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OK里安装的是高档马桶,陶瓷表面擦得洁净,闪耀着白茫茫的光。这是他最后的体面,破碎的他进入下水道,和所有被遗弃之物共生,输在弱肉强食上的恨意从潮流金曲演化成怀旧老歌,历久弥新。
黎越和谢今朝同时睁开眼,眼神里充斥着接触到另一个世界的信息后的迷乱。他们互相对视了很久,意志才缓缓回拨到今生今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也看到了?“黎越问谢今朝。
谢今朝点点头,说:“可是我没看清。“
“没看清什么?“
“没看清,妈妈和小舅的样子,只看到黎征华的脸,还是那么恶心。“谢今朝嗤笑一声。
“他们想让你赶快忘记这些事。”
“说不定,我们快要见面了。“
黎越沉默了一会儿,他不知道谢今朝频繁地提起死亡计划,是否也是一种呼救?
“我们去买纸钱过来吧。“
“好。”谢今朝扶着墙起身,咳嗽了几下,握住黎越的手。他们身上梦里起的冷汗都还没消,手中一阵黏腻湿滑。
但他们走不出去,走廊漫长,楼层错乱,没有起点也没有尽头,十分钟前的脚步声在十分钟后才响起。
被他们的血亲碎尸的冤鬼不想放过他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要吧,我不想在这里……”谢今朝一边走,一边喃喃道。
黎越攥紧他的手,对着黑暗无尽的长廊喊道:“冤有头债有主,动手杀你的人已经死在我的手上,其他两个人也已经不在了,放我们走,我们想办法超度你。”
远处先是一片寂静,随后飘渺的闽南语歌曲越来越清晰,音量也越来越大,从四面八方汹涌奔驰而来,一瞬间黎越和谢今朝宛如身处敲响的巨钟里,谢今朝皱起眉头,捂住耳朵蹲下。
黎越被歌声吵得心烦意乱,掏出之前谢今朝给他的水果刀,在手掌上深深割了一刀,垂下手任鲜血滴落在地。
“血债血还,够不够?“他恶狠狠地质问虚空。他一直想不通,自己与谢今朝何错之有,为什么上一代的罪恶,需要由他们来承担?
“哥哥,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面对愈演愈烈的诡异景象,谢今朝抬头与黎越对视一眼,问道。
“但是你不该死,黎越,你还有未来。”谢今朝突然夺过黎越右手握着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破自己的咽喉。鲜血从喉咙的破口里喷射出来,洒在布满尘土的水晶楼梯,和褪色的油画壁纸上。
他是完完整整的罪恶结晶,由黎征华与谢晶这对一路南下、谋财害命的情人所生,又由他们的帮凶谢贺抚养长大。日夜交替的精神煎熬,沦为廉价玩物的身体,还有十六岁后一次次的苦痛,竭力生长又迅速枯萎的希望,都是与生俱来的原罪。
阖目前,谢今朝知道有眼泪滴洒在自己身上,像高浓度的酸液一样,炙热地钻入身体深处,是带着痛楚的挽留。
自从大年初一那天出了事以后,谢今朝一直独自待在房间里。小舅会在他的门口放下一日三餐,他勉强自己吃下去,为了不让小舅更加担心,他像水泥灌浆一样不带感情和食欲,把那些往日里可口的食物填入口腹之中。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这是这些天来小舅第一次找他,谢今朝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门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贺看着他蓬乱的头发与颓败的神色,心里像在针板上滚过一回一样刺痛。他们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谢贺先开的口。
“身体没有不舒服吧?”
谢今朝点点头。
谢贺摸了摸下巴,接着说道:“你那个叫黎越的朋友来找过你。”
听到这个名字,谢今朝的身体无法自抑地一颤,被谢贺看进眼里。
“他不是你朋友,对不对?“
谢今朝这时候不再有辩解的力气,只是低着头保持沉默。
“你跟他之间是什么情况,你从头到尾跟我讲一遍。”
谢今朝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小舅的口气前所未有的强硬,像是问罪。
只有谢贺自己知道,自己这时的暴躁,只是为了遮掩心中缓缓生发的恐惧不安。那段他竭力逃离的、充满着血腥与贪欲的过去,出其不意地在十几年的安稳生活后,慢慢浮出了水面。
尽管还没确定那个叫黎越的男孩,和记忆里噩梦般的男人除了姓氏相同以外有什么联系,但谢贺的直觉告诉他,好日子到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今朝走出房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自顾自喝了一杯水,开口道:“我是在开学那天,遇到黎越的。”
“从开学那天就?”谢贺给自己点了根烟。
谢今朝深吸一口谢贺呼出的烟,点了点头。
“从开学那天开始。”谢今朝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深呼吸,以为能压下去,却无法自控地发出一声充满了委屈的呜咽,接着开始嚎啕大哭,眼泪源源不断地涌出,一边哭一边零零碎碎地讲述这半年发生的事情,故意略过许多耻辱的细节。
谢贺心情复杂地坐到他身边,抱住已经比自己还要高的谢今朝,像是等待命运的宣判一样,等谢今朝发泄结束。
“我好怕……我好痛……小舅……对不起……”谢今朝的哭声中夹杂着含糊不清的短句。
“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他不让,他说……他说他有办法让你丢掉工作……”
“黎越一个中学生,能有这么大的本领?”
“他家里……他家里很厉害。”
谢贺叹了一口气:“你知不知道他爸爸的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今朝想了一会儿,说:“好像是,黎征华?”
谢贺打开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在搜索引擎里键入黎征华的名字,搜出了大量与他有关的新闻,是本省政商界叱咤风云的人物。
看到黎征华的照片瞬间,哪怕谢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觉得中了当胸一箭。
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黎征华已经改了名字,把自己的出身洗得清白干净,谢贺还是能一眼认出他,认出他那双时时刻刻处在狩猎中的双眼。
谢贺怎么也想不到,他随便选中的城市,竟然会是当年黎征华金盆洗手后,选来开始新生活的地方。
他合上电脑,对谢今朝斩钉截铁地说:“招招,我们必须要走了。”
“走去哪里?”谢今朝困惑地看着谢贺,他没想到一向犹豫不决的谢贺,会忽然间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
“我这几天想一想。”谢贺摸了摸谢今朝的头:“招招,你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小舅都会保护你。”
谢今朝木讷地点点头,在沙发上蜷起身子。他的神志尚且处在视频到处流传所带来的打击中,对小舅的话反应很迟钝。
直到几分钟后,黎越专属的来电铃声响起,从卧室像一把飞镖一样直击他的心口。
谢今朝晃晃悠悠地走进房间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在哭?”黎越地口气难得慌乱起来。
谢今朝没有说话。
“你听清楚,我虽然让那些人拍了视频,但我没让他们把那些视频发出去。出这样的的事情,我也没想到。”
“嗯。“谢今朝没想到黎越会主动解释这些事。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我会补偿你,你可以开个价,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警察找你调查情况时,你咬死是那几个小流氓干的,不准提到我,记住了吗?”
谢今朝没有回答,黎越急促地追问:“你听到了没有?你乖乖听话,我以后不会为难你。“
谢今朝看着手机屏幕,按下了挂断键。
他走到谢贺面前,涣散的眼神坚定起来。他不想再懦弱下去了,谢今朝突然意识到,他现在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并且他听出来,黎越是害怕把事情闹大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舅,我们报警吧。“
令谢今朝意外的是,谢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招招,我们不能报警。“
“你刚刚在电话里说的,我都听到了,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事?“
被谢今朝挂断电话后,黎越又打了几个过去,都是无人接听。
在他烦躁地第五次拨通谢今朝的电话时,戴述像幽灵一样,站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开启的门边,对他说。
黎越手一抖,手机摔在地上,屏幕裂得粉碎。
“你做了害怕被爸爸知道的事情,对不对?别怕,告诉妈妈。“戴述脸上浮现诡异与温存兼具的微笑,缓缓靠近了黎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十九.
谢今朝猛然睁眼,发现自己坐在车后座上,黎越抱来的小狗正在舔着自己的手指,但黎越不在。
他急促地摸向自己的喉间,那里光滑平整,没有伤口,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他抱起小狗,看小狗右眼上的伤口。伤口被换过药,贴上了新的纱布,又证明记忆里昏睡前的事情真实发生过,他和黎越走进那间废弃的卡拉OK,遇到过去被黎征华分尸的冤鬼。
谢今朝点了根烟,走下车到那间卡拉OK门口,却发现门上挂着一把沉甸甸的大锁,锁上积了厚厚一层灰,灰尘上没有任何被碰过的痕迹。
“谢今朝。“黎越在身后叫他的名字。
谢今朝怔怔地往后退了几步,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发愣,伸手碰了碰玻璃,玻璃后一切和他梦中如出一辙。
“小谢,是他放过我们了。“黎越说着,从手上拎着的塑料袋里掏出一沓纸钱递给谢今朝:“趁半夜没人,我们点了吧。“
“凭什么?“谢今朝喃喃自语道。他接过纸钱,却无法抓紧,任由那些粗粝的黄色纸片飘落在地。
他转身跑回车里,几乎癫狂的翻出藏在坐垫下的白色粉末,对准粉末像溺水的人面对氧气那样急促、竭力地深吸,不管不久之前把药物藏在坐垫下的自己的小小希冀,那就是希望可以在真正的死亡来到之前收回对自己的主权,从药物、烟酒和纵欲里收回,从一点点剥夺他血肉的人和事中收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此刻谢今朝并不想孤立无援地面对这一切。
“谢今朝!”黎越大喊一声他的名字,将谢今朝压制在身下,抢过他手里的药粉。他不清楚谢今朝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中就崩溃,也无法阻止谢今朝对药物的依赖,但谢今朝手里的药物剂量显然超过了人类所能承受的剂量,黎越不能坐视谢今朝就这么突然的死于药物过量。
谢今朝没有反应,身体哆哆嗦嗦地松弛下来,瞳孔涣散地看着车顶。药物起效了,他要短暂地离开自己了。
就像自己无法饶恕别人一样,谢今朝觉得自己也不应该被饶恕。死在复仇里,他就无须为自己的死亡负责。
常年在死亡边缘游走,谢今朝逐渐意识到,在包裹自己的层层往事之下,最原始、最赤裸的那个谢今朝仍然心有不甘,在被推入必死的深渊中后,他还是想知道是否存在另一种选择,活下去,然后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要为这一部分求生的自我负责,同时也期待自己不再有选择权,他很想死在某个意外中,那样他就对自己问心无愧。
可是当谢今朝好不容易等来的机遇来临后,他又成了一个莫名其妙被赦罪的幸运儿,被缠绕了几十年的怨灵放了一条生路。
这种宽恕竟然就真的像宗教故事或是童话故事中许诺的那样发生了,既然自己可以被原谅,那么不原谅过去的自己是否太站不住脚?
