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相处下来,他被阮星恬的一身傲骨折服,转换策略,改为攻心。很明显,他现在已经走到攻心阶段,从阮星恬与他的针锋相对,到如今的平和相处,小有进展。
因此戚迹哪怕想要从初夏身上得知她假扮戚小霜的秘密,也没来找她的麻烦,一是有穆千玄在,投鼠忌器,二是他大把的时间都花在了阮星恬的身上,分|身无暇。
初夏巴不得他们两个修成正果。林愿是没指望了,阮星恬眼里揉不得沙子,她不可能与谷青容共侍一夫。要是按照原书剧情,阮星恬的情路上开出无数桃花,最终开花结果的,唯有穆千玄这举世无双的一朵。
而她这个恶毒女配,只是穆千玄锦绣辉煌的一生里,可有可无的点缀。
风拂着坠落的翠绿竹叶,飒飒飞舞,一如初夏纷乱的心绪。
初夏叹口气,低声喃喃:她是女主怎么了,要论先来后到,也是我先来的。
什么?这句话没头没尾的,穆千玄并不理解。
初夏展开双臂,搂住穆千玄的脖子:我好喜欢你。
穆千玄莞尔一笑:嗯。
可初夏看起来还是有点儿失落,明明刚才她还兴高采烈的,突然之间,就有伤心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
话本子里说,恋爱中的小姑娘总是患得患失,情绪比春日的天气还要多变。穆千玄哄道:我是你的。
可是书里不是这么写的,书里他会和阮星恬在驭龙台大婚,走向童话般的结局。
作者并未着墨婚后的日子,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王子和公主的后续,是永远活在童话里,天长地久,地老天荒。
就算有刚才那么一句自我安慰的先来后到,占据道德至高点,真的能扭转乾坤,颠倒红鸾吗?
天命所归,他和阮星恬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从前无法理解,世上好儿郎多不胜数,为何原书里的盛初夏偏偏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如今身陷这万丈红尘,初夏总算明白盛初夏费尽心机的缘由了。
满树灼灼桃花,若只有一朵入眼,那一朵必是极好极好的,不可取代的。
这样好的穆千玄,她舍不得拱手让人。
初夏的坏心情来得毫无预兆,穆千玄初次坠入情网,并不知道该如何哄好一个姑娘,更何况他平日里不善口舌。
他的大半生都是在古人的墓里渡过,伴他左右的是斩春剑和学不完的剑谱,以及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奴。他没有接触过外人,更没有丰富的人生经历,无法从自身的经验中找到答案。
他只好细细回想着他看过的那些书,路明给他的春|宫册子,老大夫给他的情爱话本,加以融会贯通。
很快就有了答案。
穆千玄捧起初夏的脸,低头,一个温柔缱绻的吻,伴着淡淡的竹香,蜻蜓点水般掠过初夏的眉心。
初夏浓密卷翘的睫羽控制不住地颤抖着,那对清澈透亮的瞳孔,似是蒙上了夜雾,朦胧的水光映着灯笼的烛火,漂亮得像是价值连城的黑珍珠。
她一动不动,呼吸都跟着停滞了,穆千玄的气息侵蚀着她的嗅觉,红晕爬上了她的耳垂。
她的耳垂本就是淡粉色的,微微发热后,镀上一层胭脂般的色泽,粉得会发光。
初夏满脑子都是,穆千玄亲她了,穆千玄亲她了
与楼厌霸道强势的占有不同,穆千玄的吻里都是小心翼翼,如同她是绝无仅有的举世奇珍,若重一分一毫,她就会碎在他的掌中。
那一瞬间,初夏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
穆千玄亲完,垂着眼眸,静静观察着初夏的反应,发现这招真的有效。
她看起来很喜欢他的亲吻。
话本子里写的果然不是骗人的。
其实,穆千玄觉得用另一个法子抚慰初夏,效果应该更好,就如同那画册里的,用体温炙烫彼此。他见那些话本子里的姑娘事后都是欢喜的,而且,那种独特的占有方式,会让彼此更为亲密,更显出彼此的独一无二。
他很喜欢初夏,越是喜欢,越是想要用那种方式烙下自己的痕迹。
他也深知时候未到,书里说,情爱一事,心意相通,水到渠成,方为人间极乐。他看了那些画册,才明白夫妻间能做的事,而初夏单纯得像只小鹿,穆千玄拿捏不住,这种事她明白多少。
骤然行事,会吓坏她的。
这种事应该等到拜堂成亲,有了夫妻的名分后才能做,这是对初夏负责。如果初夏不会,他可以一步步教会她。他很乐意把大把的时间都花在这件事上,就像他这辈子的大把时间,都用在了练剑这件事上。
想到这里,穆千玄头疼了。
他无法狠心将初夏逐出师门,也做不到背着师徒的名义,颠覆一场伦常。他们在背后偷偷说他像个怪物,是因他在这有着诸多规矩的世俗里格格不入,而如今,他渐渐融入世俗,明白了很多东西。
剑能杀死人,唾沫,同样能杀死人。他一人一剑能战整个江湖,可他手里的剑挡不住无数流言。
没有万全之策前,他不能放任初夏被世人的唾沫淹死。
除非,他成为制定规则的那个人。
初夏还沉浸在穆千玄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里,并未发现穆千玄的异样。她像是尝到了蜜,心里头那些担忧和不快,很快烟消云散。
但眼下还有一件事,比她担心的这件事更为急迫。
初夏想了想,决定开诚布公,她说:我们的事,你想好怎么和小黑师父说了吗?
