最后唱的那一首道情词,入情入景,道韵十足。江慧嘉这里要不是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对方必是余氏找来的人,简直也都要相信这真的只是一个过路的高人了。
江慧嘉悄悄凑到宋熠耳边,赞道:“余氏这回找的的这位真是又专业又敬业,很难得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熠听着她略有些怪异的措辞,嗅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悄悄红了耳根。
却不知另一边余氏房里,张氏也在赞:“娘,这回这两贯钱花的算是值当,瞧老爷子在这样子,是真信了呢。娘的主意真是好!”
余氏略有些疑惑,她当时去五真观,找的好像不是这位道长,不过张氏的奉承她还是如数接受。她轻轻哼了声,整了整衣襟,起身就往外走。一边走,她的脸色一边就变了。等到了院子里的时候,她面上已经全是泪痕。
“老爷子!我也都听到了!我都听到了!”余氏哭着,“道长说的双杰就是三郎跟我五郎对不对?他们两个不相容,原来他们两个不相容啊!老爷子!那个血光之灾三郎已经受了,您还要叫五郎再受一回吗?”
哭着哭着,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老爷子!真不是我这个做后娘的心狠,实在是这都是命啊!要说虎命女,那江氏就是,三郎跟她一道分出去,有她压着福气,说不定还有大造化在后头。老爷子,您是心疼儿孙的人,您就可怜可怜三郎,也可怜可怜五郎吧!”
宋老爷子沉默半晌,忽将视线转到站在一旁的宋柏山身上。
宋柏山刚从外头看了庄稼回来,手上还扛着锄头呢。
不同于一心都扑在读书上头的宋老爷子,宋柏山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
他虽然是宋老爷子的独养儿子,却从小就缺了读书那根筋,懂事起就开始下地干农活,论勤快能干那是一等一的。只是在处理家事上,他的态度向来是沉默到底。当年余氏与崔氏相争,宋柏山就从不偏帮哪个一分半点,后来余氏刻薄宋熠,他也从不为此多说半句。
他的存在不像是这个家里的当家男人,反倒像是一个与宋家诸人诸事毫不相干的过客。也是他的沉默,才尤其助长了余氏的气焰。
宋老爷子有时都奇怪,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养出这么一个儿子来。宋柏山太沉默,以至于他的内心世界竟无人能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如今,老爷子却要宋柏山表态。
相对于已经是风烛残年的宋老爷子而言,正当壮年的宋柏山才应该是这个家里真正的一家之主。
宋柏山仍然沉默,他眼睑微垂着,手攥着锄头,好像此时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他眼里。
“宋柏山!”宋老爷子猛地一拄拐杖,厉声喝道,“余氏要分家,你竟无话可说吗?”
宋柏山抬了一下头,漠然道:“爹愿分便分,不愿意便不分。”
宋老爷子被气了一个倒仰,怒指宋柏山,颤声道:“你是四十而立之人,竟还如此作态,不当人子!你……简直不当人子!”
他气得不但是声音就,连手脚都颤抖了,宋四郎连忙来扶他。
宋老爷子又挥开宋四郎的手,举了拐杖便要来打宋柏山。
余氏尖叫一声,就要来拦。
忽然,东厢房里传出了宋熠清朗平和的声音:“爷爷,孙儿有话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宋老爷子来到了宋熠房里,江慧嘉从房内退了出来。
她守在房门口,目光与院内神色复杂的众人轻轻一对,余氏就向她露出一个轻鄙不屑的笑容来。江慧嘉神色平淡地转过头去,听到房间里传出了轻轻的说话声。因为声音轻,她即便是站在房门口也听得并不太真切。
房间里的祖孙二人相对沉默了片刻,是宋熠先缓声说道:“爷爷,孙儿情愿分出去。”
宋老爷子浑身轻轻一震,哑声道:“鹤轩,你……”
然而,宋熠会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是他早先就隐约有所预料的。如今听来,心中那种要面对难以面对之事的痛苦,其实是要远远大于震惊的。
宋熠诚恳道:“爷爷,不会再比如今更糟糕了。孙儿愿意一试,去寻找出路。其实分不分家孙儿都是姓宋,分出去好过受余氏制肘。孙儿总不会辜负这一身学问就是。”
听宋熠说到这里,宋老爷子才是真的震惊了。他惊道:“你是早有打算要分家?”
之前隐约有所猜测和真正听宋熠将话说出口毕竟不同,更何况宋熠还将话说得这样明白,他甚至还算明白的说出了对以后生活的打算。宋老爷子此时心情之复杂,实在难以尽述。
宋熠反是云淡风清地笑了笑道:“爷爷,分家只是形式,是名分,我的根底是宋家,这一点从不会改变。爷爷,世事常无定数,穷则思变,变则能通。心如大地者明,行如绳墨者彰。我早已不再执着。”
宋老爷子仔细看向宋熠,只见他神情平淡,面色宁和,一双凤目犹如墨画,目中神光内蕴,湛湛生辉。从他的神采中完全看不出有半点他将分枝离巢的痛苦,反而是他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在这里犹豫不安。
宋老爷子忽然发现自己早先是太过小看宋熠了,这个孙儿的心智远比他早先所以为的更要坚毅强大无数倍。宋熠的心胸眼界已经达到了另一个高度,凭他如此心智气量,倘若能够走入官场,日后所能达到的高度,必不是他这等庸碌半生的寻常读书人所能想象。
想到这里,宋老爷子心中大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事到如今,再说如果又还有什么意义?
他心痛极了,连带着竟将余氏恨上。
当初要不是余氏处处苛刻三郎,三郎又何至于为了筹集盘缠而冒险上山?没有往日因,就无今日果。宋熠的腿要是不伤,他的前程该有何等远大?
宋老爷子甚至将自己都恨上了,若非他往日里纵容余氏,余氏又岂能日渐张狂至此?从前他信奉不聋不哑不作家翁,自觉在小事上懒得与泼妇一般计较,岂料竟造成今日之恨!
宋老爷子心中恨极了余氏,甚至动念:“若非是为五郎不至于背负庶子身份,定要在族谱上将她除名!”
但余氏的存在的确是个大问题,她顶着宋熠继母的身份,就有资格名正言顺地要求他尽孝。就算是当真将宋熠分了出去,只要余氏名分还在,她要想让宋熠不痛快,就总能找到办法。更何况,余氏本就是个全无修养的泼妇,指望她讲道理,看她重修一世都未必有这个可能!
宋熠连“不愿受余氏制肘”这样的话都直接说出来了,宋老爷子可想而知他对余氏的存在有多厌烦。
宋老爷子心念几转,再看此时倚床而坐,神色沉静的宋熠,又见他一双病腿全不着力,眼中虽是神光湛然,面色却病得青黄,心里对余氏恨到了极处,忽然就觉得自己从前做错太多。时至今日,亡羊补牢都未必来得及了,他必要做些什么,也算是为这个不幸残疾半身的孙儿做最后一件他力所能及的事。
“三郎。”宋老爷子神色略深,问宋熠,“我为你母亲再记一个儿子到名下如何?”
宋熠沉静的眉目间都现出些微讶色,他缓声道:“爷爷的意思,是要记五郎?”
他竟然猜到了!
是了,他从小就聪敏至极,又岂会猜不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老爷子更加心痛,面上却现出些许笑意,道:“不错,将五郎记到你母亲名下,他便也成了原配嫡子。三郎,你可介意?”
宋熠微微一笑道:“都是宋家子孙,嫡枝繁茂岂不是更好?”这是同意的意思。
虽然说老宋家单传了好些代,家族根底既薄,本身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讨论嫡庶似乎有些可笑。但宋老爷子是有多年功名在身的老秀才,他还多次修订宋家家谱,对这些却是极在意的。
而事实上,在律法都承认宗族礼法的大靖朝,这些名分上的东西本来就不仅仅只是具备象征意义,它还具备实质上的法律效用!
宋老爷子道:“五郎既成了原配嫡子,余氏倒不如仍然回到她原来的位置。”
这是要让余氏从填房仍然变回原来的妾了!
因为余氏原本就是妾,所谓“平妻”不过是乡下人家口头上的说法,在大靖朝的律法中,“平妻”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存在,不合法的。所以当初余氏来到宋家,既没有三媒六聘,也没有婚书凭证。是崔氏亡故以后,余氏才被扶正,却也不过是宋老爷子将她写入了族谱,给她一个填房的名分而已。
余氏“妻子”的身份却是没有在官府入档的。
因为大靖朝的律法还规定了,士族不可扶妾为妻。宋柏山虽然只是一介平民,与士族扯不上关系。可在“扶妾为妻”本不正当的大环境下,他要想正式为自己与余氏在官府办理婚书,也比较困难。他本来就为人冷漠,索性连提都不提此事,余氏这个填房的名分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算是定了。
所以宋老爷子此刻要改变余氏名分,也很简单,改族谱就行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分家的事情就这样定下了,一旦做下决定,宋老爷子虽然伤感,但在行动上他还是很迅速的。
青山村是杂姓村,祖上多为当年建国初期逃避战乱过来的难民,因此祖宗来历大多都不太好考究。村子里头能话事的除了里正,就是几个大姓的族老,此外还有宋老爷子这个秀才。
宋家在青山村虽然是孤姓,人丁简薄,但架不住宋老爷子是全村唯一的一个秀才,因此他的话事权还是很大的。
他要分家,隔日就请了里正周繁和几个大姓族老来做见证。
又叫余氏好生整治了一顿午饭,余氏因为终能如愿将宋熠分出去,这顿午饭倒是做得十分积极。
用过饭,众人都在堂屋聚集。
宋老爷子先将昨日里那道士说过的话拿出来做了一番说明,这主要是说给那几个见证人听的,算是说清楚为何要单单将宋熠分出去的缘由。
说罢了,宋老爷子叹道:“三郎是原配嫡子,原不该分他出去。但他毕竟已经成婚,算是大人了,不比五郎年幼,因此只得暂且委屈三郎,让他单分出去。”
又道:“只是既然是因为命数相冲而单分了三郎,此事说来却是三郎受了委屈。”
余氏顿时紧张起来,眼神中现出不善,只要宋老爷子这边一提出要多分给三郎家当财物,她便必定要大闹一场。
岂料宋老爷子话说到这里,却道:“只是家中清贫,本来也无甚财物可分,我有心补偿三郎,奈何力有不逮,今日便立文书,在此说明。原配嫡子宋熠今被分家单过,因家中人口众多,家计艰难,宋熠自愿放弃财物分配,从此分门别户,单成一家。”
宋老爷子说到这里,余氏等人都要惊呆了。照这个意思,宋熠岂不是要被净身出户?依宋老爷子对宋熠的疼爱,这怎么可能!就连向来淡漠得如同木头一般的宋柏山,这时候也诧异地抬起头,多看了宋老爷子一眼。
宋老爷子问宋熠:“三郎可有异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熠淡淡一笑道:“如此甚好。”
余氏等人都要尖叫了,他还说甚好?这简直是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宋翊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张氏有些幸灾乐祸地转头看了江慧嘉一眼,任你往日里如何厉害了得,这关键时刻自己男人拖后腿,看你还能怎样嚣张!岂料江慧嘉只是静坐那里,神色平静,面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竟是半点都不见因宋熠举动而吃心的意思。
张氏顿时有些悻悻。
又听宋老爷子道:“三郎既然放弃分得家产,那日后关于柏山的赡养之事,便也不必归他管了。余氏名不正言不顺,同样不由三郎赡养。”
宋老爷子竟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余氏,余氏本想跳起来争辩。只是又怕这一争,反而闹得宋老爷子改了主意,万一不再分宋熠出去,或者要分给他更多家产,那才更是糟糕。余氏便强行忍气吞声,心中只冷笑:“这一个病殃殃,一个没成算,瞧他们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谁还指望他们不成?”
又想到崔氏从前何等高傲,瞧不起她,也瞧不起宋柏山,结果如何?有这一日,她的儿子被净身出户,而往后的宋家,将全部成为她余氏和余氏所生子女的天下!
想及快意处,余氏觉得,就算宋老爷子说的话再不好听,她也不必计较了。
她并不知道宋老爷子所说的名不正言不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自己这一“不计较”,错过的究竟是什么!
宋老爷子还在继续说:“今次分家,大致内容便是如此,我再手写文书三份,一份由诸位见证人保管,一份由我保管,还有一份交由三郎。定好文书,这便算是分家了。至于三郎夫妻两个单立门户的户籍,还需劳烦周老弟你多费心。”
里正周繁爽快道:“都是正当应分之事,秀才公客气。我今日便替三郎夫妻两个将单独户籍立好,明日再去一趟县衙入档,定将此事办理妥当。”
宋老爷子谢过里正,吩咐宋四郎取来纸笔,就将分家文书写了三份。他自己签上大名,按了手印,又叫宋熠和宋柏山签名按印,几个见证人也分别签名留印,这一式三份的分家文书被各自收好,这个家便算是分了。
宋老爷子就又提起一事:“五郎如今在镇上学馆读书,学业倒也还过得去,这日后必是要走科举之路的。我有心将他的出身再提一提,不若便将他记到崔氏名下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问得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这样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说出来,余氏等人最初竟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是周里正先说:“此事甚好,原配嫡子毕竟不同,秀才公大善。”
余氏才终于明白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她尖叫起来:“老爷子你说什么?五郎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凭什么记到崔氏那贱人名下?”
她简直要疯狂,尖声说话时甚至前倾了身子,仿佛随时都要跳起来冲到宋老爷子跟前质问。
宋老爷子重重一拄拐杖,喝道:“余氏,再如此疯癫,今日我便做主替柏山将你休弃!”
余氏“啊”了一声,目眦欲裂,还要往前冲,却硬是被身边张氏死死拉住了。就连往日里最混不吝的郭氏,这时候也赶忙压住余氏来劝:“娘!里正和族老们都在这儿哩!老爷子真能休人的!”
宋老爷子斩钉截铁道:“此事便该如此定下,今日诸位见证人在此,我这便重修族谱!”
再看余氏一副仍要再闹的样子,宋老爷子道:“族谱名分之事,妇人不得置喙,余氏,你等出去!”又吩咐宋柏山与宋大郎等人将还要争辩的余氏架出去。
宋大郎不敢不听话,而一向淡漠的宋柏山只是木头一样堵在余氏面前。他往日里的冷漠对余氏而言是一种纵容,可他此时的冷漠却等同于在余氏心口插刀。余氏哀叫一声:“孩子爹!”
宋柏山木然道:“余氏,走罢!”
余氏心痛得大叫起来:“老爷子!我没说话那份,五郎自己总该有!他不在家呢,他还在学馆里,老爷子,再怎样,你该问问五郎他自己的意愿啊!你该问问五郎自己啊……”
她重复说着这句话,声音里都拖长了哭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余氏哭得撕心裂肺,宋老爷子往日里最烦她哭,常常她一撒泼便不耐烦与她计较,但这一次宋老爷子硬是铁了心肠。
他倒也不再强硬斥责余氏,只是淡淡道:“不将五郎记到崔氏名下也可,误了五郎前程,改日你莫要再哭。”
余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原本其实也不是很懂嫡庶之分,乡下人家不讲究这些。但她来到宋家后,毕竟也跟崔氏相处过十几年。崔氏是大户人家的大丫头出身,人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说的其实是大家婢女因为所见所知不同,在规矩见识方面往往更要胜过小户女子许多。
崔氏就是规矩顶好的人,她的容貌性情不必说,往日里的行为举止也无不有礼有度,那种种做派,常将余氏比得越见粗鄙。余氏从前常用泼妇手段挤压崔氏,但其实从心底里,她对崔氏是极羡慕的,羡慕以至妒恨。
也正是因为如此,余氏对崔氏的一切都极为留意。
崔氏性格柔善,面对余氏蛮不讲理的泼妇作风常有些无可奈何,但实际上她骨子里的大妇架子却端得十足。余氏与她相处十几年,恨崔氏是一方面,可是另一方面,在她的潜意识里,她自己都不肯承认的地方,她其实也未尝不觉得崔氏是比自己尊贵无数倍的。
这时候宋老爷子改了口风,只提到宋五郎前程,余氏反而被宋老爷子那轻描淡写的话给吓住。她惶恐又茫然,一时都有些怀疑自己。难道说,比起做自己的儿子,五郎做崔氏的儿子的确可以前程更好?
她收了声,整个人都如同死了半截般,又痛苦又茫然。明明觉得不甘心,是想要再反驳的,可话到嘴边,却竟是一句也吐不出来。
余氏最终茫然地被宋大郎扶着走了。
江慧嘉从旁目睹一切,虽然觉得余氏吃瘪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可亲眼见识到这宗族礼法的力量,见到了宋老爷子的话语权,又见到了余氏在这件事情上的无能为力,她心中仍然免不了生出戚然之感。
她并不是同情余氏,而是通过余氏,又更深一层的体会到了在大靖朝,在封建礼法主宰社会规则的如今,女性地位之低下。同为女子,她自然难免更多深思几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余氏往日里是何等的嚣张霸道,就连宋老爷子都多让她几分。可这一旦上了正式场合,余氏却竟然连保住自己亲生儿子在律法与礼法上也归自己所生的权利都没有!
当然,这也从另一个方面体现出了,原配与填房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不过很快,江慧嘉就知道了,原来不是原配与填房之间的差距太大,而是嫡妻与妾室之间的差距太大。真正三媒六聘光明正大娶进门的填房也是嫡妻,除了祭祀时要对原配牌位行妾礼,其余各方面,不论是在权力还是地位上同原配的差别其实并不大。可余氏不同,她当初只是以妾室身份被抬进宋家门的,就算后来被宣称是扶正了,可这妾室扶正,跟正经娶回来的能一样吗?
余氏被宋大郎扶了出去,宋老爷子又要求其余人也都退出,却独留了宋柏山与宋熠、江慧嘉这三人。当然,几个见证人也都留了下来。
宋老爷子道:“三郎夫妻两个虽是不分家产单分了出去,但根底上他们还是宋家人。这分出去以后,他们要搬去何处,何时搬,如何般,江氏的嫁妆要如何清点,这些都需商议。”
算是对宋家其他人解释为何单留宋熠夫妻与宋柏山的缘由。
等到其余人都出去了,宋老爷子却只说道:“慧娘的嫁妆是慧娘私产,当然都由慧娘带走,此事毫无疑问,不需多议。此外,搬家那一日,还当请亲家来人做见证,清点慧娘嫁妆。”
这些都是应该的,众人纷纷点头。
宋老爷子又道:“搬家的日子我也早已看好,便在三日后,适宜祭灶搬家。”
说着,他看向周里正,道:“村东头桃林边有座五间屋子的小院,听说原来是吴家的,他们家搬走也有五年,这屋子的地契应当早已返还村里了吧?”