确认谢今朝不再有过激举动后,黎越开着车门,侧坐在副驾驶上,双腿伸在车外,在面前点起一座火堆,看着火苗卷过纸钱,星星点点的纸灰飘进卡拉OK没了玻璃的窗户里。
烧完全部的纸钱后,他双手合十,弯腰拜了一下,又回到驾驶座上,拧钥匙打火,踩下油门,在凌晨驶离这条老商业街,驶向明天和前方,与街上的醉汉、清洁工,以及所有象征着昼夜交替的人物擦肩而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黎越没有隐瞒,将这半年来他对谢今朝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戴述。
戴述平静地听完这一切,淡淡地问黎越:“你猜你爸爸和葛老师知道了这些事,会怎么对你?”
黎越脸上的惊惶被戴述尽收眼底,给她带来一星亢奋。这种惊惶让她觉得黎越终于在向自己靠近,婴儿阶段对母亲的依赖复现。
“小越,你好久没和妈妈说这么多话了。“戴述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别怕,妈妈会想办法的。“
“真的有办法吗?我不想被……爸爸会让葛老师惩罚我的,我不想那样。”戴述古怪的关怀此时反而给黎越安全感,引得他走出冷硬的外壳,摆出一副羔羊跪乳的虔诚模样。
“不要害怕,小越,你没错,错的是他要勾引你。“
“妈妈也觉得是他勾引我,对不对?我不是那种人,不是葛老师说的,来找爸爸复仇的恶魔,我不是。”黎越知道自己将在未来鄙夷此刻自己的所作所为,可他还没有能在每一分每一秒控制自己的本事,这一刻的他与凌辱谢今朝的他并无区别,只是遵循本能。
“相信妈妈,妈妈会帮你处理好的,只要你听妈妈的,以后葛老师和你爸爸,你都不用再害怕了。“
明明是仓促狼狈的逃跑,谢贺却觉得似乎如有神助。
离开这座城市的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在他做出决定的第二天,一座离这里足够远的中部城市里,有一家出版社向他递来了图书总监的职位邀约,愿意收养家里养着的种类繁多的小动物的人家奇迹般出现,连离开的路上,都是一路绿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抱着小狗的谢今朝,噜噜这是他唯一带走的宠物,是咬了黎越的那一只。
谢今朝低着头,呆滞地抚摸小狗脑袋上的毛。
“招招,等合适的时候到了,我就告诉你,为什么不能报警,好不好?”
“小舅。“谢今朝忽然抬头,眼神盯在谢贺的后背上:“你在害怕黎越和他家里的背景,是不是?”
“是,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招招,我不报警,是在保护你。“
“你害怕你的工作被影响,你不能继续写书了,是不是?“
谢贺把车急刹在路边,抱着手叹了口气,说:“招招,我以前是做过很多错事,我是不该活到现在,可是如果没有我,你要怎么办?”
“招招,你相信小舅一回,好不好?我答应了你妈妈,要照顾你,直到你长大为止。等你长大了,我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等到那时候——”
谢贺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等到你知道所有的事情以后,再决定怎么看我。”
谢今朝没有回答,只是看向车窗外的陌生公路。他眼中的景象继续流动起来,他在像他并不期待的新生活靠近。他的预感没有错,这趟路程的确是更大、更具有碾压性的厄运的开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第一次开始想念,那个他毫不了解,但一定存在过的妈妈。
黎越第三十次拨打谢今朝的电话,三十次都是无人接听。
他隐约猜到了答案,但还是试探性地来到了谢今朝的家。无需敲门确认,单单站在门口就知道这间屋里已经人去楼空。
黎越站到窗边,看着房屋里没能来得及带走的生活用品,和忘记关上的柜门,揣测谢今朝离开的仓促。
但当黎越开始回忆谢今朝时,他想到的不是那些能给他带来快感的画面,譬如谢今朝被他束缚在木马上颤抖的身体,或者是充满了恐惧的眼神,以及非自愿沉沦在极端性爱里的不堪。
他想起来的只是开学典礼那天,谢今朝迟到却不小心推开了礼堂正门,突然面对满满一礼堂的人时脸上的迷茫,还有他坐在自己对面,小心翼翼咀嚼食物的样子。
黎越烦躁地甩甩头,想忘掉这些庸碌不堪的画面。谢今朝只是玩具,出问题就扔掉,他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从来不用珍惜或怀念什么,更新的和更好的永远都在未来等他。
“你是小谢的朋友吗?”黎越身后有人拍了拍他,说。
黎越回头看,是个年纪挺大的老太,就随意点了点头。
“噢,那你应该知道他搬到哪里去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黎越摇摇头,老太便咕哝道:“我还想着我们邻居关系不错,怎么一声不吭就搬走了,小谢这孩子挺乖的,人也聪明……“那老太说着说着,又指了指自己脖子上一条藏蓝色粗线围巾:“这条围巾,还是他初中时钩了送给我的,说是我自己一个人住,叫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去找他……”
黎越打断老太的话,说:“你这条围巾,卖给我行吗?”
“你要一条旧围巾干什么?”老太狐疑地看着他。
黎越从口袋里摸出一沓百元钞票,递到老太面前:“我们以前是好朋友,我留个纪念。”
老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过了钱,解下围巾递给黎越,嘴里还在模模糊糊地说着谢今朝以前的一些事。
黎越听了几句就心烦意乱,谢今朝在老太的口中善良得像一个假人,哪怕是葛老师来验,也未必能挑出错处。
明明就是个想要勾引自己做错事的骚货,黎越捏着尚有温度的围巾走在路上,在心里用最肮脏下流的话骂谢今朝,那个淫荡的东西,他其实就喜欢被人玩、被人操,最好一辈子都活在高潮里,死也死在男人的身下。
他把围巾扔在了垃圾桶里,走出去几百米后又跑回去捡了出来。他要留着这条围巾,等到惩罚谢今朝的时候勒到谢今朝脖子上,问谢今朝要不要再做恶心的滥好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二十.
下一个目的地就在北方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黎越总觉得口里发干,喝了好几瓶水。
谢今朝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他们在过河大桥上,他坐到车窗旁边,盯着桥下裹挟着黄土的浊流发呆。
好几年前他也曾经坐在小舅开的车里,为了逃离和黎越有关的一切北上,经过这座大桥。如今一切人和事都转了个圈,他和黎越一起重返这里。
小舅没来得及告诉谢今朝的秘密,谢今朝现在也知道了。那时小舅说,等到时候再让谢今朝决定该怎么看他。
但谢今朝想了很多年,还是不知道面对好人不够好而坏人不够坏的真实世界,面对同时是保护他成长的至亲和十几桩谋财害命案件的凶手之一的小舅,爱和恨无助地空绞。
“吃点东西吗?“黎越问。
谢今朝摇摇头:“先去那里。”
趁车堵在高架桥上时,谢今朝又给小狗换了一次药。小狗的自愈能力很强,伤口已经基本长好了,换药以后还撒娇一样赖在谢今朝手中不愿意走,谢今朝难得没有赶他下去。
黎越看着那张庙里拿到的、写满作案地址的纸片,谢贺留下的记录文档告诉他们,在这座城市里黎征华一行人闯进郊区别墅里,杀害了屋主一家人以后带走现金和金饰离开。
“我走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别墅大门,上面还贴着崭新的红双喜,屋主大概是新婚的夫妻,那些金饰多半是长辈的贺礼。”谢贺写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黎越开到目的地时,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郊区别墅,而是成为了新开发区,高层写字楼的玻璃幕墙闪闪发亮,他们这辆风尘仆仆的车开在其间格格不入。
黎越把车停在路边下车,谢今朝也跟了出去。他们走到附近一个保安亭门口,敲了敲窗户。
“找谁?“一个年龄看上去跟他们差不多的年轻保安起身回应他们。
黎越给他递烟,问道:“你以前是在这一带住的吗?”
“问这个干什么?”保安接烟的手顿了顿,狐疑地问。
“我有个远房亲戚住这里,我过来找他,结果这里全拆了,我认不得地方了。“黎越诚恳解释道。
“噢……你过来求亲戚办事吧?不是我说,这么多年没联系了,我看难。”年轻保安转头叫了声:“老陈,过来帮个忙。“
黎越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来坐牢几年,加上最近舟车劳顿,显得人沧桑不少,能被认成是乡下来的穷亲戚,心里一阵唏嘘。
被叫做老陈的人看起来年纪挺大,一脸皱纹,凑到窗口,问道:“怎么了?“
“老陈是这里的拆迁户,从小在这一带长大的,你有什么就问他。“年轻保安冲黎越他们介绍道。
“陈叔。“黎越又敬了根烟给他,报出以前那个别墅区的地址,问老陈知不知道大概在什么位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说老别墅那里啊?我知道,你从这里往前走,下个路口左拐,能看见一座商场,差不多就在那儿。“老陈抽着烟,突然压低了声音说:“据说那地方挺邪,总出事,从拆迁到建商场,工人意外死了好几个,以前发生过杀人案的。不过啊,越邪门的地方,生意越旺,那儿保安工资一个月都舍得开一万呢,专挑好看的年轻小伙子,欸,我看你要是找不到亲戚,拾掇拾掇也能去试试。“
“谢谢叔,我去试试。对了,什么杀人案,您能不能给我讲讲?”黎越追问道。
“我也记不清了,八几年的事,那会儿我住别墅旁边的平房里,有一天中午,大日头的,好几辆警车呜啦呜啦地开过来,我亲眼看着担架抬了两具尸体出来,那警察身上都沾血。”
“别墅区里住的人跟我们不是一个档次的,我也不认识,就知道这家是对年轻夫妻,做生意赚了大钱,刚结婚不久,就遭了这种事,尸体隔了两天才被发现,好像是人家爸妈打不通电话,就上门看看,谁能想到……”
“师傅,我告诉你一件事。”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谢今朝冷不丁开口。
“什么事?哎呦小伙子,你也太瘦了点,是不是生病了?“
“那对夫妇,是被我爸妈杀的。”谢今朝咧嘴一笑,口气平淡。
黎越赶紧拉住他,冲老陈解释道:“这我弟弟,以前受过刺激,脑子不太正常,老是说胡话。“
老陈在谢今朝脸上打量了一番,说:“这眉眼看着挺俊的,怎么偏偏出了问题。你当哥哥的不容易。”
谢今朝像配合黎越的话一样,对着老陈连连傻笑。
“是,这趟出来就是来看医生的,看看还有希望没有,一路上受了不少罪。想住亲戚家省点钱,没想到这里已经拆了。“黎越看谢今朝挺入戏,就索性陪他演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们这亲戚真有本事,以前能住别墅区的,那不是一般人。“
“我哥也很有本事,他想做的事都能做成。“谢今朝拉了拉黎越的手,仰头看着高楼说:“哥,我改主意了,你别管我了,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吧。“
“小弟有这份心是好的,不过也得等你病好了再说,你先好好配合你哥,把病看好。”老陈以为和他们聊得投缘,感慨道。
“为什么?”黎越皱着眉问他。
谢今朝看着午高峰的人流如织,看着面前象征城市文明的一切,连锁咖啡店门口排队的白领,在狭缝中穿梭的外卖员,散落在地的关于家庭与生活的抱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彻底与这样的生活隔绝呢?一路流放,从异乡到异乡,想象中的未来一次又一次的断裂,而问题比答案多得多。
但黎越还回得去,这就是他和黎越的不同。
“接下来的路,我想自己走了。”谢今朝一边走一边说,加入咖啡店排队的队伍。
“不是说好,我陪你吗?”黎越紧随其后。
“你还有妈妈,黎越,现在还来得及。”谢今朝看着菜单说。
“你不会开车,小谢,你自己过不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走的话,怎么样都能到的。”谢今朝点了两杯冰咖啡,递给黎越一杯。
“我们拍个照吧。”他走到光线好的地方,握着咖啡等黎越入镜。灿烂的日光似乎有强大的修饰力量,把他们两个流放者在照片里粉饰得阳光、健康。
拍完照后他一边在手机上点来点去,一边问黎越:“我还有钱,你要不要?”