他们两个突破师徒禁忌,有违伦常,是初夏越过雷池,大逆不道,爱上自己的师父。小黑师父要是大发雷霆,也是应该的,这具身体有他的一份,虽然初夏总能警觉地区分出二人。
瞒着他,总归是件无法长久的事。比起将来东窗事发,惹出滔天大祸,不如未雨绸缪。
穆千玄没打算和楼厌坦白这件事。
初夏如今还不知道,她眼里的小黑师父就是离火宫的少宫主楼厌。他是初夏眼里白璧无瑕的神仙公子,他不能让楼厌成为他生命里的污点。
他知道楼厌喜欢初夏,他和楼厌都对初夏势在必得。
初夏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他早晚会弄死楼厌。
穆千玄垂下睫羽,敛去眼底一闪而逝的戾气。
初夏没等到穆千玄的答复,犹豫着提出自己的观点:不知道小黑师父会不会同意,他是你衍生出来的人格,是你的一部分。我认真想过了,喜欢一个人,应当接受他的全部,对他,我可以爱屋及乌,一视同仁
不可以!穆千玄出乎初夏意料的暴躁,他语气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压制不住的戾气泻出眼角,夏夏,我早就说过了,即便我与他同为一人,你也不能轻信于他!
初夏与穆千玄相识这么久,从未见过他发脾气。
他脸色阴沉,眼底似堆积着六月暴雨来临前的乌云,钳住初夏的手腕,指骨用力,几乎嵌进她的血肉里,阴恻恻地警告着:你记住,不许背着我和他往来。
腕骨被掐得生疼,更可怕的是穆千玄浑身涌动的杀气。初夏疼得往后挪,想要挣脱他的桎梏,挣扎间,身子向后一歪,从竹子上栽落。
失重感让初夏的面颊陷入一片惨白,发出短促的惊呼声。
一只手探出,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拎了回来。
初夏慌张抬眼,对上穆千玄凌厉的双目,讷讷道:我、我知道了,我不跟他往来就是。
她被他突然发脾气的模样吓到了。原来他是会发脾气的,初夏第一反应竟是这个。
穆千玄稳稳抓着初夏。初夏眼底雾气氤氲,皱巴巴的脸上写满委屈,像是要哭,又忍住不哭的模样。
脸上的惊惧是真真切切的,早已失了平日里的明媚活泼,穆千玄甚至在她清澈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狰狞发怒的模样。
穆千玄这才惊觉,他吓到了初夏。
初夏提到要对他和楼厌一视同仁时,他的心底燃起无边怒焰,名为嫉妒的情绪冲昏他的头脑,他阴郁得想杀光所有觊觎初夏的人。
无人知晓,将军陵十八年的囚禁生涯,早已侵蚀他的心性,他并非初夏所见的那般尘埃不染。扎根于黑暗里的生物,终年不见阳光和雨露,又怎会真的光风霁月。温柔只是他的伪装,无人碰触他的底线,他就是安全的。
他应该道歉。这是穆千玄很快想到的对策,就像话本子里的书生,惹得倾慕的千金小姐不高兴,好言好语地哄着。
穆千玄眨眼间就恢复了初夏熟悉的模样,他卷起初夏的袖子,检查着方才被他钳制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