周里正道:“是有此事,当时他们的田地都是卖出去了的,只那院子盖得有些偏僻,村里有闲钱的都有屋,没闲钱的也买不起。那屋子便押回了村里,地契也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乡下地界,当地人盖房都是不讲究什么房契的,只论地契。因为按照大靖朝的制度,凡是农民,有正当户籍的都要从乡下分得税田。这税田不归农民本身所有,只由农户耕种,然后返还重税给朝廷。朝廷则分发宅基地给予税田种植户。
凡有税田者都能在当地分得宅基地,这宅基地免费。
但这免费的宅基地又是跟随税田而来的,像当初吴家那样的情况,他们举家搬离了青山村,税田归还村里,那么他们的宅基地也同样要归还村里。宅基地一归还,就连他们自费盖的房子,也同样不属于他们了。
周里正就问宋熠:“三郎要单立户籍,论理也是要分税田的,但你情况不同,分了税田只怕也难以耕种。如今倒有两个方案,一是分得税田,自然,吴家那房子也能分给你。另一种,你们夫妻两个不分税田,房子也需出钱购买。但买来的房子可以有地契房契,往后只要两契还在,官府入档,这房屋与地,便算是你家恒产。三郎要如何?”
说着,又补充一句:“只是不分税田的话,每年还需另行补税,按照你家两口成丁来算,需补税八百钱一年。”
周里正说的详尽,江慧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顿时心里暗惊。大靖朝的税收原来竟如此之重,两口成丁,不分税田,一年都需补税八百文钱!
别看她近日来花钱如流水,好似八百文不算什么,但其实相对一般农民家庭而言,八百文是很多的。
另外,在大靖朝,税田与农民私有田地是不同的,大多数农民都很少能有私有田地,就是有,往往也只是几亩十几亩,他们耕种税田之外,私田少的还常在大地主家佃得田地耕种,如此才能混得温饱。
像老宋家这样能有五十亩私有田地的家庭,在普通农民当中是少有的。宋家本该算是富裕家庭,只是要供养读书人,这才拖得家计艰难。
可宋熠这一次分家,却是一分私田都不曾分得。他的情况本该更难,周里正等他决定往后应当如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宋熠毫不犹豫道:“房子我们买下来,税田便不要了,每年另行补税便是。”
在大靖朝,农民私有田地也是要交税的,但比起税田的重税来,相对要轻一些。
周里正颔首道:“如此也好。”
就听宋老爷子道:“房子买下来,便用你母亲当年留下的嫁妆。”
“我母亲的嫁妆?”宋熠略吃一惊。
他是真吃惊。因为崔氏当年缠绵病榻的时候,他已经考过童生,有十三岁了。这个十三岁说的是实岁,按照乡下人家喜欢给人算虚岁的习惯来,宋熠当时甚至可以说是十五岁了。
这样年纪的少年,懂事的已经很懂事,而宋熠当然是算懂事的那一种,崔氏临终前便亲自将自己的嫁妆私产通通交给了宋熠。
宋熠早已继承了母亲的嫁妆,宋老爷子这时候却拿崔氏嫁妆说事,宋熠又岂能不疑惑?
却听宋老爷子道:“你母亲当年还留下了一只妆奁匣子,当时因你年少,便由我暂时保管。如今你已成家,又要单分出去,自然交还与你。”
宋老爷子说着走入内室,不过片刻便从里头捧了一只红漆雕花的妆奁匣子出来。这匣子雕功精美,锁盖上的喜鹊登梅图案上甚至还镶嵌着莹润的几颗红宝石!光看这几颗宝石,便可知这的确是崔氏的东西。因为在老宋家,除了崔氏,不会再有旁人能够拥有如此精美的东西了。
崔氏是大户人家的大丫头出身,虽说原是奴籍,并不光彩,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崔氏出府前就已经被放为良民了,像她这种出身,发嫁时主家会给的那些赏赐不必说,就是她自己多年攒下的身家,也不是寻常农户所能想的。
当年那家人放出风声要发嫁崔氏,附近村镇,甚至是县城里要求娶崔氏的人都有好几个。宋老爷子与宋老太太为给宋柏山娶到崔氏,还着实是费了一番功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熠凤目中眸光微深,他恭敬地接过了宋老爷子递来的匣子,并没有当场打开,而是随手又交到了身旁的江慧嘉手里。
他太清楚了,这只匣子或许真的是崔氏遗物,但这绝不会是崔氏临终前才托付给宋老爷子的。因为崔氏当年离世前,是明明白白对宋熠说过,她身边还剩余的所有东西都已经直接交给了宋熠。当时宋熠的年纪虽然不大,但他考过了童生,在崔氏眼里早已被当成了大人看待,她根本不可能特意欺瞒宋熠,又弄出这样一只匣子来单独交给宋老爷子保管。
这里头必定另有缘故,只是宋老爷子不说,宋熠也不会与他深究就是了。
周里正等人纷纷称赞宋老爷子与宋熠二人祖慈孙孝,宋老爷子颤巍巍坐回椅子上,道:“崔氏的东西早该都给你,只是当时未曾预料……”
这个当时,指的应该是宋熠为筹集应考盘缠而上山打猎那一次。因为宋熠上山是常有之事,他原本就并不是只知读书的弱书生,七八岁时还正经跟村子里的老猎人学过打猎,后来老猎人故去,他就单独上山,这都有两三年了。谁又能预料他竟会遇到狼群?
后来宋熠受伤回来,寻了村里和镇上几个郎中来治病,那诊费药钱有一部分是宋老爷子逼着余氏给的,也有一部分是宋老爷子给的。也是因为几个郎中都下结论说宋熠的伤病已经治不好,余氏又整日哭诉说家计艰难,宋老爷子才放弃给宋熠继续治病,改而想了法子为他娶妻。
这一回江慧嘉请了悬壶堂的张大夫来,张大夫倒是说宋熠的腿有可能恢复到原来状态,可宋老爷子其实并不是很相信的。他只是心中存留有万一的希望,此外更多的,他还是从宋熠依旧会残疾的角度,在为宋熠以后的生活做打算。
说起当时未曾预料,宋老爷子眼眶都红了。又暗暗懊悔自己那时偏存了不该有的念头,只想着三郎素来强悍,即便崔氏已经去了,他要做的事情,也从来都能做得很好。便暗自将崔氏留下的东西截住了,有意要留给五郎往后科考之用。
就是这一念之差,当时由得三郎自己为盘缠之事奔波劳力,才致使三郎落得如今之苦。
想到这里,宋老爷子越发觉得上回那道士说的十分准确。
是他太过贪心,一心想为宋家供出两个读书人来,这才顾此失彼。当时因为五郎动了私心,反而害了三郎。如今他要是不依不饶非将三郎留在家中,岂不是又要害了五郎?
这两兄弟虽然因为各自在不同的地方读书,平日里甚少见面,可如今仔细看来,竟仿佛是当真不相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老爷子心痛懊悔,种种情绪难以言述。
他不知道,他的表情已经泄露了很多东西。
宋熠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他深知自己与五郎,对宋老爷子而言,那就是手心手背的关系。宋老爷子的心思,他就算不能完全猜透,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许多话不必宋老爷子说出口,只需他一个表情,宋熠就能懂。
宋熠心中一叹,面上现出淡淡笑容:“爷爷,没有往日之事,今日我便遇不上慧娘了。有慧娘在,往后我必会过得很好,爷爷不必担忧。”说着,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旁边江慧嘉的一只手。
江慧嘉不防他在这样的场合下,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这样类似于表白的大胆举动,当时就心中一跳,备不住给闹了个大红脸。
虽然她壳子里装的是个二十七岁大龄女的灵魂,但两辈子到现在,架不住她是真的连个恋爱都没谈过啊!现在被小鲜肉这样表白,偶尔心跳加速一下那也是正常反应,她真控制不住。
江慧嘉不知道自己此时是该羞还是该恼,只能绷着脸装出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目光却忍不住悄悄往宋熠那边瞥。
这一瞥,她心里就悄悄笑了。
哼哼!别以为你装出很镇定的样子,我就看不到你耳朵根其实也红啦。小样,还给我装情圣!姑娘我是这么两句甜话就能被你攻克的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一天,在周里正等人的见证下,宋老爷子议定了很多事情。
老宋家分家的事也像是插了翅膀的鸟儿一样,很快传遍了青峰山一带的数个村庄。乡下人家除了劳作,平常甚少娱乐,一点小事都够人们议论许久。更何况,宋家的存在原本就在十里八村很出挑。宋熠身上更是自带话题光环。
三天后,江家来人,见证了江慧嘉夫妻两个从宋家搬出的全过程。
江老二并没有亲自来,来的是江母柳氏和江慧嘉的亲兄长江惠东。
柳氏先头还很有些不高兴,毕竟这回分家,一看就是宋熠吃亏。是江慧嘉对她说:“分出去难道不好?不必受余氏辖制,我过日子才叫舒爽呢!”
要说对柳氏的观感,江慧嘉是有些复杂的。
江慧嘉有原主的记忆,对柳氏这个母亲天然就有亲近感。但原主之所以会芳魂早逝,说起来跟柳氏却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原主的死亡,是一出活生生的封建包办婚姻下的悲剧。
要不是宋老爷子挟恩来提亲,要不是江老二为了所谓恩义而甘愿逼迫亲女,情愿拿女儿的终身幸福来报恩,要不是柳氏身为母亲非但不制止江老二,反而还帮着丈夫逼迫女儿,原来的江慧嘉也不至于会活生生将自己饿死!
虽然如今的江慧嘉仿佛将日子过得还不错,但这只是因为她来历特殊,才能安然将困境视作便利。这要是换做其他任何一个正常的古代女子,真嫁一个残疾丈夫,那不说是毁半生,也十有八九是差不离的。
之前明知道这是怎样一个大坑,还非逼着女儿嫁,到如今又来做关心状,又有什么意思呢?
江慧嘉在面对宋老爷子的时候还能够心平气和,甚至将他当成半个长辈看待,那是因为宋老爷子与她并无血缘关系,实际上双方只是因为宋熠而牵连起来的陌生人。所以江慧嘉对他既无期待,也无要求,反正是正常面对,不喜欢也不讨厌就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江老二夫妻两个却自然与宋老爷子不相同,江慧嘉哪怕仅仅是因为接收了原主身体,而为原主鸣不平,也无法再视若平常地与江老二夫妻相处。
不过她心里虽然别扭,面上倒也不是很显。
同样的理由,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是原主父母,她既不能与他们断绝关系,也没有理由将他们视做仇人,那她除了心里控制不住的不自在,又能对他们如何?
所以江慧嘉即便并不是很情愿,也还是不轻不重的劝了柳氏几句。
柳氏被劝住了,转而也觉得分家不错。
她帮助江慧嘉清点了嫁妆,又趁无人时悄悄对江慧嘉说:“我给你那压箱底的银子,你可不要轻易拿出来。这分家了,往后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你千万忍住,要做长远打算。”
然后从袖袋里清出十两银子来,对江慧嘉说:“知道你要分家,特意给你带的。也不多,你拿着零花,多少宽松些。”
江慧嘉坚决推拒了这钱,心里忍不住暗暗叹息。
这又是何必呢?
余氏这一天都蔫的很,终于能将宋熠分出去,她原本当然是很高兴的。可宋五郎最终被记到了崔氏名下,这个事情却让她怎样也愉快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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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慧嘉便没再提要买桃林的事,毕竟此时才刚分家,还不宜太过张扬。但实际上她根本就不介意这些桃树结的果子好不好吃,她喜欢的是这片地方,如果以后方便,她还是会想要将这里买下来的。
一行人进了桃林旁的小院子,但见这小院是三间正房,左右各有偏房一间。正房坐南朝北,中间是堂屋,东西两边的都都是大通间,都能用来做卧室。
江慧嘉就选了东边的通间做主卧,又用屏风在中间隔了一道,里头睡觉,外头起居。
她嫁妆东西多,用来布置卧室全不成问题。
但她又缺了最主要的一样东西,那就是床。
是宋老爷子之前就说了:“三郎房里原来那张床也是崔氏的嫁妆,他不分家产,但他母亲的嫁妆理应都由他继承。”
叫众人一并抬了床走,到了桃林小院这边就直接布置。
这院子前两日江慧嘉就自己拿了工具过来打扫过了,因为小院并不大,打扫起来也方便,如今布置好东西就能直接住人。只是因为到底荒置了几年,那篱笆墙要再补补,屋顶也要修。好在如今正是一年里气候最好的时候,修屋子的事情倒也不必着急。江慧嘉是打算等住进来以后,再请村子里的人来修的。
她又托付左看又看总不放心的柳氏:“西边屋子我打算布置成书房,娘不如去帮我寻个好木匠来,我要打一面靠墙的书架,一张书桌,另外还有椅子凳子、高脚架等物。”
柳氏就用心疼表情看着她道:“三郎他都……这般模样了,你还给他布置书房?他哪里能用?”
江慧嘉不与她解释这书房其实最主要是自己要用的,只道:“腿脚不便也不妨碍看书写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柳氏心里有愧,也不敢多劝,忙不迭答应了,又道:“那这些东西我给你置办。”
江慧嘉道:“我已是出嫁女,当初出嫁的时候你们已经给我置办了嫁妆,如今再要你们给我添置家私,那宋熠岂不成靠着岳家吃软饭的了?”
柳氏便不好再多言,只跟着江慧嘉忙前忙后,归置家具,招呼客人。
青山村一带的习俗是,谁家搬新家,总有亲近的乡邻自发来帮忙搬东西,搬好东西以后主家必是要留饭的,乡邻们吃了这一顿,同时也就算是帮主家暖房了。
柳氏跟江惠东来的时候,就在牛车上拉了不少食材,有荤有素,色色齐全。
宋老爷子做主,请了周运家大儿媳妇来掌厨。
周运跟周里正算是不出五服的堂兄弟,他家大儿媳妇厨艺好也是青山村公认的。
至于江慧嘉自己,她的手艺则不必说了,实在是差强人意,拿不出手。
最初新媳妇进门,江慧嘉在到宋家的第二天也是做过饭的。那手厨艺,也就是个能将饭菜烧熟的水平。当时余氏还狠狠讥讽了江慧嘉,孰不知要不是有原主记忆,江慧嘉就连饭菜都烧不熟呢。
宋老爷子在这方面倒是十分宽容,本就是挟恩逼嫁,江慧嘉能安安分分地嫁过来,不多生事端,又对宋熠好,这便很是足够。还能要求她十全十美不成?左右她烧出来的饭菜至少能吃,是能过日子的,这不就成了?
这一日,暖房饭摆了五桌。宋熠虽有腿疾,也还是被扶着到了主桌上陪着男客们好好吃了一顿。
江慧嘉这边,她自己虽然做饭的手艺不好,却也要在厨房打下手,另外忙东忙西。张氏与郭氏做为妯娌,本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当头来帮忙的,偏偏余氏拘着她们,拿家里有事做借口,不许她们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有她们,江慧嘉觉得这一日搬家更顺利。她还新认识了不少可以交往的女客,算是借此拓展了自己的交际圈,也再次在众人面前刷了一回脸。她毕竟是新媳妇,许多村民都还对她感到陌生。
下午,客人们都走了以后,周里正拿了宋熠与江慧嘉的户籍文书,并两人的新居地契与房契,一起都交到了宋熠手上。
这时候还留在这桃林小院里的就只有做为主人的宋熠夫妻,以及宋老爷子和柳氏母子了,都不是外人。宋熠将契纸文书都交到了江慧嘉手里,江慧嘉就转身进了东屋内室,片刻后端出一个托盘来,托盘上放着一只大肚青瓷带盖茶罐,做工不算精巧,但也还过得去,在乡下人家算是好东西了,能值个二三十文钱。
她将茶罐端到周里正面前,感激笑道:“多谢周爷爷为我们劳碌一遭,这罐茶叶是我前些日子在县城买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听说周爷爷喜欢喝茶,就请周爷爷带回去,也算物尽其用,不埋汰了它。”
因为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周里正就笑着收下了,一边道:“自己留着吃不好?你这孩子真是讲究。”
他将茶叶罐收到一边,手上却觉得重量手感都有些不对。周里正心里当下就有些计较,等回到家里一看,果然,这罐子里装的哪里是什么茶叶,竟是一对光面的小孩儿戴的银镯子!
周里正家里头正好有一个七个月大的小孙子,这样的银镯子不论是绞了当银子使,还是给他小孙子戴都很方便。两个银镯子加起来足有七钱重,放到外头没有一千文钱买不下来,这份礼,怎么看都是分量十足的。
到了晚上,周里正拿出银镯子给老妻看,也不由感叹道:“三郎媳妇瞧着面嫩,这年纪轻轻的做人还真讲究。那房子连宅基地,再加上去县里给他们上户籍办契纸,通共是十七贯钱,三郎媳妇当时就给了我十八贯。这事情办完了,她又拿银镯子当谢礼。”
周里正娘子道:“到底是江老二教出来的女儿,哪有不通情理的?”
这边到了晚间,宋老爷子回了老宋家,柳氏母子也回江家去了。江慧嘉帮着宋熠安置好,她自己也洗漱完毕,小夫妻两个坐到一处,也各拥住各的被窝,联床夜话起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此时夜色萧疏,窗外星光早淡,屋中烛火也早已被熄灭。
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有虫鸣声声,和着春寒料峭,缭绕在屋前屋后,屋里屋外。
江慧嘉抱着自己的被子,略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
在老宋家的时候是没有办法,不论怎样有名无实,在那么多双眼睛下,她作为宋熠的妻子,不论是从情理上,还是逻辑上,她都没办法提出跟宋熠分床睡的要求。
可如今他们终于从老宋家分了出来,可以过自己独立的小日子了,还要她跟宋熠住在一间房,她不知怎么,就无法像从前那样泰然处之了。
不过毕竟是才刚分家,这新家里头也通共只有一张床,这个时候她要是提出要分床睡,是不是好像也不太好?