“你哪来的钱?”
谢今朝给黎越看他手机上的一个情色网站,一点进去就是满屏的各色赤裸肉体。
“我在上面赚了十几万呢,我把账号给你,视频我也不删了,你要是想我了,就看一看。”
黎越关掉手机,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谢今朝。
谢今朝笑了笑,叼着烟往前走,没完没了地走。
“谢今朝!你给我站住!”他们一前一后走着,直到傍晚时,黎越终于压抑不住,冲谢今朝的背影大喊。
谢今朝没有回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今朝!我问你,你到底要什么?”黎越声嘶力竭地喊,不顾路人的侧目。他突然意识到谢今朝缺什么了,是占有欲,谢今朝不停不停地丢掉自我,什么也不给自己留下。
谢今朝终于停下脚步,稍微侧头。夕阳勾出他侧脸干练的线条,束起的及肩发被风吹乱。
谢今朝也在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过去想过做一名兽医,他学得也很好,但被一场轻佻的师生恋断送了学业。
他想沿着当年父母和小舅南下的路,重新走回西北的故乡,可才走到一半,他突然发现他困住他的过去,只困住了他自己。
时间向前奔腾,歌厅里的冤鬼也会宽恕罪人之子,和他承担相似命运的黎越有往前走的勇气,但更多的是遗忘,曾经的犯罪现场竖起万丈高楼,CBD里文明坚硬,过去的杀人案只留在老保安的记忆里。
从头到尾,就只有他自己被卡在过去里。
最后黎越自己一个人回到了车上,小狗冲着他充满戒心地大喊。
李白旬突然打来电话,说自己也到了这个城市,问黎越的位置。
“你来干什么?”黎越疑惑地问。
“谢今朝让我来接狗。“他回答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狗对李白旬的态度要好一些,至少不抗拒他的抚摸。
“谢今朝呢?出去开工了?”李白旬抚摸着小狗头顶细软的毛发,问黎越。
“他自己走了。”
“走?走去哪里?他自己一个人能去哪儿?”李白旬急了,追问道。
“回老家。“黎越说。他转身看了一眼谢今朝留下他的小狗,棕黄毛,竖耳朵。
“要是我们都没有回来,狗就拜托你照顾了。“
“你也要去?“李白旬问。
“我先去那里等他,他肯定能走到。“
李白旬沉默了一会儿,说:“至少你先把伤养好。“
黎越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之前的刀伤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绽裂开,血隔着身上的T恤渗出。一路奔波,他的伤口一直没能长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今朝会很忙,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干,要躲避戴述的人的追踪,要治伤,要想办法建立能和戴述抗衡的力量,为接下来几十年的人生做铺垫,谢今朝不放在眼里的几十年。
他们会各自忙碌,直到不久在旅途的终点,甘肃中部,赵家岭的那座小山村相见。那里是黎征华、谢晶与谢贺的故乡,是一切的起点,也会是一切的终点。
时间飞快,谢今朝和谢贺来到这座新城市已经有一年了。
正如来时的一路绿灯,他们的新生活也顺利得不可思议,那一段难堪的过去被打包留在回忆里,时间与生活如常,平静到没有任何值得叙述的故事。
新的宠物,新的同学,小舅出版了新的故事,小有人气。
只是如果事情的真相,也可以与表面一致就好了。
写完所有的习题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谢今朝匆匆洗了个澡,缩进被子里。
今天下雪了,寒假要到了,又是一年新春。
他在被子里褪掉睡裤,熟练的床头柜里拿出道具,一根坚韧的尼龙登山绳,一只造型夸张的电动假阳具。谢今朝把登山绳一头拴在床柱上,打了一个大小合适的绳圈,把头伸了进去。
钻入身体的假阳具机械地运转,其实很难给他带来什么快感,谢今朝用它,只是为了还原过去和黎越有关的场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一手拿着美工刀,一手拿着大团的棉球。适度的窒息模糊了他的神智,美工刀在腿根处割出深深浅浅的伤口,棉球及时的吸干血液,整个流程安静又有效率。
割到二十几刀时,他心底那个喷涌着粘稠苦水的泉眼会被暂时封堵住。
小舅不是没给他找过心理医生,但没有一个医生能够让他倾诉出那段过去,以至于他最接近于正常人的时候就是在心理医生的诊室,连医生都看不出他有什么问题。
在小舅拒绝报警以后,谢今朝和小舅的关系也有了微妙的隔阂,而他们都把这种隔阂高高挂起,期待有一天时间能够修复一切。
他们都还以为还有很多很多时间,谢今朝结束今晚,收起所有的道具的时候,简单计算了最近自残的频率。
比一开始要低一些了,他是在好起来了吧?谢今朝厌恶地丢掉沾血的棉花,像丢掉一点与黎越有关的回忆。
挥之不去的,到底是黎越还是那些具体的行为与极端体验?谢今朝不想深究,他只想用这种诡异的方式快速地医好自己。
直到除夕夜,他都没有拿出过那些道具,并且可以装作他从未在上一个除夕前夜遭受过凌辱一样,在新认识的朋友家里聚会,打了大半天的联机游戏,直到下午五点多才回家。
朋友家不远,谢今朝决定散步回家。路上的商店大半关了门,路人多半提着年礼走得匆忙,偶尔有几句新年快乐飘进耳中,是崭新的口音。
谢今朝穿着麂皮马丁靴,在雪上留下一串脚印,只是这雪不够大,新雪盖不住已经肮脏发黑的旧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落雪让世界变得安静了,也让人变得盲目,所以谢今朝看不到家门口的血脚印,那脚印的颜色和昨天刚刚贴上的春联与福字相映成趣。
家门没有关紧,门缝有一个手指宽,春节特有的电视节目声顺着门缝传出,敲锣打鼓,热热闹闹。
谢贺偶尔粗心,之前不是没有过忘关门。
但踩进玄关时,谢今朝突然觉得脚下有些打滑,像打翻了水在地砖上,没来得及擦干,同时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怪异又熟悉的味道。
他继续往家里走,看到眼前的一切时,逐渐丢失掉了视力、听觉和其他的感知力。世界在他面前突然变成在童年的周二下午停播的电视台,由五颜六色的停播画面、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和百无聊赖组成。
所以谢今朝直到后来,也不知道那个除夕夜具体的样子,哪怕他竭尽所能的回忆。他在警察局里看到的现场照片显示,他照顾了好几个月的小动物被肢解,满地都是尸块和血水。
小舅今晚依旧决定打火锅,食材围着火锅摆了两圈,内陆地区海鲜不好买,荤菜是肉,来自不同动物身上不同部位的肉,被溅满了血滴。
火锅汤在锅里沸了太久,只剩下一层干巴巴的焦黑底料,和这些不速之客为谢今朝准备的新年礼物,谢贺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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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驿站是古城里年代最久远的民宿,几乎从古城同时开业,老板姓铁,年轻时一直在走南闯北,年纪大了才回家乡开了这间民宿。因为老板健谈又上道,且住宿费便宜的缘故,在旅行者的圈子里名声很好。
古城虽然有个古的名头,其实一砖一瓦都是现代产物,前身是个小村子,村里人丁不盛,据说村里许多青壮年很久以前死在附近工厂的爆炸事故里,加上村里位置靠近新修的公路,干脆就拆迁改建了古城,给当地发展丝路文化之旅的添一件噱头。
许多老客最近发现,铁老板收了个新员工,叫小黎。民宿里的员工来来去去很正常,不过这个新人的气质有些特别,说到底就是和这个圈子的人不一样。
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人的相貌,五官线条标志,像一笔一画精心勾出来的,挑不出一丝错处,规整到几乎无趣的地步。另一点就是极少开口说话,常被人误认为是哑巴。
铁老板有次酒后得意洋洋地说,小黎本事大着呢,才来十几天,把他民宿里十几年的糊涂账全理得清清爽爽,一个月几千块钱倒雇来个顶级账房。
有人神神秘秘地提醒铁老板,有这种能力的人何必窝在这间甘西边远的小民宿里,说不定是惹了大祸躲灾呢。
铁老板解释道,他一开始也觉得离奇,不过小黎告诉他,他来这里是为了等一个人,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的人。
只是过去很久了,这个传说中的人还没出现。小黎一日复一日的守在柜台后,将来往过客的言行举止都收入眼中。
“然后呢?”围在院子里一边烧烤一边喝酒的游客好奇地追问。
“我也不知道了,不过大概是等到了吧,不然小黎也不会走。“讲故事的人喝得微醉,面色酡红说。
“说不定等得不耐烦了呗,哪有什么人值得浪费几年去等的,而且什么年代了,找个人至于坐着傻等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聊天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几句,小黎的故事即将被当作旅行路上无数似真似假的无头故事之一结束时,一个一直背对着人群坐在院子角落的人突然起身,坐到烧烤炉边,不客气地拿了一瓶啤酒喝,在众人的注视下说:“等是等到了,不过也只见到了一面。“
“你怎么知道?“讲故事的人觉得这人莫名其妙,问话的口气带点挑衅。
“因为我就是你们说的小黎。“黎越摘下冲锋衣的帽子,理了理乱掉的头发,展露出那张长得标准的脸。
落在肩头的雪,就算掸掉,衣服上还是会留下一点湿冷的水气,黎越不耐烦地拿纸巾一直擦羽绒服上似有若无洇湿的地方。
虽然经常到下雪的地方旅游,黎越还是不习惯在雪地里走路,落脚总不安稳。
这里不禁鞭,灰红的鞭炮纸皮散落在雪里,时不时能听见遥远又沉闷的鞭炮声。外地务工的人离开以后,街道也冷清下来,路上最多的就是计程车和公交车,没耐心地不断疾驰而过。
一天前戴述给了黎越这个北方城市的地址,她知道黎越一直在找谢今朝的去向。黎越拿到地址后连夜订了机票,下飞机后就往谢今朝暂住的酒店里去。
走到酒店房间门口,黎越抬手刚要敲门,动作忽然顿住,往后退了一步,对身边的李白旬说:“你来吧。”
哪怕是李白旬这么粗心的人,想到一门之隔的谢今朝时还是胃里紧张的绞痛。除夕夜那场凶杀案上了新闻,他见过谢贺几面,温和斯文的样子,没想到他会以这么骇人的方式死去,整个人被砍了头后,身体又碎成几十块,装在麻袋里堆在墙角,头就放在火锅里一直煮一直煮,煮到锅都干掉。
敲门声有种心虚的短促,马上有人来开门,是来保护谢今朝的当地警察。
戴述给了黎越地址,自然也打点好一切关卡,那警察核对了黎越的脸和照片后,就放了他们进去。
一年不见,谢今朝的样子有些说不清楚的变化,没有之前那么消瘦了,此刻正笔直坐在床沿上,对着拉得严丝合缝、不透一点光的窗帘一动不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们要注意一点,不要刺激到他。”看守的警察嘱咐道,一般这种凶案当事人是不能接受无关人士的会见的,但这个姓黎的来头很大,据说是中央的人直接联系的警局,要求他们给黎越放行。
“小谢,是我。“迟疑了一会儿以后,李白旬鼓起勇气,坐到谢今朝旁边,开口道。
谢今朝涣散的眼神在李白旬身上轻扫一下,像是回忆了很久,才说:“哦,是你,那他肯定也在吧。“
说罢他回头,看了黎越一眼,然后重新对着窗帘,一言不发。”
李白旬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干巴巴的“你饿不饿”来。
谢今朝点点头,说:“是饿了,你帮我去买吃的回来好不好?”
