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许家豪的效率,在金钱的刺激下,高得出奇。不过一个星期,他就又一次像发现新大陆的哥l布一样,兴奋地冲进了「怀木居」。
「静默!府城!古都!美食之都!」他将一张从网路上印下来的、标示得密密麻麻的地图,像藏宝图一样,在工作台上摊开。地图中央,用红sE的签字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我托我在台南当代书的表哥打听到了!市中心,成功大学旁边,有个老眷村,下个月就要全部拆掉,盖新的商业大楼了!我表哥说,那里头,可有不少是日治时期留下来的老军官宿舍!」
日治时期的老房子,对如今的林静默而言,意味着什麽?
那意味着,里面很可能藏着大量如今已全面禁止砍伐的、台湾最顶级的国宝级木料——桧木、肖楠、榉木……这些老料,经历了至少七八十年的自然Y乾,木X稳定到了极致,是所有木艺家眼中的梦幻逸品,其价值,远非那些靠人工烘乾的新料所能b拟。
b起去海边碰运气,这种「拆老宅」的模式,目标明确,显然是个更稳定、也更具价值的寻宝途径。
静默的心思,立刻活络了起来。他需要更多的实践,来熟悉并掌控额上这只神秘的「神木天眼」;他也需要更多的资金,来为「怀木居」的未来,布下更安稳的局。台南,这座处处是古蹟、巷弄里都飘着历史气息的古都,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好,就去台南。」静默当机立断。
「耶!」胖子兴奋地打了个响指,「太好了!我早就想去台南吃遍美食了!这次我们是出差,顺便观光!我要吃牛r0U汤、咸粥、碗粿、虾卷、棺材板……」
「我们是去工作的,不是去参加《食尚玩家》录影。」静默一脸无奈地打断了他的美食幻想,「先把正事办完,再说吃的。」
两人一拍即合,稍作准备,便驾着那辆已经很熟悉的蓝sE小货车,踏上了前往古都的旅程。
胖子是第一次来台南,对这座城市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当货车驶下交流道,进入台南市区时,他立刻被道路两旁那些与北部截然不同的建筑,x1引了目光。
「哇!静默你看!」他指着不远处一座气势恢弘的庙宇,「那间庙的屋顶,怎麽翘得跟牛角一样?两边翘得那麽高,下雨天不怕漏水吗?跟我们三义的庙都不一样欸。」
静默因为学习木雕的需要,曾对台湾各地的传统建筑风格,下过一番苦功。此刻,刚好有了用武之地。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当起了免费的导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不叫牛角,那叫燕尾脊,是闽南式建筑最显着的特sE之一。屋脊两端,会像燕子的尾巴一样,向上弯曲翘起。在古代,只有官方兴建的孔庙、或是受过皇室敕封、供奉帝后级神明的庙宇,才能使用这种形制的屋顶。所以,你只要看到燕尾脊,就代表这间庙的地位很高。」
「地位?」胖子似懂非懂,「所以地位高的庙,神明就b较灵吗?」
「……这跟灵不灵没有关系。」静默对胖子那清奇的脑回路,感到有些无力,「你再看屋脊上面那些五颜六sE的人物和龙凤,那叫剪黏。是用彩sE陶瓷的碎片,一片片剪下,再黏贴组合成立T的雕塑。这门手艺,也是国宝级的功夫,现在快要失传了。」
「剪黏?听起来好像我妈以前在家里做的家庭代工。」胖子好奇地问,「所以那东西值钱吗?半夜爬上屋顶,把它们抠下来,能卖钱吗?」
「那是古蹟!你拆了要被抓去关的!」静默哭笑不得,「我跟你说这些,是让你提升一点文化素养,别满脑子都是钱!不是让你拓展新的犯罪业务!」
就在这样一个问、一个答的幽默对话中,他们彷佛上了一堂生动的古都建筑文化课。当他们终於抵达地图上标示的那片老眷村时,才发现,情况b想像中更为复杂。
这里,已经聚集了数十位闻风而来的「寻宝人」。有穿着汗衫、骑着三轮车,专收废铁金属和旧门窗的回收贩;有眼神JiNg光四S,拿着放大镜,在断壁残垣间,仔细翻找旧瓷片、旧家俱的古董商;还有一些像他们一样,目标明确,就是为了老木料而来的行家。
空气中,弥漫着一GU紧张的、彼此戒备的气氛。每个人都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其他竞争者。
静默抬头,打量着这片即将消失的聚落。
「奇怪,」胖子皱起了眉头,「这里的房子怎麽盖得乱七八糟的?你看,那边是红砖墙,这边又是竹篱笆糊上泥巴,转角那栋,又是一看就像日本时代的木头房子。这是建筑界的拼装车吗?」
「这就是眷村最大的特sE。」静默轻声解释道,「它本身,就是一部活生生的、台湾近代史的缩影。它是一座时间的建筑。」
他指着远处那栋日式木造建筑说:「最早,这里可能是日治时期,留给军官或公务员的宿舍,用料讲究,格局方正。後来,国民政府迁台,数十万来自大江南北的军人,带着他们的眷属,住进了这些地方。空间不够了,怎麽办?就用最克难、最原始的方式,自己动手,在房子旁边加盖。用军队里淘汰的木箱板当墙壁,用竹子和泥巴糊成隔间,再捡几块铁皮盖在屋顶上……一家人,就这样挤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邻居,就是老乡。所以,你才会看到日式的黑瓦、闽南的红瓦、还有军方统一发的石棉瓦,全都奇妙地,挤在同一片天空下。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在对我们诉说着,那个大时代的,关於迁徙、关於生存、关於希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