江慧嘉心里默念:“矫情是一种病,得治……”
咳咳,这个好像有点难治,肿么破?
宋熠恰在这时出声了:“娘子……”他轻轻唤了江慧嘉一声。
江慧嘉莫名地浑身一激灵,一下子就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做什么?”她连忙反问,颇有点恶声恶气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熠的声音如同静夜里潺潺流淌的溪水般,低缓中透着笑意,很是包容道:“娘子,今时不同往日了。”短短一句话,语调柔和,却蕴藏了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江慧嘉想及新婚以来宋熠的种种做为,忽然心念一动。
终于从老宋家搬了出来,拥有了自己独立的新家,这个事情,应该不仅仅是对她江慧嘉而言,对宋熠来说,或许才更是意义非常。
她期盼分家,宋熠又何尝不希望分家?
只是他的心情或许要更复杂,更深沉。
古人本就早熟,像宋熠这样自幼读书的又更不同。如果她只是按照现代人的标准,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年看待,那才真是大错特错。
当然,江慧嘉本来也没将宋熠当成普通少年看待过。从一开始,宋熠的言行,就让她不自觉地将他当成了平等的成人来对待。虽然她有时候会在心里戏称他是小鲜肉,但那只是因为宋熠年纪小,在某些方面会有生嫩表现。实际上,对方的心智明显是非常成熟的。
而此时,江慧嘉忽然又觉得,她从前似乎还是将宋熠看得太简单了。
她不由问道:“今时不同往日?怎样的不同往日?”
宋熠道:“从今往后,不论是好是坏,日子都是我们自己过的。娘子,与我结成夫妻,终归是……委屈了你。”他尾音轻颤,终于还是将最后那句话说出了口。
江慧嘉竟很能体会到他的那种真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气氛一时静谧了下来,隔着寂静的夜色,这一刻,江慧嘉竟仿佛能够触摸到这个少年胸腔里那颗深沉跳动的心。
她不由得心口也是微微一颤,一时间却不知是喜是悲,还是茫然。
江慧嘉说不出话来,双方沉默良久,宋熠才又低声道:“娘子,我已经想好,待这几日家里的琐事都归置好,我那轮椅也到了,若是方便,我便在家中开一座小小的蒙学馆。”
江慧嘉:“……”
江慧嘉好生惊讶,惊讶得甚至觉得自己的智商好捉急。
原来宋熠还能做这个!
她怎么居然想不到?
而宋熠自己想到了!
宋熠虽然身有残疾,可他既不低沉阴郁,也从不怨天尤人,实话说,比江慧嘉刚穿过来时所设想的真的要好太多了!她既不需要当知心姐姐来开导迷茫少年,也不需要当心理医生来做残疾人心理健康治疗。宋熠要真是她的病人,那可真是太省心了。
想到这里,江慧嘉竟觉得有些心虚。
她最初是打定了主意不给宋熠治疗的,后来虽然有所动摇,但一些细微的动摇显然不足以让她冒险去做这样明显会引人怀疑的事。这个跟她之前在悬壶堂给人缝合伤口可不同,缝伤口的事情她可以有诸多理由来解释,那本来就是一个外行也有可能掌握的初级技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她要是无师自通地一下子就能将宋熠这样的“疑难杂症”给治好,那问题可就真大了。
毕竟,宋熠的腿,是悬壶堂的张大夫都明确说过的,他不能治,只有请府城张圣手出山才有较大可能能够治好。
当然张大夫当时说话是留有余地的,不过江慧嘉能听得懂,张大夫实际上的意思就是说他治不好!
而那位张圣手显然十分难请,与其等着那位不知有没有可能出现的张圣手出山,倒还不如江慧嘉亲自动手,或许还更实际些。
江慧嘉根本就不觉得宋熠的腿难治,她有许多种方法可以让他恢复如初!
心思动到这里,江慧嘉心里隐约的愧疚与不忍就更深了。
面对这样身残志坚的好少年,她再铁石心肠是不是有点不大好?
那如果真的给他治,要不要跟他约定好,一旦他病好,他们就和离呢?
她心念电转,越想越远,倒忘记回应宋熠之前的话了。
宋熠又低唤了一句:“娘子!”
江慧嘉忙道:“唔,开蒙学馆好!那边西屋,我原来是想收拾做书房的。”微顿了顿,她语气俏皮起来,“既然宋先生高义,愿为乡村蒙童着想,在此开办蒙学,小女愿将西屋贡献出来,做蒙学课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着,她半撑起身,看向宋熠,笑盈盈道:“先生不会嫌弃课室太小吧?”
宋熠躺在原处,面上也现出笑容:“娘子才是高义,宋某感激不尽。小小乡村蒙学,条件简陋些,正可为学子们励其心,锻其志。只是……委屈娘子了。”最后那一句“委屈”语气轻柔得就像是羽毛轻拂。
江慧嘉一下子也不由自主地软了声气:“怎地?只需给学子们励心锻志,我便不用啦?”
宋熠深深凝视着她,柔声道:“你是我娘子,是女儿家,本不该受读书人的苦。”
江慧嘉顿时觉得鸡皮疙瘩都要掉满地了,轻哼道:“你看不起女儿家么?什么意思!”
寂静的夜里,她轻嗔薄怒,夜光朦胧,映得她俏丽五官、如花容颜都模糊在霭霭夜色下。仿佛俱成了近在咫尺,又恍如梦境的一团意象。
宋熠不由自主喉头微动,在无人能看见的地方,他悄悄捏紧了双拳,低声道:“小生绝无此意,娘子放宽心。”
语调温和,一本正经。
江慧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慧嘉将话题转回来,问宋熠:“你要开蒙学馆,有具体章程么?”
说着她又平躺回自己的被窝里,方才的些许不自在,这时反倒消去了。好吧,就当是多一个特殊的室友咯!
反正虽然是躺在一张床上,但实际上两人各睡一床被子,倒也互不妨碍什么。
更何况宋熠并不是一个讨人嫌的人,相反,他心思细腻,为人还十分的善解人意。
江慧嘉刚嫁过来那几天,宋熠是因为婚礼那一日动弹过度,又伤了腿,这才起居处处都要江慧嘉照顾。但后来养得几天,他腿的情况又好些了,许多事情他就都尽量自己动手,很少再劳动江慧嘉。
尤其是在更衣如厕上头,他一方面尽量少吃,避免多便,另一方面实在有需求的时候,他也往往是自己拄了拐杖,至多再要江慧嘉帮着扶一扶,他就会自己去厕间解决问题。
江慧嘉有时候看到他走一趟路都要满头大汗的样子,就觉得他对自己挺狠的。其实宋熠的情况最好还是要静养,不过他每日里起身的次数并不多,他又十分固执,江慧嘉也就没有很劝他。
宋熠的确是一个心有成算的人,他说道:“我只考过童生资格,也开不了正经的私塾,但若只是开设蒙学,教授十岁以下孩童识字学书,束脩收得低廉些,应当还是可以的。既不是正经的私塾,便不必上官府去寻学正报备,不过……”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才又道:“还是应当备一份厚礼,去寻里正周爷爷将此事好生说一说。这个事情,却是要劳烦娘子了。”
江慧嘉很爽快道:“小事而已,算什么劳烦?为了宋先生的教书大事,我连西屋都贡献了,还怕再跑这一趟腿?”
说着,她就笑出了声。
宋熠也轻轻笑了,他低声道:“娘子,我忽然觉得上天让我折了双腿,或许真的只是……”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越发低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忽然道:“什么?”
宋熠本就极低的声音突然被打断,他顿时住了口。
“没……什么。”他轻轻地道。
江慧嘉“唔”了一声,就道:“那好喽,时辰已经很晚啦,睡吧!”
她还打了个哈欠,做出很困的样子,一翻身,就往被窝里钻得更深了些。其实她听清楚了宋熠的话,也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但这种越来越明显的表白,之前稀里糊涂当众听过一回也就算了,这时候孤男寡女的要再听一回,她真怕自己把持不住啊!
小鲜肉虽好,但她要的不是感激得来的爱。
对方都还没有怦然心动呢,凭什么要她先怦然心动?
这个亏,坚决不能吃!
江慧嘉带着有几分羞涩,有几分茫然,又有几分恼怒的复杂心情,终于在越来越深的夜里沉沉睡去。她这一天忙了许久,原本甚至还做好了要跟余氏再战一场的准备,余氏最后虽然没闹,但江慧嘉这一天也确实是累了,因此虽然心情复杂,她还是入睡得很快。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呼吸渐渐绵长,真正睡去以后,原本仿佛也与她一同入睡了的宋翊却忽然睁开双眼,在夜色掩映下静静凝望向她。
他知道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但他不知道为何身旁女子的心却总不与他跳到同一节奏上。
许多时候,她都仿佛离得那样近,可有些时候,她又恍惚离得那么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年宋熠的心里充满了难言的酸涩与甜蜜,但他好像也并不是很在意她有时候狡黠的躲避,因为她已经是他的妻子。结发夫妻,当守百年。他是男儿,她是女儿,她更羞涩,更喜欢闪躲,又有什么不可以?
他们足足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你来我往,纠缠一世。
哪怕他双腿有疾,他也知道她会不离不弃。
夜越发深沉了,不远不近的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渐渐地头与头挨到一起,窗外星光不知何时漏入,洒在宛如鸳鸯交颈的两个人身上,静谧得如同一幅画卷。
翌日一早,江慧嘉洗漱好,与宋熠一道吃了早饭,就收拾东西去了周里正家。
她是个不做事的时候能够很懒散,做起事来却十分雷厉风行的人。既然说好了蒙学馆的事,她就一刻也不拖延。
周里正这边因为有了前一日的厚礼开路,江慧嘉说起事来,周里正是十分爽快的。里正娘子也陪同一起,江慧嘉一说起宋熠要开蒙学馆的事,里正夫妻两个就一同赞:“真不愧是读书人,与我们不相同!这是大好事,乡塾门槛高,只收有识字基础,有一定天分的学童,一般人家都送不进去。三郎这个蒙学馆一开,可不方便多了?”
江慧嘉早就跟周里正说好,宋熠这个蒙学馆不设门槛,且收费极低,是为方便乡邻而开设。有年满五岁,并十岁以下的孩童,想要开蒙识字,便可以前来报名。
她说道:“两个月为一期,开设一个班,能识千字文便算,也教些普通算术,并不深入教,只是开蒙而已。这一期入学的蒙童,便在五月初一开学。首次开馆最多招收三十人,不足数也无妨,仍照原计划开馆。不过这一次开馆以后,七月与八月这两个月要休假,下次开馆便在九月。”
这些都是今早她跟宋熠商议好的,有些是宋熠的意思,有些是她的提议。
周里正问道:“为何七八月要休假?”
江慧嘉道:“天气太热,又是农忙时候,休馆两月,两相便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里正娘子在旁边含笑听着,这时候道:“正是这个理。”
江慧嘉又道:“平常也只在上午开两个时辰课,一旬放假一日。”
这个时间很宽松,倒也符合乡下人家的实际情况。因为乡下人家的孩童,五六岁就背着箩筐挖野菜打猪草的不在少数,等到十来岁,能做的事情就更多。
乡下人家,读书是个奢侈的事情。其实对大多数人而言,能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就已经算是很了不得了。
江慧嘉最后明确说到了束脩:“一期八十文钱,若是拿不出钱的,拿物来抵也是可以的。”
这个数一出,周里正夫妻两个才真是惊了。
要知道,宋五郎在镇上塾馆读书,一年下来光是束脩银子就要十两!此外还有送予先生的四季节礼,这些更是大头。
而当初宋熠在乡塾读书,乡塾的束脩标准是比镇上略低,可也要八两银子!
就算乡塾是一年十二个月都开课,将银子换算成铜钱,这分开来算也要八百文钱一个月的束脩钱。
宋熠这里却两个月一期,也只收八十文!
虽然他这里只是开蒙,可这样低廉的收费,江慧嘉此前说的只为方便乡邻,还真是半点没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很快,宋熠要开蒙学馆的消息就从周里正这里传出,并以比之前老宋家分家消息传得还要快地速度,传遍了附近乡村。
若说老宋家分家,众人只是当个热闹来看,那宋熠要开蒙学馆的事情,就真是在十里八村都掀起了不小一片波浪。
这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却偏偏极少会有人想到。或者说有人想到了,可愿意去做的人却从来太少。
一般考过童生的人都会想要再考秀才,又岂会有时间精力来办什么蒙学?而考过秀才的人要么会要继续考举人,要么即便是坐馆,也很少会愿意坐乡村蒙学馆。
就比如说宋熠,他取得童生资格以后,本也是要继续考秀才的。若不是他残了双腿,失去了继续科考的资格,他又怎会在这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的时候放弃学业,开起蒙学馆来?
众人说起宋熠开蒙学馆的事,都不由得又是叹息又是欢喜。
“宋三郎真是可惜了,要不是时运不济,他哪里是开乡村蒙学馆的人?”
“亏他想得到,也是,他虽然腿脚不便,可他肚子里的墨水都不是假的,这不就派上用场啦?”
“要说还是读书有用,这要是像咱们似的,就会个泥巴地里刨食,那残了腿还不就跟没了半条命似的?哪里还能想得到可以给自己找这么个事情做?”
当然,特意来向江慧嘉探听消息,有意要给自家孩子报名的人也不在少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们也称赞宋熠:“真是好心思,有仁有义,宋三郎做人真是没的说。”
八十文钱便能到蒙学馆学上两月,求个开蒙识字,实在是真便宜。
就是再穷的人家,只要有心,勒紧裤腰带东凑凑西凑凑,哪怕筹不到足数的钱,凑个值八十文钱的东西出来,也是可以的。
宋熠收费这样低,甚至都没人说他开蒙学馆是为赚钱,只说他这是义举。
就是余氏,在宋熠这边开蒙学馆的消息传出来以后,都只敢偷偷骂几句,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到外头去说宋熠的不是。
江慧嘉则在跟周里正说定开馆的事情以后,当天就又亲自去了一趟老宋家,就此事告知了宋老爷子。宋老爷子听后沉默半晌,忽然眼睛一闭,浑浊的眼角竟流下两行老泪来。
他欢喜不已,又喜又愧,连连说道:“三郎定是早有主意,三郎定是早有主意……好!好!”
怪不得宋熠一定要分家,这要是还在老宋家,有余氏在那里堵着,这蒙学馆怎么可能开得起来?即便是能开起来,以余氏的性情,这学馆里头只怕也会三天两头不得安宁。
他喃喃道:“娶妻当娶贤,泼妇误我三郎……”
忽然庆幸自己到底是想通了,趁着没闭眼将宋熠分了出去。他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这要是没将宋熠分出去,没将余氏的名份定位成妾,等他百年之后,没了他的压制,余氏顶着宋熠继母的名号,还不知能闹出多少事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对江慧嘉道:“你是好孩子,好生与三郎过日子,他必也会对你好的。”
江慧嘉笑了笑,又与宋老爷子随意说了些话,这才告辞离去。
当下里,江慧嘉又传消息回娘家。叫兄长江惠东帮着寻了木匠与粉刷匠,就开始重新修整西屋。
西屋因为是大通间,故长有八米,宽有五米。这样的屋子,在乡下人家常常是要被隔做两间来用的,如今既不做隔断,用来当个课室倒也勉强够了。毕竟是乡村蒙学,大家要求都不高。
江慧嘉叫木匠打了十五张矮桌,又从镇上订了三十张坐席。
等学生们来上课,就是每人一张坐席,再两人共用一张矮桌。
宋熠授课,是打算叫学生们效仿古人跪坐的。一来跪坐是古礼,礼仪是形式是桥梁,明礼仪、修道德,才能更好地学知识。二来乡野孩童大多性情跳脱,不好拘束,叫他们在课堂上实行乡下人家少见的跪坐,更能从心理上对他们形成震慑,使他们心生敬畏。先敬知识,同样才好学知识。
江慧嘉深以为然,所以积极支持。
她又叫木匠用黑漆刷了一块大黑板,再叫江惠东带了些石膏过来,自己捣鼓着用石膏做起了粉笔。
在中国古代,石膏最常出现的地方是在医馆药铺,中医们常用石膏入药,不过石膏点豆腐也是常用配方,所以石膏这东西江家杂货铺里也有卖。石膏价格便宜,江惠东带来了两袋子足有二十斤。反正江慧嘉要的粉笔也不多,有这二十斤石膏,倒也尽够她折腾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折腾了几回,做了些奇形怪状的“粉笔”出来,却是宋熠看不过去,忍不住问她:“娘子做这些东西,是何用意?”
江慧嘉简直都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这个是给宋熠上课写字用的。想她虽然是穿越女,可上辈子除了点亮了医学技能,别的副业还真是一个都没能点到。穿越以后,她有时候也想过自己是不是要苏点什么出来,可惜不论是现实条件,还是她本身所知,都没允许他苏出什么来。
她既不会工科的机械制作,也没学过农学,在种田上发挥不出任何作用,就连许多穿越女必备的基础技能——厨艺,她也一概皆无。好吧,能烧出吃不死人的饭菜,这还是因为有原主的记忆,托了原主会做饭的福。
这回好不容易因为宋熠要开蒙学馆,她想到了黑板跟粉笔的事。于是跟木匠定做了黑板,又兴致勃勃来做粉笔。谁知道就连这样简单的、据说是纯体力劳动,就连傻瓜都能diy出来的东西,她居然都做不好!
江慧嘉深受打击,宋熠既然来问,她决定干脆将难题转移。
她眼珠滴溜溜转了几下,就道:“我见石膏在深色物体上能留下白色痕迹,便叫人打了一块大木板,上头刷了黑漆。想着……若是能将石膏做成笔管一样的条状物,再拿来在大黑板上书写,岂不是既方便清楚,又能省下纸笔?”
