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池双的模样越发恐怖,就像当年他发小溺水而死的情境,如果当年他没有去喊人,而且直接救人就好了,他发小也不会死了。
这么多年来,他虽不惧水,可每每听闻溺水惨案,都是心头一惊。这种事,绝对不可以再来一次。
蔺池双,你不可以死。钟令怀将人揽入怀中,以口渡气,努力向上游去,他怕再慢一点,蔺池双也会如他发小一般。
浮到水面上时,已有些筋疲力尽,水生阻力,一人游本就疲累,更何况又带了一个生死不论的人,见周围有太监,便将人交给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人,自己则是跟在那人身后,游到了岸上。
见人没了呼吸,钟令怀用力砸在了蔺池双胸口之上,见人吐出了一些水,湿衣贴身的胸廓微微起伏,钟令怀突然哭出了声,抱着蔺池双不肯松开,嘶哑着喊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蔺池双,不准有事,你知不知道。。
情深似海,倒不像是新婚燕尔,还互相不对付的样子。
太医来得十分及时,这边上岸还没多久,太医就到了云泽池旁,为渊王诊驾。
钟令怀听到太医说渊王只是因为猛然入水,受了惊吓,加上有些溺水,这才如此虚弱,喝些微补的药就可以痊愈,并无大碍。
蔺池双被送去了最近的偏殿休息,而钟令怀则是又被请去了皇后的宫殿。
第6章 杖刑
日头将汉白玉铺设的地砖浇得滚烫,直直跪在上面,隔了一层衣服,髌骨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又一阵热意的聚集。
藐视皇家,推搡王爷落水,擅自呼喊王爷名讳。钟令怀想起刚刚那些女人说的种种,心中就觉得有一口旺火扑棱,真是最毒妇人心啊,为了让皇后难做,这火力还全到自己身上了,这王妃也不好做啊。世人皆说这皇家千般好,自己也没瞧见优秀在何处。
心中如是想着,这些话,自然不然在宫中说出来,人多嘴杂,更何况也不知道这周围监视他的太监宫女又是哪些官员皇子的眼线。
蔺池双,作为人子,娘亲早亡,父亲不喜,你也是够悲哀的。诶呀。这跪了半个时辰,膝盖酸疼难忍,用力捏了捏,让血液循环更为通畅一些。这三个时辰的跪法,怕是得要我狗命。
日头猛烈,虽过了最厉害的时候儿,可这余热积聚还未散去,使得钟令怀白皙的额头上,承了一层薄汗,正感叹自己是否还能熬过剩下的一个半时辰之时,眼前骤然蒙了一片阴影,观这赭色的衣裳,怕是来人是个有些级别的太监。
渊王妃听旨。公鸭嗓的声音刺地钟令怀的耳朵有些疼痛,却还是未曾忘记说了一句,臣接旨。
奉天承运,渊王妃钟令怀损皇家威仪,未尽夫郎之责,护驾渊王不利,实属有罪,着惩为二十大板,减俸禄半年,望卿悔过,钦此。
平日也没见皇上对渊王有多用心,就拿让蔺池双娶他这事来说,要是身份相互调换,换成蔺如洲,想必就是立刻弄死钟家满门,也不会让自己入了这皇家宗庙。
臣,接旨。语气清淡如水,神色不变,只是额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在衣物之上,晕染出一色水渍。
将明黄的圣旨双手高举过头顶,还未来得及接过圣旨,一旁已经拖了宫凳,想要迫不及待行刑。
钟令怀虽然初来乍到这上淮王朝,但他也是知晓平常执行杖刑的地方叫做知返台,取自迷途知返之意。
这如此迫不及待,是怕出什么变故?
