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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瑜低头抹一抹脸上泪痕,泣道:“皆是妾身无能,对不起夏侯姐姐和夫君,没看顾好孩子们。”
司马师拉过她的手,轻轻抚慰道:“此事实在怪不到你头上。皆是我约束下人不力。对不起谖容,也对不起孩子们。”说着,眼里流下泪来。
羊瑜啜泣道:“夫君,可曾查明白这场大火究竟是怎麽回事?”
司马师道:“火起得突然,恐怕不是下人们用灯烛不慎,而是另有什麽人,设计谋害,要让我断子绝孙,要让我留不下谖容在这世上最后一点骨血……”
羊瑜道:“仇家是谁,夫君心里可有怀疑的人?”
司马师双手紧攥,骨节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夏侯玄。”
羊瑜的心,彻底乱了。
哑女
“这世上,若说有一个人,他想让我活着比死了更难受,那个人就是夏侯玄。”司马师道。
羊瑜感觉自己的手在颤,喉咙像是被人紧紧打了结,怎麽都挤不出声音,她竭力稳住心神,才开口问道:“夫君何出此言……夏侯公子是孩子们的亲舅舅,怎麽会……再怎麽样,顾念夏侯姐姐,也不至于……”她绝不相信。她绝对不想相信。
谖容未出阁时,夏侯玄如何宠爱妹妹,羊瑜从小便是亲眼见的。兄妹相依为命,长兄如父,不是虚言。且夏侯玄的人品,霁月光风,他绝不会做出这种断绝人伦的事。
“谖容就是死在他手里!”司马师的伤疤猛然被揭开,沉沉喝道。
自从羊瑜嫁进司马家,司马师虽然时常有些阴郁神情,但大抵是一副温润公子模样,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他压抑的恨意喷薄而出,着实令她震惊。
“妾身听闻,谖容姐姐是因为时疫才……”
“她死于时疫是不假,可这也是她积年思虑过甚、伤了身子的缘故。婚后,夏侯玄与我屡屡政见不合,在朝堂上处处针对司马家,谖容全都看在眼里,她……她心里怎能不难过。”司马师压住泪音,转而恨恨道:“先帝委任父亲为顾命大臣之一,近来父亲与曹爽等人多有意见相左之处,曹爽还算恭敬,只是他手底下这些人,要坐不住了。这次就算不是夏侯玄亲自下令动手,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夏侯玄在前朝一向追随舅舅曹真,近年来曹氏宗亲与司马家不睦,羊瑜还在闺中时便常听婶母和姨母说起。那时她也曾暗暗想过,谖容夹在中间有多可怜。只是因两人绝交,她便只在心里想一想而已。
她从前只听坊间传说,司马家的长子宠妻无度,便以为谖容有丈夫疼爱,哪里缺她这个旧友。
原来谖容那时过得竟是如此不快乐。
积郁成疾……
听司马师提起旧事,羊瑜心头仿佛被人揪了一把。愧疚,悔恨,失去挚友的痛楚,如暴风般席卷了她。狂风震蕩着她的心,她喘不过气。
若是当时她能早些看破,与谖容重归于好,或许可以陪她说话开解,或许谖容就不会年纪轻轻地撒手人寰……
人在少不更事时,总以为自己的坚持无比正确,可是只有老天知道,固执的坚持会令她失去什麽。
此刻她再怎麽如自我献祭一般嫁到司马家查谖容的死因,说到底,又有什麽用?谖容再也不能活过来了。
自负聪明,自负聪明,谁知竟是一直糊涂!
司马师将谖容的死归罪于夏侯玄,羊瑜从旁观之,觉得他不像是做戏,应当是真心。
当年夏侯玄在朝堂上坚定站在了自己舅舅那边,支持舅舅与司马家相争,这是事实。
羊瑜开始怀疑,如果夏侯玄疼爱妹妹依然如初,为何抨击政敌时对妹夫不曾手软,丝毫不顾忌妹妹的处境。
或许谖容的死,当中真的也有夏侯玄的一份力——尽管夏侯玄本人可能从不这麽认为。
人总是最擅长自欺。他当初既然能不管不顾与妹妹的婆家争斗,必然早给自己找好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自然不会觉得妹妹的死与自己有丝毫相关。
为了查谖容死因而嫁进了司马家,从前遇到多少艰难危险,羊瑜都决意坚持,至此,她忽然陷入了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还应不应该查下去。
如果查出来的结果,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她到时怎麽面对?她能面对吗?
但司马师这次将孩子们的死也扣在夏侯玄头上,羊瑜在看到确凿证据前,又无论如何都不能信。
尽管男人们朝堂厮杀不留情面,羊瑜仍然难以相信夏侯玄会对亲妹妹留下的骨肉下毒手。
她不信自己有眼无珠。
她不信自己多年不嫁,竟是为了一个兇狠无心的男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