读书最费笔墨,而纸笔又贵,这也是限制寒门子弟学习知识的一大客观因素。
江慧嘉随意这么一说,宋熠想得却更深远。
他遥想着江慧嘉所说的所谓黑板与石膏笔的作用,顿时心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宋熠正心惊着,又听江慧嘉道:“这石膏笔要是做好了,往黑板上一写,能写成字,再一擦,这字迹就能被擦掉。如此一来,黑板能被重复利用,更要方便许多。”
她随手拿了一支形状不那么奇怪的“粉笔”,在旁边的红漆柜子上一划,柜面上就现出了白白的一道线条。她又拿了旁边的一块湿布巾往线条上一擦,这线条就被擦掉了。
江慧嘉做这些的时候,眉头还微微蹙着,仿佛对这个效果很不满意。但实际上,这个效果已经很惊人了。即便她手中的石膏笔形状怪异了些,但的确能用,且效果不错不是吗?
宋熠看向江慧嘉的目光里,更添了浓浓的欢喜。
他是自小就读书的人,比江慧嘉更能体会到这东西的价值。
时人读书,若是上塾馆统一受教,先生们往往是这样教的——
先生在上头拿一本书,学生们在下头也各自拿一本同样的书。先生在上头诵读,学生在下面跟着读。读过了再背,背好了再解释其义,此外还要抄写,默写等等。
如此既费纸张又费墨,因为不是一对一教学,用这种方法教授完全不识字的蒙童还很有些困难,所以乡塾那边才只收有识字基础的学生。宋熠还听说镇上的塾馆是接收没有识字基础的蒙童的,不过蒙童进学收费更高。
而江慧嘉说的那种方法假若能够实现,有先生在黑板上书写大字,学生在下头就能清楚将先生所教授的字形与字音联系在一起,如此识字,可不比蒙头诵读更容易许多?也不必一对一教学,能省去很多时间精力与资源。
黑板与石膏笔的便利还不止于此,石膏笔书写,学生能一笔一划看清楚先生写字的过程,这也有助于学生对字形构架以及文字笔画书写顺序的掌握。此外还有许多好处,宋熠脑子转得快,一时想得长远。
江慧嘉还在苦恼道:“不太成型是一遭,此外粉尘也多。”
宋熠拈起一支笔道:“这是熟石膏磨粉做成的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生石膏遇水会产生一定的溶解,并不可能凝结成块,所以宋熠直接就问江慧嘉这是不是熟石膏做的。
他知道得还挺多,江慧嘉轻瞥了他一眼,不想再被学霸打击,干脆道:“是熟石膏粉做的,但或许只用石膏与水还有不足,只是不知若要添加其它,该添加什么才好。”
这两天修整西屋,西屋的屋墙已经用白石灰重新粉刷过一遍了,如今就等着再晾几天去去味,同时也等木匠那边的矮桌到来。江慧嘉就在西偏房里做粉笔,她将东偏房用来做了厨房,西偏房暂做杂物房。但说是杂物房,里头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放。她就打扫打扫,用来捣腾粉笔倒是刚好。
在古代中国,石膏是早有使用的东西,石灰也是东汉时期就有出产了。西偏房里除了有石膏,还有粉刷墙面剩下的石灰,宋熠琢磨道:“不然添加石灰试试?”
江慧嘉道:“怎么加?加多少?石灰又不比石膏,若是吸入过多,是有毒害的。”她其实是知道粉笔的制作虽然简单,但也是有配方的。可对她这样的纯外行来说,能够记得学生时代老师说过粉笔的主要成分是石膏就很不错了,指望她能记得配方?
别开玩笑了,粉笔的具体配方她连见都没见过好嘛!
不过就算没有其它配方,只用熟石膏粉和水,也是能勉强做出粉笔来的。只是可能会做得稍微粗糙,此外达不到无尘效果。
江慧嘉已经决定就用这个简便方法来做粉笔了,就听宋熠道:“总要先试试,不同配比应当有不同效果。也不独独是添加石灰……色泽白皙,膏粉细腻的,除去石膏与石灰,还有滑石粉,白土粉等等。《礼记》有云,致知在格物,格物而后至知。事物变化尤其玄妙,格物意在穷究其理,探见变化,此为古人之意,我辈可以效仿。”
江慧嘉:“……”简直要被宋熠的侃侃而谈震惊了。
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到底谁才是古人?
引经据典,显示学问好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准备要往古代科学达人方向发展的节奏?
不过她早就决定要么随便简单做做,要么把难题推给宋熠。她眼波流转,轻哼一声,笑道:“滑石粉、白土粉等物我去寻来,做粉笔之事便交予你咯!”
宋熠行动还是不便,他这会儿会到西偏房来,还是因为方才要如厕。他拄了拐杖路过西偏房去后院茅房,回来的时候看到江慧嘉还蹲在一个大桶旁边琢磨着什么,这才过来问问。
江慧嘉净了手,起身扶住他,又道:“不过今日不成,待明日我去县城取了你的轮椅来,这才方便。”
她原先与南北通货黄掌柜说好是十日后取货的,后又与悬壶堂的张大夫定了三日之约。这段时间又是叫人给宋熠诊病,又是琢磨分家,后来搬离老宋家来到这桃林小院,又折腾着开蒙学馆,粉刷新墙,试做粉笔。事情多,时间凑得紧,这取轮椅的约定时间都过了。
江慧嘉这时候想起来一算,心里颇不好意思。自己光顾着刷墙打家具,后来思绪又被粉笔占据,竟将宋熠的轮椅给忘了。说起来,好像是有些过于不经心了些。
她扶着宋熠往东屋卧室走,心里渐渐想:“我虽然不方便直接出手帮他治腿,那位张圣手的存在也太过飘渺了点,要请他出山很难。但我应该可以在张大夫给宋熠做诊治的时候,找到机会悄悄出手。有张大夫做掩饰,就算宋熠的腿真的好了,世人也只会以为是张大夫医术高明,宋熠运气好……怀疑不到我身上。”
至于宋熠腿好了以后他们又该怎么相处,是不是要和离,江慧嘉一时却想不清楚了。
她不自觉地有些茫然,心中某一处仿佛隐约有些不舍。但这情绪的存在又实在太过隐晦,不过转瞬间又被她忽略过去了。
她神情间却有了些细微变化,宋熠察言观色,不禁出声问道:“娘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宋熠喊:“娘子?”
江慧嘉正在出神,被他这一喊,顿时心头一跳,就仿佛是被戳中了什么隐秘一般,心里头牵牵扯扯的,古怪起来。
她将宋熠扶回房,故意清咳两声道:“我原来打算是将西屋做书房的,如今书房是做不成了,不如在东屋的外间做一面靠墙书架?”
宋熠多看了江慧嘉一眼,笑道:“甚好,娘子喜欢什么样的,尽可以随意布置。”
早前宋老爷子拿出来的那个崔氏留下的妆奁盒子,宋熠早就交给了江慧嘉。里头东西也不多,有散碎银子二十五两,另五梅金簪一支,青玉攒花压鬓一对。相比较起那二十五两银子,当然是崔氏的首饰更值钱,但崔氏的首饰又岂是可以轻易动用的东西?这是宋熠亡母遗物,就是江慧嘉拿在手里,也只会好好收着,绝不可能乱动。
不过二十五两银子虽不多,可在乡下也绝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江慧嘉用这二十五两银子修整了屋子,又定做了十五张矮桌,并三十张坐席,以及宋熠用的讲桌、黑板,还有其它一些杂物等,也通共只花去六两银子。
由此也更可见得,张大夫此前出诊一次就收六贯钱,这个花销有多大。
宋熠早就跟江慧嘉说过,银钱由她掌着,任她想买什么买什么,想添什么添什么,不必顾忌为他治腿的事。因为他的腿本就难治,治起来是个长期的拖沓事不说,花费起来也没根没底的。相比较起来,家用花销反而是小头,又何必强行省出家用那点钱,来填这无底洞?
他表现得这样豁达,江慧嘉也就没跟他客气。反正依照她的性情,如今既然是自己当家做主了,那自然是要尽量提高生活品质的。也不说是要过多奢侈的生活,毕竟他们没那财力,但过得稍微从容点,总是可以的。
江慧嘉一来有嫁妆,二来还有一身医术做底气,根本不怕坐吃山空。
两人说说话,就又商议了一些明天江慧嘉再去县城的事。
宋熠担心江慧嘉独身上路不安全,可这回又与上回不同。上回江慧嘉去县城,能叫宋大郎夫妻作陪,这回却不成。毕竟宋熠已经分出来,他不愿意与那边除宋老爷子以外的人再多做牵扯,江慧嘉也同样是这样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道:“我又不是头回出门,如今也算熟门熟路了,一个人上路反而更方便,哪有什么不好?”
想她上辈子天南海北的到处跑,独来独往可是常态,何曾惧怕过独身出门?最主要的是她还有一手针灸点穴术,真要碰到什么不轨之人,她保管能叫对方活蹦乱跳的来,半死不活的走。
当然,这么凶残的话就没必要让宋熠知道了。
宋熠还是不放心,又提议道:“上回来过的,给我们暖过房的周征大哥家的嫂子,她常常要去县城,你不如去与她约个时间。也不必非要明日,总归是就近寻一日,你与她同行,总比独身上路好。”
周征媳妇江慧嘉是知道的,周姓是青山村的大姓,周征要喊周里正堂叔爷爷,但实际上他的年纪已经将近四十,不比宋熠的父亲宋柏山小多少。周征媳妇也是将近四十的人,只是辈分低,才要被宋熠这样的小辈叫做嫂子。
周征媳妇长得五大三粗,却是做得一手好绣活,她常上县城卖手艺,所以宋熠叫江慧嘉跟她同行。
江慧嘉思量片刻,虽然心中颇不以为然,但想想宋熠说的也不无道理。她不惧怕什么危险,但也不想总与世俗常规背道而行。这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不必太过纠结。找个伴就找个伴吧!多与人交流总好过闭目塞听。
她于是点头答应。
宋熠见终于将她说服,也是长出一口气。
又同江慧嘉道:“娘子进城那日若是有空,再帮我买些纸笔回来吧!纸要熟宣,笔要羊毫兼毫狼毫各买一种,狼毫要花枝俏,羊毫要中号白云。此外若有色料,最好也买一些。”
江慧嘉上回也买了些笔墨纸张,但她笔只买了一支,纸买的也是生宣和毛边纸,这些显然不符合宋熠的要求。
她口中答应了,心中则估量着宋熠或是要画工笔画,不然为何要她买熟宣和狼毫花枝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到这里,江慧嘉又想起一事。
上回在集仁书铺买书,书铺的老掌柜是要求她将买来的书全都重新誊抄一遍送回的。她买了书回来以后倒也抄了些时日,但她那一次买的书共有六本,一时半会儿要全部抄完也不容易,她到目前为止也只抄好了《神农本草经》。
这还是在诸事烦乱的情况下挤出时间抄的,虽只有一本,但一本至少已经抄完,她应该在这一次上县城的时候将誊抄好的这本《本经》带上去。也算是先给个交代,其余的留着往后继续抄。
江慧嘉将方方面面都想到,下午就抽空去了一趟周征家,问到了周征媳妇,她却是再隔一日要去县城,江慧嘉就与她约好了同行。
到了约好那一日,江慧嘉起了个大早,与周征媳妇同去村口等了跑海车。不一会,跑海车到来,江慧嘉这回算是熟门熟路地爬上了车。周征媳妇则是带着自己大儿媳妇同行的,她自己叫江慧嘉一声弟妹,而她的大儿媳妇则要叫江慧嘉做婶娘。!
在第一次听到周大郎媳妇叫自己做婶娘时,江慧嘉简直要被雷翻了。天知道,周大郎媳妇的年纪比她还要大呢!
但在农村,这个现象又很常。
谁叫古人不讲究避孕呢。
一路上将江慧嘉与周政媳妇以及“大侄媳妇”闲聊,县城很。快就到了。
周征媳妇要先去绣坊,江慧嘉因为觉得还有一大个白天的时间,也不急着去做其他事情,就跟着周征媳妇去了绣坊。说实话,江慧嘉对这个还挺好奇的。
她自己虽然没有点亮女红技能,但好在原主的手艺也还过得去。而她自己虽然手残,但对刺绣这个极具古典意味的漂亮事物却是非常喜欢的。自己水平不行,不代表她不喜欢看别人做的成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慧嘉抬眼看去,只见门口那辆四角上都扎着璎珞宝石的青帷小马车上接连下来几人。
先是赶车的婆子,跟车的媳妇,然后是一色青绿比甲,容貌鲜妍的年轻丫头。再被扶下来的则是一个头拥珠翠,媚眼生波的美貌少妇。她又伸出手,亲自从车内扶出一个头戴帏帽的窈窕少女。
少妇笑意盈盈地对帏帽少女道:“这家绣雅阁也还过得去,虽不及天绣坊规模大,但他们家的绣件胜在花样精美,有一定特色。”
帏帽少女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恬静柔和,颇具气质。
江慧嘉稍看了一眼,当即收回视线。留在柜台后的女伙计已经越过她,迎向这一行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女眷的客人。
周大郎媳妇靠近江慧嘉,低声道:“慧娘,这是来贵客哩,咱们让开点。”
江慧嘉接受不来她对自己那所谓“婶娘”的称呼,早跟她说好各叫各的,要她直呼自己名字就好。周大郎媳妇的年纪本来就比江慧嘉还要大上三四岁,她们又只是同村,并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在经过武三娘同意后,她当下也就改了口。
其实叫江慧嘉“婶娘”,她也别扭呢。
这个时候,先前进到里间去给武三娘传话的那个女伙计也出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高挑女子。这个女子身穿半臂襦裙,头上戴了些银镶宝的首饰,打扮得干净利落,瞧这模样正是武三娘之前说起过的赵娘子赵掌柜。
赵娘子带着笑也径直迎向贵客,请她出来的那个女伙计则走到武三娘身边,对她低声道:“武娘子不如与我到里间先喝杯茶,坐一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武三娘忙道:“不劳烦,我们等一等就好,你忙。”
说着带头走到店铺一边的角落位置,避开那几个丫头婆子簇拥在一起的一行人。
周大郎媳妇有些瞧新鲜的意思,总忍不住对着那边多看几眼。不过她常跟着婆婆到这绣坊来,这样碰到富贵人家女眷的次数也不少,因此懂得规矩,多看几眼后就敛了目光。
武三娘悄声道:“这是太平和乐楼郑家的女眷,年长些的那位娘子我见过,是郑家大少奶奶。”
原来是太平和乐楼郑家的女眷!
江慧嘉多次听闻太平和乐楼的大名,但还是首次知道太平和乐楼的背后东家原来姓郑。
周大郎媳妇忍不住道:“听说郑家虽然是太平和乐楼的背后东家,但他们其实是官家。郑家的老太爷是朝廷致仕的大官,原来是二品来着。娘,是不是这样?”
对大多数平民而言,如郑家这样的人家,总是带着高不可攀的神秘光环,哪怕只是对他们稍作议论,也总使人感到新奇又兴奋。
武三娘也忍不住道:“不止呢,他们家如今当家一辈的几位老爷,还有好几个做官的。据说除了外放的几位,还有京官呢!就那位长子嫡孙,郑大奶奶的夫君,早两年也考过了举人。据说如今是在京城国子监读书,明年春闱就要直接考进士呢。”
她竟连这个也知道,江慧嘉忍不住高看她一眼。瞧不出来,武大三粗的武三娘也是个八卦小能手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听了一肚子八卦,又听周大郎媳妇压低声音啧啧叹道:“这么说起来,那位郑大奶奶跟她男人岂不是两地分隔着的?瞧着这么光鲜,没想到还要守活寡呢!”
她是实实在在的乡下人,说话不免带些粗气。武三娘瞪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住嘴!这也是你能议论的?”
三人说着闲话,就见那边的赵掌柜从柜台里拿了一把绣扇出来。那是一把绿檀手柄的团扇,扇柄尾端缀着玉石流苏,远远瞧着,都使人觉得做工十分精致。郑大奶奶从赵掌柜手里接过团扇,惊讶地“咦”了一声:“这是双面绣?”
双面绣是传说中的绣艺,在当今世上虽不说已经失传,但也是十分少见的,不怪就连郑大奶奶见了都要一惊。
武三娘听了是双面绣,也不由得将头伸到那边去。虽然离得远,她们在这边其实根本看不清那团扇上的图案,可作为一个绣艺出众的绣娘,双面绣对武三娘而言根本就是不可抗拒的诱惑。
郑大奶奶把玩着团扇,仔细看了几眼,就递向身旁的帷帽少女,柔声道:“七妹妹瞧瞧,这团扇可还有趣?”
帏帽少女伸出一只犹如玉葱般的纤手,轻轻拈过团扇,转着扇柄观赏了片刻,如温玉相击般的声音响起:“一面绣猫,一面绣蝶,虽不出奇,但胜在绣艺出众,也是……”
她话未说完,声音却陡然止住。
这突然的停顿惹得郑大奶奶关注的看向她,她却恍若不觉,只是静默在原地。
郑大奶奶有些奇怪,但她对少女的态度是十分小心的。少女突然沉默,她也不敢急于相问。只又等了一会儿,见少女还是静立原地,保持原来的姿势不言不动,这才忍不住问道:“七妹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帏帽少女仍然不理。
这下气氛就有些怪异了,少女身边跟着的一个贴身丫头也忍不住轻唤道:“七娘子?”
“征大嫂子!”另一边,江慧嘉忽然也轻轻喊了声武三娘,“我有些饿了,我们不如先去吃些东西,稍后再过来这边,你瞧着可好?”
一路上江慧嘉都表现得进退有礼,这时候忽然突兀地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武三娘和周大郎媳妇都是一愣。武三娘迟疑道:“慧娘,你……”
江慧嘉竟一把挽住武三娘的手,轻声笑道:“好嫂子,我肚子里头馋虫都闹起来了,走吧!”说着,不由分说将人一拉,就往门外走去。
她不能告诉武三娘,她已经看出来,那个帏帽少女突然的奇怪静默,其实是因为她癫痫发作了!
这是癫痫发作后的僵直表征,再过片刻,她很可能就会由僵直突变成痉挛抽搐,或者还有其他症状,这个却是因人而异,江慧嘉也不能预料。
一个官宦人家的少女,却在外出购物时忽然癫痫发作,这会引发什么后果,只要想一想就能知道。一个不慎,消息一旦传出,这个少女的一生都有可能被毁掉!
