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典韦真的傻眼了,他有点不明所以,好像被这天降的英雌救英雄给吓了一跳:
小儿,你这是做什么?!
实在不怨他大惊小怪。被人妨了大事、送进狱中,又半夜被她放出来,本身就很让人摸不着头脑,而当这个人是个八岁女童时,就更加离奇了。
阿楚对自己的奇异没有丝毫正确认知,见典韦还在原地不动,拧起眉毛:你逃出四里地不就是为了不被抓?怎么我现在放你走,你反倒问我做什么了?
典韦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表情一言难尽。这下换他低头看阿楚了:你既然拦我,为何又放我走?
因为挟私杀人是不正确的行为,可你没有伤害其他人,举止也可以说是正义的。
我赏识你,因此要了钥匙,来放你离开。若你以后无处落脚,可去琅琊、或是雒阳,就说寻伏家的阿楚。
小姑娘谈什么赏识,典韦摇头笑了一声,不对她前面的正确正义论做任何评价。他低头看阿楚从袖中摸出两吊钱与一个胡饼,伸出手,却只接过胡饼,推开了钱,不过这回,还真要承你这孩童的情。
钱你拿回去吧,余下的我自可解决。
阿楚想了想,解开腰上配剑,伸出手摸了摸剑柄,细长的纹路绕了几个弯,在铁器上围成一只展翅的凤凰,冰凉又坚硬。
阿楚:再见了,小凤凰。
典韦正将胡饼塞入怀里,一抬眼就看见这姑娘踮起脚 ,举了把剑递到他面前。
典韦:?
你的武器被收了,就带上这个走吧。
阿楚把剑塞到他臂弯里,弯腰捡起地上的灯笼。典韦收了东西,也不太好意思说话,阿楚于是提着灯,安静地走在他前面照明引路。
穿过深邃的走道,踏过阴冷的台阶,触目一片黑暗,低头只能看见一盏小小的灯笼,映出一高一矮两道长影。
阿楚腿短步子小,典韦跟在她身后,也不催促。走了许久,才看见微弱的月光从夜空落下,照亮了眼前。
典韦本已做好再战的准备,却只听到夜里鸟啼,除此以外寂静一片。定睛再看,本应聚着护卫的门口此时竟空无一人,典韦愣了片刻,终于是松懈下来。
阿楚也松了口气。
感谢聪明的孙策同学,不知道他怎么做的竟然真的把这堆士兵骗远了。阿楚松了口气,决心再也不腹诽他。
此时正是宵禁,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月色沉沉地落下。阿楚看着他走了两步,回头,张了张口,第一次叫出自己的名字:
今日恩情某必不忘。多谢你,阿楚,来日再会吧!
典韦说这话时,就真的一点也不像刺客了。阿楚才发现,原来他下巴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不用谢我。你是仁义之人,但不要再踩百姓的菜坛子了。
还有,刘氏的仇,让他们自己来报吧
典韦本已走出去,听到她说菜坛子,远远地回头,对她回以一笑,做了个手势,意思大概是明白了。随后又转身,提着阿楚赠他的剑继续前行。
阿楚目送着他走远,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第15章
冠礼形式上的结束已是午时了,大人还被留在李府在应酬,小孩子却已经可以偷偷开溜了。
李永请来的宾客里包括不少富春本地的门阀士族,听闻阿楚是伏完嫡女,又尤其有些神异之处,于是纷纷凑近,以各种方式不经意地提到自己的家世官衔,伴随着对阿楚单枪匹马斗水匪七人,赤手空拳挡歹人一刀之英勇无畏的夸赞,请阿楚礼毕宴散后去自己家做客。
阿楚头一次遇到这种阵仗,最先是茫然,待到不其侯家女公子这话出来时,才恍然大悟,想起自己若非出生便被遣回老家,如今在雒阳,有个公主娘和县侯爹,也算是出身极高了。
