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安心,在下晓得。陆冬元笑道。
陆冬元来军机处找凤剑青说话,一声通传下去,被告知殿下正在商讨作战方针,他只得在外头候着。
等到太阳快要下山,堂屋里的文臣武将们才络绎出来,走最后的是凤剑青。
凤剑青一眼看见陆冬元今天这绑发的带子是刺绣的,而且从未见过,他不禁冷了脸,默默从袍袖中捏了捏自己的印玺袋。
最近他和陆冬元见面都是这个状态,一方面把他视为给罗饴糖弥补婚约的最佳人选,一方面看见他,又控制不住心烦。
陆冬元已经看见他袖内藏着的牡丹绣印玺袋了,也看懂了殿下的小动作,机智如他,便顺着殿下的毛捋了起来:
殿下的印玺套真好看,是居士绣的吧?居士的手艺越发精益了。意思是夸他的套比他的好看。
倘若那印玺套果真是罗饴糖给殿下绣的,大概这话真的能取悦摄政王。
你大概需要找大夫看看眼睛了。
没想冷不防惹他不高兴了一句。
陆冬元得体地揖了揖手,始终微笑:好的,等属下同殿下禀报完一些事,就去。
他大概把自己从皇宫值守侍卫那里、鸿胪寺里负责伺候使者的下人口中、以及那天皇帝微服之事都告诉凤剑青。
殿下,鸿胪寺下人口中,以及宫门侍卫口中,都印证了南国使者偷偷同陛下接触的事。属下认为,陛下突然间放弃同属下商谈离去,最有可能是因为居士。那么,会不会南国使者同陛下接洽,为的正是居士?
糖儿她...居士她可有说什么?凤剑青眸若寒潭。
居士她没说什么,当时大概她自己也慌乱,话里露了马脚也不知。陆冬元道。
瞥见凤剑青眉心凝重,手指捏断一旁花圃荆棘的样子,大概是受许大人影响多,他竟生了种幸灾乐祸的看戏心情:
殿下,属下冒死说句大不敬的话,您殚精竭虑地替陛下筹谋,做的一切,可陛下他真能理解您苦心,并且信任您吗?
赔上一切,守一个承诺,逼自己成为一个无情无爱,只会处理政事的工具,您对先帝和陛下是无愧了,可您可有考虑自己?
换作是以前,陆冬元这番基于一个人立场而说的言论,定然遭摄政王冷言训斥,但这一刻,他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不得妄议陛下。
陆勉之...
见陆冬元要告退,凤剑青喊住他,倘若孤哪天终于没忍住,对你出尔反尔,许过的事情不作数了,你会怪孤吗?
陆冬元意会,抿笑:属下不会怪殿下,反倒会很高兴殿下终于醒悟过来。但是,属下也不会因为殿下是君,就轻易退让的。
是嘛...凤剑青突然从怀里摸出那条罗饴糖绣给如兰的手帕,抖出一样的牡丹绣,状似挑衅地擦了一下指腹上被荆棘刺出的血。
是的。陆状元弯眸一笑,轻撩下摆,露出一排十八个贴身荷包。
流芳亭会入选的兰册仕女之首,终究还是推了这好不容易的名额。
鱼柳先生大感惋惜,那位才女的字稿在选上的那天,就被摄政王着急地来领走了,那些绣品和品鉴书也是从头到尾也不许他们碰,一完事就收走,他连想再观摩一下那张字稿和品鉴书的机会都没。
罗饴糖没敢同凤剑青提皇帝同她说过的事情,因为她答应了陛下,事情要先保密,等他慢慢劝通了摄政王,再同他说。
但罗饴糖总觉得做了亏心事,心里头总有一块大石头悬着下不来。
于是她找机会去跟凤剑青聊聊。
殿下,贫道听说您拿去流芳亭会参选的作品都拿回来了,想来看看是贫道哪些作品。
凤剑青当时在案上批文书,这一下就把朱砂点错,直接点到天子落署名的位置上。
他眉头一皱,赶紧收了笔。
谁跟你说参选有作品的?
