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越哼了一声,像是在自嘲,不像我,只有命是自己的。
所以他觉着自己能玩得起命。结果呢?
初霖安想反驳,可是世上并不存在感同身受,没踏上过这条路的邢越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
还有那个老不死的。曲萳前脚刚出车祸,他后脚就打电话告诉给了小昀,让他别比赛了,赶紧回国。
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他不清楚吗?头盔都戴上了,车都发动了,还真能回头不比了?第二圈就撞墙玩儿蛋了还他妈不如我。一个蠢,一个倔,真不愧是亲父子。
邢越初霖安第一次见到男人发火,眼窝阴影沉的可怕,额角绷起的青筋随着男人强迫性的握拳动作而起伏。
初霖安张了张嘴,数次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最后小心翼翼地走近了,用那双小手包住男人发青的拳头,轻声说:我觉得你回来这里,一直不太开心。
短暂的沉默之后,邢越伸出胳膊,把眼神忧伤的小玫瑰往怀里带,紧紧抱住,是啊,要不是你在,我恐怕早就失控了。
那要不要早点回去?明天?后天?
初霖安也不想在这里待了,地方太大,人太多,邢越被所有人所需要着,不是他一个人的了,那双眼睛也不只看着他了
初霖安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你知道除了这点,邢越哪里还和邢昀相像么?
是那双眼睛,还有那颗泪痣的形状位置,一模一样。
昨晚曲萳说过的话就在脑中回响。
后天吧。邢越嗅着怀里人儿身上的香气,明天我有事,得见见这边的朋友。
初霖安蹭了蹭男人的胸口,算是回应了。
午餐过后,宾客散尽。少数几个去了西厢房,陪邢老打牌去了。
邢越谎称身体不适,拒绝见任何人,却和初霖安躲到正房一侧的琴房,过二人世界去了。
这里不仅是琴房,还是个舞蹈室。
阳光透过整面的玻璃墙泼洒进来,把一切都镀上了光亮。木质地板有些年头了,踩上去咯吱响。
镜子墙已经部分老化了却没有换,倒是空墙和棚顶有重刷过的痕迹。
这里为什么没翻修?初霖安好奇地走近镜子,发现练舞压腿用的栏杆上一尘不染,应该是经常有人来打扫。
这是我母亲最常待的房间。邢越坐到钢琴座上,掀开琴盖,她去世过后这里就空了,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那你的父母一定很恩爱吧?初霖安天真地问。
被触及逆鳞的邢越却没有爆发,反而一边按下琴键试音一边平静地说:正好相反。她是真正的艺术家,那老头却是个只会把艺术占为己有、摆在架子上的庸人。
热恋的激情蒙蔽耳目,婚后能撑多久就全看小孩够不够招人疼爱了。然而我让他们失望了,不过幸好有小昀。
这些是长大后的邢越所看清的事实他的父母从一开始,就没那么相爱。
对不起,我又想当然了。初霖安小声道歉。
别总是道歉,我想听些别的。邢越按下一个和弦,笑容和那钢琴声一样迷人。
听什么?初霖安的眼珠干净,裹着一层透亮的水膜,邢越能看到映在里面的自己。
没什么。轻浮挑逗的话就在嘴边,邢越却不忍去破坏那份纯洁。
初霖安不明所以,然而男人没再说话,而是站起身来,一手按下琴键一手拿着调琴工具调琴弦。
初霖安知道这过程就像作画,不能打扰,所以他悄悄的来回转悠,反正这里空地够大
一架上了岁数的钢琴、一个老旧的立式木柜、一把木椅子,没了。
邢越刚才说,这些东西明天就全都扔了,所以两人过来看看。
木柜没锁,初霖安凑上去,好奇心催使他试着看能不能打开。
别伤了手。听见身后动静的邢越提醒道。
随着砰的一声,邢越猛地回头,初霖安却一脸兴奋地举着个灰扑扑的厚本子。
我发现好东西了,是相册。
初霖安也不嫌脏,手捧相册和抱着宝贝似的拿给邢越看。
我可以翻开来吗?他眼睛亮亮地看着邢越。
翻吧。邢越认出了这个旧物,里面有我小时候的照片。
你的照片?初霖安惊讶,那不是该好好保存起来,怎么在这里。
是啊,邢家长子年幼时期的珍贵照片,为什么会丢在一个破木柜里等着被收废品的拿走,最后被扔进垃圾焚烧炉里?
如果母亲还在的话,起码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起看看吧。邢越说,我都快忘了。
相册封面上是一张海边风景,已经泛黄褪色了。
翻开第一页,是两张婴儿照,小脸皱皱的眼睛还没睁开,样子丑萌丑萌的。
这是你?初霖安忍不住笑。
嗯不确定。其实邢昀也有这样的照片,但他还是不愿承认这个丑丑的小婴儿是他。
接下来几张仍是幼儿时期的邢越,不过随着五官渐渐长开,已经能看到现在的影子了,黑眼仁大大的,眼尾微微上挑,明明漂亮又可爱却有种小大人的冷静气质。
直到翻到邢越能跑会跳的年纪,他穿着儿童连体衣,露出一截的小胳膊小腿胖乎乎的,正排在一队身着芭蕾训练服的姐姐后面,有样学样地做抬腿动作。
照片上的小邢越个子还不及姐姐们的腿长,表情懵懵地睁大眼睛,似乎因为力气不够抬不高而急得快哭了。
初霖安强忍抽/动的五官,憋得眼泪都出来了,您还学噗、学过芭蕾?
邢越不知道还有这种照片,但为了守住男人的尊严,硬是没伸手赶紧翻下一页。
学过。母亲那时候的身体还允许她带学生,我就跟在后面照葫芦画瓢。
现在还会么?初霖安看到邢越突然蜷起的手指就知道对方肯定难堪死了,遂翻到了下一页穿着小海军服、抱着小白兔玩偶的俊俏小邢越。
我还记得一些。邢越早慧,记性又特别好,这对他来说是一把双刃剑。
两人很快翻完了相册,从襁褓里的婴儿到能背上小书包的一年级生。
初霖安这下更把这相册当宝贝了,用手指几乎把覆在上面的灰尘都抹干了,蹭地手指肚全黑了。
我可以把相册带回去吗?初霖安眼巴巴地问,带回申城。要是留在这边又被扔掉就再也找不到了。
现在也只有小玫瑰会如此珍视他的回忆和过去了吧。
邢越亲了亲他的发尖儿,柔声说:可以,宝贝帮我保存好。
突然叩叩两声,有人在敲门。
请进。邢越朗声道。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是吴倩。
她端着一盘东西站在门口。
什么事?被打扰到的邢越很不高兴,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小、小越。吴倩勉强扯出个笑容,声音抖了两下才稳当,看你们进来挺久了,给你们送点吃的来,水果和茶点,呵呵我看霖安中午的时候没吃多少,怕他饿着。
哦,谢谢。邢越用眼神指了指靠在门墙边的木椅子,放哪儿吧,Leon饿了会吃。
呵呵好的。吴倩讪笑两声,弯下腰,把那擦得能反光的欧式餐盘放在了上面。
其实她是怕这个长子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让她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