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千军易买,一将难求,如今豫州内部分裂四散,孔伷就算咬牙组织起一批堪用的士兵,到底难以寻到合适的帅将。且不提他自己的水平如何,就论他那位兼任领帅与谋士的兵曹丁斐,能力也格外有限。
在这样的前提下,孔伷那五万人便显得不足为惧了。
根据辛宪英的计策,此战应速战速决,趁其不备进行突袭,在敌军反应过来之前收兵,才能达成动摇军心的目的。金城军刀剑锋利,敌军受挫后有可能拔寨撤后,若能骗过孔伷,将他们逼到丛林附近下寨,便可依照地势火攻,一举歼敌。
秦楚不自觉地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将原定的计划在脑中飞速地过了两遍,手中也未停止动作,银枪挥扫过去,将前赴后继的敌军击下马去。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四周此地距城门大约四十里,正是不远不近的距离,是鸣金收兵的最佳时机。
紧接着,就像是响应她一般,四十里之外的长葛城忽然传来一声悠长响亮的锣鼓声,振聋发聩地从遥远的城楼穿透过来。
锵
秦楚当即将各路思绪放过原处,毫不犹豫举起长/枪,下达收兵的指令。
退!!
士兵潮水般向后略去,本就措手不及的豫州兵自然不敢上前追敌,就连主帅都茫然了一阵,勒马看着鱼鳞玄甲的金城兵有序后退,一时不知如何下令。
秦楚的目光在周遭绕了两圈,确认过一切如常,提起的心总算落了一半回去这回出击,起码是完成了前半部分动摇敌心的任务。
照夜玉狮子抬起前提,长长地嘶鸣一声,甚至不用她下令,便通人性的转过身,准备往回前进。
秦楚嘴角终于浮现出一抹笑意,俯身拍了拍白马的鬃毛,却听见它喧嚣里打了个不轻不重的响鼻,怔了一怔,低下头,才发现自己手心粘腻一片,不知沾上了谁的血。
可惜上战场的人注定与洁癖二字无缘,她随手捞过自己的披风,将满手的半新不旧的鲜血往那红布上一糊,狠狠擦了两下,才看见红血之后,自己的手掌上有一道深可见肉的伤口,几乎是皮开肉绽地横陈在上面。
她皱起眉,看着伤口不断渗出的血液,头一次觉得没有痛觉也不算什么好事,心中气闷,于是很不客气地把半死不活的少帝从心里的坟场里挖出来鞭尸,心里骂道:谬种,等我回去就把血条拿回来,你自己死去吧。
然而还没等大将军在心底编排完皇帝,她便感觉到身后风向的异动,整个人微微一僵,目光中划过一丝寒光。
就在下一秒,她那只看似无力的、鲜血淋漓的右手,再一次狠狠握住了长/枪,本能地将它向后一挡
枪戟相撞。
偷袭那人勒马退了两步,看着秦楚的枪毫不犹豫刺过来,似乎有点惊讶,微微瞪大了眼,又道:倒是有能耐。
秦楚冷笑一声,照夜玉狮子应声向前冲了两步,她眼也不眨地抬起头,手中银枪快狠准地扎向了偷袭者的右肩。
那人立马举起长戟,险之又险地挡了回去,表情却好像更加诧异,看了眼她血淋淋的右手,咦了一声,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感叹了一句:你不怕疼吗?
然而秦异人的确有些异于常人,生平从未体验过疼是个怎样的滋味。
她一松手,长/枪被她向下一压,干脆地从长戟下侧擦了过去,一边刺向那人,一边面无表情道:你觉得呢?
第126章
偷袭的那人结结实实吃了她一枪, 反而更加来劲了,眉毛一挑,黑不溜秋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很感兴趣的表情, 很是有碍观瞻。
秦楚面色淡然地看了他两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此人满面尘土,除了牙齿和眼白以外都是黑的, 唯一能从脸上看出的信息只有其貌不扬四个字, 实在没必要多看。
可惜他本人还没意识到这点, 一面将长戟送出去,一面唠上瘾似的碎碎念道:
没想到还真有些本事,看来你能做上大将军也不是没理由嘿, 吃我一戟!
