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说:因为她喜欢舞剑,所以我就让她舞了。
寻常女孩是接触不到刀枪剑戟的,玥娘如今是阿楚婢女,她为什么会对舞剑有兴趣,蔡琰心里很清楚。
她对阿楚说:七娘,你让我看到了女子的另一种可能。
阿楚没有放在心上。蔡文姬能以女性身份在历史上留下痕迹,本身就已经是种不同的可能。即使没有她,蔡琰也会因为自己的才气成为名垂青史的伟大人物。
阿楚不想刻意改变谁,她的志向在于改变一个世界,但这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还太遥远,在她站得够高、被世人熟知之前,这些都还只是一种设想。
于是,充满另一种可能的伏家七娘、舞阳亭主秦楚,就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与交往中,长到了十四岁。
第33章
哎哎, 孙大,你父亲明日就走啦?
不是,他今早就去豫州了。
啊, 好快听说他还做了军官?这么厉害!
孙策挺了挺胸膛,微微抬起下巴:
那是当然, 我阿父是最厉害的!
冬日刚过, 乍暖还寒。三月初的寿春还带着冬末的寒意, 明媚的日光照射在扬州铺着细草的地面上, 略微驱散了冷气。
他被征召了去豫州,当佐军司马, 打黄巾, 保家卫国。
今天出了太阳, 气温比起昨日高了些,孩子们围成一个圈,彼此交流着信息,热气蒸腾起来,倒也温暖。
孙策保家卫国的话音刚落, 周围的小朋友们纷纷发出哇的赞叹声。
其实,孙坚所担任的佐军司马不过是最低级的军官, 手下将士数都数得过来,实在算不上什么值得称道的。
不过, 对于十一岁的平民孩童来说,中郎将和佐军司马听起来差不多,大概都是军官的意思。
在他们眼中,军官分为两种, 一种是大将军, 一种是其他人, 孙坚如今成了某某司马,那就是排在大将军后面的第二名了。
寿春与富春差不多,都不是很大的地方,不过人口略多点。除了雇佣佃农等必要的事务外,世家大族与乡人接触不多,因此在这里没什么存在感。
孩子们不常见到他们,对于各种官职的了解也就十分有限,乍一听到身边朋友的父亲成了要上战场的将领,心里激动不已,觉得自己离天下大事近了一步,有些与有荣焉了。
佐军司马,好厉害!
孙将军那么厉害,一定能把黄巾赶跑!
黄巾军动静虽大,却暂时没有波及到这座扬州小县,因此孩童们这时候还能聚在树下,咬着草根讨论着这件大事。
蒋家二郎问:孙大,听说征召你爹的是雒阳的将军呢,手底下几万几万的将士,是也不是?
孩子们于是纷纷转头看向孙策。他在孩子堆里很受欢迎,父亲孙坚也很了不起,赶走了好多次周边流匪,所以大家都很爱听他讲家里的事情。
孙策是前几年刚刚搬进来的。这孩子八九岁时就展现出了他在骑射作战上的天赋,常常骑着家里的枣红小马,握着家里大人的红缨枪在田间飞驰,黑色的抹额在脑勺后面飞舞,看起来威风极了。
大家最开始都有点怕他,因为在扬州,会骑马的小孩子看上去是有些不可及的。好在孙策本人爱笑,脾气也好,交朋友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月,就和寿春同龄的孩子们打成一片了。
蒋家二郎是最先和他熟悉起来的,因为那天孙策穿了身红白相间的短袍在狂野上跑马,抹额却是黑色的。
他盯了许久,忽然把手合起来,卷成小喇叭的样子,大喊着问他:
你为什么不戴
红色的额带?