而直接目睹了少女癫痫发作的人,很难说会不会成为少女背后家族的迁怒对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慧嘉拉了武三娘就走,一刻都不愿多做停留。
她是医生,不是圣母,在如今的身份条件下,她更加做不到什么人都救。
而那位郑家的少女,说实话,她虽然是癫痫发作,但这一时片刻也顶多就是出一回丑而已,基本上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这要是真碰到有生命危险的人,江慧嘉或许会做出另外的选择,但既然没碰到,她也不必在此纠结,多做考虑。
然而江慧嘉有心避开麻烦,武三娘却未必配合。
“慧娘!”武三娘微微皱着眉,她也有点看出来江慧嘉突然说肚子里馋虫闹其实是借口,但她跟江慧嘉实际上也并不太熟,这时候就有点不能理解她的做法。
武三娘身形粗壮,她有心不走,江慧嘉又岂能随意拉得动她?
只这一耽误,先前还处在僵直状态的少女突然就有了变化。
在她的贴身丫头又唤过她一次,并伸手来扶她之后,她喉间忽地就发出“嗬”地一声。然后她手中团扇落地,她身躯忽而颤抖,四肢就猛地抽搐起来!
这变化来得太突然,实在是出人意料。
原来与她面对面站着,正亲切地看着她的郑大奶奶就骇得惊叫了一声。
“七妹妹!”
帷帽少女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在喉间发出一些古怪的“嗬嗬”声。她四肢抽搐得厉害,腰背却挺得笔直,整个人仿佛就要失衡倒地,却又偏偏不倒,姿态古怪得厉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身形窈窕,原来的说话声也显得温柔恬静。这本该是个优雅静美的少女,可她此时的模样,却是即便有帷帽遮脸都仍然显得扭曲可怕。
郑大奶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江慧嘉伸手轻轻在武三娘左手合谷穴上一按,惊醒了她,又低声催道:“征大嫂子,走罢!”
她第二次催促,武三娘终于如梦初醒般恍悟了过来。
“真娘、慧娘!”她喊了自己大儿媳妇和江慧嘉,这回不用江慧嘉再拉,她自己就主动走到了前面。周大郎媳妇也连忙跟上,江慧嘉更不用说,她早就想走了好么?
然而已经迟了。
这边三人才刚动身,那边帷帽少女的贴身丫头就忽然大喊一声:“大少奶奶!”
郑大奶奶恍然惊醒,视线一扫江慧嘉三人,她就又惊又急道:“快拦住她们!不准走!”
赶车的婆子和跟车的媳妇连忙奔到门边拦人,因为她们站得本就离大门近,而江慧嘉等人站得远,这时竟抢不过她们。因见武三娘长得粗壮,那边郑大奶奶身边又奔出两个丫头,也到门边来拦人。
郑大奶奶厉声道:“哪个敢走,日后叫我查出身份,必叫你等好看!”
她的威胁不是虚假,武三娘等人都是有名有姓有根有底的人,尤其是武三娘,她是绣雅阁的常用绣娘,绣雅阁对她的身份来历一清二楚。以郑家的势力,若是有心要问,绣雅阁还会对他们隐瞒这些东西不成?而问出了武三娘,周大郎媳妇和江慧嘉自然也跑不了。
武三娘这时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恨自己那时糊涂,江慧嘉要走,她跟着走不就是了?何苦非要与她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急忙扬高声音道:“我们只是寻常客人,进店出店都由自己,郑大奶奶这般威风,还要拘禁我们不成?”
郑大奶奶脸色就是一变,武三娘则在冲动话语脱口而出后也慌了脸色。
糟糕!她却是说错话了!
何苦叫破郑大奶奶的身份?如此一来,她岂不是更不能放她们走?
武三娘瞬间矮了腰身,求道:“大少奶奶原谅则个,我们都只是寻常乡下人,出门都不带眼的,说错了话求大少奶奶莫与我们一般计较。我……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她越说越乱,正着急时,那边帷帽少女忽然大叫一声,身体就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向前扑去。
郑大奶奶连忙接住她,可她这突然一扑,力气却是奇大,郑大奶奶自来身娇肉贵,这时竟有些撑不住,脚下一软,就往地上坐倒。
她身边的丫头婆子都到门边来堵人了,剩下帷帽少女的两个贴身丫头还站在旁边,这时候慌忙来扶她。郑大奶奶就借着力,一边狼狈地推着帷帽少女,一边急道:“关门!赵月娘,快关门!”
赵月娘便是赵掌柜,她是惯经场面的生意人,先前虽有些被眼前变故惊到,可此时反应也快。郑大奶奶一吩咐,她就连忙默不作声地走到门边。店里的两个女伙计也自觉到她身边帮忙。三人合力,很快就将绣雅阁的大门关了。
也是这时候时辰早,店里并没有其他客人。赵掌柜关了门以后,就又带着两个女伙计悄悄走回到郑大奶奶身后,也不说话,就安静地候着。
帷帽少女的帽子已经歪了,郑大奶奶连着帷帽少女一起被两个丫头扶了起来,帷帽少女的帽子被她掀到一边。就露出了一张眼球突大,面现惊恐的扭曲的脸。
郑大奶奶倒吸一口凉气,但见帷帽少女此时的可怖模样,她简直都不敢伸手去扶。可是帷帽少女身份不同寻常,郑大奶奶更不敢让她在自己身边出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七妹妹!”郑大奶奶又试探着喊了一句。
此时的情况简直叫人无从着手,事发实在太突然,好好一个人,突然就成了这般怪模样,这简直是叫人想也想不到,不!是梦都不到!
因为此时绣雅阁的大门已经关了,原本帮着堵门的两个丫头就从门边退开。其中一个穿粉绿比甲的丫头小心地对郑大奶奶道:“大奶奶,七娘子这不会是……中邪……”
“胡说!”郑大奶奶怒斥,“还不快来帮忙,将七娘子扶到里间去!”她其实也觉得郑七娘是中邪了,但这样的话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又岂能说出口来?
可是好好一个人,又怎会突然中邪?
想到这里,她忽然一转头,将凌厉的视线在江慧嘉三人身上转了一圈。
江慧嘉心中一凛,她虽没有读心术,不能猜出郑大奶奶心中具体所想。但光看她此时不善的神色,再结合之前那丫头的话,江慧嘉隐约也能明白什么。
这时候再想置身事外已经是不可能了,江慧嘉心念电转,正想着该要如何应对。
忽然,原本被丫头扶着站在一边的郑七娘四肢又是猛烈地一阵抽搐,她喉咙里“啊”地一声,就一把抱住了正对面的郑大奶奶。
这一抱,却是力气极大。郑大奶奶不防她这一动作,顿时被绞住了身体与脖颈。
“七娘!”郑大奶奶惊骇地大叫起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又是谁也未能预料到的变故。
郑七娘手脚并用,将郑大奶奶绞紧在怀里。她本也是娇弱少女,可在此时异变突发的情况下,她的力气竟然极大。郑大奶奶用力挣扎,却只是被她越绞越紧,一时呼吸困难,整个头脸都涨得通红起来。
旁边的几个丫头都是又急又乱,也有两个丫头来拉郑七娘,却又怕伤着她,偏不敢太过用力。
“七娘子!”几个丫头都在旁边迭声劝,“你放松,你放放手,大少奶奶要喘不过气来了……”
然而郑七娘眼球暴突,自己的脸都痉挛得扭曲了,又哪里能控制得住自己?
她的眼角却隐隐约约闪烁了泪光,虽然她此时形状可怖,但她眼角这点泪光却如同绽放在荒原上的唯一一点露珠,醒目又哀愁,使人无法不注目。
江慧嘉观察到此时,已经可以确定,郑七娘虽然不能控制自己的肢体,但她却是有意识的!
癫痫的病状种类繁多,十分复杂。
有的只持续几秒,也有持续几分钟的。有的会失神,甚至会失去病发时的记忆,但也有的能够保持意识清醒,却偏偏不能控制自己的动作。
保持意识清醒的一般来说也就是单纯部分性发作,可是单纯部分性发作往往只会持续数十秒,至多一分钟,很少会出现像郑七娘这样发作如此之久的情况。
她的情况明显要比江慧嘉以往所知的一些常见分类,还更复杂许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癫痫的病理表症不论有多复杂,从根本上来说,它的发作都必须经过一个发病机制,那就是中枢神经失衡。
用现代医学的理论来说,癫痫是神经系统疾病。
引发癫痫的表面原因可以有无数种,后期治疗也许也会很复杂,但若只是暂时性的急救,江慧嘉可以很轻易做到。
明了根本原因,只需施以可进行神经调控的针灸之术,就能暂时控制住病人的发作,使其回归正常。当然,此事说来轻易,那也只是因为江慧嘉本身的针灸点穴造诣极高。要知道,就算是在现代,动用神经电生理技术进行神经调控治疗,都是复杂并且并不一定能起成效的。
而中医的神奇也正在于此,它能将许多现代科学都难以做到的事情,通过古老的气血经脉体系、阴阳辨证理论得以实现。它的治疗手段、实现方法,也同样是多种多样的。
江慧嘉又多看了病发中的郑七娘一眼,眼看着那边郑七娘和郑大奶奶纠缠的越发紧了,郑家几个下人都被吓得面色仓皇,江慧嘉当下不再迟疑。
她轻移几步走向那边,刚走得离郑七娘近了,那边粉绿比甲的丫头就警惕道:“你做什么?”
江慧嘉道:“七娘子这是癫痫发作,《黄帝内经.灵枢》有所记载,癫痫始作,先反僵,因而脊痛,引口啼呼,喘悸。”
她开口就引证医书,并不是要表现什么,而是先要拿出证据让人相信她的判断,证实她不是胡言乱语,才好真正上前对病人进行施救。正好她上回买的医书里就有《黄帝内经》中的灵枢篇,这也勉强可以解释她“所知”的由来。
果然,她这一通开口,郑家的几个下人就有些被震住了。
众人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看她又看看郑七娘,或面露异色,或面现怀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从容走近,不急不缓道:“癫痫急发,可以针灸缓解。可惜此时我手边并无银针,便应当以指压点穴法暂代。几位若是愿意,不妨让我试试。”
她突然的举动简直要惊呆了武三娘婆媳两个,两人先前都没能反应过来,直到此时江慧嘉多说了几句话,两人才陡然明白江慧嘉是要做什么。
周大郎媳妇直觉地想要喊住江慧嘉,武三娘这回终于应对及时了一回,忙拉住周大郎媳妇,用眼神示意她不可在此时冲动乱说话。
江慧嘉说到能救郑七娘时的神情实在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不但武三娘隐隐对此报了希望,就是郑家的几个下人,这时候都隐约有要相信江慧嘉的感觉。
粉绿比甲的丫头仍有些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你真能救?若是乱逞强,伤着了我家七娘子和大少奶奶,可不是你能吃罪得起的!”
此时哪里是能再继续磨蹭的时候?
江慧嘉面露不悦道:“世上从没有哪个大夫敢打包票说一定能救谁,我本也不是大夫,只是看过几本医书,恰好知道这一症状。如今是要救急的时候,事急从权,几位若是信得过,我愿意一试,若再迟疑,我也不过是冷眼旁观罢了!正如你所说,此事不成我便要承担罪责。若非当真事急,我又何必平白给自己招惹麻烦?”
她语速略快,神情间的不悦十分明显。但她越是这样,郑家几个下人反而越信了她几分。
就连被郑七娘绞得几乎不能呼吸的郑大奶奶,此时都艰难的吐出声音道:“让……她试试。”
几个丫头连忙让开,江慧嘉走到郑七娘身边,霎时出手如电,就将她头颈至胸口的几处关键穴位逐个点了一遍。她出手时指压或轻或重,或疾或缓,时间或长或短,如同反弹琵琶一般,竟还仿佛带有音声韵律之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场众人都觉得十分奇异,这一手段使人不自觉地就对她高看了几分。
郑七娘在她的点穴按压之下全身忽而一震,喉咙中的“嗬嗬”声戛然而止。
“啊!”郑大奶奶不自觉地轻呼了一声。
江慧嘉的手指就按到了郑七娘颈后风府穴处,郑七娘身躯一软,紧绞在郑大奶奶身上的四肢终于松开。
她整个人却忽地向后一仰,江慧嘉将她接住。
“七娘子!”
“大少奶奶!”
几个丫头凑近,或来扶郑大奶奶,或来扶郑七娘。
却见此时的郑七娘终于不再奇异僵硬,然而她软倒在江慧嘉怀里,先时暴突的眼睛此时却紧紧闭上了,她五官不再扭曲,终于现出了些原来的秀美模样。可她双目紧闭,却是明显地陷入了昏睡当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今天要把作者的话写在前头哦。要说明一下,昨天是有“五十七、五十八”这两章,但是有些小天使没看到,以为只更了一章。所以作者菌要在这里提醒大家啦,五十八章别忘了看啊,不然漏章的话,看起来会很别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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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七娘晕迷在江慧嘉怀里。
她的丫头过来接她,就有些紧张道:“七娘子为何昏睡了?”说话时,她紧紧盯着江慧嘉,语气中带着隐晦的不善。
江慧嘉心底轻笑一声,知道自己终究只是普普通通的平民女子,连医者的名号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入得了这些大户人家悍婢的眼?即便她先前小小的露了一手,但人在事急时和事情定下后的心态是不一样的。
先前她是救命稻草般的存在,这些丫头们慌乱无措,江慧嘉在那时候站出来,她们自然就将压力转移到了江慧嘉身上,同时对她抱有过多期待。而此刻最紧急的事情已经过去,丫头们小小松一口气之余,此前被刻意压制的挑剔与怀疑自然就都冒出了头。
更何况,郑七娘昏迷,在丫头们看来本就是大事。
江慧嘉淡淡道:“所谓癫痫,风阳内扰,蒙闭心窍,此为神志疾患。我以疏神通络之法暂时舒缓病者不适,使其神志回归。病者神回阳至,大起大落,因而昏迷。昏迷之人,心神经络皆可自作调养。”
说着,她轻瞥了说话的丫头一眼:“你若是不放心,我这就将人唤醒便是。”
郑七娘的丫头:“……”
已经被说懵了好吗?根本听不懂江慧嘉在说什么!
当然,虽然听不太懂江慧嘉说的是什么,可大致语意她还是隐约明白的。她反应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冒失话,也有些再度被江慧嘉震住的感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就是江慧嘉的目的了,她当然可以将话说得通俗易懂,但眼前这些郑家诸人却都不是好性情好相与的。她可没忘记之前郑大奶奶叫人堵门时那声色俱厉的模样,要想在这样的人面前脱身,只是单单在紧急时救她们一回又怎么够?
江慧嘉面上不动声色,手却又再度按到了郑七娘面前。
她的丫头惊道:“你做什么?”
江慧嘉随意道:“不是你说的要将人唤醒么?”
“不可!”到这时,被人扶到一边的郑大奶奶才终于喘匀一口气,她又走过来几步,急忙探看了郑七娘一番,然后才转向江慧嘉。
她看着江慧嘉,脸上露出了一丝细微的笑容:“方才多谢你了,小娘子如何称呼?”
江慧嘉身穿碧色交领上衫,下着月白撒花襦裙,衣裙都是细棉布的料子,头上还戴了一支银镶珍珠的花钗。这在乡下已经是顶好的打扮了,便是放到县城市井平民间,她的着装也算得上体面。可放到郑大奶奶这样的人眼里,她的衣装却堪称寒酸。
身上连一件绸子的衣裳都没有,可不是连她身边的丫头们都不如?郑大奶奶此前又怎会将江慧嘉看在眼里?便是多看一眼,她都嫌浪费时间精力呢。
若不是郑七娘突发变故,郑大奶奶自认为自己与这样的乡野女子便是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因而此前哪怕是在最着急的时候,她叫人堵门,拦住了江慧嘉三人不许她们离开,也只是怕郑七娘突发怪状的消息被人乱传出去。但实际上,她是连江慧嘉三人的模样都不曾认真看过一眼的。也是到此时,她才真正认真打量了江慧嘉,看清楚了她的样貌。
这仔细一看,郑大奶奶却不由得暗暗心惊。
眼前女子虽然衣着寒酸,可她秀眉星目,面似莲开,竟是个少见的美人。她身量修长窈窕,尤其是一身气度,怡然从容,这却绝不是寻常乡野女子能有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先前未将人放在眼里时,郑大奶奶是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可这一旦多看了几眼,她竟又生起了几分移不开眼睛的感觉来。
江慧嘉没有隐瞒来历,而是大大方方直接道:“我娘家姓江,夫家姓宋,是保平镇青山村人士。”
郑大奶奶道:“原来是宋娘子,失敬。”
江慧嘉已婚,别人称她宋娘子也可以,江娘子也不算错。比如武三娘,她夫家姓周,可绣雅阁的伙计掌柜却仍然称呼她为武娘子。
江慧嘉并不在意这个,她默认了宋娘子这个称呼,淡淡道:“大少奶奶客气。”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郑大奶奶的心态这时已有转变,见她气度,心里倒是起了几分赞赏。
“宋娘子的意思是,我家七妹这是犯的癫痫之症?”因为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意轻看江慧嘉,郑大奶奶也就有了心思来问江慧嘉详情。
事实上,江慧嘉之前做急救,本来就手段神奇。只是郑大奶奶等人都是外行,反而看不懂这其中的难度。
江慧嘉道:“《灵枢》有言,癫者或狂或愚,或歌或笑,或悲或泣,如醉如痴……狂者病发之时,猖狂刚暴,如伤寒阳明大实发狂,《素问?大奇论》中则言‘二阴急为痫厥’,‘心脉满大,痫瘛筋挛,肝脉小急,痫瘛筋挛’……”
她仍然引用前人经典作为依据,最后总结道:“因此,七娘子之病症,统称癫痫,实则为癫狂,只有癫症与狂症,并无痫症。”
郑七娘并不是单纯的癫或狂,而是癫狂相加。
在中医的理论中,癫、痫、狂本是三种症状,自隋唐以后,被详细分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还可以说更多,但一来没有必要,只要让病者家属明白病者患的是什么病症就够了,二来她的身份也不允许。多说多错,要不是为了让郑大奶奶信服,从而打消她此前不善的心思,江慧嘉就是这些话都不会说。
郑大奶奶再度听她引经据典,果然多增了几分信服。
同时,郑大奶奶心里也悄悄松了一口气。毕竟是病症就有治疗的可能,但要真是“中邪”,那麻烦可就大了。
“既是癫狂,又该如何治疗?”郑大奶奶忙追问。
江慧嘉顿时歉然道:“实不相瞒,我虽略读过几本医书,学了些急救之法,可毕竟所知有限。大少奶奶也不必忧急,宝庆府内名医众多,随便请一位,也尽够为七娘子诊治了。”
郑大奶奶心里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她虽然对江慧嘉多了几分信服,但在她眼里,江慧嘉毕竟只是一个年轻小娘子,就算读了些书,知道些东西,具体又能有多大的本事?郑大奶奶心有犹疑,也是正常的。
只是郑大奶奶又有疑问:“我家七妹从来都是好好的,今日此时为何又会突发此症呢?”
