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凉越:果然,只要人的脸皮够厚,就不会有破绽。
但看到包扎处理得很好,赵凉越到底是放下心来,也就心安理得吃着褚匪给自己撕好的肉其实,赵凉越自认并不需要褚匪像对小孩一样对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但是人一旦习惯一种事物就很难再改掉,更何况还是这种不图回报的好事。
翌日,所有人天不亮就起身往东赶路。
一路上,镇南军开始多起来,一行人只得不停绕路避开。
直到行到绍山西十三里处的树林处,再往东就是一个小平原,居于绍山附近便可一览全景,避无可避。
柚白爬上高处眺望一番,然后下来回报:好多镇南军守在东面,而且西面的也开始往这边来了。
褚匪看了看天色,道:河州守军应该就在今日,只是不知道今日何时能赶到,得想办法拖上一拖。
柚白闻言天真道:我们这就三百人,他们看样子得有几万吧,这怎么拖得住。要不我们挖个坑,把自己埋里面?
褚匪看向柚白,柚白忙低下头,连忙道:褚大人,我不是故意捣乱的!
褚匪却笑:其实你这个办法也不是不行。
柚白惊讶地啊了一声,赵凉越想了想,道:刚才我们过来时,见有处茂林积叶甚厚,要是藏人进去,躲个一时倒也可行,顺便可以埋伏一波。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绍山东五里外,万余河州军仆仆赶来,为首的将领魁梧非常,较旁人身量高大些,背上背着一柄玄铁重剑,一双眼犀利如鹰,有不怒自威之态。
这人正是河州守将,河州知州金睿的堂弟,金颢。
前面那些个放哨的孙子都砍了吗?金颢望了望天色,问策马回报的小将。
回将军,已经都处理干净了!
好!金颢大笑一声,早看韩舟那挨千刀的不顺眼了,今日可算找到机会揍一顿了。
金颢一声令下,河州军分成三条长龙,随后如水流般隐入周围树林,向西进发。
绍山西。
褚匪等人刚结束一场恶战,折了近半人马,被逼退到一处山谷时,跟来的镇南军却又突然往东撤去。
躲在丛林后的褚匪用拇指擦了下脸上的血,道:应该是薛尚书在那边故意暴露了行踪。
赵凉越皱起眉头,道:我们现在自顾不暇,薛前辈那边只能是等河州军增援。
倒也并非一点忙都忙不上。褚匪说着唤来剩下的五十名侍从,道,你们在京畿的妻儿老小,我会替你们照顾的。
侍从明白这是要做死士,齐声道:愿为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褚匪点点头,将袖中宁州的舆图拿出,指了几个地方,道:十人一行动,分五处,冷箭为主,不可正面迎战,主以声东击西,为薛尚书和河州军争取时间。
五十侍从领命,迅速上马驰骋而去。
赵凉越起身拿过褚匪手中舆图,仔细看了看,不禁感慨:师兄的安排,确有奇兵之效,这五处皆是山林密集,便于藏身和躲避,又是哨兵容易忽略的地方。
不过韩舟领兵十多载,老成诡诈,这终究只是权宜之计,杯水车薪。褚匪看了眼侍从离开的方向,又道,再过一刻钟,韩舟的人势必会将我们困住,到时候插翅难飞。
赵凉越道:如此,倒不如我们干脆接着往东。
我也是这个想法。褚匪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叹一气,道,哎呀,我上次见金颢,是五年前,那个时候我还特意送给他一箱子兵书,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褚匪这话语气轻松,如此紧张氛围下,赵凉越不禁笑了笑,道:那就祈求师兄那一箱子兵书能救下今日的我们吧。
主心骨这般插科打诨,其他人的焦灼也跟着降下来,反而有了视死如归的淡然。
这时,一个趟子手回来了。
卓川上前问:是只有你一个回来?
是,仅有东面围势稍弱。
柚白思量一番,问赵凉越:公子,他们是因为觉得我们会往后方撤,所以不那么注重东面吗?