祖父伏质去得早,父亲伏完袭了不其侯爵,如今在雒阳任侍中;叔父与父亲关系最好,分了家以后接了祖母,留在老家东武县闲散;不过更多的族人则聚在不其侯国,依托祖上荣光,成了琅琊赫赫有名的世家。
叔父家中人少,她也不常露面见客,因此并无额外的感觉,直到遇见了富春的这些门阀,才切身体会到东汉的阶级,远不止是皇亲平民这样简单的划分。
这些世家贵族虽也只是动动嘴走两步,顶多弯腰牵她手,摸摸脑袋,却也足够令人烦躁了。
孙策虽没有被排斥,但也因他们身上的熏香而不适应了好久。他和阿楚悄悄挤眉弄眼了一阵,总算借着更衣的名头溜出去喘了口气。
阿楚这两日风头大盛,究其原因,似是有人把她揍这揍那的丰功伟绩都宣扬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封建迷信的受害者,说她可真是神女降世啊,一刀能砍十个成年的坏人,结果一传十十传百,这才几天,连这些自诩清高的世家大族都知道了。
阿楚无言以对,她上一次被叫神女还是在上一次的时候
那时候她还被伏诚锁在怀里,每天只能靠系统帮仆役找点遗失物件,兢兢业业干了三五天,以街头神棍的方式成为了小神女。
真是世事难料,她现在都成了那个手撕鬼子的小神女了。
别人信的是能治病长生的神仙,她这种手撕鬼子的类型,恐怕得被贴在门口辟邪。
另外有一个好消息是,这几天她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折服了孙策,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七年零八个月,终于凭借着自己的人格魅力收获了第一位跟班。
虽然跟班只有五岁,还是限时的,回徐州之后就要被孙家吴夫人回收。
唉。回徐州回徐州冠也加了,礼也成了,人也救了,游侠也放了,她算是没留遗憾了。估计过两天诸葛玄就要带着她回去了,阿楚马上就要告别富春短暂而光辉的英雌生涯了。
唉!
阿楚越想越失落,实在不想回到无趣的东武副本。
每天就是学书打鸟、再多就是看看自己挑的仆役她总是给人家念唐诗糊弄也不是个事儿啊,汉乐府又不记得几句,再念宋词元曲就得被骂不合法度了!
真是不能再想了。她晃晃脑袋,试图把这些杂七杂八的烦心事甩出去。
家世也好阶级也好,既然还无法触碰它最底层的规则,那就先不要考虑了。
阿楚这样想着,脚下却不含糊,和孙策擦着墙沿往市坊里跑。诸葛玄是主持冠礼的重要宾客,此时依然忙得抽不开身,自然顾不上阿楚;孙策呢,本就因为年龄性格而被排除在与礼名单上,是阿楚的缘故才一同跟来的。他们俩现在溜走,一时半会也闹不出什么动静来。
阿楚,我们去哪儿?
阿楚一猫腰,从路人手下穿过,一边跑路,一边转头,满脸茫然:啊?
孙策也一头雾水:啊?
我以为阿策暗示我出来,是已经想好去哪里了?
啊?啊孙策脚步慢下来,绞尽脑汁试图把这个问题解决。
好一会儿,他终于提议:阿楚马上要走了,只骑过一次马。不如我们跑马去?
阿楚大喜过望:快走!
孙策从马厩牵马出来时,阿楚已经骑在白马上低头看他了。
阿楚没想到,昨日又是骑马又是提剑,竟也没引起什么问题:诸葛玄以为这些都是孙府的,孙坚以为这是阿楚本就有的。因此她也就有恃无恐了起来,直接拉了昨日乘的小马驹,溜溜哒哒地等孙策。
孙策从马厩引了枣红小马走出来,担心被仆役看到后禀告吴夫人,便和阿楚商议着先带马出去,到了空地再上马。
筮人算的日子果真不错,今天风和日丽,西郊又有凉风,的确适宜偷溜玩耍。
两个小朋友各自把马拴在了江边柳树上,分头去找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