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剑青一听,冷眉斜挑,怎么回事?
罗饴糖把脸沉下去,掐着咽喉小声咳嗽,脸越压越低。
不许装咳,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叫你青莲居者,说清楚。凤剑青冷道。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就是护送青莲居者来南国的大晋使者吧?承恩方丈道,文书贫僧已经收到,青莲居者的法号、世俗名讳和小像都已经刻进金刚佛柱上了。
陛下把你刻进名册当金僧?
罗饴糖一点也不敢抬头看他冷沉的脸。
两人相对无言,良久,等金銮寺其他女僧过来给她包扎,带她离去,凤剑青才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冷至极点,自说自话道:好...好得很啊...果然是长大了,那是我枉做小人了。
凤剑青被一同安排进了山上的佛寺里。
他坐在分配给了他的厢房里,脸色冷漠,手里把玩着一根红宝石蝴蝶玉簪,用玉簪沾茶在桌面写字,用力握紧,在快断成两截的时候又卸了力度。
啪啪啪门外起了敲门声。
小凤哥,我进来喽?
听见她的声音,凤剑青立马将桌面的字抹掉,玉簪收回袖子,重新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小凤哥,你还...生我气吗?
罗饴糖已经作一身女僧打扮,褪了衣裙,重新穿上灰扑扑的僧袍,头发被重新梳成圆髻绑在顶方,只发簪依旧是用那支碧蓝色蝴蝶玉石簪。
凤剑青脸色缓和了些,抬起茶碗继续喝茶,口中却依旧冷淡:居士还是喊我施主吧。生什么气?居士普渡众生,和我有什么关系?
罗饴糖一指他正在喝茶的茶碗,沮丧道:还说没生气,气得茶碗都忘记放茶了。
第57章
凤剑青立马搁下茶碗, 提茶壶欲往茶碗里倒茶。
我帮你倒...罗饴糖心虚地伸手上前接壶。
谁知凤剑青并没想到她会突然把手凑前来,滚烫的茶水往下一倒,立马将她指尖烫到。
呀罗饴糖烫得连忙缩手。
凤剑青把茶壶搁了, 拉过她的指头,立马走到香案边供奉观音的花瓶前,拔掉万年青, 抓着她发红的指头泡进冷水中。
好点了吗?他皱眉抓着她手指, 一边用另一手舀起冷水去帮她冲洗。
罗饴糖看他低眉认真的样子, 顿生了丝愧疚, 支吾道:唔...对不起...我...
下回不许故意那么做, 知道吗?
她还没来得及道歉,谁知他已经知晓了。
小凤哥你...知道我故意...嗯...对不起,我实在怕你不理我...姑娘低着头。
确定要当金僧, 不嫁人了?
凤剑青还在帮她浇着冷水, 等水变温了些, 他又随手拔掉另外一旁的万年青, 把另外一瓷瓶里的冷水倒灌进来。
罗饴糖盯着他的动作, 微扇合一下眼睛道:那是为了要来南国,师父说...帮她送了东西, 方丈会替我引见生父...我...想完成师父遗愿, 弄清楚自己的身世, 以及...当年那些杀手火烧河头村的原因...
还没、还没凿金像的,须得入名册半年后, 由所在佛寺的方丈来评估,正式凿了金像后才尘埃落定, 正式成为金僧, 现在还不是。
看见凤剑青沉默不悦的样子, 罗饴糖慌忙又补了一句道。
他停下了动作:我没有为这个生你气,真的。你若真想出家成佛,我...
其实...其实我是不想的。
罗饴糖揪着袖口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男子抬眸看了她一眼,她接触到他眼神,急急垂下眸子。
师父说我性子活络,是个待不住的,不会想要受佛门戒律拘束的。她说要是日后找到个愿意纵容着我随心所欲过日子的人,那就嫁了。
凤剑青失笑,可我当年处处要讲规矩,拘着你,她竟然让你我定下婚约。
那是因为,师父那时候得知自己时日无多了,她一直瞒着你和我,黑衣人来烧村的时候,其实她已经熬得很艰难了。
罗饴糖垂睫,眼泪往下滴。
凤剑青从她袖间抽出帕子给她擦拭,可罗饴糖却说:我的帕子刚刚掉地上弄脏了。
然后她已经看见他怀里的一角嫩黄色,伸手去抓,道:我借你的来用。
抽到一半,看见一只嫩黄鸭头的一半,她感觉这绣帕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可帕子已经被凤剑青从她手指间扯下,塞回衣兜里收好。
我的帕子也弄脏了,用这个帮你擦。
说着,他就用自己的衣袖,捧过她脸,一点一点帮她擦拭。
暧昧甜腻的气氛在静静发酵。
凤剑青意识过来自己又做了逾界的事,有些懊恼,心想定然是自己还将她当作当年的小姑娘,才会如此。
小凤哥...那要不...等我完成师父遗愿,查明了身世...你还要不要带我回去,继续帮你在袁寨主面前演戏?
罗饴糖支吾道。
那你不出家了吗?凤剑青挑了挑眉。
你...你还能帮我同陛下商量,说...她说得有些困难,会不会很麻烦?
确实麻烦。凤剑青故意冷淡道,之前我上禀了陛下,让他收回你的金册,又为你铺好了路,一还俗就有全新的身份,那身份可配得上当今才华艳绝的状元郎呢。可是你现在,一言不发跑去找陛下,把什么都毁了。
我不嫁状元郎也行,就在王府当个洒扫婢子就好,能大口吃肉,没人再敢欺负就行。罗饴糖道。
她的话完全取悦了他。
他连自己说话时,不禁沾染一丝喜色也不知,你真的不想嫁状元郎?
不想。
那你想嫁谁?
罗饴糖看了凤剑青一眼,又收回,嫁给王府里一个姐姐,如兰姐姐,行不行?
凤剑青笑着敲她脑壳,沉声佯装喝她:说话跟小时候一样,颠三倒四的。
罗饴糖抱着头咯咯:小凤哥,你笑了就不准再生气喽!
他点点头:真没生气,我陪你一起找方丈,去问明白你的身世。
凤剑青带着罗饴糖来到禅堂找方丈的时候,禅堂内已经坐满了前来祷告听佛的难民。
那些难民中,有的只是为了每日来寺获得每天两碗粥水的救济,有的是因为水患只剩孑然一人,前来诵经祈求内心安宁。
蕙兰本是一个富庶之州,这里集合了南国不少兵力粮草,却在一场洪水,一夜之间毁掉了一切。
商人世世代代积攒下来的大院子冲毁了,钱财冲走,米粮冲散,有夜里睡觉睡到一半,合力将孩子举到高处,爹娘被淹没,孩子被救下就成了孤儿,有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木筏,却因位置有限,不得不将同在筏上,曾同生共死过的人拼命挤下去,有的在抢掠别人木筏的时候,一不小心,孩子被别的人挤下去的...
洪水浪头白花花像一只洪水猛兽的口,将这一切尽数吞咽,留下来的人,注定背负起了莫大的沉重,不知何去何从。
禅堂中无人说话,但奈何一踏进去就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压抑,来自生命悲痛的撕扯。
罗饴糖突然被此刻禅堂的氛围给感染,心下生起悲悯,想起师父生前用开玩笑的语气同她说,终生皆苦,有些人生来,不知道自己身上背负了什么,上天冥冥有注定,让这些人生来为了渡别人苦难而活着。
青莲居者,这位大人,让你们久等了。
不知过了多久,承恩方丈大师给大家念完了静心咒,就起身来到二人跟前,领着他们出去。
罗饴糖将那个保管得很好的金丝楠木方盒交到方丈大师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