说到底,她对江慧嘉还是有些怀疑。
像她们这样的人,自来就生活在无休止的斗争当中,因此看什么事情都容易多想,容易阴谋化。
至简单的事都能被她们想出无数曲折来,又何况是七娘子得癫狂之症这样的大事?
江慧嘉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微微一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不论癫、狂,皆为神志之症。”江慧嘉淡淡道,“神志之症大多病因复杂,难以穷究。癫症多由思虑太过、所愿不遂、心脾受损而成,狂症则多为情志所伤,正所谓癫狂皆由七情所郁……”
说到这里,她轻轻瞥了郑大奶奶一眼,似笑非笑道:“大少奶奶与其问我,不如问一问七娘子身边人。我与七娘子不过今日初见,又如何能知晓她为何癫狂?”
郑大奶奶脸色一变,却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般,眼中现出厉色。
她又转头往地上扫了一眼,忙指了一个丫头道:“扇子!碧珠,快将扇子捡来!”
莫非她竟认为是这把扇子引动了郑七娘的癫狂之症?
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许是这扇子触动了郑七娘心中某个隐秘的情绪点,引得她情志大起大动,这才突然发病。但也有可能是她原本就恰好要在这个时间点发病,癫狂之症的病人若要发病,在有的时候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讲。
但这些也都没必要对郑大奶奶解释得太清楚,还是一个道理,多说多错。对于像眼前郑大奶奶这样的人而言,她若不信你,自然可以有千万种理由不信你,她若信你,你说太多,她倒反而有可能变得不信。
江慧嘉慢慢道:“究竟说起来,还是小女才疏学浅,所知到底有限。大少奶奶还有疑问,最好日后寻了名医,以名医所答为准。”
郑大奶奶接过来那把双面绣的扇子,紧紧攥在手里。她神色收敛得很快,这时候脸上又带了笑意,也和声对江慧嘉道:“还是劳烦了你。”
说着又道:“宋娘子是保平镇青山村人士,夫家姓宋,不知是哪个宋?”
是哪个宋,这还用问么?
江慧嘉心知郑大奶奶其实是在问她要更详细的身份信息,当下道:“青山村只有两个宋家,我夫君是读书人,昌平二十六年过的府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已是昌平三十一年,距离昌平二十六年已经过去五年了。
郑大奶奶不由得在心下暗自猜测:“这宋娘子的夫君学业只怕不好,否则五年过去,如何还是个童生?”
当下也不在意,只想着到底是读书人家的娘子,也不算太乡土。又觉得江慧嘉形容气质都不错,说起医理来更是有模有样,她那个五年来都考不过秀才的夫君,仿佛倒是有些配不上她的样子。
如此一想,郑大奶奶隐约的竟对江慧嘉起了几分同情之意。
女人一旦同情谁,总就免不了要对对方更多些宽容。郑大奶奶更是满脸亲和地笑道:“宋娘子今日很是帮了我的大忙,改日得空,我必亲自登门道谢。”
江慧嘉道:“大少奶奶客气,小女今日不过是凑巧扶了贵府七娘子一把,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谢。”她这一开口,说得就好像郑七娘并不是得病,而只不过是不小心要摔一跤而已。
郑大奶奶当即眼睛一亮,深为江慧嘉的识趣感到满意。
她便笑道:“我们家的女儿,没有一个不娇贵的,我家七妹妹尤其金贵。你顺手扶一把,这就是大忙。”
说着,对身边粉绿比甲的丫头道:“碧珠,特等红封!”
碧珠就从袖间取出一个绣工细致的福袋荷包,走过来亲热地拉起江慧嘉的手,要将荷包往她手里塞:“宋娘子,你帮了大忙,这荷包不算什么,拿去喝个茶,简薄勿怪。”
这是赏钱封口的意思?
江慧嘉隔着荷包摸到沉甸甸的硬块,估摸着里头很有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这个荷包她不能要!
对方是大户人家,给人赏赐或许是习惯成例,但她既不是他们家下人,也不是非要弯下腰攀附他们的人。又何必自降身价,去收这种荷包?
她将荷包推回,收了手淡笑道:“大少奶奶,无功不受禄。我虽是小女子,但我家夫君是读书人,我便只是随在他身边,耳濡目染,也该懂得可取不可取之道。”
照她这样说,郑大奶奶若还是坚持非要她收这个荷包,那就等于是认为江慧嘉有大功了!
可既然要将郑七娘的病症说成只是摔一跤,江慧嘉又哪里来的大功?江慧嘉更将读书人的道理搬了出来,纵然她家夫君只是个连秀才都没考过的小童生,但他也是读书人。如此一来,郑大奶奶竟无话可说。
郑大奶奶微蹙了眉,不禁觉得自己先前虽然是高看了江慧嘉一眼,可竟然还不够!
便是在大宅院里,行事如眼前女子这般从容不迫,说话又这样滴水不漏的也是不多。
她深深地看了江慧嘉一眼,笑道:“既然如此,倒也罢了。但今日总归有缘……”说着,转头问赵掌柜,“月娘?我记得你这里前不久出了一批上好的皎月丝宫花,可还有货?”
赵掌柜笑道:“自然是有的。”
郑大奶奶就对江慧嘉道:“我对你一见如故,也没旁的物什可以赠送,便赠你一盒宫花如何?只当是友人间的伴手赠礼,这你可不能再推辞。”
江慧嘉当即道:“受之有愧,却之不恭。”
是同意收下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知道郑大奶奶今日必是要她收些什么才放心的,既然荷包赏赐已经升级成“友人赠礼”,她再推辞那就不妙了。
郑大奶奶脸上放出笑容,又看向不安地缩在一边的武三娘婆媳二人,脸上笑容微敛,对她们招手道:“你们过来。”竟俨然是招呼小猫小狗的姿态。
武三娘二人不敢有意见,她们早局促了许久,这时忙走上前去。武三娘还懂些规矩,就拉着媳妇给郑大奶奶行礼。
她们行了不太标准的福礼,郑大奶奶也详细问了她们来历。武三娘不敢有丝毫隐瞒,清清楚楚说了。郑大奶奶便对武三娘道:“你是绣雅阁常用的绣娘?”眼神中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武三娘忙又确认地应答了一遍。
郑大奶奶鼻间轻轻发出威严的声音,道:“你们二人今日到绣雅阁来,可瞧见了什么?”
武三娘是婆婆,由她做主回答。她连忙道:“小的婆媳两个只是来卖绣品的,旁的不能瞧见什么。”谁敢瞧见什么?这简直是要人命了!
郑大奶奶便对赵掌柜道:“你们既收她绣品,今日的价格不妨走高些。”说着终于吩咐左右,“扶好七娘子,我们家去。”
一行丫鬟婆子围上来,里头传出郑大奶奶严厉的声音:“今日出门,七娘子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回去后仔细你们的皮,谁若敢不绷紧了,乱说出什么话来,我必叫你等上下五代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齐齐应话,另一边,留在后头的武三娘婆媳两个齐齐打了个寒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对武三娘和周大郎媳妇而言,今日所经历的事情,大约是半生都想不到的。
突发癫狂之症的人显得可怕,然而更可怕的,却是对方的身份,以及身份背后所带来的强大威胁!
此前郑大奶奶要拦人,不许她们走时,武三娘婆媳两个是真的吓坏了。郑家是什么样的人家?郑大奶奶要是真的发起狠来,谁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情?
这虽是无妄之灾,可竟仿佛无可化解!
到最后只是受到几句言语上的威胁,对武三娘二人来说,竟已经算是顶好的结果了。
郑家一行人很快就乘着马车走得不见了踪影,武三娘精神恍惚地同赵掌柜交易绣件,最后赵掌柜遵照郑大奶奶的指示多给了她银钱,她也只是勉强笑笑。武三娘虽然被吓坏了,但越是这样她就越清楚这多于平常的银钱是怎么来的。跟给江慧嘉的宫花一样,这些钱也是郑大奶奶给武三娘婆媳二人的“封口费”。但武三娘却深深害怕,怕自己今日有命拿这银钱,改日却没福享用!
她只能不停地在心中劝慰自己,寄望于郑大奶奶心存仁慈,或不屑与她这般乡野人物一般计较。
等到终于从绣雅阁的大门中走出来,被外头已经明晃晃高升的太阳一照,武三娘就只觉得脚下一软,要不是被身旁的大儿媳妇搀住了,只怕还要摔一跤。
她连忙重复叮嘱周大郎媳妇:“今天的事情回去可一个字都不要说,都要烂在肚子里,连你男人都不准说!知道没有?”
周大郎媳妇也吓坏了,又被婆婆再三叮嘱,顿时忙回应:“当然不说!”她连拍胸口,一脸后怕神情,“太吓人哩,那般威风的奶奶……她……”本想说一句“守活寡都这般威风”,到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经这一吓,她说话都谨慎了许多,也不敢像之前那样大大咧咧想什么说什么了。
武三娘却还是不放心,又来来回回地跟周大郎媳妇强调了许多遍,直到说得她自己都觉得太啰嗦了,这才住了口。
又恍惚了片刻,武三娘才仿佛想起什么般,忽然问江慧嘉:“慧娘,你……真会看病?”
话说出口,她脸上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并不介意她的质疑,只淡淡一笑道:“只是跟着我家夫君看过几本医书,我记性好,能背文章而已。”
武三娘就微微张口,反而更觉得惊奇了。
江慧嘉嫁给宋熠才多少天?就这么十几二十天她就能背医书了?武三娘想要不信,可江慧嘉先前的表现都真真切切摆在那里,却容不得她不信。
她心里惊得不得了,之前的惧怕反倒淡了些。
这时候就忍不住想:“大概世上真有这样的聪明人……”又觉得江慧嘉能这么“聪明”,大约还要多谢宋熠会教。
宋熠早年就有神童之名,要不是双腿残疾,又岂会是如今模样?附近乡民对他的学识还是存在有天然敬畏,很容易将他神化。
武三娘心里想了许多,不由得对江慧嘉道:“三郎不是寻常人,你跟着他能学到东西也是你的本事。今日还真多亏你,要不是你后来真帮上了忙,只怕郑……只怕那位还不能就此放我们走呢!”她连直呼郑大奶奶都不敢了,实在是心有余悸。
江慧嘉随意道:“毕竟是光天化日,我们有来历,有名姓,又不是犯人,即便郑家权势滔天,也不好直接对我们做什么的,征大嫂子本也不必太过担忧。”
这纯粹是安慰武三娘的话,武三娘听了心里略好受了点。
几人一边说着话,武三娘背了竹篓拉着周大郎媳妇惶惶地跟在江慧嘉身后。两人都有些被惊吓后的茫然,一时都是一副无措模样,只是跟着江慧嘉走。
江慧嘉来县城是有计划要做几件事的。
首先最重要的当然是给宋熠取轮椅,但轮椅是大件物品,早早取了多有不便,江慧嘉就打算先去集仁书铺一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问武三娘婆媳两个是不是要跟她分开走,武三娘连连摇头,虽然是五大三粗的身形,可瞧起来竟显得有些可怜:“绣品已售出,我们再无其它要紧事。慧娘,咱们一道走,多个照应也好。”她是常来县城的人,对县城本来比江慧嘉熟悉,可这个时候竟仿佛一定要跟着江慧嘉才能稍多几分安心。
江慧嘉的形象在武三娘婆媳两个心里不知不觉就变了。
很快,集仁书铺就到了。江慧嘉进去里边,还是上回的老掌柜和小伙计接待了她。老掌柜显然对她印象很深,收了她拿来的手抄本《神农本草经》,一番翻看之后,满意地点头:“好字。”他笑意深了些,“小娘子是信人,将书卖你,不算埋没。”
接着吩咐小伙计给江慧嘉拿三百文做回收费用。
当初江慧嘉购买《本经》,画的是铜钱八百文,如今收回三百文,这就省下一小半的钱了。
武三娘两个在后头默默看着,又对江慧嘉刮目相看。
婆媳两个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心想:“原来宋三郎他娘子不但能背医书,还能抄医书赚钱呢。”不知不觉就对江慧嘉又多了几分信服。
江慧嘉交回《本经》,又在书铺里买了一刀大张的熟宣,还有宋熠要求的几支不同规格的毛笔、砚墨、颜料,另外又多买了些普通的毛边纸和生宣纸。这一通买下来,先前收回的三百文钱不但不够,她又倒付了三百文钱出去。
读书人的东西,就没有一样不烧钱的。江慧嘉这还是都挑便宜的在买,若是要买品质再好些的,再多付一倍两倍的钱出去都是轻而易举。
江慧嘉没有多做耽误,很快在书铺里将该买的东西都买好,又跟老掌柜约定好,以后要是再有其它医书,务必替她留着,优先卖给她。这才出了集仁书铺,一行三人又往悬壶堂去了。
去悬壶堂主要还是为了找张大夫,江慧嘉要请张大夫进一步制定治疗宋熠的方案。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借张大夫的掩护,暗中出手,尽早将宋熠的腿伤治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悬壶堂内依旧是一片繁忙。
孙掌柜倒是眼尖,江慧嘉这边三人一进门,他就看到了。
“江小娘子!”孙掌柜放下手中的算盘,清了清袖子便迎了上来,十分热情道,“小娘子难得来一趟,上回张大夫去过贵府,尊夫的病情如今可好些了吧?”
江慧嘉还礼道:“喝了这些天的药,如今拄了拐杖能勉强走几步,很要多谢张大夫。”
两人说了几句话,孙掌柜就特意对着张大夫那边招了招手。
张大夫那边正看着一个病人,他很快给对方开了方子,就搁下纸笔起身,往江慧嘉这边走。
一边走,他脸上也带了几分温和的笑容:“江小娘子,尊夫现今情况如何?”
江慧嘉道:“精神气色都好过往日,每日里拄着拐杖能走几步路。正要请张大夫再去看看呢,你上回说过,他腿骨接的不好,可以敲断了再重新接过……”
张大夫面上已经现出难色,他微微苦笑,直言道:“好叫小娘子知道,我上回在贵府说的可都是实话。这接骨不当的病人,要将接坏的骨头重新敲断再接一遍,难度可还远远大于初次接骨,我并无把握。”却并不再提府城那位骨科圣手的事。
其实张大夫心知肚明,那位张圣手根本就请不出来。对方虽然也姓张,但实在跟他并无半点关系。他上回提起,也不过是看出江慧嘉家里有些情况,又事先得过孙掌柜的叮嘱,这才故意将话说远。
要不然他直接说不能治,又岂能达到江慧嘉上回的要求,给宋家“倾家荡产”为宋熠治病的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很是明白张大夫的意思,也感激对方。便施了一个福礼,道:“不论如何,还请张大夫放手一试,结果如何小女并不强求。”又道,“试过以后,再如何也不会比如今更差。倘若不试,便当真一点机会也无了。”
她神情端正,言辞恳切,张大夫竟无法拒绝。
张大夫有些心动,如果病患和病患家属都不强求治疗结果,那这就是一次增长经验的绝好机会。要知道他虽然说是擅长骨科,但这所谓的擅长也只是相对其它方面而言。他自己的医术究竟怎样,他自己是心知肚明的。
他当然不觉得自己是庸医,可他离名医的水平也还有很大差距。他需要更多有特色的病例来增长经验水平,宋熠的例子就很典型。像这样的病患他也很少接诊,往往即便是碰到了,也会因为种种顾忌直接告诉病患他无法治疗。
江慧嘉又再三道:“我与我家夫君如今单分出来过日子,家里如何都由我们自己做主。还请张大夫出手,不论结果如何,我与夫君都感激不尽。”
话说到这里,张大夫的最后一丝顾虑也被推翻。毕竟张大夫可是见识过老宋家那一群人的,余氏有多难缠,宋老爷子有多看重宋熠,他可都看在眼里。
听到江慧嘉夫妻二人原来已经分家,他也干脆道:“既是如此,此事宜早不宜迟,明日我便再往青山村走一趟。”
江慧嘉又将桃林小院的具体地址说给他,又如闲聊般问起上回那个伤者如今的情况。孙掌柜笑道:“如今那人伤情已经稳定,很是要感谢江小娘子呢。”
江慧嘉忙道:“人好便万事都好,不必谢我。我只怕自己将人缝坏了,还忐忑许久呢。”说着她又笑了笑。
孙掌柜和张大夫也笑了起来,几人随意聊了几句,江慧嘉就告辞离去。
等到出了悬壶堂的大门,日头又升得更高了。如今已是四月底,正是一年当中天气最好的时候,常有春风和畅,阳光明媚。可到了将近正午的时候,人要是直接走在外头,也是会觉得有些晒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抬手挡了挡阳光,不知怎地,又觉得眉心有点突胀着疼。
这已经是近来第二次发生这种状况了,上回眉心胀痛也是在悬壶堂。当时机缘巧合,她被杨公拉来给一个伤患做腹部缝合手术,手术做完后,她这里就出现了眉心胀痛的情况。这在上一世,是她怪疾将要爆发的征兆。
但事实是,这么多天过去,她上辈子的怪病也没有真正地再爆发一回。
以至于她甚至生出了上回的眉心突胀只不过是错觉的想法来,可这第二次的胀痛却到底还是让她清楚认识到,一切不是错觉。她上辈子的怪病,是真的有可能跟过来了!
这分明不合情理。
她是魂穿,又不是身穿。明明都换了时空,换了身体,前世的旧病又怎么可能还跟着走呢?
