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握着那只香囊发呆。
精致细巧,是高门大户偏爱的工艺,稍稍一转就能看到里头层层交叠的繁复金丝,无论怎样晃动最内中的容器也不会倾洒,只渗出丝丝缕缕的香。
和先生身上的香味,依旧不一样。
但这是谢承留给他的,咬合处分开,里面那层刻着小字,含章可贞,反面是安乐长生。
金器不锈,他猜是个老物件,这样一想,心里便暖融融的。他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只是这条件又像是一句许诺,让他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谢承说他摹了不少阎立本的画,想知道能不能以假乱真,让他以后入凌烟阁时,换一副知节将军的画像出来。
“你竟仰慕程将军?”
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后世留名,除涉及党争不得善终的几位,大部分在民间各有拥护。他以为谢承这样风雅的人,多半更欣赏几位相国,或是柴绍李靖这般文武双全之辈。
“将军当断则断,我很是喜欢。”他不多说,只追问,如何,答不答应。
林笙便道:“我如今还进不得凌烟阁,先生就不要拿我消遣了。”
不想谢承正色道:“我相信有一日你能自由进出,待那时,你要将画取出来给我赏玩几日。”
那该是多少年后呢,若他真有一日成了名震天下的大将军,甚至是做了统领,能随意出入凌烟阁,为他取一幅画,又算得了什么呢。
“至少也要二十年,先生等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承微微挑着眼角,唇边笑意浅淡,回道:“三五十年也等得。”
林笙将香囊收回怀中,这两日他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看上一看,来确认这并非自己想象。
随口便定了人终生的谢承可没有这么惦记,他手上的活做完,便不能再自由活动,宓桃总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有点惋惜似的,谢承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口中归顺,也替史朝义做了瞒天过海的事,但始终称病,不参与他们在少林寺的行动。宓桃并不全信他,更何况前些时候她提及谋国,被谢承轻描淡写地岔开了话题。
“我与姐姐说的都是实话,乱臣余孽,是做不出卧薪尝胆之事的,姐姐若是不信,此间事了,便行行好,让我做个闲人吧。”
宓桃那时没拒绝也没应,谢承也没有放在心上,宓桃不杀他,李光弼也要杀他。至于前些日子暂停的追杀,他也能猜到是谁从中作保,可惜他又替史朝义办了回事。
史朝义因为名单心生猜忌,手下人人自危,他们这个时候动手只会引来怀疑,但不会再留他性命。
他只是好奇,来得会是谁。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不逃也不躲,在这乱流中心安坐,只想看一看这条命究竟是谁来拿。
谢承的活动范围又限制在了宓桃的眼皮子底下,计划已经开始,不能容他再做手脚。谢承也不在乎,该提醒的他早就提醒过,信不信就不关他的事。
他在这算着日子,宓桃这两日不见人影,据说是来了位大人物,他在屋檐上坐着喝酒,听院子里的侍女讨论,那位拥月仙人。
然后他便看到了另一个出现在故事里的人,康宴别在宓桃院子的凉亭里,大约是受了制,分明一脸想跑的冲动却一动不动。
他故作不知,指着康宴别问,那也是姐姐的客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来是被掳来的。
谢承忍着笑,晃到院子里去,康宴别一见他,张口欲唤,看了看四周,又当做没有看到。谢承偏走到他面前去,微微弯腰勾了勾他的下颌。
“这不是小别少爷,我可是提醒过你,山中有人劫掠美貌男子,怎么还在这看到你?”
“你……你也是被那妖妇抢、骗来的?”
他完全没想到谢承出现在这还有别的可能,或许他的语气实在让人生不出防备,连藏头盖脸都未让他怀疑。
谢承没答,康宴别又道:“程大哥很快就来,他正在寻你,正好我们一同离开。”
谢承掀面纱的手顿住,重新拢回袖子里,略低了头。睫毛把上目线深深描过,一双乌沉沉的眼珠盯着他。
“原来是他。”
他轻轻笑了一声,康宴别却觉得古怪,谢承转身就要走,被他不知哪生出的力气一把攥住衣袖。
“他一直在找你。”
“你和他提过我。”
康宴别不明所以,点了点头,他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和程肃提起有什么不对?但他很快又想到,程肃听说他在少林时的表情,一点也不像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但程肃只说他找了谢承很久,一时听闻他的消息,欢喜的有些意外罢了。
可谢承的反应,也不像高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们吵架啦?”
谢承摇头,拂掉康宴别的手,本想顺手解了他中的毒,但程肃既然要来,他也不必再多做什么。
“康家少主可不是断袖,你怕是要白费心思了。”
宓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谢承回头叫了声姐姐,康宴别的脸色顿时变得颇为诡异,而谢承平静地笑了一笑。
“那得试试才知道。”他的手指从康宴别嘴角下颌划过去,又落回自己唇边一点,“既然是姐姐的客人,我就不打扰啦。”
“你是——”康宴别一脸惊怒,谢承故作不解,笑道:“我是什么?断袖,小别少爷觉得恶心了?”
康宴别张了张口,他要说的根本不是这个,想要为程肃打抱不平也没了力气,只是忽然明白程肃那时神情,分明是痛惜的。
“不要乱走。”
收到宓桃的警告,谢承拖长了调子抱怨:“我拼了这么多天的图,累都累死啦,哪都不去。”
他对康宴别眨了眨眼,随手端走了宓桃侍女手中的茶,飘飘然离去。这茶里只有些禁制的药,毒不死人,对他这样本就难以动武的人来说,没什么影响。他走着走着想起来,东海康家血脉似乎也十分特殊,自己这一回,算是多管闲事了。
他要是来救人,就再骗一骗他好了,年轻的少侠,总是让人心动。
残余的药性也让他昏睡了大半个时辰,胸口本就滞闷,他伏在床上咳了半天,呛出一口血,才勉强喘匀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