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只有当自己生病受伤,那份特殊的温柔才会降临。
食髓知味,又怎会心甘情愿地抱着回忆去抵挡如潮的思念?
于是在那匹疯马突然撞过来的那一刻,褚匪混乱中摸出药丸吃下,然后突然想出了中毒装病的馊主意来。
但一旦这个馊主意被发现,褚匪便没有任何理由解释,连在暗卫一事上的几分理也跟着消失殆尽。
褚匪声音变得极地极温柔:溪鳞。
既然褚尚书是要单独行动,何必还要同我说什么呢?赵凉越说着,并不再看褚匪一眼,同萧瑢直接离开。
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刑朔大抵猜到了因果,但笑不语,指挥着金銮卫将暗卫押走,然后还故意过来揶揄:怎么,户部的小师弟跟人跑了?去追啊。
褚匪举起拳头砸了下刑朔肩膀,道:就你屁事多。
行行行,成我屁事多了。刑朔看了眼门口离开的身影,道,你说说你也是,赵大人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却非要耍那些三岁小孩的把戏,能不惹他生气吗?你倒不如干脆挑明,也省的你在这猜来猜去。
你不懂,只要百分之一失去的可能,我就不会尝试。褚匪轻叹一气,收回目光,问刑朔,暗卫先交给手下的人折磨几天再审,今天晚上一起出去喝酒?
刑朔道:不了不了,我现在可不是孤家寡人了,还有人在家等我呢。
褚匪知道刑朔指的是小师妹留下的那个孩子,当时王允明丝毫不念及夫妻情分,后来王家又被下旨诛杀九族,刑朔便传出了当时王少夫人难产,一尸两命的消息,成功将那孩子留了下来,一直养在府上。
其实对于刑朔来说,那孩子也算小师妹留给他最后的念想和救赎。
褚匪记得从恒恩寺回来的那一日,刑朔将骠骑营押送进金銮卫所后,不许人跟着,独自一个人在夜雨中站了一宿,他过去找他时,刑朔就像具行尸走肉,没有一丝生气。
褚匪想要去强行押他进屋,被他一掌打退,然后褚匪以为他会发怒,会将所有悲恸爆发出来,就像少年时候的刑朔那样,心里一直憋着一件事,等他这个大师兄过去招惹他,给他一个发火的理由,然后他就能说出来,并得以释怀。
但是刑朔除开推褚匪那一掌,什么都没说,双目无神而空洞,水米不进。
直到两日后,曾经在师妹身边的碧儿出现,抱着那个孩子苦苦相求,刑朔看着襁褓中流淌着小师妹血的脆弱生命,眼中才出现了一丝光亮。
褚匪收回记忆,问刑朔:以后你要怎么面对这个孩子?
刑朔道:还能怎么面对?我会告诉他,他的母亲是世间最好的女子,很爱他,但是不小心离开了凡尘,托我好好照顾她最爱的孩子。
褚匪微微皱眉,问:那你呢?
刑朔顿了下,却是笑道:那根小银簪她一直留着,这就够了。
茶楼外,靠北的巷道口处,赵凉越同萧瑢上了马车,柚白翻上车顶,冬蝉将马车赶了出去。
萧瑢问:赵大人想去哪里?我送你啊。
户部府衙。
小院啧了声,道:我要是向赵大人今天这般受了惊吓,不上个折子在家歇上半个月是不会好的。
赵凉越没说话,只是淡淡笑了下。
萧瑢将绫绢扇放进旁边的柜子里,抬头问赵凉越:赵大人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赵凉越:我还是那句话,你不愿意,我会帮你保密。
萧瑢半肯定地问道:所以也包括今天佯装对褚大人发火,借此转移赵大人对我的注意力?