可是这个世上不合情理的事情又实在是太多了,就她自己而言,她上辈子得的那个怪病难道就合情理?发起病来气血逆行她还不死,五脏六腑都衰竭了她表面上看起来还能活蹦乱跳,这本来就是不科学的事情好不好!
至于她死后穿越,还能在另一个时空再活一世,这个事情就更不科学了。
虽然人类对灵魂的研究从未停止,虽然在相对论里,人们早已提出时光隧道和虫洞的理论。
但这个领域毕竟太过神秘,常人提起来还是容易将之当成幻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心绪微沉,一时脑中诸念纷呈。
她脸色不大好,跟在她身边走了一路的武三娘和周大郎媳妇还以为她是在担心宋熠的腿。周大郎媳妇就道:“瞧着这位张大夫就是本事不小的样子,那医馆也好气派。慧娘,你家那个肯定有得治的。”
江慧嘉笑了笑道:“得你吉言。”
她上辈子早就习惯了各种疼痛,这时候眉心虽然突胀得十分不适,她也还能忍受。
虽然能忍,但有件事情却不能再拖了。
江慧嘉就寻了路,往记忆中曾经看到过的一家铁匠铺走去。说是铁匠铺,但其实这家店主要卖的还是各种生活杂货,也不独独只打铁。
铺子门脸不大,地处在一条从前楼街分岔出去的巷子口。铁匠的打铁炉子大概是支在后院,江慧嘉三人走进的时候,还能从前面店铺里听到后头传来的叮叮咚咚的打铁声。
武三娘婆媳两个跟着江慧嘉走了这么一段路,先时受到的惊吓这时候也渐渐淡了,武三娘就忍不住轻“咦”一声:“这是铁匠铺子,慧娘,你到铁匠铺子来做什么?”
周大郎媳妇也同样好奇地看着江慧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慧嘉其实也不确定这铁匠铺里到底有没有她所需要的东西,不过到底有没有,总要先寻访过才能知道。
她将自己的要求说给看铺子的一个中年妇人听,妇人“啊”了一声:“大夫们针灸用的那个……九针?”
古代中医的针灸用具实为九针,《灵枢?九针十二原》中有记载:“九针之名,各不同形。”说的是完整的针灸用具单在用针方面就有九种,这九种针名称不同,形状大小不同,用处也各不相同。
不过在刺穴方面,最常被用到的还是毫针。许多中医甚至不会用其它几种针,而单只会用毫针。
江慧嘉则不只会用九针,她还会用其它一些江家秘传的针具。不过以她如今的身份,那些东西是不方便拿出来的。但若有九针在手,只要能将这九针用好了,也足以胜过寻常医者手段无数。
她说出购买量:“除毫针外,其余几种每种需要十根。毫针则通共要一百零八根,最好是银质,从半寸到三寸到三寸六分,每种规格各要一部分。”
妇人有些为难:“那毫针我们当家的可不曾打过,听说都是银匠在打呢,其它的那些什么九针,也有几种是有其他大夫来打过,有些我们知道,可有些我们也只听过。”
江慧嘉当即从随身挽着的篮子里取出纸笔道:“此事不难,我可以手书图纸一份。”
她留下图纸,与妇人约定好五日后再来取针。
出了铁匠铺,武三娘与周大郎媳妇都有些眼晕的感觉,周大郎媳妇咋舌道:“慧娘,你还会针灸?”
江慧嘉笑道:“哪里会,只是我上回买的医书里有一部提到针灸的,关于那九针的规制我也是从那书中看来的呢。总归是书上有讲,买了针回来我才好认真学一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需要慢慢地将自己在看书学医的事情说出去,为以后一步一步展露医术做准备。
武三娘婆媳两个都是又敬又佩又难以理解,武三娘道:“慧娘,女儿家学女红厨艺才是正当的,这学医……如何能学出来?”她没能说出口的是,就算你学了医术又怎样?你还能出去给人看病不成?
虽然乡村人家的小娘子小媳妇们没有大户人家的讲究,为生计而抛头露面的比比皆是,但她们做的通常也都是女人能做的事,这学医看诊,那不是小娘子该做的事情呀!
江慧嘉便微抿了抿唇,笑道:“不为别的,只多少看些书,懂些医理,学些东西……照顾起我家三郎来,总多几分方便。”
“原来是为三郎!”武三娘赞赏地叹息道,“你也不容易……”
又想起先前江慧嘉为郑七娘施救的事情,也知道要是没有江慧嘉那时出手,自己等人绝不能轻易脱身,这时候就觉得江慧嘉能学医术其实是个大好事了。
几人说着话,一路上街寻着银铺。
在这方面,武三娘因为常上县城,倒是知道些。
她道:“大的银楼主要是卖首饰,只怕也不屑打些小东西,最好寻个小店。”
不久以后,她们出了前楼街,倒是在前头拐角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一家小银铺。铺子里只有一个老银匠在坐着,江慧嘉上前去问了银针的事,令人惊喜的是,这铺子里竟然就有现成的银质毫针卖!
老银匠说:“是上回一个大夫来定制的,我多打了一些,他取走了原定数目后,还剩余有三十六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没有达到江慧嘉要的数量,但有这些也不错了。
江慧嘉当下买走了全部银针,又在老银匠这里重新预定了全套一百零八根针。
其实一般的中医是用不了她那么多银针的,但江慧嘉从前常常怪病突发,需要用到毫针压制气血逆行带来的伤害。那套针法十分特殊,少则要一次性用齐三十六根针,多的时候要用到六十四根针,还有最多用到一百零八根针的。
江慧嘉经历过两次眉心胀痛,对自己的怪病已存警惕。这里没有江老爷子,也没有那么多师叔祖们可以帮助她,她只能依靠自己。自然需要未雨绸缪,以防万一。
她特意多订了银针,则是为了防止损耗和丢失,给以做后备的。
银针的花费有些高,虽然银针分量轻,可以如今的工艺,要制作出合格的银针却很不容易。江慧嘉在老银匠这里买的三十六根银针就花去了一千三百文钱。她又留了两百文订金,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银铺。
与终于拿到一部分针灸针相比,这些花费就不算什么了。
接下来的事情都很顺利。
因为已经时近正午,三人就先寻了家小食铺填饱肚子。午食过后,又一起去了周记南北通货。
轮椅当然早就到了,江慧嘉付了余钱,取回轮椅,又自己坐上去试了试。这轮椅做得还不错,她自己坐在椅子上,双手推动两边大轮,操纵轮椅前进后退,左右转弯,也是颇为流畅。
武三娘与周大郎媳妇都称赞:“真是好东西,真想不到世上原来还有这样精巧的物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有点傻,这轮椅这么好推,她尽可早些将东西取了,又何必怕物件太大不方便?推着走不就是了?甚至她自己要是觉得累了,也尽可以坐到轮椅上,就用轮椅代步。
当然,后一个念头她也就是想想而已,真要这样做的话,在现代可以能没关系,在古代可就真显得有点傻了。
这轮椅背后还特意做了一个扶手,人在背后扶着扶手,要推起来也是很方便的。椅座下面又是挖空的,掀开椅子面,下头就是一个储物箱。江慧嘉将之前买的纸笔等物放入了储物箱里,篮子仍然随身挽着,就握住椅背后的扶手,推着轮椅出了南北通货。
到了大街上,不免又遭行人注目。
毕竟这轮椅是个稀罕东西,即便是在粟水县城也是少见的,引人注目不足为奇。
江慧嘉不喜欢被人不停打量,倒是周大郎媳妇对这轮椅很感兴趣,总有控制不住手脚的感觉,很喜欢时不时地将手探过来对着轮椅摸一摸。
到最后,江慧嘉索性就请周大郎媳妇来推轮椅,她自己倒是解放了双手。
三人又逛了一程,江慧嘉找到县城里的大杂货铺,买齐了“滑石粉、白土粉”等物,武三娘婆媳两个也各自添置了一些需要的东西。等到酉时回程,先时郑大奶奶造成的恐惧也差不多就在武三娘和周大郎媳妇心里消去了。
夕阳已渐渐斜落,等跑海车停到青山村村口,江慧嘉从车上下来,迎面见到远山秀水,村野轮廓,忽然一阵熟悉亲切之感涌入心怀。
她竟仿佛已渐渐适应了在大靖朝、在青山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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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景象占据着小村内外,有的花谢了,有的花又开得更灿烂了。
江慧嘉取回了轮椅,又引来全村围观。
村人们很是看了会稀奇,簇拥着她一直到她推着轮椅回家,还有好事者连声催促:“快叫三郎出来坐这轮椅瞧瞧!”
宋熠早听到外头传来的声音,江慧嘉这边一推开小院的篱笆门,他就拄着拐杖也从堂屋出来了。
他的气色的确要比从前更好了些,脸上病黄退去,虽还有些苍白,可他整个人站在那里,若是不看他腋下的拐杖,还真有种书生俊秀,风骨湛然的感觉。他的五官轮廓本来就是深刻清晰的,很有些男儿英气,此时他骤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目光中神采清幽,倒叫凑热闹的人一时收声,又齐齐在心里暗道了一声“可惜”!
宋熠一眼就看到了江慧嘉,他看着江慧嘉渐渐靠近,暮春的晚风吹拂在她颊边,扰乱她鬓角几缕青丝。他忽然耳根一热,就移开了眼去。
江慧嘉已经走到了他旁边,宋熠就在江慧嘉的帮助下坐上了轮椅。
他试着推动轮椅走了走,因为地面还算平整,这几下走得很是顺畅。他眼中光彩更亮了,又试了几步,就对着前来凑热闹的一众乡邻一拱手,道:“这轮椅十分好,多谢诸位关心。”
人们议论起来,有叫“果然好”的,也有说真稀罕的,当然还有人说:“有了此物,三郎来日开馆授课,可不就方便了么?”
又有人笑道:“还叫什么三郎?该改口叫宋先生了!”
人们善意地一齐笑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熠跟众人闲话说了几句,江慧嘉则请众人进室内稍坐。人群中有识趣的就先提出了告辞,本来也只是来看个热闹,这傍晚时分各有各的事,倒也没谁当真在这个时候进屋去坐。
看热闹的人来得快也去得快,不多时诸乡邻走了个干净。
宋熠试了一番轮椅,有意想要跟江慧嘉再说些什么,正踌躇呢,忽然天上就坠下了凉丝丝的东西,带着水汽扑打在两人面颊上。
竟是突然下雨了!
江慧嘉“哎哟”了一声,忙握住轮椅背后的扶手,帮着宋熠快进屋。他们这边前脚刚进了屋,透过大门向那屋外天空看去,就见西边天际有火烧云的那一块云朵疏散,本已被晚霞遮住的太阳竟又露出了半边脸来。
那边夕阳霞光湛湛,而这边细雨淅淅沥沥。
江慧嘉上辈子是常常穿梭在钢筋丛林城市里的人,已经极少看到这样的景色了,这时候不由惊喜道:“东边日出西边雨呢!”
宋熠轻“咦”一声道:“不明明是西边日斜东边雨吗?”
江慧嘉嗔他一眼。
“东边日出西边雨”本是名句,出自唐朝诗人刘禹锡的竹枝词。她不过是顺口这么一说,难道还不知道这时候有太阳的是西边,而下雨的是东边么?
此时宋熠却又接着道:“西边日斜东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缓声吟诵,凤目含笑。眸光一瞬不瞬,紧紧落在江慧嘉身上。江慧嘉忽然被他看得心跳加,那一句“道是无晴却有晴”俨然一语双关,紧紧向她缠绕而来。
江慧嘉简直要招架不住,这家伙犯规!明明是个真少年,凭什么表现得比她这个假少女还像那么回事?
她有心要再说什么,可心中曲折了半晌,又觉得说诗词的话自己肯定说不过这个土生土长的真?文科学霸。
到最后,她也只能愤愤道:“擅改先贤诗词,圣贤书都被你读到天边去了!”
宋熠只是低低一笑,目光中温醇不变。
翌日,宋熠就开始了石膏笔的研究。当然,在江慧嘉的建议下,石膏笔已经被他们改称为“粉笔”了。
江慧嘉就当起了甩手掌柜,除了一些宋熠不方便做的需要搬搬抬抬的事情,旁的她完全放了手。
宋熠不是要遵循先贤格物致知的理念吗?就让他好好格物致知吧!
江慧嘉不知道的是,在她搬搬抬抬的时候,宋熠的目光有多黯然。也是每到这个时候,他才尤其恨起了自己的双腿。虽然是这一双断腿使他遇上了她,可也是这一双断腿才使她过得尤其艰难。
他慢条斯理地用木头雕刻活动式的粉笔模具,抬眼向院中看去。
江慧嘉在院子里支了张桌子,桌子上铺着大张的熟宣纸,她提起一支勾线笔,正在细细勾勒着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纸笔原是宋熠要求江慧嘉买的,结果买回来他还没用上,江慧嘉倒是先用了。
宋熠原本略略抿直的唇角又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忧郁的双眸中渐渐漾出柔和笑意。
江慧嘉在画一幅工笔的夏荷图,这是为了试水之用的。她此前在绣雅阁生出了画刺绣底稿赚钱的想法,这时候尝试画初稿,也是有意选取常见题材。
一来题材常见不容易出错,原身只是会勉强画个简单绣样而已,她这要是一上来就能画出才华洋溢的新奇作品来,那也太不合理;二来毕竟只是试水,江慧嘉也不知道实际行情怎样,自然没必要画得太有特色。
当然,即便是要卖刺绣画稿,因为有过之前的郑七娘事件,江慧嘉也不会再选绣雅阁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江慧嘉越画越顺手,毕竟是简单又熟悉的图样,她很快将线稿画好,就摆开了色碟,准备调色。
她提起一支新的白云中号笔,先调了粉白二色。正要落笔,忽然感觉到身旁一道温热的气息靠近。
江慧嘉被惊了一跳,才现原来是宋熠推着轮椅过来了。
“娘子这游丝描用得尤其好!”宋熠赞道。
江慧嘉勾线时尤其喜欢用游丝描,她运笔飘逸,构图细腻。宋熠又细细看来,只觉得这幅夏荷图虽然仅仅只是做了线描,可瞧来远近有致,层次分明,竟仿佛与时下流行的画风很有差异。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宋熠会觉得江慧嘉的画风独特,那是因为到了现代,西方素描与油画的一些光影理念传入东方,影响到了众多国画画家对空间与光线的认知,从而使得国画衍生出了新的发展方向。
这一点,在工笔方面被体现得更加明显。
简单来说就是,古代的工笔画更加平面化,而现代的工笔画更加立体化。
虽然工笔还是工笔,但因为增加了对空间远近与光线明暗的处理,现代的工笔画无疑是要更真实,更鲜活的。
当然,有得总有失,在江慧嘉看来,现代工笔比之古代工笔,在古典韵味方面就总是要略失一筹。
宋熠道:“娘子的画虽然只画了线稿,但瞧来却已有十分鲜活之感。”
江慧嘉早就习惯了对空间远近的处理,绘画时十分尊重近实远虚、近大远小的原则。她也讲究花叶之间姿态的不同,高低的错落,风摆荷叶时那叶片的卷舒,以及小荷初露时那半展的面颊、飞落的蜻蜓,等等。
她画得很有意趣。
或许要讲究意境还差了些,可即便是这样常见的题材,因为画法的不同,这幅线稿就已经足够让人眼前一亮了。
正所谓,第一个把美人比作鲜花的是天才,第二个把美人比作鲜花的是庸才,第三个把美人比作鲜花的是蠢才。
虽然未必所有的“第三人”都是蠢才,但所有的“第一人”必定都是天才!
江慧嘉低估了自己画作的价值,在她看来,她只是画了一幅从古至今都十分常见普通的夏荷图。却忽略了,在这个绘画技巧仍旧停留在平面时代的大靖朝,她已不知不觉做了“第一人”!
宋熠也是越多看江慧嘉的画,才越发现其中的不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心里隐约起了异样的想法,可这些想法却既隐秘又不可言说,就是他自己也不敢深想。
江慧嘉道:“我见过一些旁人的画,总觉得与真实的景象略多不同,因此自己琢磨了许久,觉得这样画才更好。”
她这是在解释自己的画法为何会有不同。
在她看来,这是寻常事。
就算同是国画,同是工笔,从古至今产生的流派也多不胜数。优秀的画家总能具备自己的风格,画出自己的特色。
就比如,顾恺之作画意在传神,展子虔作画尤其细致,阎立本作画最精形似,等等等等。
当然,江慧嘉的水平不能够与这些在整个华夏历史上都显得璀璨无比的人物相比,但道理是一样的。
所以她不觉得自己出格。
更何况,古代国画也不是完全没有空间的概念。隋朝画家展子虔所画的《游春图》就被后来的《宣和画谱》这样称赞:“写江山远近之势尤工,故咫尺有千里趣。”
大靖朝的历史是在唐朝以后开始歪掉的,唐朝包括唐朝以前的历史人物以及历史事件,都跟江慧嘉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古华夏完全一致。她以为有那么多先贤事例在,自己完全不算什么。
宋熠的眼中闪过深思,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赞道:“绘画之初,首在观察细致,娘子有心,无有不好。”
说话间江慧嘉已经开始给线稿上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采取的是铺染法,层层上色,以达到更清晰的立体效果。
根据西方素描的光影原则,她在上色时不仅注意到了明暗与浓淡,更添加了对事物灰面的处理。
在她的层层上色下,这幅夏荷图渐渐地更加饱满清晰了。
大片的荷叶铺展开来,深绿、浅绿、灰绿、淡绿、墨绿……在画纸上次第凸显,经她巧手施色,这些荷叶竟仿佛是要活过来了一般!
无穷碧绿中,数点轻红,一只蜻蜓飞来,俏立小荷之上。
宋熠的心轻轻一颤,他深深地看向江慧嘉,不由得不生出疑问。
一个普通的商户人家女儿,究竟是怎么练出这样一手绘画技巧来的?
江慧嘉视作平常的画,在宋熠看来却是令人惊艳!