孙策于是把马停在了他跟前。
我因为的红色额带送给一个人了。他这样回答蒋二郎。
蒋二当时没有多问,但孙策又和他聊了几句其他的,比如寿春冬季比吴郡长一些呀,树上鸟巢里的蛋不太大呀,这些都是小孩子感兴趣的,因此两个人很快熟络起来。
蒋二郎知道孙策说的那个人在雒阳,也知道孙策相较于其他地方,会更关注帝都,因此今日和伙伴们聊天,提到雒阳将军时,也不自觉地多看了他两眼。
孙策没注意到他的视线,自然地点了点头,回答问话的范家四郎:
是右中郎将,名字叫朱儁(jn)。
右中郎将!孩子们不太懂这官衔的意思,但是不妨碍他们继续惊叹。
孙策头脑聪明、记性好,又会骑马射箭,长得还好看,隐约有些孩子王的意思。他一开口,大家就又惊羡了。
范家四郎:孙大,你爹真厉害!他如果打赢了,会不会去雒阳领赏?
我听说陈家大哥说,雒阳的大街都铺的是石板,我也好想去见见啊。
孙策道:或许会吧,黄巾军有那么多人,也不知道阿父什么时候能回来哎,算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准备离开。
哎?!孙大,你怎么走啦?
蒋二郎见他往回走,作势去拉,孙策感受到他靠近,立马回头,警惕地看着他:蒋二,你干嘛?
你这就走了吗,孙大?太阳还没落山呢,我们还能再玩一会儿。
不了,他回过头,冲孩子们挥手,我刚刚想起这个月的信还没写,先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谈论话题的主角走了,讨论焦点直接消失,一群半大孩子们只好在原地面面相觑。
除了孙家大郎以外,这里与他关系最好、最能说得上话的,就是蒋家二郎了。
陈家小妹歪了歪脑袋,看着孙策走远的方向:蒋二,他爹今早刚走呢,他现在急着去给谁写信?
蒋家二郎只知道一点点内情,但又不敢肯定,看了圈大家好奇的眼神,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只好说:
可能他有什么事情忘记告诉孙将军了?
陈小妹愣了一下,居然真的信了:啊,原来是这样,孙将军真是辛苦了。
阿兄!
四岁的孙权扑到他跟前,抱住了他的大腿:
阿父今天不在,阿兄今天回来的好早。
孙策一使力气,提着脖后的衣服将他拎起来,鼻尖对着他,认真地和小弟对视:阿父明天也不在。
啊孙权一瘪嘴。
后天、大后天、之后的好多天,他都不在。
阿兄孙权快哭了。
孙策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弟弟,拍了拍他的圆脑袋,让他自己去一边玩,自己则向客厅走去。
吴夫人的声音从室内传来:阿策,你又欺负你弟弟了?
我没有,孙策拔高声音回了一句,我和他讲道理呢。
他一边回答,一边走进屋里,看到吴夫人正低着头,给孙权的新衣服绣花。
孙权前几年出生,因为双眼奇异的色彩引来了不少的讨论,说碧眼儿相貌异于常人,未来或许大有作为。
当时孙策七岁,盯着襁褓里皱巴巴的孙权,一个劲儿地看他眼睛,过了好久好久,才抬头问母亲:阿楚出生时也是这样吗?
他还记着这个朋友。
大概是因为告别得太仓促,他对于阿楚这个短暂的童年玩伴有着异乎寻常的牵挂。
孙坚官职变动得很快,常常是从某县的县吏变成另一县的县丞,升迁极慢,还时常需要搬家。孙策虽然性格开朗,也抵不过周围两三年就换一批玩伴,偶尔觉得失落,就会想起阿楚,觉得还是她和自己最合得来。
当时蒋家二郎问他穿了红衣,为什么不戴红额巾,他回答抹额已经送给她人,说的就是阿楚。
红色的抹额当然还能再绣,可是他迟迟见不到好友,心下怅然,又不愿意抛弃那段兜风夜游的时光记忆,于是很孩子气地暗下决心,为了纪念阿楚,在重逢之前,就不戴赤色眉勒了。
不过,吴夫人最近也不常给他做东西了,她更多时候在给孙权缝制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