秦楚:什么玩意。
她感觉四周人潮都在向后涌, 带出来的金城兵已经退了接近一半,余下那半且战且退,也差不多该放手离开了。
然而人群虽在倒退,她却因眼前这人难以脱身他嘴上闲言一直不停, 动手却并不迟缓, 招招都落在致命处, 且力量其大, 她硬抗不得。
秦楚心中陡然升腾起一股焦灼。她本事再大,战场上也不可能毫发无损, 那些伤口大大小小,让她的动作相比以往更加迟滞, 哪怕感觉不到疼痛,还是因为血液流失受了影响。
这下总算不是迁怒了。她忍不住啧了一声, 又给皇帝记下两笔, 心道:废物, 有你赔给我的那天。
当时她抽出生命力给刘辩吊着气,虽也预料到今日此景的发生,可临到阵前,到底生出一点身不由己的烦闷出来。
所幸秦楚惯来不是怨天尤人的性格,那点烦闷转瞬即逝,很快便被她当做愤怒的燃料。
她咬了咬牙,一夹马腹,照夜玉狮子绕着那男人窜了出去,手中陡然加了力气,系着红缨的长/枪寒光一闪,被她毫不犹豫地刺向了那人腰腹,手再一收,便带出了猩红的血液。
温热的血溅到她脸上,对方露出一个惊愕的表情,当即伸手捂住了伤口,似乎也没想到她还留有余力。
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仰面躲过她扎来的一枪。此人直觉颇为敏锐,在秦楚伸出手、准备给他第三击之前,眼也不眨地拍马向前,狠冲了几步,再次避开她突刺过来一击。
秦楚眼皮一跳,心知此时不能恋战,最终还是转过了身,把实力不俗的对手抛在了背后。
可是她有心放人一马,对方却未必领情。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在彻底藏入人/流之前,这缺心眼的居然昂起了头,对着秦楚大大方方报了个家门,相当欠揍地喊:大将军厉害!我叫许褚!
秦楚:嚯。
她一时不知是否该对这个名字做出反应,毕竟平心而论,此人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更比他的名将身份更让人震撼。
也就这眨眼的工夫,许褚已转身躲入人潮,转瞬消失无踪了。
秦楚神色不变,只是抬眼看了看他背影消失的地方,很快又低下了头,挥手一拍,照夜玉狮子便向着长葛城的方向飞驰过去。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白马脚下飞快,一路疾驰,带起一阵微腥的风,孔伷丁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担心她留有后手,亦不敢轻易相追。秦楚一身血污,红袍被疾风带得猎猎作响,雪亮的寒光流淌在□□上,面色却异常沉静,乍看如煞星降世,一时竟无人阻拦。
然而就这犹豫片刻的时间,已足够战局尘埃落定了。金城兵一向以她为首,见秦楚退得毫不犹豫,剩下那些且战且退的将士们也都受了武器,奋力拍马回营,潮水似的后退着,转眼战场便空了一半。
秦楚退回到城门之下,回头扫了眼身后,见士兵们已被收拢得差不多,抬起下巴,冲着城楼上的士兵打了个手势,城门便缓缓打开,自内而外将她们迎了进去。
至此,计策的前半部分才算彻底落实。
这场突袭完整得堪称完美,除了时机上的小小差池之外,折损的兵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也多亏了孔伷是个眼高手低的文士。
接下来,就该期待着敌方的反应了。
主公!
大将军!
这两声呼喊拉回了她的注意力。秦楚抽回思绪,抬眼一看,才发现辛宪英与徐庶已飞快地下了城楼,一左一右地将她围住。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终于像反应过来似的,松开握着缰绳的手,感觉到上面古怪的粘腻,神色一动,垂眼便看见满手的淋漓鲜血。
秦楚:
她收回目光,对着二人点了点头,扯出一个半真不假的笑容,神态自若道:我没事。
紧接着,在辛宪英和徐庶开口之前,她赶忙低头,做出翻身下马的动作,又借着额前碎发的遮挡,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将满手的血迹朝着深色的马鞍上面狠狠一抹其中还有少部分沾到了照夜玉狮子的马背上。
白马怒气冲冲地抬起前蹄,一张马脸硬是挤出了人类横眉竖眼的表情,骂骂咧咧地打了两个响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