钟令怀是被两个太监架着胳膊,趴到了宫凳之上,原本涂了黑漆的宫凳,隐约泛着幽幽的鲜红。
双手抓着宫凳一角,钟令怀还是太过年轻,以为这二十大板,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当屁股挨了第一下,钟令怀方才知道,宫凳上的鲜红,是饮了无数宫人的鲜血,才能遮盖过原本的黑色。
额上的汗,豆大,滚落在地,仿佛还能听到清脆的声响。
这方打了三下,这屁股上的衣物就见了血色,哀嚎声惊飞了殿前休憩的鸟,惊慌而逃。
这五下落下,这人便昏了过去,这血水倒顺着衣物滴在了曾挣扎留下的木痕沟里。
钟令怀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趴在软榻之上,想起身看下身处何处,却牵扯到了身后的伤口,嘶~这二十大板下去,我居然还能活着,也算是福大命大了。
慢慢侧过身去,借着案上微弱的烛光,看见蔺池双蹭着软榻边缘睡得正熟,模样正好,颜如刀裁,色分春晓,口中流有的哈喇子,生生糟蹋了那副好看的面孔。
将软榻里侧的薄衾松散披在了蔺池双身上,平日不算什么难的动作,如今没想到,这么随便一动,伤口就感觉又被撕开了。
看着房内的光线并不太好,估算时间还在半夜,未曾天亮,今日就是回门之日,这二十大板,怕是为了让自己躺上几个月,不能和钟蔚卿见上最后一面。
这算盘,打得是叮当响啊。
钟令怀是何人,是既怕死,又不怕死之人。是非黑白分得清清楚楚,人敬他一尺,他让人一丈,人若犯他,虽不会锱铢必较,但他也会让人悔不当初。
钟蔚卿是个文官,家中清廉,平日里带他与一弟一妹出去下个馆子,都能盘算上半天,抠门至极,但他出嫁之前,却塞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所制的玉璜在自己怀中。
钟家祖上满门忠烈,到了这一代,也不知道是造了哪门子孽,出了一个钟令怀,弟弟才冠云中,妹妹名满一方,就偏偏作为嫡长子的钟令怀连高不成低不就都沾不上边。
除了相貌,没有一点遗传到了钟家的好基因,空有一副貌美皮囊,中空连败絮都算不上,只能算个浆糊。
随意趴在床榻之上,双眼一闭,离天亮还早,再修养一会,回门一过,钟家满门除了他一人,都将流放边疆,此去一别,真是不知何时能归。
两个时辰也就一合眼的工夫,眼见窗纸外天色即将翻白,来人,给我准备轿子,我要回钟家。
活生生咽下了那个府字,想想今时不同往日,钟家再也不是那个如日中天的高门大府,不过是一个罪臣的宅子。
看了一眼趴在床边的蔺池双,钟令怀没有想过一起回门,一来自己不得蔺池双喜欢,也没有必要开那个没用的口,徒惹白眼。二则如此设计于他,想来就是为了黄了他回门一事,怕钟家还会东山再起。
打得真是一手好算盘,叮当响。
找个门板将我抬走吧,小声点,别吵醒王爷。一时想不出用什么东西能将自己抬走,以免加重伤势,随便一眼望到门板,就脱口而出。
身上接过了婢女递过来的衣裳,宽大地盖在身上,总不能衣冠不整地出去,免得被说,有伤风化。钟令怀虽然不甚在意此事,但是保不准皇家不会为了自己的脸面,而来个欲加之罪。
刚被送上了马车,趴在软垫之上,却听闻马车外一阵吵闹,原是蔺池双醒来看不见钟令怀,这才知晓自己要独自回门的事。
只着一身中衣,迅速爬上马车,掀开布帘一角,手中还抱着一团被揉皱的华衣,观模样还有些气愤,眉头紧蹙,拧成山川。
钟令怀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叫车夫先行着路,毕竟回门耽误不得,再晚些,路上人多了,一个王妃被抬着回门,总是不光荣的。
王爷,为何这般衣冠不整?想想第一日蔺池双刺自己的话,钟令怀还有些牙疼。
第7章 父子
翠环说了,本王是个大度的人,夫郎回门之日,理应陪你回府,不然就会丢了本王和渊王府的脸面,落下不知礼教之把柄。一身衣服并不繁琐复杂,可是毕竟是孩童的心智,哪里能穿得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