罗饴糖眨了眨眼,鱼柳先生托彭州给贫道送来回信,提到贫道的作品时,给出卓尔不凡的评价。
当时她还是头一回得到除小凤哥以外的人,对她给出的评价,她很是惊喜,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作品,她一直活在小凤哥的光环下,从不觉得自己与优秀沾上边。
莫不是...那作品其实都是殿下的吧?她失落道。
不,确实是你的作品,之前孤让你每天练字交上来的作品之中,选了一篇。
说着,他就让彭州把一幅用丝制绫锦装裱过的字稿端了出来。
罗饴糖认得这幅作品,那天她兴致勃勃地叫住游廊上的凤剑青,鼓起勇气把这幅满意的作品递给他时,他只淡淡地说了句:还行。
那时她还以为自己不够好,回去继续苦练,后来也确实写出许多比当时这幅作品还让自己满意的字。
没想到,当时他嘴里的还行,在旁人眼中竟是有那么高评价了,那她要是拿出后来那些作品呢...
还有...类似的评选会吗?她有些蠢蠢欲动。
嗯?凤剑青压了压眉,眯眼。
哦,没有...随便说说的。罗饴糖窘迫地低下头去。
那个...殿下,我以前听外面的人说,在新帝登基之初,你曾经为了陛下周旋在多场政治斗争中,义无反顾帮陛下肃清了不少人,就连一些先前忠心拥戴你的,反对新帝,都被你亲手处理了。
罗饴糖小心翼翼试探,最近她觉得小凤哥跟她距离近了一些,每每她不用敬词同他说话,反倒用小时候说话的语调同他说,他就肯同她多说。
嗯,新帝当时年少不懂事,孤那会在战场没能及时赶回来,太后那帮人就怂恿着陛下做下决策,杀了不少无辜人。
凤剑青果然好说话了许多,同她轻描淡写多说了两句。
那...那些无辜人后来要怎么办??罗饴糖被话题牵扯着走,不由跑偏了过去。
事情已经做下了,后来陛下也听孤的,亲自去这些死者家属家中忏悔,提携这些家眷中的子弟,事情就这么过去。
哦。罗饴糖怔怔地接收着这些信息。
无法想象,贵有天子之尊的人,得挨家挨户给那些被自己错杀者家属忏悔的场景,诚然,真心实意去这样做的人,确实很有魅力,但也不是谁都能如此放得开。
她不禁想了想那位气质阴翳的瘦弱天子,他当时内心真能放得开吗?
那,殿下你跟陛下感情肯定很好了?毕竟你们一起生死与共过那么多场,陛下他一定很敬重你...她继续试探道。
凤剑青睨了她一眼,把跟前的文书推到一旁,定定看着她:那些腥血之事,都是孤出面替陛下摆平的,那是孤职责所在,没有什么生死与共。若说称得上生死与共的,孤十五岁那年坠下悬崖,被水冲到河头村,是你伸手进河里去拽孤,差点被激流一块冲下,那才叫生死与共。
罗饴糖怔了怔,被他的目光注视得有些不好意思,慌忙垂下头:我当时...年纪小,没想那么多,师父也...师父后来也跳下去救了呀。
凤剑青深深凝她一眼收回眼神。
罗饴糖继续道:那陛下应该挺敬重你的吧?
你想试探什么?你在担心什么?凤剑青目光如炬,犀利地瞟她一眼。
她在他面前有些沉不住气,差点破功,被踝下长袍绊到及时回身。
你若还当孤是小凤哥,只要你把你的难题说出,孤都能替你解惑,有事不必憋在心里。他暗示道。
好的,我知道,就是随便问问罢了。罗饴糖心脏剧烈地跳,果然自己在他面前,都像一只道行奇浅的小妖,不能再问了。
原本她只是担心陛下与他之间的关系,怕陛下的事情对他隐瞒,会不会对他不利,才来试探的,但现在不能试了,不然她感觉再试探下去,他就要知道她即将要去南国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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