赵凉越摇摇头,道:相反,是料定我们会往东,所以故意请君入瓮。
褚匪半眯了桃花眼,道:而且,我们还不得不入这个瓮。
长风又起,狂卷整座绍山,一时间碧涛如海,同时也杀机四起。
绍山西的平地上,镇南军特置关卡,严阵以待。
未时三刻,有一名哨兵来报,韩舟嗤笑一声,随即接过小将呈上来的盔甲,翻身上马出了营帐。
西行十里,正是褚匪等人被围之地。
此处是一片竹林,中有一条小溪,只是干涸近无,在这多雨的西南显得有些突兀,但又偏偏尚有细流淌过,经年历久,在溪中石块留下浅浅痕迹来。
天下并没有一条完完全全的死路这就是赵凉越看到这条小溪时的心中所想。
褚尚书,好久不见。
四面黑压压的镇南军一直不进不退,褚匪同赵凉越就地席坐阖眼小憩,闻声同时抬头看向来者。
韩舟身躯凛凛,五官锋利,浑身杀伐气浓重,此时居高临下看着二人,就像在看两只猎物,玩味心思极重。
赵凉越突然觉得,韩亭毕竟是韩家人,他和韩丞相还有韩舟其实长得很像,五官也很锋利,只是他待人温厚,常常让人忽视这件事。
褚匪扶赵凉越一同堪堪起身,朝韩舟随意作揖一下,道:上次韩帅回京述职,褚某与韩帅匆匆见过一面,倒也并非好久不见。褚匪顿了下,笑问,只是,韩帅今日对褚匪这番围追堵截,恨不得处之而后快,可是受了朝廷的命?
听褚尚书的话,倒像是本帅在报私仇了。韩舟抱拳朝北面京都方向一举,道,本帅是得到你私砍宁州城朝廷命官的消息后,又查出确凿证据,才依大许法典前来清君侧的,以免你这等小人带着假证据回京,制造冤案,污蔑清吏!
如此冠冕堂皇,如此是非黑白颠倒。
褚匪却是没有愤怒,一双桃花眼甚至还染上了淡淡笑意。
早闻褚尚书戏唱得比雪枋院还好,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韩舟策马往前又行了几步,和褚匪隔空对视,问道,褚尚书,马上就要死了,还不打算说出你十三年来心中的愤怒和不甘吗?
告诉大许所有人,你不是奸臣污吏,你没有抛弃樊家军,你没有背叛你的恩师,你没有枉为人子,这些年来你忍辱负重就是为了能有朝一日重审武安侯谋逆旧案。
你说啊,褚尚书,你不想说吗?说出来,不然以后就没法说了,只能留下万世的骂名。
赵凉越知晓这是韩舟的激将法,是要褚匪当众承认自己当年尚还记挂谋逆罪臣,对亲理此案的建宁帝不满,对大许朝廷不满,居心叵测,意图不轨。
但到底字字诛心,直戳要害。
赵凉越并不担心褚匪会因此失控,只是心里莫名又升起了一股悲凉和落寞,像是走在隆冬之中,自己身披厚厚大氅,却见一个衣衫单薄之人,立于纷扬大雪之间,刺骨朔风之中,偏偏还对自己微笑,说他不冷。
师兄
赵凉越在心里默默唤了一句,看着褚匪面上波澜不惊,泰然负手与韩舟对视,一双桃花眼里仿佛藏着千军万马,整个人犹如巍峨高山。
褚匪直接绕开韩舟的问题,反而问:韩帅向来杀伐果断,怎么今天这么犹豫?让褚某猜猜,京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让韩帅必须找个十拿十稳的由头杀了我,才能避免让人抓了把柄?
韩舟脸上神色无变,道:褚尚书这就是臆想了,京都天子脚下,繁华如锦,百姓乐业,怎会有大事发生?
那便是了。褚匪啧了一声,望了圈周围的镇南军,笑问,韩帅,你可是派了镇南军和宁州守军两方抓捕,可是却还让我等走到了这里,要你韩帅亲自动手,你不觉得你的人里面有内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