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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病之后,一直叹气,裴景山都习惯了,但不知为何,今晚上的这口气,忽然让他神经紧绷了起来,好像预示着什么似的。
裴景山机敏得像个出任务的警犬,眯着眼睛问:“你怎么了?”
言和光说:“我……”
然他才说了半句话,门突然被敲响了。
这个老宅里,除了管家就是陈思,还有那群医生,不会随便敲他的门。
裴景山就算憋了一身火气,也只能老老实实扬声道:“进来。”
陈思和管家都站在门口,似乎身后还站着个外国人,可能是换了常服的医生。
陈思垂着眸进来,一点没有窥视主人生活的意思,却不太往里走,只在门边说:“老板,我有事和你说。”
裴景山道:“什么事儿不能直接说?”
陈思抿了一下嘴唇,居然原地变成了一个据嘴的葫芦,真的不开口了。
而管家站在他身后,也没说话。
裴景山意识到事情不对,当即站起来,还对言和光说了一句:“你先吃着,不用等我。”
说完,他又顿住了,道:“老陈,你进来,你来看着他吃。让他多吃点。”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陈管家和言和光都知道他的意思,这是监督他不要想着搞小动作。
言和光撇过头去笑了一下。
其实他没什么特别的求死欲望,只是走到了这一步,上天已经帮他做了选择。
所以,也没必要跟苍天做什么对抗了。
活着也行,死了更好吧。
陈管家低头应声,走进屋里来。
裴景山跟着陈思出去了,外面站着的那个外国人果然是个医生,就是这群专家团里面最资深的那一个。
“里昂博士。”裴景山很谦逊地说。
里昂博士往后退了几步,大概是怕屋里的人听见他们说什么,陈思则很有眼力见的把门给关上了。
裴景山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发生了什么?他的病怎么了?”
里昂博士手里拿着一份化验单,德语的,但是上面有很多专业术语。
裴景山的德语水平只能寻常交流,看不太懂报告,只好去看里昂博士。
“报告是刚刚出来的。”里昂博士指着化验单说,“他的情况很不好。”
裴景山心都揪成一团了:“怎么了?能说具体一些么?”
里昂博士说:“太晚了,他来看病之前应该有过严重的症状了,却拖到这么晚才来。我们尽力救治了。”
裴景山一下子顿住。
这群人全是治疗这个疾病的专家,如果连他们都宣判了言和光的死刑,那言和光还有活下来的希望吗?
里昂博士说:“毕竟是癌症。”
裴景山说:“我不信。你们是觉得报酬不够?还是因为药品和仪器欠缺?提条件,我全都会做到的。”
世界上没有比他们更了解这个疾病的人了,不然裴景山早都生出了换一批人的想法。
里昂医生从医这么多年,见过无数比裴景山更没有礼貌的病患家属,所以根本不生气。
看着他的样子,裴景山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助理说:“换人。陈思,去联系其他的有关医科博士,多少钱都行,明天我就要见到他们。”
陈思诚惶诚恐:“是。”
里昂博士却说:“啊?”
他的中文水准就在小学生水平,裴景山一句话说得又快又急,差点就没听懂。
裴景山看向里昂博士,之前保持的谦逊有礼都消失不见了,剩下一点点厌烦的冷淡,似乎在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里昂博士又把手里的纸递到裴景山面前,裴景山这次看见了,上面有一个单词——手术。
里昂博士说:“这是我们的治疗意见。全球最厉害的医生,辅之以全球最先进的仪器,用最大胆的手术。我相信,上帝会保佑他的。”
裴景山把那张纸接过来仔细看了,这一次没有什么特别难懂的专业术语,上面写着每一个医生的治疗意见,他们已经开会决定了,要对言和光施以手术。
裴景山也听懂了里昂博士的意思。
尽人事,听天命。
现在裴景山已经把所有该做的人事都做完了,接下来的,就看言和光的命如何了。
里昂博士静静地等着他的决定。
他们只是医生,这个手术做或不做,都是病人家属的决定。
裴景山半天说不出话来。
里昂博士说:“如果你不选择手术,而选择化疗的话,我们大概还能让他活一个月。最多就一个月了。”
裴景山深吸一口气:“有多少成功率?”
里昂博士圆圆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严肃的时刻:“0%,或者100%。”
裴景山抬头,里昂博士接着说:“裴先生,这是史无前例的尝试。我们会选择一种全新的手术方式,用一种全新的治疗理念,这是一次豪赌。如果成功了,他甚至可以没有后遗症。但相应的,如果失败了……”
里昂博士没有接着往下说,裴景山也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摆摆手,说:“我要想一想。”
里昂博士说:“好的。不过允许我提醒您一句,裴先生,越早手术,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这想必你也知道。”
裴景山点点头:“我明早告诉你答案。”
里昂博士在陈思的带领下走了。
裴景山一个人在雪地里站了很久,手里的治疗意见被捏得咯咯作响。
良久,陈思都送完里昂博士回来了,还看见裴景山站在雪地里。他身上的外套都被雪落满了,头发也白,睫毛也白。
“老板,你……”陈思上前询问,“不进屋去吗?”
这个时候,陈管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直接开门出来,陈思和陈管家对视一眼,意识到这个时间应该是属于老板的,所以就告知了裴景山一声,主动走了。
裴景山没有反对,他们离开了院子。
他拿着拿张白纸,一抬头,就看见言和光站在廊下看他。
言和光里面穿的是居家服,外面搭着一件长风衣,走廊的声控灯灭了,灯光都从他身后照过来,看清楚他温柔的轮廓。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雪,逐渐堆叠起来,裴景山的脚印都重新埋住了,一看就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言和光轻声道:“你不吃饭么?”
裴景山这才回神似的惊醒,把那张纸往口袋里一揣,大步上前。
他一走进,言和光就感觉到了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而后廊上的灯光亮了,能看见裴景山睫毛上都挂着冰,晃眼还以为是他流的泪。
两人这么近距离对视了一会儿,言和光问:“医生跟你说什么了?”
裴景山道:“没说什么,嘱咐我让你多吃点饭,整个人太瘦了,对治疗不好。”
言和光挑眉。对他这个答案不置可否。
裴景山忽然想抱他,结果才一靠近,就发现言和光打了个寒颤,给他吓得立刻连退三步。
“先进屋吧。”裴景山说。
两人进屋之后,裴景山发现桌上的菜居然一口没动,立刻皱眉看向言和光:“你不吃饭?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生病?还是胃癌!不吃饭你想干什么?拿这个跟我耍心眼吗?啊?”
他的声音越说越高,显然气得不行。
言和光无语地看着他,淡声道:“我是打算等你一起的。”
裴景山立刻仿佛被禁言了,半晌才“噢”了一声。
顿了顿,他找回场子似的补充道:“下次不用等我,你自己吃就行了。你是病人,还是要按时按量吃饭的。”
言和光不跟他讲话了。
裴景山在空调面前站了一会儿,把身上的寒气都吹走,才终于坐到饭桌上。
还好室内的温度不错,饭菜都还没冷。
裴景山给他舀了碗汤,说:“刚刚,你打算和我说什么?”
言和光有些楞:“啊?”
裴景山:“就是我被叫出去之前,你打算和我说什么来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