“好,你要吃什么?”
“吃火锅。“谢今朝的回答让李白旬起了一身冷汗。
“火锅……火锅不方便,你有没有其他想吃的?”旁边的警察劝道。
“我就想吃火锅。“谢今朝硬邦邦地说。
李白旬求救般地看了黎越一眼,黎越问警察:“他多久没吃东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警察无奈地摇摇头:“从报案以来,什么都不肯吃,只好打营养剂。“他说着,指了指墙角的输液架。
“那先试试看吧,总比不吃好。“黎越说。
“行,我去弄。“李白旬自告奋勇道。房间里压抑的气氛让他无比向往人气十足的超市。
李白旬走后,房间里恢复成原来的死寂,黎越靠着墙站着,死死盯着谢今朝的背影看,眼神割过谢今朝身上每一寸地方。
谢今朝突然回头,注视着黎越,问他:“吃完饭,你就带我回去吧。“
他眼神里的期待让黎越有些不知所措,黎越揉揉鼻子,点了点头。
李白旬买回来一只电磁炉,勉强摆起一桌简陋的火锅,甚至还是个鸳鸯锅,他把煮菌汤那一头转向谢今朝,顺便招呼警察一起坐下来吃。
那警察推辞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看着桌上的菜惊叹道:“你还挺会买菜的。”
“在家里经常都是我做饭给弟弟妹妹吃,我妈工作忙。”李白旬挠挠头,傻笑一声。
“挺不容易啊,你也是学生吧?”
李白旬和警察莫名其妙开始拉起家常,而谢今朝一直低头盯着沸腾的火锅汤发呆,黎越则坐在他对面看着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开始大家只以为是谢今朝饿了几天食欲好,下了菜以后就吃个不停,慢慢才察觉出不对劲,他吃得又快又急,到后面几乎嚼都不嚼就往下咽。
“小谢,该吃饱了吧?”李白旬问他,谢今朝却置若罔闻,还在不停地往嘴里塞从沸腾的锅里夹出来的食物。
“可以了,一下子吃太多对身体不好。”警察皱起眉头,伸手想去拿谢今朝手机里的筷子,谢今朝却把筷子紧紧攥在手里不放,用力到手指发红。
“他不对劲,你先把火锅收起来。”黎越命令李白旬道,又起身按住谢今朝的肩,看他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后,抱起他把他放在床上,对警察说:“去叫医生来。”
警察点点头,也出了门,李白旬出门丢垃圾,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谢今朝在床上张着嘴喘息,黎越看到他的嘴里满是被烫出的水泡,水泡破开后渗出的血水沿着唇角流出。
他拿纸巾给谢今朝擦嘴时,谢今朝突然条件反射一般迅速地脱衣服,动作快到黎越都来不及制止。
“这边是怎么回事?”黎越注意到他腿根重重叠叠的伤痕,伸手轻抚了一下,问道。
被摸到伤疤的谢今朝一颤,眼神投向黎越看着的地方。
“这里有什么吗?”他迷茫地反问,突然一张口,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混着血统统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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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最后等到人了吗?”有人问道。
黎越小口小口地啜饮易拉罐装的啤酒,唇边沾满泡沫。苦涩冰冷的液体带不来什么愉悦感,他也不期待接下来可能有的意识模糊,只是想揣测谢今朝把自己喝到烂醉的心情。
“等到了。“他言简意赅地说。
篝火边的旅友们叫了声好,黎越摇摇头,接着说:“但是他又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地平线远处的戈壁滩。那里是彻底的死地,没有水,也没有生命,连最顽强的梭梭草都难以生存。
五年前,他亲眼目睹谢今朝走入其中,从此以后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人群又发出一阵失望的感叹,黎越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一点倾诉欲,难道前半生一直困住他的枷锁,只要一点酒水就能短暂解除?
“我说说我们最后见的那一面吧,他姓谢,就叫他小谢吧。”黎越抬头看了一眼星空,与他和谢今朝分别的晚上如出一辙。
小谢,念出这两个字,有暖流从他的心脏里泵出。谢今朝的全名对他来说太过沉重,小谢却能纯粹、清澈地代表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亲昵时刻。
把食物吐个干净后,谢今朝仿佛吐干净了体内所有的痛苦,像只吐干了泥沙的蛤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话不多,但能保证和外界清晰高效地交流,当天晚上就配合警察做完了笔录,回忆出事的那一天时,口气冷静地像是个无关的路人。
对谢贺下手的人一定是惯犯,不留下丝毫的线索,即便不愿接受,但按刑侦组的经验来看,这案子又要成为许多无头悬案中的一桩了,侦办期结束后封存入档案室,运气好的话日后遇到个机缘巧合就破了,运气不好,就沦为涉案人和刑警永远的一声叹息。
办案的刑警在酒桌上谈过许多次这起案子,对彻底沦为孤儿的这个少年来说,不幸中的万幸就是他的小舅给他留下了丰厚的一笔遗产,加上版权的收入,他以后的日子里基本不会被金钱的问题困扰。
“那他后来去哪里了?“
“跟他那两个朋友回南方了,一开始我们还有电话回访,后来他生活稳定下来了,就不联系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那个朋友倒是对他很好,帮他把这边的琐事都办得干干净净。“
尸检结束后,警方通知谢今朝可以火化尸体了。
谢贺支离破碎的尸体无法修复,被明黄色、印满福纹的软绸盖住,装在纸棺材里即将送入焚化炉。
告别室的房间里消毒水味混着水泥的清香,掩盖不掉败坏的肉身带来的绝望气味。墙角摆下一排白腊梅,李白旬紧张地看着纸棺边一身黑衣、臂带白花的谢今朝,怕他忽然去掀那层遮挡住不堪现实的绸布。
“你想哭就哭吧。“李白旬用力揽住谢今朝的肩,像他安慰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样安慰谢今朝。
谢今朝摇摇头,挣出他的怀抱。他应该哭,但他不觉得伤心,不止是伤心,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抽离,他只是在看电视,面前的一切都发生在屏幕里,而他不过是一面又冷又硬的液晶屏外的观众。
黎越站在墙角盯着谢今朝的背影,谢今朝比一年前长高了一点,他还在长大,时间在他身上还有正向的作用,不像自己,被时间拖着往前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黎越最开始是怀着狩猎的心态前来,逮捕突然离开他掌中的玩物。可谢今朝过分的顺从害他乱了阵脚,好像之前那些凌辱不再让谢今朝恐惧。
答应带谢今朝回去时,自己更想要的是肆意发泄后的短暂安宁,还是留恋和谢今朝对坐吃饭时那一点虚假的平静?安静的秋夜,食物就只是食物本身,谢今朝咀嚼的样子充满探寻。
黎越知道那只是对他想象中的正常人生活的模仿,但一直模仿下去,幻觉就无限延长,总有一天可以真假不分。
骨灰比谢今朝以为的要轻,装在黑色木盒里抱着带走,一度在飞机里和所有人一起冲上万米高空,最终落脚在黎越给他找的公寓里。
公寓有两间房,小的那间所有家具都清掉,只摆了供桌和打包托运回来的谢贺的遗物,遗像左边放骨灰盒,右边是一摞谢贺出版过的书。
摆遗像时,李白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谢今朝猛然摔碎桌上的玻璃花瓶,捡起一块碎片直戳自己的咽喉。
黎越赶在玻璃碎片戳入气管之前及时从身后抱住谢今朝,李白旬连忙抓住谢今朝的手,抢他手里的玻璃碎片,不知道是谁伤口里的血滴在地上,一滴又一滴。
李白旬笨拙地说一些劝解的话,你要为你小舅活下去,你还有自己的生活。这些话李白旬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一年前对谢今朝犯下错的自己又有什么立场说这些话?