她觉得自己的画或许只是要比同时代的普通画作更多了些真实,其余并不出奇。她并没有刻意回避对空间技巧的运用,一来是因为习惯,二来也是想着多少要给这幅“普通”的画作增添些特色,以便卖上一个好价钱。
她忘了,她觉得自己画得很普通,那是因为她在以现代人的眼光看待问题。
更何况她前世再怎么说也是有二十多年书画功底的,不论是谁,坚持一件事情二十多年,都能熟极生巧。她或许达不到大师的境界,但她的技巧早已臻于纯熟。
在现代,她在这方面成就不显,最主要还是因为她将更多的时间精力放在了医学上面。而书画则只是用作陶冶情操,平心养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熠心中却是震惊难言。
江慧嘉平常都很谨慎,但宋熠毕竟不是旁人。就算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他们也已经同床共枕、朝夕相处了近一月时间。宋熠又是心思细腻之人,他从前未做它想,只是因为想也想不到那上头去。而此时江慧嘉露出了明显的破绽,宋熠却不由得不多想。
他不得不多想,又不敢深想,心里只是忽上忽下的煎熬着,一时不得着落。
江慧嘉还浑然不觉,有些复杂的大画作,她画起来也要画上好些天,但这么简单一幅夏荷图,她却只不过花上大半个时辰就差不多画好了。
她又在旁边题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题好字,她苦恼道:“哎呀,我没有印章!”,紧接着又道,“不过倒也不要紧,毕竟只是要做刺绣底稿卖的,用印题名反而不好。”
她笑了起来,又细细看了一遍画,只觉得虽然是隔着前世今生两个时空,但自己绘画的水平倒是没有下降。
“三郎!”江慧嘉将画略微举起,侧头看向宋熠,“你觉得如何?可还能入眼?”
她笑靥如花,虽然问的是能不能入眼,但她眼中显然已带上了小小的自得。
今日又是阳光晴好,细碎的阳光从小院一角的树荫间落下,照在她白如玉脂般的面颊上,更映得她杏眸中光辉璀璨。如同隔世而来一段美妙音符,一副美好画卷。
宋熠忽然心间一颤,如梦初醒。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一刻,宋熠恍惚体会到了一种情感。
他忽然深深感觉到,倘若能使眼前人永葆如花笑靥,令她朝朝暮暮都在身侧,每一日夜都有欢喜,仿佛这才算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欢喜。
宋熠心中又生起恐慌。
她从何而来?她为何而来?她会不会走?
又或者,这一切本是他庸人自扰,其实她就是江慧嘉,不是别人,不是旁的谁。
她与他有婚书为证,有三媒六聘,他们是结发夫妻,本就是一辈子都要在一起,相守一生的。她走不了,他又岂能让她走?
“三郎?”江慧嘉等着宋熠评判她的画,见他忽然发怔,就又唤了一声。
宋熠凤目微垂,遮住眼中汹涌的情感,缓声道:“娘子画得极好,不输当世名家。”
江慧嘉没想到他给的评价这样高,就惊了一下,随即嗔笑道:“要夸我也不必夸得这样假,什么当世名家,说了我都不信你!”
宋熠又抬了眼,深如墨画的眼眸中一切情绪都已收敛。他微微笑道:“我府试时在府城也参加过几个文会,见过一些名家画作。在我看来,所谓名家的确不过如此,不如娘子远矣!”
江慧嘉看他说得诚恳,当下是真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难道真的是她水平突飞猛进?还是说今世的名家都是草包?
江慧嘉知道,艺术圈子里其实多的是沽名钓誉的人。在现代的时候,以她的水平,如果好好参与运作,要得一个青年著名画家的名头倒也不难。
但她不屑这样做。
这有什么意思?自己是什么水平自己心知肚明,就算得了这样一个虚名,到了许多年后,历史也会检验真假。
当这个“家”那个“家”泛滥成灾,江慧嘉甚至觉得,自称自己是某某家都是一种羞耻。
她写字画画都是自幼形成的习惯,她不介意用这项技能为自己谋得应有的盈利,因为这是等价交换,她付出劳动得到报酬,天经地义。可她不屑于沽名钓誉,强抬身价。
不到一定境界,旁人称你一声某某家,你就真好意思应?
她嗔宋熠道:“你说的那些名家一定都是草包,我可不与草包相比。”
“娘子何必妄自菲薄?”宋熠深深看入江慧嘉眼中,温声道,“在远近虚实与色调变换等笔法上,娘子实有创举,单只这一项,娘子便已自成一派,胜过庸人无数。”
自成一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江慧嘉这下心惊,与方才又有不同。
她才恍然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宋熠居然说她自成一派,这个词被用出来,那范围就可大可小了。
真正能够独立开创出流派的名家,是可以被称之为宗师的!
她这才深觉自己太过大意。
工笔画的发展延古至今,从唐朝末年到二十一世纪,这中间就是一千多年的差距。大靖朝是紧随在唐朝之后的朝代,也就是说,江慧嘉的画技领先大靖朝的当今水平一千多年!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就算这一千多年来工笔画的发展慢得像龟速,经过一千多年的慢爬,乌龟也能追上兔子了。
江慧嘉深觉在国画等传统艺术上的成就,现代人总是不如古人,因此就下意识将近现代以后兴起的一些绘画技法看低了些。却忘记了,同一领域上成道者固然太少,在比不了意境的情况下,大多数普通人可不就得看技法?
她几乎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了,无措了片刻,又听宋熠道:“娘子这一句诗也题得极好,格律韵致都有,更难得的是切题切景,意趣非凡,堪称佳句!”
他说的是江慧嘉在画上的题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熠是真心称赞,他口中细细咀嚼这一句诗,只觉得越读越有趣味。
诗句语意传神,措辞精妙,更难得的是,虽然意境高妙,造句却又通俗易懂,俨然是雅俗共赏,实在难得。
宋熠又道:“从格律来看,此诗前头应当还有两句才是。”他看向江慧嘉,“娘子,前两句可否赐教?”
江慧嘉脱口而出:“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
宋熠便接着轻吟道:“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好诗!”他深幽的双眸中含着脉脉的笑意与欢喜,一瞬不瞬看住江慧嘉。
江慧嘉:“……”
都要懵了好不好?
她才又想起,这首《小池》的作者杨万里是南宋人!
大靖朝没有杨万里!
大靖朝以前也没有杨万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熠这样称赞,他以为这首诗是她写的?
江慧嘉从来到这个陌生朝代以后,首次这样紧张。
她心跳加速,手心中不自觉地冒出汗意。她绝没有要抄袭的意思,更不愿将前人作品据为己有。可她要怎么解释这首诗其实不是她写的?
继画作之后,她今天又露出了第二个破绽!
宋熠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清楚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慌乱。
但江慧嘉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她故作无事地笑道:“是呢,的确是好诗!我当初在书上看到这首诗时,也觉得十分惊艳,因此印象深刻,就记忆了下来。只可惜那时候年纪还小,只知道记住这首诗,那书却被随意放置,后来竟找不着了。”
这解释,是欲盖弥彰!
宋熠看她这样子,竟觉得有些心疼,都不忍再追问她,当下转移话题道:“娘子作此画,是想当做刺绣底稿售卖?”
江慧嘉忙道:“正是!”紧接着又道,“不过照你的说法,这画竟然画得十分好,那我可不贱卖了!”她眉眼轻弯,略带得意道,“这画我要自己收藏!”
哪里还敢卖!就被宋熠简单指出这两点都要吓死人了,这种东西拿出去卖,那不是自找麻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熠深以为然道:“是值得好好收藏。”又道,“改日买些工具回来,我为娘子将此画裱好。”
江慧嘉奇道:“你还会装裱字画?”
宋熠笑道:“上回府试,去府城的时候学的。”
他两次提到曾经府试,语气都十分寻常,似乎浑不在意自己的科举之路就此被生生截断了。但或许是今日宋熠的宽容,又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常有的那些体贴,江慧嘉听到这话,心下莫名地竟是一痛。
她扪心自问,真的忍心看着宋熠就此残疾一生吗?
不!
她不忍!
因此她早已做下决定要借张大夫的掩饰为宋熠治疗。
可从前她这样想的时候,只是想着顺势而为,实际上心里是半点也不着急的。然而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她竟换了心态,首次如此迫切地希望着张大夫能早些到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一日的天色就在江慧嘉略显焦虑的心情中渐渐变晚了。
她心中极不自在,这其中一部分是因为宋熠点出了她画中的破绽,使得她很是忐忑,也不得不担忧起宋熠是不是怀疑了什么。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她的确真心在意起宋熠的腿来,这时倒觉得自己之前太过冷漠,暗暗有了几分愧意。
到了傍晚时分,张大夫终于又再度如约到来。
看过宋熠的腿后,他有些惊喜:“经络气血都恢复得不错,依照此番情况,今日便可尝试重新接骨了!”
宋熠之前的身体太过虚弱,所以张大夫并不敢直接给他进行再接骨治疗。
毕竟在给他重新接骨之前还要先将他的腿骨生生再打断一回,这种痛苦本就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又何况宋熠的身体早就因为伤腿和积寒而变得虚弱不堪,就算他意志上能承受那种痛苦,他的身体都会经受不了。
张大夫之前就给他开了通筋补气和温阳散寒的方子。
江慧嘉在每日给宋熠熬药的时候又悄悄添减了其中某些药物的用量,使药方的君臣佐使更加平衡,更大限度地发挥了药物的药效,宋熠的身体才在短短十来天内有了明显的起色。
张大夫不知道江慧嘉悄悄改了他的药物用量,还以为是自己方子开得好,当下心里十分喜悦,就连给宋熠再接骨的信心都多了几分。
他向宋熠详细解释了这个再接骨的过程,然后又向他确认:“断腿之痛常人难以承受,宋郎君若是有疑难,另用其它方法治疗也是可以的。”
宋熠淡淡一笑道:“其它方法也能使我站起来?”
张大夫拈了拈短须,一叹道:“便是重新接骨,也未必能使宋郎君恢复如初。张某……学艺不精,并无十足把握,惭愧。”
江慧嘉觉得张大夫虽然医术未必上佳,但医德其实当真不错,至少他从不会回避自己医术上的欠缺。不像许多大夫,不懂都要装懂,更不必说自曝短处了。
宋熠洒然一笑道:“至少请张大夫一试,我的腿还有治愈的可能,倘若连试都不敢试,那合该我宋熠一生残疾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本来就是坐在床上的,这时候自己平躺下来,一掀衣摆道:“张大夫请放手施为。”
虽然是要再次面对断骨之痛,但他神色平静,面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江慧嘉极少见到过他这样的神态,他的眼睛亮得惊人,狭长凤眼中,一对墨瞳仿佛是糅合了子夜的星光,在这样的时候散发出莫可名状的奇异神采。
使人见之……心折。
江慧嘉忙将视线转移到张大夫身上。
只见他先吩咐身边的药童将宋熠裤腿卷起。
宋熠的腿断在股骨,具体是膝盖骨往上两寸,大腿下半截的位置。
因为断腿的时间还只有一个多月,所以他腿上还包着木夹板。药童一边拆夹板,张大夫则缓缓道:“所幸宋郎君断腿时间尚且不长,原来接过的断骨处尚未完全长成,此时要重新接骨,相对是要容易许多。”
宋熠便含笑道:“还要多谢娘子及早为我请来了张大夫。”
说着,他目光微转,深亮的目光落在江慧嘉身上。
江慧嘉:“……”
心跳加速我会告诉你吗?
她转身就走到一边,片刻后拿来一块干净的软布巾,就往宋熠嘴边送:“三郎张口,咬着布巾,以防到时伤了自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江慧嘉转头看着张大夫动作。
这边宋熠骨折处的夹板已经全被解开,古代中医给骨折病人上夹板,通常是只做外固定的。所以夹板被拆开之后,这边众人就能清楚看到宋熠骨折处的情况。
他双腿骨折的位置十分相近,都在髌骨以上二寸处。
江慧嘉可以看得出,宋熠本来是有一双大长腿的,而如今因为当初的接骨错位,他断腿处的生长状况十分不好,以至于仅仅只从外在表征上都能看出明显的畸形了!
不过张大夫上回就给他摸过骨,见此并不意外。江慧嘉也早就多次在暗中查看过他的腿伤情况,所以对此也早就心知肚明。
像这样接骨错位的,等那错位的腿骨完全长合以后,不仅会使得病人站立困难,严重的还会再留下其它的诸多后遗症。
张大夫上手轻轻捏了捏,道:“时日尚断,骨骼尚未完全长合,只是产生了黏连。我再出手,虽未必能保证使宋郎君痊愈,但至少能接得比从前好。”
说着他从随身药箱里取出一个用夹棉布套包裹好的竹筒,将竹筒盖一揭,顿时一股凉气带些白雾从竹筒里头直窜而出。
原来这竹筒里装的竟是冰水!
江慧嘉多看了一眼,张大夫解释道:“我们悬壶堂自家挖有冰窖,我今日便带了些冰块过来。”
说话间他忽然将竹筒凑到嘴边,猛灌了一大口冰水到口中,就对着宋熠右腿伤处一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噗——!
密集的冰水如同漫天白雾喷洒在宋熠腿上。
宋熠腿部肌肉忽然轻轻一阵收缩。
张大夫就快速伸出双手,摸到了宋熠右腿伤处。
他两手合握住骨折处,双手猛地用力一捏,就有“咔嚓”一声响起!
张大夫只是这么一捏,宋熠的腿骨就再次折断了!
旁边的药童脸上就露出了不忍卒睹的痛楚表情,仿佛这一下,他这个旁观的都觉得痛。
宋熠脸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他修长的剑眉微动,但除此之外,他竟连哼都不曾再多哼一声。
江慧嘉知道,张大夫在给宋熠断骨之前先喷那一口冰水,其实是在做一个简单的术前麻醉。突然的冰冷刺激会使人体神经产生一段短暂的麻木,但这个短暂也的确是非常短暂,它甚至不能完整地支撑到再次正骨结束。
因为这种麻木本来就是一经受疼痛刺激就会自动解散的,张大夫这边一捏断宋熠腿骨,他的神经感触就自然恢复了。
至于张大夫徒手断骨这件事情看似神奇,其实倒也不算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宋熠的腿骨本就尚未完全长合,张大夫这里只要技巧得当,要再捏断他的伤骨其实不需多大力量的。
张大夫双手落在宋熠腿上,两手轻轻地上下动作着,不断寻找着正骨的最佳位置。不多时,他额头上就微露了汗意。旁边小药童紧张地看着他,江慧嘉记得这个药童的样貌,是在悬壶堂见过的。
时间其实过得并不长,但因为此时情景,这短短数十呼吸的时间就像是被无限拉长了一般。
又过了数个呼吸,张大夫手下忽一用力。
只听得又是“咔嚓”一声!
张大夫终于下手正骨了,他轻喝一声:“夹板!”
药童连忙拿着夹板过来,张大夫扶着宋熠的腿,很快将夹板上好。
这时宋熠脸上的汗水流淌下来,已经将他半片衣襟都打湿了。
他脸色惨白的,可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即便是痛得汗如雨下,他竟然都一声不吭。
张大夫固定好他右腿上的夹板,又如法炮制,以最快的速度将他的左腿捏断又重新接好。
等到左腿这边的夹板也被固定好,宋熠不但是脸和衣襟,就是满头乌发也尽数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娘子。”他声音极低极轻,眼中含着笑,“劳烦帮我拿块布巾来。”
江慧嘉顿时就觉得不好意思,宋熠这里都满头大汗了,她居然光顾着看张大夫动作,竟忘记给他擦擦汗了。
她连忙去拿来布巾,给宋熠擦过一遍汗。
张大夫收了手站到一边,他身边的药童也忙服侍他擦汗。
江慧嘉给宋熠擦过汗,又给张大夫倒来茶水。
张大夫饮了水,长舒一口气,笑道:“宋郎君真丈夫,二次接骨竟能一动不动,效果比我预料的还要好许多。”
许多人就是初次接骨都会痛昏过去,又何况宋熠接骨之前还要再承受一次断骨之痛。
张大夫叹道:“可惜麻沸散配方早已失传,否则一剂麻沸散下去,宋郎君又何必受此痛苦?”
江慧嘉早猜到张大夫并没有有效的麻醉方法,否则又何必只做冰冷刺激,而不采取其它方法?
麻沸散的配方到了现代倒是出现过多种,不过那基本都是后人补全的,至于华佗原作的麻沸散配方,的确早已失传。
江慧嘉心里对宋熠有些抱歉,她有多种方法可以给他做麻醉,免去他此时痛苦,但她却一种也不能用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大夫那边又做了些医嘱,然后重新给宋熠开了药方。
可到最后江慧嘉要付诊费时他却说:“上回收了六贯钱,便连上今次的诊费也绰绰有余。江娘子不会责怪张某上次收费太多罢?”
上回张大夫连药费带诊费一起是收了六贯钱,可孙掌柜也曾经说过,张大夫出诊一趟到青山村,单只出诊费就要三贯钱。
江慧嘉叹笑道:“张大夫要叫我无地自容么?”
她当然不肯平白让张大夫吃亏,可张大夫又道:“上回的事情,本就要多谢江娘子,只是有时事有不便。今次诊费的确足矣!只是江娘子若要买药,不妨去镇上另寻药铺,也是近便。”所谓上回的事情,指的实际上就是那一次江慧嘉在悬壶堂做腹部缝合手术的事。
他这样说了,江慧嘉倒不好再说什么。
她也并不是扭捏之人,当下记住张大夫这份好,又留他们吃了一盏茶和点心,才客客气气地将人送出去。
很快天色就全暗了,因为宋熠才刚重新接过骨,张大夫嘱咐他不可暂动的,平常他晚间还要多看会书,这回也不好再看。
江慧嘉索性就也早早地躺到了床上。
小夫妻两个各拥着一床被子,江慧嘉便催促宋熠入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宋熠这一天的确是受了一番大痛,不论精神还是身体都处在极度疲惫的状态。
江慧嘉熄了灯火以后,又喂他喝了一碗药,因为汤药中还包含有助眠的成分,他很快就睡着了。
等到确定宋熠真正入睡,江慧嘉才又翻身坐起,重新点了灯。
她取出昨日买来的银针,手起针落,几针下去,宋熠顿时就入睡更深了。她又取出两根银针,分别扎入宋熠第四和第五腰椎间隙的左右两侧。
这是神经根阻滞麻醉,进行麻醉之后,宋熠就会暂时失去对双腿的知觉,这样江慧嘉才好放手来治疗他的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