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酒瓶已经空了,时文柏把它放在脚边的石头上。石头不平,瓶子晃悠悠的,和他的心情如出一辙。
阿多尼斯的小屋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在煤矿森林安静的夜晚,时文柏甚至能隐约听到对方清洗酒杯的水声和玻璃的碰撞声。
和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今天他试喝了阿多尼斯新酿的酒。
不同的事,他不再是唯一一个在“试酒”阶段酒能品尝到对方作品的人了。
想到对方在酿造笔记上写下的评语——与他无关,时文柏就觉得心口闷闷的。
不太想回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在湖边坐下,希望自己能从无法言喻的情绪中恢复。
就在这时,“留下评语”的家伙出现在了他面前。
一个有点奇怪的家伙,继承了一个农场,自称“农民”,但其实除了种植,全能到什么都会做一点。
时文柏的雕刻工坊里有一个寄存箱,在铁匠克林特忙碌的时候,他也可以帮村民们敲开晶球。
自从这家伙来了,他的寄存箱就从没空过。直到他忍不住邮寄了一个晶石破开器过去,这种无形的压力才彻底解除。
“你还好吗?”
“我看起来很不好……?”时文柏语气有点发涩,“没什么,这瓶酒刚好喝完。不介意的话,和我一起在湖边坐一会儿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农民坐下了。他不是个话多的人,这一点时文柏一直挺喜欢。
湖水的声音似乎能抚平所有疲惫。
“你有没有那种时候?”时文柏忽然开口,没看对方,只看着湖面,“你明知道一段关系停在原地,但又不确定该不该把它往前推一步。”
农民偏头看他。
“怕一说出口,就什么都变了。”时文柏说,“可不说的话……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
月下树影轻轻摇晃。
时文柏抬手拾起瓶子,又放下,手指摸过玻璃的弧线,然后他突然笑了一下。
“你觉得,什么样的关系,才算是……特别?”
他看向农民,眼神里看不出一丝醉意。
农民思索了一下,轻声答道:“是会让你害怕失去的那种。”
时文柏没有立刻回应。
湖面泛起风,吹得他额前发丝微微晃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良久,他轻轻点了点头,说:“……所以我才不敢问得太明白。”
他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又转头看了一眼阿多尼斯的小屋。
屋里灯还亮着,像每一个平常的夜晚一样。但他忽然觉得——今晚之后,自己再拜访时,心情大概不会再和以前一样了。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他朝农民笑了笑,“明天……就该酒醒了。”
说完这句,他便拎着瓶子,顺着湖边的路,缓慢地往回走。
今晚安静得过分,连昆虫的声响都没有。
这让他想起了周五的晚上。
几乎是每个周五,他都会准时出现在星之果实餐吧,和阿多尼斯在角落里坐下——进门之前他就能看到那人走在路上,于是他会上前。
他们一起进门、一起点单,喝酒时会聊些无关紧要的事,偶尔也会继续前一天没完结的话题。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有时候又觉得那只是习惯的叠加,像酿酒师调出的比例,成分不变,只是喝得久了就忘了原本的味道。
直到那本只写了他的“反馈”的本子写上了别人的想法。
“在意”和“只在意”,果然还是不一样。
也许他接下来该试试不去餐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不讨厌餐吧的氛围,也不讨厌阿多尼斯。恰恰相反,正因为太喜欢,才开始意识到“喜欢”不足以解释那些微妙的情绪。
他想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在那之前,他要给自己一点空间。
【2】
星期五傍晚,阿多尼斯照旧离开小屋前往星之果实餐吧。
天气晴朗,街道上还残留着白天晒出的热气,花坛里的矮牵牛舒展着花瓣。
但他没在路上看到时文柏。
他在餐吧门口站着,朝远处河对岸的雕刻工坊望去,仍然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可能已经到了?
他内心思忖着,推开了门。
餐吧里还是那样热闹,熟人之间的招呼声此起彼伏。老板在调酒台后冲他点了点头,他轻轻抬了抬下巴算是回应,然后习惯性地朝靠窗的位置看去——那是他和时文柏常坐的位子。
空的。
那张小桌旁没有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愣了几秒,才缓缓走过去坐下。
他点了一杯酒,是上周他和时文柏就想尝试的新口味。
酒上来了,还算合他胃口,但他只喝了两口。
他等着时文柏从人群中冒出来,像以往一样手里拿着一杯不知道加了多少种果酒的混调饮料,在他对面坐下,说“这颜色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
可没有。
整整一个小时,都没有。
隔壁桌有人起哄,不知道在吵什么。还有人在笑,说笑声太大,把身边人吓了一跳。阿多尼斯蹙了蹙眉。
他发现自己今天特别不耐烦,明明以前也这样,却没觉得吵。
他伸手去摸衣袋,想掏出笔记本记点什么,但又停住。
桌子对面没有那个人,不会有人拿过他写的配方,挑出“酸味太重”、“水果品质不如上一批”、“可以再过滤一遍”这种话。
他环顾四周,找到了柜台旁的克林特,问:“你知道时文柏今天为什么没来吗?”
喝得醉醺醺地铁匠拍了拍脑袋,大着舌头说:“他说有个很细致的定制单,喝酒会手抖,所以要戒一段时间。”
戒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多尼斯愣了一下。
所以……每周的试酒也会暂停吗?
他终于意识到——那种“时文柏每周都会来”的信任感,本就从没被保证过。
时文柏甚至没有告诉他。
餐吧内的吵闹声此刻变得真实又喧哗,像被他耳朵放大了几倍。
他逃似地推开门,夜风扑面,混乱的思绪清楚了一些。
街道尽头的灯火还亮着,河对岸雕刻工坊的轮廓在夜色中隐约可见。他站在餐吧的门口望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从某种不情愿中挣扎出来,转身准备回家。
他转身没注意环境,差一点撞上了正往这边来的“农民”。对方应该是刚钓完鱼回来,手里还拎着鱼竿。
“阿多尼斯,今天这么早就回去了吗?”对方问。
阿多尼斯点了点头,“今天餐吧有点吵。”
闲聊几句之后,阿多尼斯想起面前这个人热衷于给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送礼物,而且,似乎已经和好几个单身的男女建立了亲密的关系。
也许农民是真正的专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段短短的沉默后,阿多尼斯忽然问:“你有没有……遇到过心动的人?”
农民歪了歪头,想了想,认真答道:“有时候我觉得心动只是错觉。”
海王发言。
阿多尼斯低头笑了一下,说不上来地感觉轻松了些。
“也许吧。”他说,“但人为了那个错觉,能干出很多蠢事。”
比如每周准时出现在餐吧,坐在固定的位置。
现在他才意识到,他喜欢的不是餐吧的“热闹”,而是——是有人愿意陪着试酒,是有人会对他写的配方提出意见,是在角落那张小桌旁,有一双眼睛会毫无保留地看他。
他太迟钝了。他以为一切都会像酿酒一样,只要配方不变,味道也不会变。但酒不可能每一桶都一样,人也是不会一尘不变。
“我觉得他会回来的。”农民看着他,小声说了一句,“你酿的酒那么好喝,他绝对戒不掉。”
“你知道我在说他?”阿多尼斯转头看向农民,声音不大,却真切地带了一点惊讶。
“你们周五总一起喝酒,今天你出来了但没看到他,很明显。”
阿多尼斯沉默了一瞬,随即轻笑出声:“原来这么明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低头看了看掌心,上面有不自觉握紧留下的指甲印子,微微发红。
“……谢谢你。”
道了谢,他朝农民点了下头,转身走入夜色。
身后是灯火通明的餐吧,前方是沉静的森林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