赵凉越点点头,又想到离开时褚匪脸上的急切,微微皱眉。
萧瑢将赵凉越的神色看在眼里,唇角呡了个笑,看破不说破。
第70章 第七十章
一阵冷雨后,京畿的秋骤然而至,红衰翠减,寒露成霜,一夜之间整座京都的树都开始争着凋零。
城东五皇子府上,小厮们刚洒扫一轮,不多时院中便又落上了一层,总管见了忙指挥着小厮再行洒扫,生怕又惹主子不高兴。
都道是天子之家薄情寡义,无夫妻,无父子,更无兄弟。这话用在季氏皇族身上再合适不多。
从前时候,王氏煊赫,王家父子权高位重,王皇后独揽后宫,又有丞相韩闻蕴鼎力相助,季晟自小到大被众星捧月长大,府上一贯是满京权贵踏破门槛的地方,高高在上惯了,也横惯了,无论是对着一国之君的父皇,还是对着一国储君的皇兄,素来无甚亲厚可言,更是缕缕僭越礼数,一心取而代之。
可就在一个月前,褚匪和赵凉越带着宁州赈灾牵出的三件大案回京,平崇帝借机将王氏连根从朝堂拔除,不留丝毫情面,连王皇后也被贬为庶人,赶进冷宫,还要用以特赦二字以彰显其仁德。至于季晟这个从前风光无两的皇子,被自己父兄联手彻底赶出朝堂,并剥夺爵位,府上短短半月间门客尽散,往日宾客避之不及,一时间门可罗雀,昨日只似幻梦。
是的,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名为繁华富贵的黄粱美梦,醒来即是云端跌落,痛苦不堪。
而就在前几日,本来已无实权的季晟又被自己的好皇兄、如今终于名副其实的太子带头参本,平崇帝便干脆直接将他禁足府邸,任何人不得探望。
夫妻情分尽,父子情分尽,兄弟情分尽,季晟感受到了从无有过的冷漠和屈辱,或许之前也是有的,只是当那些事实彻底翻出来,血淋淋地展露在自己面前时,终归还是痛的。
季晟满腔只剩下的恨,对平崇帝的恨,对季煊的恨,还有对褚匪和赵凉越为首的一众所谓清官纯臣的恨。
殿下,你想从他们手中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吗?
那夜无风无月,韩闻蕴一身斗篷来访,问出了这句话。
若能得丞相相助,将来我必拜丞相为帝师,天下除我之外,唯有丞相为尊!
臣有殿下这句话,愿肝脑涂地,只是
丞相放心,父兄不仁,我怎会义?一切但凭丞相做主!
韩闻蕴得到满意的答复后,交代一番便匆匆离去。
自此,季晟面上佯装颓废,整日酗酒,实则在与韩闻蕴暗中部署,以备最后的殊死一搏。
殿下今日用过早膳了吗?
清冷的秋光透过窗纸照进房内,季晟靠坐角落饮酒,头发披散狼狈不堪,隐隐约约听到了外面杨氏同侍从说话的声音。
五皇子妃杨氏是前工部尚书杨邵和之女,杨邵和在宁州一案落定后也在砍首的官员之列,他死后,其余杨氏子弟或被排挤或被罢官,彻底落寞下去。
算起来,杨氏十四岁被指定做五皇子妃,至今一共跟了自己十五年。
季晟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那把宝剑,对门口小厮吩咐:去将皇子妃叫进来。
小厮闻言愣了下,但抬头看季晟目光烦躁地看着自己,吓得立即腿一软,趔趄着出去请人了。
杨氏本来是问完侍从就打算走的,倒不是她不想进去看一眼,而是季晟素来便不喜欢她,如今更不愿意见她,那怕自己心里担忧,也只敢问问旁人。
所以,当小厮过来请杨氏进去时,她又意外又激动,顿时喜上眉梢,忙叫丫鬟看看自己发髻是否歪了,衣裙是否清雅宜人。
小厮看着这位平日里待人温厚的皇子妃,也是百感交集,忍不住提醒道:殿下喝完酒,这会子正醉着,容易伤人,皇子妃待会儿进去要小心伺候。
杨氏笑着朝小厮微一颔首,让丫鬟等在外面,独自提了食盒进去。
杨氏进门时并未看到季晟,找了半圈才发现他躬身靠坐在角落,心头一酸,赶紧将食盒放下去扶他起来。
杨氏的声音有些哽咽:如今秋来,京中渐冷,殿下要爱惜自己身体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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