在后面很多年里,他一边看着谢今朝溃烂在角落里,一边咒骂自己那一点点不合时宜也不被需要的同情心。
可李白旬就是没办法彻底抛下谢今朝不管,哪怕后来谢今朝已经彻底成了件让他不屑的破烂,李白旬还是不断地给他收拾烂摊子。
可能他真的太执迷于那个在新生简历上看到谢今朝的下午了,以至于他常年沦为那个下午的囚徒。成为篮球明星后,他不断的约会各种各样的女人,午夜在陌生的床上睁眼,摸着不同支数和质地的床品,他看到谢今朝的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白旬不觉得这是漫长隐忍的爱慕,可他的生活只有表面上的钻营、投机与谄媚的话,他就做不了一个完整的人。
谢今朝在黎越怀里挣扎到没了力气,垂着头喘息,李白旬替他清理脖子上的伤口时也不躲、不挣扎。
伤口很浅,也没嵌着玻璃渣,李白旬涂了消毒药水,盖上纱布以后就完事了,这时候黎越开了口。
“你走吧。“
“你要干什么?他舅舅刚出事,你不要……”
“我叫你走,听清了吗?“黎越不耐烦地打断他。
“真的要的话也再等几天……”
黎越冷笑一声,满眼不屑看着李白旬:“你上了他一次,还上出感情来了?“他捏住谢今朝的下巴,把谢今朝空洞的脸转向李白旬,轻蔑道:“还是你要一起?“
李白旬又气又急,脸色发红,指着谢贺的遗像说:“你别太过分了,他舅舅的骨灰还在这里放着呢!“
“这样多好玩。“黎越低头亲了亲谢今朝的耳垂,用眼神向李白旬发出最后一道逐客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白旬走后,黎越把谢今朝放到地上,谢今朝主动地脱下衣服,冬天衣服多,外套,毛衣,衬衫,背心,一件件脱下,在旁边高高堆起。
“你也喜欢这样,是不是?去年一年没有我,你很难受?”黎越双手摸上谢今朝腰,缓缓向下滑动,摸着腿根无数道伤痕,接着把谢今朝翻了过来,用皮带把他的双手绑在桌角上,扛起他一条腿,进入的过程比黎越想象中的轻松很多。
他们的眼神都停留在桌上谢贺意气风发的遗照上,谢贺大概也没想过,谢今朝那样下流的呻吟声会代替哭声,成为送别他的哀乐。
谢今朝知道,现在这些还不够,他还要更多的屈辱、更多的痛楚,多到能够辅助他躲在斯德哥尔摩的表象之后,多到他能扮演好一个精神上的奴隶,这样他就不会有属于自己的情感,逃离那座自囚的牢笼。
他一眼就能看出黎越要什么了,有过幸福生活的人,能轻易识别出黎越眼里的渴望。
这次与黎越见面,谢今朝往日的恐惧烟消云散,黎越不过要一个容器,承载他的恐惧与不安,和难以启齿的,求爱的意图。在爱面前,黎越不过是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既然如此,那就施舍给他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谢今朝愿意陪黎越演,逢场作戏不是难事,既然自己的生活已经彻底毁了,用自己成全别人他不介意。
只要演得够真,假的也可以变成真的,那时候说不定生活又能变成大道通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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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越在古城旅店的前台守了好几年,实实在在地管账、干些搬行李、换床单之类轻松体力活,背地里筹措向戴述复仇的事,日子扎实,谢今朝出现的那一天反而悬浮得像一场幻想。
夏天白天炎热,旅店养的老黄狗也生了病,成天趴在前台旁边吐着舌头哈气,几乎不挪位置。
来往的住客都挺担心它,但古城里没有兽医,旅客里有大医院的医生开了消炎药,吃下去也没什么效果,铁老板准备带它去市区看兽医,快要出发前,店里来了个年轻人,一看到黄狗就凑上去,摸着它脊背上的毛让它放松以后,一把把黄狗抱了起来,放在腿上仔细检查。
黄狗对这人也挺自来熟,即便生病了没精力,还是用脑袋一直蹭他的手,虚弱地摇着尾巴。
“狗年纪大了,心脏不好,今年夏天又太热,它受不住,不过没什么大问题,每天洗两遍冷水澡,白天尽量别放出去就好。”那个人一边摸着狗,抬头对铁老板笑笑,说。
铁老板迟疑地反问:“你是兽医?”
“他是。“黎越说。他放下手里那架不断发出女声的“归零”的计算机,对着谢今朝轻轻叹了口气。
谢今朝放下黄狗,走到黎越面前,张开双臂,给了黎越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黎越拍拍他的肩膀,摘掉他头发上粘着的一根狗毛,说:“我带你去吃饭,这里我很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呀。“谢今朝笑眯眯地说。
铁老板和他的老黄狗怔怔地看着他们两个离开的背影,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打开熟客拉的小群连忙开始八卦。
黎越带谢今朝去的是家烧烤店,刚点完菜服务员就端了一盆烧红的炭上来,一把倒进烤炉底下,炭气洋溢,人也跟着燥热起来。
点菜的时候谢今朝点了许多牛羊肉,饶有兴致地把烤串架在炉子上,看肉里的油水滴到炭上,溅起一滴焦香味,又像模像样地刷调料。
一开始他们不怎么说话,忙着烤串和吃,隔了好久黎越才漫不经心地问:“你在这里待多久?“
他的口气轻松到好像他不是在这里等了谢今朝好几年,只是随便款待一个偶遇的朋友。
“四五天吧,整理好东西,我就要走了。之前没想到会进戈壁,东西不全,还得再去户外店里添一点。“谢今朝讲得兴致勃勃。
“你要进戈壁?“
“是啊,没想到小马谷已经改成古城了,连张照片都没留下,不过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我想进戈壁再看看。“
“当年黎征华和谢晶烧掉工厂后,小马谷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剩下一些老人孩子,种不了地,正好要建古城,就都往镇上迁了。“当了几年前台,小马谷的事情黎越知道不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我们也算给当初死的人报仇了嘛,不算干坏事。“谢今朝小心抿下一口当地的土烧,辣地直皱眉,捏着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酒,直接往地上洒,说:“死的人说不定还有我们的远房亲戚呢。“
“小马谷不大,肯定有的。“
“那你跟我一起进去?“
“好啊。“黎越干脆地应下:“装备我带你去买,不然老板看你生面孔,要宰你的。”
谢今朝轻浮地摸了一把黎越放在桌上的手,说:“你真好。”
黎越用另一只手按住谢今朝的手,他们头上的大吊扇发出“呼呼”的风声,快燃尽的炭“哔啵”个不停,一道油渍渍的门帘隔开外面或细碎或粗粝的,酒足饭饱后的心声。
他们从未如此稳当地立足于真实世界,烟熏火燎,五味杂陈。
“我话说在前,进了戈壁,说不定就出不来了。“谢今朝说。
“出不来就出不来。“黎越云淡风轻道。
“你舍得吗?“谢今朝看他的眼神轻到像是玩味:“李白旬告诉我,你在搞什么大事,要给你亲妈找麻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舍得啊。”
黎越一瞬间想到很多,他发现自己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他脱口而出舍得,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宽慰或讨好谢今朝。
“吃饱了吗?吃饱了我带你在古城里转转。”
“走吧。”
谢今朝和黎越决定一切从简,只买了水罐、沙铲和帐篷之类必须的装备,又搭顺风车到古城附近的小镇上买了辆二手越野车。谢今朝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开车,虽然是无证驾驶,但也挺像样,进戈壁以后可以两个人换着开。
因为有些装备缺货需要调货的原因,谢今朝在古城里住的时间比预期要久,就定了民宿最高级的观景房住下,一推开窗就能看见远方他们即将要去的无人区。
民宿里其他客人对谢今朝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很好奇,经常拉着他一起喝酒。谢今朝酒量好,话也多,不像黎越总是板着脸站前台,讲话永远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没几天就和这批住客混得很熟。白天他睡到自然醒,从冰柜里拿瓶啤酒就上街溜达,看到街上不太精神的鸡鸭牛羊就硬是要给它看诊,到傍晚回去就和旅客围着篝火聊天喝酒,黎越坐一边默默听。
临出发的前夜,旅客和铁老板还给他们办了个欢送会,订了整只烤全羊,架在火上拿小刀割着吃。谢今朝总算喝醉了,抱着黎越的脸亲个不停。
戈壁的外圈还是经常有旅客去探险的,有标识物也有车道,刚进去时的路上很轻松。越野车前主人留下一摞车载CD,每张放出来都是男人扯着嗓子吼一些“草原”“姑娘”之类的歌词,偶尔还有过路的车,谢今朝摇下车窗和他们打个招呼。
再往里进就不一样了,放眼望去地平线上只有彻底的空洞和荒凉,天空惨白,地表上黄土漫卷,车走得越来越吃力。到底是折价买的二手车,扛不住穿越无人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嘭”地一声,车身忽然急剧下陷,谢今朝和黎越在座椅上一个踉跄。
最后一只备胎,终于爆开了。
谢今朝下车,踢了踢瘪下去的车胎,默默地往背包里装水和干粮,重新系好鞋带,干脆地背起包往前走。
饷午时分,日光毒辣,哪怕只是这样看着,黎越都被晒得发昏。
还不够吗?黎越张了张口想问谢今朝,问他到底在追求什么,是追求死还是追求活,问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一只无底洞,问他到底为什么如此贪婪,荣华富贵、自由、爱情和友情都不能留住他。
但黎越问不出口,置身事外的人才有资格问这些话,而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走了错的路。
黎越也往背包里仓促扔了几瓶水,快步追赶上谢今朝。沙砾顺着靴沿滑进靴子里,磨得他每一步都在作痛,可他却不敢停下,不想让谢今朝走得离自己太远。
走到后来,黎越眼里只剩下不远处的谢今朝,他忘掉伴随着天黑而来的寒冷,忘掉疲惫不堪的身体,忘掉自己身处戈壁无人区里,把大半条命凭空悬置。
谢今朝忽然停下来了。
他回头看着黎越,笑了笑,说:“够了,你回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黎越摇摇头:“我答应你,去哪里都送你一程。“
“那是因为,还有很多之前的事情,我都忘不掉。”谢今朝还在笑,自在地笑,比十六岁的谢今朝笑得更加从容自由。
“但走了这么久,我太累了,以前的事情反而想不起来了。所以够了,黎越,你回去吧。”
黎越说:“我不走。”
谢今朝侧头看了他一会儿,看得十分认真,忽然从背包里抽出一件什么东西,朝黎越射去。
黎越瞬间失去了意识,浑身的力气被抽离,仰头向身后倒下,闭眼前看到的是落日时分紫红色的灿烂天空。没有飞鸟,只有大片大片鲜艳的云朵、尖锐地余晖和晦暗不明的星月。
谢今朝把头靠在浴缸沿上,仰头看着浴室天花板的浅色吊顶,很快被取暖灯照得眼前只剩一片炫目的白光。
黎越按下他的头:“别盯着取暖灯看,会看伤眼的。“
谢今朝点点头,又低头看黎越往浴缸的水里丢了一只紫红色气泡弹。气泡弹入水便聒噪地化成泡沫,遮盖住谢今朝满是红痕的身体。
黎越的手还在水里,先是握住谢今朝的脚腕,摩挲着那里绳缚留下的痕迹,又顺着腿向上摸去,在谢今朝腿根的一堆伤疤上停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今朝低哼一声,下意识夹了夹腿。黎越顺势爬进浴缸,谢今朝的腿缠上他的腰,他趴在谢今朝身上,一口叼住谢今朝的下巴。
紫红色的水溢出浴缸,流了一地。在水液的润滑下,黎越很轻松地进入了谢今朝的身体。他今天已经心满意足过很多次,现在就耐下心来,仔细钻研谢今朝的身体,享受谢今朝在自己的操纵之下或痛呼或呻吟。
谢今朝懒洋洋地躺在水里,把身体交给黎越。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两个月了,不出意外也将继续过下去。
“你还想上学吗?”精疲力竭之后,黎越一边亲吻、啃咬他胸前的皮肤,一边问道。
上学?谢今朝想到教室里满满当当的男男女女,想到抬头看向讲台的感觉,前半生熟稔的画面变得像不久前流着血的除夕夜一样让他不安。
他摇摇头,黎越又说:“那你打算休息到什么时候?”
