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梦心头一跳,定睛巡视一圈他身侧,在确认没有康盂树的身影之后,才跟着挥手回应他。
康嘉年走在一群人的最后面,见状直接跑到她跟前,眉飞色舞道:姐姐你居然也来了!一个人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同学们,这帮人还在往前在,根本没发现康嘉年已经掉队了。
黎青梦笑着摇头:不和你们年轻人混了。
什么呀,你也很年轻啊。
这时黎青梦的手机震动,章子叫着她名字的声音也不远不近地传来。
黎青梦指了指那个挤过来的人影:真不用,我朋友来了。
章子哥?
康嘉年诧异地看着来人。
哟嘉年,你也来啦!
章子春风满面地拍了拍康嘉年的肩头,又即刻转向黎青梦,从手中的一筐啤酒中抽出一瓶递给她。
我刚去买酒耽搁了,你没多等吧?
黎青梦接过他的啤酒,摇头说没有,又很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康嘉年的眼神诡异地在两人中间转悠,欲言又止,最后说:行,那你们好好玩。
走前章子也塞了两瓶啤酒给康嘉年,一边问:你哥呢,来不来?
肯定不来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讨厌最后那趴。
康嘉年连声道谢地接过啤酒,和他们道别,回过神在人群里费劲地搜寻他的同伴,他们已经扔下他挤进了人群。
黎青梦接着康嘉年的话问:最后那趴怎么了?
就是大型蹦野迪现场啦。
什么?
黎青梦的脸上浮现出相当微妙的神色。
在街头,蹦迪?
章子小心翼翼地说:而且还会互喷啤酒。你放心,到时候我会保护你的!谁喷你我十倍喷回去。我在水族馆工作的,喷水是我强项。
你在水族馆里喷水?
南苔水族馆缺乏到还需要工作人员扮演海洋动物吗?
她脑子里冒出这个可怕的想法。
没有啊哈哈哈,我说快了,就是我经常要闭馆后清园嘛。所以老拿水管喷来喷去的。他暗示说,你要是感兴趣,我下次带你去水族馆看看。
黎青梦尬笑两声,没接茬,打算最后的时候提前走人,免得被啤酒喷到。
只是最后这一趴来得猝不及防,两个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逛摊位,广场的喷泉忽然涌出水流。
这似乎是一个众所周知的讯号,所有还在摊位边流连的男男女女挤向喷泉中央,两边摆放的巨型音响里传出迪斯科的动感音浪,众人化作音浪里的一朵朵浪花,在喷泉下和流水一起涌动。
时节已到五月天,夜晚仍有些微寒意,但今晚能感受到的只剩下燥热。远处的山头有过早的微弱蝉鸣,原先还能隐隐听到一些,被声浪一盖,就成为了最不起眼的和音。
黎青梦觉得自己就好像是那只被盖住的蝉,眼前很欢闹,她却觉得索然。尤其是酒精的作用开始上头,她觉得很困。
她拉了拉章子的袖子,用手势示意自己要走。
章子面露遗憾,不过还是点点头,大声说:我送你出去!
他们刚好卡在四角形的死角,身后没路,走出去必须要穿越广场。
进入到广场的人群中央,黎青梦更深刻地感受空气中的躁动,喷泉上挂着的串灯照亮此起彼伏跳跃的脸。
其中,程菡和朋友们就是挤进去跳得最嗨的那一拨。
小姐妹跳着跳着拍了程菡一下,指着远处一个戴着鸭舌帽,明显在人群里拔高一截的人影嘟嘴道:喏,那个不是你男人?他这次怎么难得来了?
程菡看见指的人果然是康盂树,心跳猛地加快。
他才不是我男人,哼,我和这人没关系!
说着头一甩,眼光却没出息地往他身上跑,瞥见康盂树靠着摊位仰头慢喝啤酒的姿势,凸出来的喉结一下一下滚动,腿不知不觉就软了。
她气得一跺脚,还是挨过去,仰头娇声道:阿树,你这次怎么来了?
