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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了擡沉重的眼皮,朝着一听他这话就已跪了下去的张让说道:“起来说话,如今大将军一心念着外戚之威,士人不愿重现党锢之祸,四方贼寇虽平,可有一人敢称天子,难保不会有第二人,我又还能相信谁呢?”
“你怕,也得给我听下去。”
说这句话的中途,他冷得打了一次摆子,又令人将炭火加得旺盛了些,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我再问你一次,若是朕依然属意于让协儿继承皇位,你能否在我死后全力扶持他上位?”
方才刘协刘辩一道站在他的床前,让他继续清楚地看到,这两个儿子之间的差别。
刘协比他的兄长小了六岁,可在同样因父皇病症的悲痛慌乱中,他的表现要更符合刘宏对于皇子,或者说是对于未来帝王的期待。
在方今的乱局中,下一任皇帝必须有足够的魄力,否则只会沦为朝臣之间博弈的傀儡。
刘协虽然年幼,但确实要比刘辩更有稳定朝政的可能。
一年前如此,一年后也如此。
张让知道,这个时候他已经不能说什麽陛下的身体还能好转这样的场面话了。
刘宏死死盯住他的目光像是一把卡住咽喉的锋刀,必须要让他给出一个肯定的答複。
不过他原本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他语气坚决地回道:“若陛下下定了决心,臣纵身死也必保皇子协登上大位。只是陛下,若要废长立幼,朝堂之中的议论姑且不说,大将军那头——”
刘宏阖目休养了好一阵,在张让几乎要以为他已经睡去的时候才听到他说道:“你放心,我会做出安排的。”
他对何进的提防在他意图插手西园八校的时候便达到了顶峰,在这种想法的影响下,他很难不去动辄观望何进的举动。
大将军开府招揽的府掾随从,为何进所拉拢的董旻等京中西凉将领,何进意图让西园八校中有所折损的小动作……
桩桩件件都是在往他绝不允许臣子触碰的底线上蹦跶。
这都在促使他做出一个决断——
他必须要让何进与他一道走!
但要达成这个目的,还需準备些準备。
在外人看来,从元月到春三月之间,他好像又随着寒冬的过去而重新捡拾起了几分精力。
五日一朝的朝会上,除却朝臣都不难看出他为了掩饰自己的面色,而在脸上涂抹了不少脂粉之外,好像又和去年的此时没有太大的区别。
就连何进都觉得可能刘宏还能再茍延残喘地过完一年。
但服侍刘宏的近侍却清楚地知道,这位陛下已经到了夜不能寐,时常呕血的地步,禁宫之中也不乏人员调动。
他已经到了能拖一日是一日的时候,也将给幼子铺路提上了流程。
他先是秘密召见了蹇硕。
要解决何进,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兵权,西园八校中身为上军校尉的蹇硕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怎麽都该已经替他掌握了一支势力,更已经替他判断出了到底何人是他的可用之人。
只是西园八校里有世家旧吏,刘宏难免要担心这些人中会有走漏消息的存在。
所以他给蹇硕的任务是先潜中调动可信之人,在必要的时候持天子诏行事。
而后,他以让骠骑将军董重向董太后定期请安的理由,在太后的居所,与董重做出了一番交代。
在三月的中下旬,他才开始调动皇城内由张让等人筛选出的可信近卫。
只是他佯装无事,处处小心地朝着何进举起屠刀,却并未想到会在第一步就出现了一个纰漏。
颇得蹇硕信任的司马潘隐,虽是蹇硕的心腹,却在早年间,甚至是何进还未曾发迹的时候,便与之结为了故交。
蹇硕的兵卒调动所为何事,也自然不可能瞒得住这位军司马。
于是他向何进告了秘。
三月之末的大将军府中,气氛压抑一如冬日。
得知了天子有意诛杀他消息的何进,阴沉了一张脸坐在上首。
先前刘宏只是想要节制他的兵权,他都已经在与何苗的交谈中,表示他们必须做点什麽来改变局面,现在杀机已经被明晃晃地摆在了他的面前,也就更是如此!
君要臣死,臣——
臣也是要反抗的!
他已经享受到了这等大权在握的呼风唤雨,又如何会甘愿成为一个陪葬品。
他朝着下方的衆人看去。
这大将军府中的人才济济并没有让他紧绷的神情有任何舒展,谁让他也清楚地知道,这些人中的一部分也难免怀着自己的小心思。
可反正他都要死了,这些人再有多少小心思也得将其给收起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