谢今朝抬眼瞥了黎越一眼,自从他开始能享受黎越粗暴的玩法之后,黎越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黎越:“关你什么事?”
黎越愣了一下,谢今朝说的没错,他不过把谢今朝当个泄欲的玩具,至于他要过怎样的人生,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按理说自己对他唯一该有的期待,不过是还没玩腻前谢今朝能好好配合。
但黎越又清楚自己想要的不止于此,他烦躁地起身,拎过淋浴喷头往谢今朝黏糊糊的下身冲。谢今朝双腿张开,搭在浴缸两侧,露出红肿的后穴由黎越清洗。
等黎越冲的差不多以后,谢今朝已经悄然睡着,胸口均匀地起伏。黎越像玩玩偶一样给他擦干身体,穿上睡衣抱到床上,正好这时手机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在哪里?”戴述在电话那头问黎越。
“……朋友家。”黎越没告诉戴述自己把谢今朝藏在这里,哪怕戴述想查一定可以查到。
“刚刚你爸爸问为什么最近你很少在家,葛老师那边好像有什么事情需要你。”
“知道了。”黎越不耐烦地挂掉电话。他一直没想明白,黎征华这种白手起家的商业奇才,怎么会被葛老师这样一个邪教骗子骗了几十年,每天口中都念着“赎罪”两个字,而葛老师那一套黎越十岁时就察觉到是场骗局了。
这次葛老师需要他,无非就是搞那些割肉流血的仪式。
黎越晃晃头,忽略脑中有关于葛老师的不快回忆,在谢今朝身边躺下。
谢今朝睁开眼,疑惑道:“你不回去?”
黎越不知道怎么回事,谢今朝只是问了一句话而已,他却听得浑身发热。他一巴掌打在谢今朝脸上,问:“你很想我走?”
谢今朝笑了,黎越怎么就突然开始扮演情人一角了?他利索地脱掉睡衣,直直地看着黎越:“你要就继续,我无所谓。”
“你凭什么无所谓?”黎越拽着谢今朝的头发把他从床上拖到地上,用皮带把他的手绑在床柱上,朝他的肚子踢了一脚,质问道:“你刚死了小舅,你还记得吗?凶手还没抓到你就变成这个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你想要我什么样子?”谢今朝吃痛,稍微弓起身子,脸色发白,冷淡地反问他,伸手摸到床头柜的烟,给自己点了一支。
黎越抢走他的烟,在烟灰缸上熄灭,下手想打谢今朝,却在中途顿住。
谢今朝大概很习惯他忽如其来的殴打,侧过头闭眼皱眉,唇角抿得紧紧的。
黎越看着他的脸,拿起烟灰缸里的烟点起来继续抽。自己真的打过谢今朝那么多次吗?有点难以置信。
他解开捆住谢今朝双手的皮带扔到床上,对谢今朝说:“你饿了吗?”
“你想干什么?”谢今朝警惕地看着反常的黎越。
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黎越的身体,他的施虐欲像是饱餐后的食欲,忽然间烟消云散。
他穿上衣服,转身到厨房里打开冰箱,里面空空荡荡,只放了几瓶矿泉水。他又出门,找到凌晨营业的批发市场,提了满满一袋食材回来,在厨房冷白色的灯光下仔细洗好切好。
黎越只见过家里的厨师下厨,不过做出来的效果八九不离十,天亮的时候桌上摆上漂漂亮亮的早餐,他把牛奶加热后倒入马克杯放在餐盘旁边,去叫谢今朝来吃饭。
谢今朝没睡着,在餐桌边迷迷糊糊地坐下,往嘴里塞食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今朝。“
“干什么?”谢今朝咽下嘴里的东西,右手撑着头反问。
“我累了。”
“哦。”谢今朝不以为然。
黎越认真看着他,眼神里充满希冀,问道:“那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你开什么玩笑?“谢今朝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一边擦手一边笑着看黎越。
“我是说,以后我们好好在一起,像别人一样。你想要什么补偿,我会给你。“黎越的口气谨慎地像是在商业谈判。
“在一起?好啊。“谢今朝轻佻地说,与他在床上答应黎越离谱的要求时的口气如出一辙。
“在一起的意思是,我会照顾你。“黎越深吸了一口气。他从没想过自己口中会有这样的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谢今朝失踪的那一年里的哪一天?
“上一个说要照顾我的人是小舅,然后他怎么样,你也看到了。我是个煞星呢。”谢今朝嘴角的笑意不退,认真看着黎越的眼睛,过去的暴戾似乎真的不存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被曾经凌辱虐待的人这样珍重,如果是一年前天真无知的自己,说不定真的会接受。谢今朝心想,可自己长大得实在太快了,小舅的死催熟了自己,以至于黎越看上去只是个索要玩具的顽童。
“我命硬,不怕。”黎越捏住他的手,低头亲了一口,看谢今朝的眼神满是探索,像只刚被驯服的小动物。
“下个月,我想继续去上学。”谢今朝说。
“你想去哪所学校?“
“就在原来的学校。“
“还有别的好学校……”黎越欲言又止。谢今朝的那段视频哪怕是一年后的现在,也还在流传。
“就去原来的。“谢今朝坚定道。
黎越犹豫了一会儿,说:“行,先试试吧。”他看着谢今朝蓬松的头发,觉得自己在葛老师和父母的挤压之间,似乎找到了一个有亮光的出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二十四.
X市商界近期最大的新闻,就是CBD原本属于黎氏集团的仲辉大厦忽然易主。仲辉大厦是X市最早建起的一批商业写字楼,黎氏集团虽然几经风波,还出了掌舵人黎征华被自己亲儿子谋杀这种事,但在黎征华遗孀戴述的管理下这几年也运行平稳,按理说不该突然沦落到变卖大楼这种基础资产。
仲辉大厦二十六层的办公室门口,黎越敲了敲门,随后直接开门进去。
戴述坐在落地窗边没有回头,继续弹她的竖琴,好像没察觉到黎越进门一样。
她弹的曲子壮烈激昂,是首黎越从来没听过的曲子。
他关上身后的门,静静地等戴述弹完曲子,才咳嗽了一声。
“这首曲子,我一直没来得及取名。当年我凭着这首曲子拿了奖,老师建议我到柯蒂斯进修,文书都已经寄过去了,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黎征华出现了。”
“你外公从前几十年动乱都能明哲保身,唯独不懂做生意,胆子小,眼光还差,改开以后别人都赚得盆满钵满,只有我们一家赔的只剩下一个红色名头在,灰溜溜的从北京南下到这里,这时候遇到有的是钱、只差一个名头的黎征华,简直是祖先保佑。”戴述摸着琴弦,娓娓道来。
“结婚前,我只见过黎征华四五面,风度谈吐都好,不输我从小认识的世家子弟,听说他是白手起家后,我心里对他还有些钦佩。”
讲到这里,戴述笑了笑,说:“你该笑我傻了,毕竟我那时候除了弹琴什么都不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黎越拉开办公桌后的椅子坐下,说:“能设计借我和小谢的手杀黎征华的人,不会傻。谢贺是你派人杀的吧?”
“小谢……那个女人,我记得叫谢晶,对吧?黎征华的老乡,老情人,他们这些戈壁里走出来的人,再怎么洗也洗不掉身上那股土味的。”戴述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真脏。”
她说这两个字的口气,像纂刻刀刺入石刻。
“你不讨厌谢晶,不然为什么会放她走。”
“妇人之仁。”戴述毫不拖泥带水地回答,接着往下说:“和黎征华结婚后不久,黎氏集团在我家里的帮助下成立,在省内横行霸道。这就是这时候,他介绍了葛老师给我认识。”
提到葛老师时,戴述一直保持平静的脸色露出一股强烈的厌恶,黎越也脸色不快。
“在葛老师的安排下,黎征华开始在市郊建那栋别墅,我才知道,他实际上,是个怎样的人。”
西郊别墅,是戴述与黎越母子二人共同的噩梦。九十年代初,黎征华不顾所有人反对,做出了他此生唯一一个错误的商业决定,就是浪费大笔的金钱与资源,强行在西郊片区强拆住户,投资建设西郊别墅区。
戴述也是后来才知道,别墅区的选址是有葛老师算出来的,按葛老师的说法,能吸纳周围住户的功德福寿,洗黎征华一身血气。
而建好的别墅区,中心那一栋不对外出售,由黎征华自己使用。这栋别墅的功用,就是祭坛。祭坛须纳百家生灵,黎征华迅速集齐了所需的各类生灵,做成标本由葛老师封在别墅里,只差最后一个人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适合镇守这座祭坛的,自然是与黎征华背负共同血债的谢晶。
“对黎征华,我一开始是崇拜他,然后是爱他,最后,是害怕他。他靠自己走到那一步,哪怕是现在的我,也觉得佩服。”
“结婚后第四年,有一个女人给我打了电话。”
“谢晶。”黎越念出这个孕育了谢今朝的女人的名字。
“对,她开门见山告诉了我她的身份,约我在一间餐厅见面。”
“她是来求你救她的?”