康盂树垂眼瞥她,又晃过眼神看向人群说:无聊啊。
无聊就一起来蹦嘛!
她试探地去拉他的手,康盂树不着痕迹地躲开,扬了扬下巴:你知道我不喜欢太吵的,不进去凑热闹了。你自己去玩吧。
程菡看着抓空的手,尽管他拒绝的言语已经算温柔,心头还是止不住失落,愣在原地没动。
就是这短暂的怔愣,身后有人胡乱地朝着程菡泼酒过来。
康盂树眼疾手快地把人往跟前一拉,程菡刚落脚的地方一空,多出摊泼下来的湿漉漉的酒精,荔枝味,甜腻的气息在夜里黏稠地发散。
差一点,就该是她被泼湿了。虽然后背还是被隐约带到了一些。但如果没有这一拉,她的下场会更狼狈。
康盂树对着那个方向不耐烦地喊了一声:瞎泼什么。
程菡面色潮红地仰起脸,盯着他颌骨分明的下巴,心头一动。
她抓着康盂树的牛仔服,忽然倒退,借力顺势把他往广场的方向扯。
康盂树毫无防备,被拉得往前踉跄两步闯进人群。
他勉强在混乱的音浪中站定,皱着眉刚要撇开程菡,视线一跳,落在了程菡身后。
章子正挡在黎青梦跟前为她开路,他们周边也有乱泼啤酒的人,因此章子挨她挨得很近,防止她被泼到。
黎青梦感受到人群中似有若无的视线,不经意抬头,和康盂树的眼神在空中交汇。
他们终于看见了对方,也看见了对方身边状似亲密的人,下意识地都把目光转开。
黎青梦醉醺醺走出两步,脑子里却还停留在刚才发廊妹妹抓着康盂树牛仔服的画面。
她不受控制地想要回头再看一眼。
忍了忍,在走出第三步时,她装作不经意地偏过头,又看向刚才的方向。
康盂树却在同一时间转过脸。
视线隔着音浪相撞,迪斯科的鼓点砰砰作响。
两人接连被人群推搡,一切都在晃动,可酒精的气味似乎是一种胶水,将他们晃动的眼神牢牢交织,稳固粘缠在一起。
第16章
最先转开视线的人是黎青梦。
一瓶啤酒从背后泼到了背上,透过裙子沁湿皮肤,凉意直冲神经。她如梦初醒般意识到在看谁,慌慌张张地背过身,快步走出人群。
章子见她居然被泼到,而自己连谁泼的都没看清,更别说反击。
他懊恼地瞪了一眼四周,大声嚷嚷:靠,刚刚谁喷的,站出来!
不远处的康盂树直接挤过来,夺过章子手中的啤酒,对着某个男人开泼。
阿树?
章子这才看见康盂树,他抽空回头应一声,说:那小子喷的。我看见了。
靠靠靠,敢喷我!
被泼中的男人气得又从筐里拿出啤酒反击,一时间啤酒在空中抛物线乱飞,这小片区域成了重灾区。
康盂树被泼得最惨,牛仔服上沾满了白花花的沫子。他脱掉鸭舌帽甩了甩头,后脑勺的纱布都湿了一小块,但脸上的表情浑不在意,还带了一点报复成功的快感,有一种谁叫你泼了我的人这样的感觉。
程菡在远处围观这一幕,忽然生出这样的感想。
就在刚才,他见她被泼到一点,还凶了对方一句。
她以为这就是他所谓的护短了,她在那一刻想,自己肯定是特殊的。
可原来,真正的护短是这样子的。明明讨厌被泼到啤酒,为此可以一次啤酒节都不来。
但在看到那个人被泼到的时候,居然可以甩手就上,被泼成这样也无所谓。
没有对照的时候,程菡还可以骗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