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韩摇摇头,一脸无奈:那孩子向来敏感,半夜跑出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有心躲我,我找不到他,好在今晚没刮飓风,岛上还算安全。
何明韩说完吩咐刚从卧室出来的佣人递给中年人一杯温水,然后冷静地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老廖接过玻璃杯,一口将水饮尽,情绪稍稍得到平复,他哑着声音颤抖着说:死,死人了!
林眠心中一惊,巫廷微微蹙眉,景行眼里写着诧异,何明韩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怎么回事?
老廖心理素质实在太差,结结巴巴半天,讲不清楚,林眠只好问:尸体呢?
老廖一拍大腿,带着众人出了何明韩家往海边跑。
景行看了眼诊疗室的方向,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此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跟老廖一样早起出海的岛民越来越多,在沙滩上挤挤挨挨地围了一圈,此时见到何明韩都很自觉地让出一条道。
因为何郁一夜未归,再加上老廖又说死了人,林眠刚才的第一反应是出事的该不会是那孩子吧,然而这会看清人群中央的死者,他不由更加惊愕,因为对方不是何郁,也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昨天刚娶了媳妇儿,本该春风得意的新郎。
他身上还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只不过脸孔,脖子,手腕等裸露在外的皮肤看起来比老廖白了不止一个度,还隐隐透着青灰,完全不像新丧,就跟死了好几天似的。
老廖此时终于缓过气儿,把他一早发现尸体的经过讲了一遍,接着迟疑地看向何明韩:何医生,您看小马儿还能救活吗?
小马儿就是新郎马骁,今年二十三岁,在无名岛上待了有七八年,也算老廖看着长大的,所以当他看见马骁尸体浮在海面上的时候差点魂儿都给吓飞了。
何明韩摇摇头:他全身的血液都流干了,恕我无能为力。
血流干了?怎么会流干呢?没看到大的伤口啊不止老廖,在场众人都惊讶极了。
再说无缘无故的谁会杀小马儿啊?
是啊,而且就算要杀也没必要把人血放干吧?又不是宰牲畜
岛民们窃窃私语,对马骁的死非常不解,林眠同样也觉得这事十分怪异,这时有人小声道:你们说会不会是海妖干的?
海妖?!
可是海妖之前不是不害人的吗?一直待在海里,最多扒拉一下我们的脚踝恶作剧。
你也说是之前了
岛民们不由沉默下来,何明韩见状拍了拍手道:事情没弄清楚前,大家不要过度猜测,否则只会弄得人心惶惶,现在我们先把小马儿的尸体送回家去。
何明韩的话立即安抚了众人的情绪,很快有人响应:对,我们应该听何医生的,不能让小马儿躺在这里!
不一会儿人群中走出两个身强体壮的岛民,抬起马骁的尸体往他家走去,其余人跟在后面一阵唏嘘。
小马儿上岛的时候只有他和他妈,马嫂子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着实不容易,好在小马儿是个有良心的,对他妈孝顺得很,现在又娶上了媳妇儿,原本以为马嫂子的好日子要来了,结果却发生这种事哎,马嫂子这回要哭死咯!
可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小马儿的新媳妇儿,结婚第二天就没了丈夫,也是个苦命人
林眠,巫廷和景行坠在人群末尾,将岛民们的议论收入耳中,林眠想了想,又问了巫廷一次:院长,你有感觉到妖气吗?
巫廷依旧摇头:这片海域附近没有妖气。
景行也说:这里到处都是人类的味道,如果有其他妖族出现一定会像海上的灯塔一样明显,不过杀人放血这种事情
他啧了一声:还真像我们妖怪干的事儿。
马骁的母亲还是穿着那件暗红色半袖旗袍,此时正端着早饭,喜气洋洋地和隔壁邻居唠嗑,除去对何明韩的过度崇拜,生活在无名岛上的人们和在外面的世界没有任何不同,一样的家长里短,一样的鸡毛蒜皮。
马嫂子老廖抓抓脑袋,硬着头皮喊了一声。
马骁的母亲闻声转过头,尸体身上眼熟的大红喜服让她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白瓷碗落地摔成了几瓣儿。
马嫂子,小马儿他看着对方惨白的脸色,老廖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马嫂子连连摇头,满眼的不敢置信:这不是我儿子,这不是我儿子!
她絮絮叨叨地嗫嚅着往里屋跑,大声喊马骁的名字,林眠在这位母亲眼中看到了近乎疯狂的神色。
其他人虽然不忍,但人家里也不好随便跟进去,在外面等了片刻,马嫂子带着马骁媳妇出来了,后者看起来有些困还有些懵,但在见到马骁尸体的时候顿时清醒了,捂着嘴巴叫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与马嫂子抱头痛哭。
附近岛民知道了马骁之死都面有戚戚,海妖害人的说法也渐渐流传开来。
何医生,这事儿您说该怎么办?老廖黑黝黝的脸庞皱成了一朵菊花。
是啊,妖怪咱可打不过周围的人附和道。
何明韩十分镇定,他想了想说:礁石滩那边以后都不许去了,如果要出海打渔也尽量别太早,目前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海妖作乱,大家先不要惊慌,别的等我回去再细想。
岛民们尊敬何明韩,即使他这次无法让马骁起死回生,但在他们心目中何医生依旧是神一般的存在,对他的决定迷之有信心。
众人安慰了马嫂子和马骁媳妇后便渐渐散开了,虽然岛上死了人,但生活还是要继续。
何明韩也没有多待,他似乎一直很忙,这里的每个人都信任他依赖他,把他当成救世主,景行则记挂着他哥的伤势,同样很快离开了。
原本七嘴八舌的人群最后只剩下还在哭泣的马嫂子一家,林眠看着泡发馒头似的马骁尸体微微蹙眉,所有人都把关注的焦点放在海妖身上,却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他突然问:小马儿今天这么早就出门打渔了?
昨天刚结婚,今天天不亮出海,林眠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
果然就听马嫂子边抹眼泪边声音嘶哑地道:没有,渔网还在杂物间放着,我一直以为他在房里睡觉
林眠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他把目光转向马骁媳妇,老母亲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离开的家,他妻子总不至于也不知道吧?
马骁媳妇明白他的意思,哽咽道:他昨晚喝得有点多,半夜醒来说口渴,屋子里正好又没水了,就去堂屋拿
然后呢?大概是知道儿子不可能活过来了,马嫂子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顿下去,马骁媳妇的话没引起她丝毫注意,林眠在心里叹了口气。
岛上的房子都是大家自己起的,隔音效果不好,我那时候隐约听到院子大门被打开的声音,正想起来看看怎么回事,就听骁哥说他出去一下马上回来,让我先睡。
马骁媳妇说到这儿眼泪流得更凶,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懊悔:我当时困得很便没多想,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谁知道
林眠闻言不由挑眉:何医生说这几天是飓风高发期,让我们晚上尽量不要出门,马骁应该也知道这一点,那他深更半夜地出去做什么?
马骁媳妇边哭边摇头,马嫂子抱着儿子的尸体,一脸绝望。
喜事变丧事,活了十九年,林眠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叫世事无常,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惆怅之感。
两人不再打扰马骁的家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一路上林眠显得很沉默,巫廷注意到他的异常,轻声问:怎么了?
林眠抬头看他,明亮的小鹿眼仿佛望进巫廷的意识深处,虽然已经确定了关系,但被心仪之人这样看着,院长大人的心脏还是忍不住砰砰跳。
怎么了?他微微勾起唇角,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