“当时黎征华想要她的命,她东躲西藏了一周多,实在扛不住,才兵行险着来找我。我们在餐厅的包间里坐了一整个下午,她把黎征华我不知道的那一面全部告诉了我,也告诉我,这么多年她一直是黎征华的情人。”
“我听完那些匪夷所思的杀人案后,第一个问题,却是问谢晶,黎征华和我结婚,只是为了权势吗?”
戴述记得坐在她对面的谢晶原本脸色苍白,不安写在脸上,却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戴述撩了撩头发,冷气从头顶一路灌到脚,餐厅明黄色装修的富贵气度瞬间流失,只剩下鬼气森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笑你是大小姐。”谢晶直白地说:“帮我逃出去,我把所有藏尸的位置都告诉你,做这种人的枕边人,你手里不能什么都没有。”
戴述不生气,只是浑身发冷。黎征华认识葛老师后,要求自己配合的那些号称祈福,实际上血腥邪恶的仪式一下有了解释。
“大小姐,时间紧迫,你现在就要做决定。”谢晶催促道。
戴述看着眼前作态妖冶的谢晶,揉了揉发昏的头。雨水打在包间的玻璃顶上,吵得戴述心慌。
“你不怕我把你交给征华?”
谢晶大大方方的夹了一只茶点放进嘴里,说:“那我也要赞叹一句你们夫妻情深了。”
“我爸当年还有一些老战友,留在北京,黎征华和他们没接触过。那天晚上回去,黎征华正好在西郊别墅里,我给一个叔叔打了电话,给谢晶安排了一条路走。”
“只是我不知道她那时候,已经……有了身孕,和我一样。”
黎越的心一颤。戴述口中轻描淡写的“身孕”两个字,是与他之间勾连起千丝万缕,缘分万水千山也斩不断的谢今朝,是与他上天下海的小谢。
但戴述被谢晶摆了一道。谢晶留给她的藏尸地点,全是自己胡编乱造的,戴述逐个去查,落了一场空,而谢晶也像是泥牛入海,寻不出踪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再次见到谢晶,是一年以后,黎越满周岁时,黎征华告诉她,西郊别墅的祭坛成了。
西郊别墅除了承重柱以外,空间全部打通,玻璃标本罐摆的密密麻麻,正中间空了很久的罐子终于有了主人。
看到罐中女人的脸时,戴述几乎咬下舌头上一块肉,才抑制住险些脱口而出的惊叫。一年里她遍寻不得的谢晶,如今就赤身裸体地被封在标本罐中,身上缠满了挂了黄符的粗红绳,罐身也用血水画满了符咒。
她在罐中双眼圆睁,与罐外的戴述对视。
戴述往后退了两步,颤声问:“这是……这是谁……”
黎征华体贴地揽住戴述的肩,只是他们的身体都没有一丝热度,谁也温暖不了对方。
“怎么吓成这样?送上门的,有钱什么都能办到。”
黎征华的口气,像是在描述一个贪财的陌生人,好像他和谢晶当初那些一个下午讲不完的情意不曾存在。
葛老师促狭地笑着,递过来一个陶土碗和一把小刀。
“黎夫人,来吧。做完这一场法事,整个阵就活了,能保你们夫妻二人几辈子的荣华富贵,福禄常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戴述脑中一片空白,千万种情绪挤在脑中,挤得她神智不清。
黎征华握住她的手,亲昵道:“不痛的,一下就过去了,跟之前一样。”
“还是说,你配合不了?”
黎征华一开始跟着葛老师做这些仪式时,虽然不时见血,更免不了招阴邪,但戴述毕竟出身权贵阶层,旁门左道见得不少,既然征华信,戴述就也愿意配合。
他们这样的人家,站在凌空的钢索上,是平凡人这辈子攀不上的高度,可哪天气数尽了,摔也比别人摔得更惨,因此迷恋所有能够预见、改变命数的方法,无人能例外。
握着那柄刀刃上还留着血迹的小刀时,恐惧顺着冰冷的刀柄上一点一滴渗入她的身体。
戴述突然意识到,尽管有高不可及的出身,和看似完美的婚姻,但她自己的手中其实一无所有。面对血债累累的黎征华,现在的她毫无反抗的能力。
戴述几乎在瞬间做下决定,她果断割开左手虎口,大量的鲜血涌入陶碗中。
她凝视着罐中仅有一面之缘的谢晶,那是一座瞩目的警示牌,提醒着她前方是你死我活的残酷斗争。
“对了,黎总,要完成祭礼,还需要一道关键功夫。”葛老师猥陋地笑着,眼神在戴述身上油滑地打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差什么?”黎征华看葛老师的眼神里跳动着无坚不摧的可怖狂热。
戴述咽了咽嗓子,同样紧张地盯着葛老师。
“黎家的小少爷,该满一周岁了吧?”
葛老师问出这句话的瞬间,戴述松了一大口气。是黎越,只是黎越,只是孩子而已。
“麻烦黎总,明天把小少爷带来这里。”
他们夫妇二人在这方面有了强烈的默契,黎征华轻松地点头答应。
“你为什么不骗我,是黎征华强迫你把我送给那个老头的?”一直面无表情听戴述说话的黎越忽然紧紧抿住双唇:“你知道,不只是取血,对不对?”
“小越,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妈妈最重要的东西。”戴述轻描淡写地说,摸了摸竖琴的琴柱说:“对我来说,哪怕是它也比你更重要。”
黎越瞥了竖琴一眼,忽然拿起桌上的剪刀,朝竖琴紧崩的琴弦剪下去,琴弦随之断开,一半瘫软在地,另一半悬在琴身上晃晃荡荡。
“滚吧。”他对戴述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在等我觉得于心有愧?”戴述轻飘飘地笑笑:“我们一家三口都是一样的人……”
黎越打断戴述的话:“我和你们不一样。”
“对,你还有个小情人。你猜猜,你的小情人最后的下场,会比他的妈妈谢晶好到哪里去?”
“什么意思?你把谢今朝带到哪里去了?”黎越死死攥着剪刀,咬牙切齿地问她。
黎越没等到戴述的答案,她忽然抓住黎越握着剪刀的手,身体用力往刀口上一撞,剪刀的大半截刀身没入戴述的身体。
黎越一惊,下意识抽出了剪刀,戴述张口吐出一大口血,双腿一软,“砰”的一声,重重倒在地上。
鲜红色的血从她的伤口里涌出,淹没地上的琴弦。
黎越蹲下,急切地对着戴述吼道:“在哪里?你把小谢带到哪里去了?”
剪刀正中心口,戴述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回答不了任何的问题,黎越只能眼睁睁地失去这么多年来谢今朝唯一的线索。
谢今朝最开始被定性为失踪,但间接被宣告了死亡。他进的是没有人类生存条件的无人区,身上没有携带任何食用水与干粮,周边的村庄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搜救队在无人区的边缘尽力寻找过,只是戈壁上的风沙一夜之间就能让所有痕迹消失,所有的搜救活动都一无所获。
根据常理推断,谢今朝没有生还可能,他的身份信息也在失踪两年后被转为死亡。
不过有人搭上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去找一个被认为已经死亡的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每年沙暴季过后,古城周边的戈壁会迎来一年之中最平静的时期,吸引大量的无人区探险者。
黎越每年都是他们的一分子,还因为专业性强经常被旅游团邀请做向导,义务带过几次人进无人区,在当地旅行者的圈子里小有名气。
没人知道,这位商界新星每年坚持在百忙之中抽出两个月来这里做义工,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今朝不希望他死。
黎越后来听救援队的人说,他被发现时,身上裹了厚厚的保温毯,旁边放了充足的淡水和食物。
他一直分不清他最后看到的那个朦胧背影,以及死气沉沉的沙砾之上漫长而湿热的吻,是否只是自己意识混乱下的一场幻觉。
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黎越扯下手上的输液管,找遍了每一间病房。但哪里都没有谢今朝,谢今朝就真的只是头也不回的往戈壁深处走,没想过再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有力不能及之事,即便他再努力,也没办法留下谢今朝。谢今朝只让黎越做到送他一程的地步,甚至不愿意带他一起走。
对黎越来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像个正常人那样继续生活,然后每年都在谢今朝失踪的戈壁里待上两个月。说不定玄幻故事会成真呢?谢今朝可能会在未来的一天会突然带着戈壁深处的宝藏重返世间,再出现时说不定谢今朝的身份已经是某个神秘古国的王室,出来寻找他的伴侣。
戈壁滩从来就不缺传奇故事,多谢今朝一件,也不算过分。
今年是黎越准备进戈壁的第五个年头,在即将出发之际,他偶然从别人口中知道,城南一栋老旧大厦里,有个师傅擅长做招魂的法事。据说这个人能让逝者的灵魂上身,让生者与亡人之间得以交流。
黎越拿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师傅的地址,在大厦的顶层。大厦的电梯年久失修,电梯里的灯不亮,在一片黑暗中,黎越伴着电梯铰链刺耳的摩擦声,缓慢地上升。
他终于也走了黎征华的老路,唯一的不同就是黎征华求自己死后不受报应,而黎越只求谢今朝的下落,但执念之间似乎不分贵贱。
剧烈的晃动过后,电梯门缓缓地打开,黎越照着地址上的门牌号找到目的地,那里却只是一间兽医诊所。
黎越看着玻璃门里的猫猫狗狗愣了一会儿,再一次对了对地址,他没找错地方。
难道这只是一个玩笑?黎越不怎么失望,这些年来他对失望的感觉已经熟悉到可以忽视它的存在了。
转身离开时,忽然有人从身后叫住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来找人吗?”
