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人当三陪吗?黎青梦停下脚步,我以为你有什么东西要让我买单。
现阶段我也不缺什么。他插着兜老神在在,再说了,为快乐买单不是买单吗?
那我把钱给你,你自己去。
一个人跳舞的快乐就不叫快乐了,至少得有个观众在。
黎青梦皱眉:那是你的事,我不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康盂树也跟着皱眉:你去都没去过,怎么就把人舞厅说得乌烟瘴气?你这个叫偏见。
黎青梦一哽,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反驳这句话。
就在转角了,你看一眼再下定论。
他又是这个话术,似乎笃定她不会讨厌。
黎青梦走过拐角看了看,想找出证据佐证自己的观点。
康盂树口中的这家舞厅在这条街上相较起来的确算冷清,门口没有攒动的青年男女,招牌上宝梦舞厅四个字上挂着的霓虹灯坏了一大半,只有梦字还亮着。
康盂树在背后道:这其实是家面向中老年的歌舞厅,分早场午场和晚场,所以一般早午场最热闹,晚场就没什么人了。
黎青梦疑惑:你的审美是中老年取向吗?
他哈哈一笑:我是陪我家老爷子经常来,他喜欢来这里交女朋友,结果第二天连人家名字都不记得了。
哦黎青梦恍然,康嘉年和我提到过,是你爷爷吧。
他还真是什么都和你说。
康盂数点点头,在背后轻推了她一把。
进去看看。
她被动地跨进这家宝梦舞厅,前厅是一片黑漆的走廊,两边酒红色的木质墙板上挂着九十年代的探戈舞海报。
长廊的尽头是垂下来的红色丝绒幕布,合得很严实。
康盂树缓步走在她身后,懒洋洋地出声说:幕布后面就是舞池。
好奇怪的构造。
也不是说奇怪,而是老派。
康盂树解答了她的疑惑:因为这里以前是一个小剧场,但没什么人来,所以把这里改成了舞厅。
黎青梦走到了幕布前,隐隐听到了从中传来的上世纪流行金曲。
已经走到这里了她干脆地伸手掀开帘子,看见了昏暗的舞池。
舞池并不大,也不吵闹。天花板安着几个变换颜色的射灯,只是这射灯的颜色不敢恭维,又红又绿,照亮底下旋转的稀疏男女。
定睛一看,这些人果然上了年纪。穿着polo衫的中年男和牡丹花的中年女深情款款地抱在一起,还有一些跳累的坐在舞池外围,跟着老歌摇头晃脑。
最年轻的居然就是站在门口的他们。
黎青梦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就被康盂树一把拉进来。
要看就进来看。
他似笑非笑地扯着她在休息的长凳上坐下,只有他们两人的情况下,他摸出一支烟问:我可以抽吗?
黎青梦没发表意见,他便任性地点上了。
歌曲到了下一首,黎青梦说:你不上去跳吗?
康盂树摇头:还没到点。
什么点?
他慢悠悠抖了下烟灰,故意卖关子不说。
黎青梦侧过头去看他,像是逼他现在就回答,他侧过脸和对她对视,笑了下:急什么,现在告诉你你不就走了?
香烟的稀薄雾气散开,红色射灯不偏不倚照亮他的半边轮廓,像半边脸着了火,燃起的光熏到了黎青梦的眼中。
她惊慌失措地转开视线,眨了下眼睛,仿佛还能看见那惊心动魄的火光。
康盂树伸手过来,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喝酒吗?
随便。
她的思绪还陷在上一秒。
康盂树起身去冰柜里拿了一打啤酒回来,黎青梦惊讶道:喝不完吧?
他大言不惭:反正是你买单。
黎青梦主动伸手去拿酒,为了不浪费这笔酒钱。
一瓶酒见底的时候,她擦了擦嘴,看了眼时间。
我该走了。
我还没跳呢。
谁让你不跳?
还没到点。
所以到底是什么点?
舞厅九点就关门了,还有半小时。马上你就知道了。
他还是不坦白,但不得不说,这招成功勾起她的好奇心。
反正也不差半小时了,她又重新坐下来,开了新的一瓶啤酒。康盂树也忍不住开始点了一根新的烟。
之后两个人都没再讲话,互相沉默地喝着酒,看舞池里的人一拨进去一拨出来,一对对的花蝴蝶满场乱飞,到最后都跳累了,舞池渐空,只有红绿色的光点随着天花板的射灯球在地板上自转。
黎青梦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跳舞跳太烂,不好意思在有人的时候展示,所以装模作样到最后再上去。
距康盂数所说的时间还剩十分钟时,他终于起身离座。
她以为他终于要上场开跳,却发现他只是去厕所,估计是喝太多,走过去的脚步还有点晃。
毕竟桌上除了两瓶是她喝的,其余全都被康盂树干光。
可他去厕所并不是尿急,进去后就叼着还没抽完的烟对模糊的镜子整理衣领,把有点翘的地方压下去。
听到外面的舞池里,最后一首歌的节奏到了尾声。
康盂树心头默念,来了。
*
黎青梦眼见歌都放完了,人却还没回来,心里不禁犯嘀咕,不会是醉倒在厕所了吧?
下一秒,音乐彻底停止,整个舞池的射灯全灭了。
打烊了?
这也太随意了,连顾客都还没确认走没走就这么粗暴地关灯。
她愕然地愣住,摸出手机给康盂树拨语音。
震动声在她旁边响起,他根本没拿手机。
迫于无奈,她起身摸索着朝厕所的位置走去,打算在门口喊下试试。
然而,走到一半,空旷的舞池突然又开始响起音乐。
鼓点的前奏一下又一下敲击耳膜,黎青梦往四周看了一下,依旧没有开灯,但音乐照旧往下放。
这是宝梦舞厅的传统习惯。康盂树的声音冷不丁在她身后响起,每一场营业结束后,都会放一首黑灯舞曲,摸着黑跳完一支舞,尽兴回家。
只是如今很少有人会待到晚场的最后,但这个习惯依旧延续着,就像这座守旧的舞厅一样。
黎青梦吓得直拍胸口,迅速回身,康盂树的身形在黑暗里影影绰绰。
所以你说的就是在等这个?
对。他拉住她的胳膊,有兴趣一起来跳吗?反正你都起来了。
黎青梦立刻摇头:我才不要。
已经没人了,再说也看不见,你不用怕丢脸。
明明是你怕丢脸吧!不然干嘛等到现在才跳。
那你就更不用怕啊,听你说这么对自己跳舞还挺自信?
反正我不跳。
康盂树轻笑:你怎么比我家老爷子还不中用。
黎青梦无话可说。
康盂树不再劝,径直放开手自己去了舞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