兽医诊所的玻璃门推开半扇,一个年轻女生探出半个头,问道。
“我好像走错了。”黎越犹豫地说。
“没错,就是这里。”女生冲他招招手。
“我不是来给宠物看病的。”黎越强调道。
“我知道,你是来看事的嘛。”女生轻松地说:“老板今天叮嘱过我,说早上会有人来,让我注意一下。”
女生领着黎越进了诊所,黎越警惕地看着地上的小狗,他这个人跟动物没有缘分,很容易被狗咬,之前抱回来给谢今朝治伤的狗养在李白旬那里,他偶尔去看,那狗却和他生分的很,见他就狂吠。
诊所后门打开是一条小路,这里没有装修,地上粗糙地抹了一层水泥,大概是大厦商户拿来做仓库的地方,黎越开始闻到淡淡的香火味。
那是他曾经最厌恶的味道,香火味总是从葛老师发皱的皮肤缝隙和油浸浸的发丝间逸出,没想到有一天这个味道也能给他带来希望。
走道很安静,拐了几个弯以后,他们来到一个小房间门口,女生推门进去,说:“就是这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黎越深吸一口气,踏上室内冷硬的红砖地板,木板门在他身后被轻轻合上。
“老板,人来了。”助手模样的女生说。
被叫做老板的人坐在一只扶手椅上,面朝空墙,背对着黎越,身上披着宽大的袍子,袍子上绣了各式繁复纹样。房间很空旷,除了椅子以外只有一张供桌、一座神龛和供来人坐下的红色塑料椅,房间里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就是供桌上的白烛跳动的火光。
“来找人?”助手问黎越。
黎越点点头。
“名字。”被叫做老板的人依然背对着他们,幽幽地说,他的嗓音嘶哑。
“谢今朝。”这三个字既沉重又轻盈。
法铃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作为助手的女生点燃一大把线香插在神龛前的香炉里,在香炉前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黎越对这样的场景心有余悸,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浑身肌肉绷紧起来。西郊别墅里,葛老师也是这样拜神的,而黎越只能被捆在旁边硬着头皮等接下来发生的事。如果只是取血也好,可葛老师并不满足于这样。
他闻着房间里过于浓烈的香火气,竭力克制着恶心感,越来越激烈的法铃声几乎把他带回过去噩梦般的岁月,那时他弱小无助又空洞,除了像自己被葛老师践踏一样去践踏别人以外,什么也不想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助手捏着一把厚重的纸钱,向空中大力抛洒,一时间漫天纸钱飞舞。
“万里漂泊缀我去,一路横行回家门,猫儿狗儿莫来惊,连鞭过桥回转来。”缩在法袍里的人用方言吟唱道。
黎越的手已经握在了门把手上,就在他马上要仓皇逃跑时,那人突然恢复了正常的口气,说:“黎越,你来了。”
黎越身上一凉,整个过程中他并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你是谁……你是……你是小谢?”
一阵莫名的风吹进来,吹起蒙住神龛的红布,露出下半尊神像,一身披挂的白马载着面目慈悲的女神大步向前。
椅子上的人起身,面向黎越,黎越注意到他的眼前蒙着一块红绸布,只露出下半张脸。
但只有下半张脸也足够确凿无疑地认出谢今朝。
谢今朝隔着红布凝视着黎越,失落的记忆一点点地回到他的身体里,见过无数人的悲喜离合之后,他终于招回自己失落的魂魄,再次面对自己。
用麻醉枪打晕黎越后,谢今朝开始整理两个人的装备,他把所有的维生用品,塞进黎越的背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接下来要走的路上,不再需要这些东西了。
谢今朝也不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完全可以在高中入学遇到黎越,或者是被轮奸的视频到处流传,以及小舅被杀的时候,就干干脆脆地走上这条路,只要下了决心,一切都会很快。
可他有种莫名的不甘心,接受了已经发生的事以后,他想知道如果不死的话,后面到底会发生什么?
于是就磨磨蹭蹭,拖到了现在。站在戈壁滩的傍晚里,谢今朝第一次觉得自己走到了世界的尽头。
小舅死后,他让黎越把自己带回南方,住进黎越安排的公寓里,开始和黎越过上一种扮家家酒的生活。
黎越开始变得温和以后,谢今朝也适应了新生活,哪怕身边充满了议论,他还是照常上学,念书考试。
哪怕和真实世界永远有一层隔膜,但当时他觉得就这么装成一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普通人也不错。
他想好了,他的成绩够他上本地的农业大学,学四年兽医,毕业后开个小诊所,马马虎虎地也能过下去。
但他把一切想的太轻松了,还有人在远方凝视着他。
整理小舅遗物的时候,谢今朝和黎越在小舅的电脑里,发现了一篇犯罪者的自述,年轻的男孩跟着姐姐和姐姐的情人,一路南下杀人劫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开始他以为那只是个写了一半的犯罪故事,以亲历者的口吻写的很常见,他和黎越看完以后不以为意。
直到半个月后,他忽然收到了邀请,对方问他,想不想见自己的母亲一面。
于是在戴述的安排下,谢今朝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生母。给予他生命的女人被封存在玻璃罐中,层层叠叠符咒之下,她身上的时间停止流逝。
戴述把当年谢晶告诉自己的话,原封不动转告给了谢今朝,把谢今朝上一辈人的罪恶往事都告诉了他。
给予了他生命的谢晶和黎征华,抚育他长大成人的谢贺,都是穷凶极恶,手中人命无数的罪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那我自己呢?
真实的谢今朝再一次从虚假的平静生活里浮出水面,而苦难瞬间有所溯源,他的痛苦和挣扎在因果报应面前,可笑又不自量力。
压抑了太久的如山恨意涌现,谢今朝像没头苍蝇一样把目标锁定在黎征华身上,黎征华是一切的起源,只要他死了,这一切就有可能终结。
在戴述的安排下,谢今朝在高考后的暑假潜入了黎家大宅。黎家的宅子里装饰着漫天神佛,黎越藏身一座巨型佛祖雕像后,入夜以后,黎征华习惯来这里跪拜。
那天晚上下大暴雨,电闪雷鸣之下,佛像背后的谢今朝听清了黎征华的祈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黎征华只求西郊别墅的祭祀大阵能成功,死后的罪由谢晶独自承受,而他自己能顺利轮回转世,再塑人身。
刀刃没入黎征华的身体,黎征华惶恐地转身,父子二人第一次面对面直视对方。
看到谢今朝的第一眼,黎征华就懂了。
相似的五官,微微上翘的眼角,眉毛弯弯,遮盖掉不少锋芒。谢晶没有彻底离开,她在世上留下一个针对自己的诅咒。
只有一刀而已,尚未走入绝路,更何况这里是他自己的家。
黎征华一边往后退,躲避谢今朝下一次进攻,一边按下口袋里的应急安保呼叫按钮。按原本的设计,宅子里的安保会在三分钟之内赶到现场。
但只来了一个人。
房间门被人推开,黎越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眼神钉在谢今朝身上。
谢今朝也转头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这个笑容让黎越意识到,这两年来体贴温顺的谢今朝,不过是个假象。
失血过多的黎征华倚靠在墙角,无望地向黎越求助。安保系统一定被人做了手脚,整个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黎越走到黎征华面前,最后看了这张令他恐惧多年,又忍不住讨好的脸,他记得自己曾经怎样观察这张脸上一切细微的变动,去揣测自己接下来可能遭受什么。
他拔出插在黎征华后胸的刀,朝黎正华的心脏利落地戳下,再拔出,再戳下,一遍又一遍。
血水流了一地,谢今朝一定会想起一年前的那个除夕夜,人身上的血总是多到让人惊叹。
警车在天蒙蒙亮时才到,那时候谢今朝和黎越已经在血水里手牵手躺了大半个夜晚,不远处的金身佛像沉默地看完了这一切。
但佛像做不得证人,法庭上按黎越的剧本演出,所有繁杂的往事被刻意忽略,这不过是一个深受邪教迫害的家庭,黎越也只是从小被邪教头子虐待、猥亵后忍无可忍后的复仇,刑期被压缩到六年,至于谢今朝,只是意外卷入的无辜路人。
黎征华死了,黎越入狱,黎氏的一切顺理成章落入戴述的手中。
但对谢今朝来说,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时间变得空洞绵长,被一点点的甜头引诱着向前走以后,就会落入更深的深渊。
戈壁滩的月光下,他终于想清楚了。
走之前,谢今朝在黎越身边躺了一会儿。今天是满月,周围伴着漫天的繁星,那是一种带着强烈侵略性与欺骗性的平静,能粉饰世上所有的痛苦与不甘,而谢今朝决意不再受它的引诱。
麻醉枪的药效快过了,谢今朝看到黎越动了几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该走了,谢今朝坐起身,想了想,又弯腰吻住黎越的嘴。向戈壁更深处进发的路上,他反复的想这个举动的原因,是在几乎零下的寒夜里,贪恋一点来自活物的温度,还是其他他无法接受的原因?
“黎越,我们谁也不欠谁了。”离开前,谢今朝在黎越的耳边说。
他一直向前走,筋疲力竭也没有停下,向前,向前,再向前,然后忘记一切。
再醒来时,谢今朝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和与这个名字相关联的记忆,只剩下一具空壳,借给对人世间尚有留恋的游魂使用。
直到今天,黎越到来,他才找回自己丢失的那一支魂魄,见过了各种人形形色色的记忆,见过了数不清的情感和执念后,再一次与自己重逢。
现在他是戴述作为母亲送给黎越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礼物,可能是祝福,也可能是亏欠。除此之外,关于他自己的一切都重新洗牌,清澈如皎白满月,也满溢如满月。
黎越摸着口袋里的灵签,是出狱后在谢晶藏作案记录的庙里求的一支签,问的是他和谢今朝的缘分,上面的签文他已经无比熟稔。
不须作福不需求,用尽心机总是休。阳世不知阴世事,官法如炉不自由。
直到现在他也参不透签文的吉凶,好在过去的一切终于过去,而未来只取决于眼下的所作所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黎征华最开始的名字不叫黎征华,他甚至也不姓黎,只是和谢晶在电影院里看香港电影时觉得那个叫黎明的演员很帅气,改名时干脆用了“黎”作姓。
在他出生的小马谷里,村民都姓谢,只有几家外姓人,是以前下乡的知青。改名黎征华之前,他叫刘栓财,小名栓子,是家里唯一的男孩。
如今他跪在神堂里,双手合掌,抬头与身居高位的金身佛像对视。佛祖眉眼低垂,像是在逃避栓子渴求的眼神。
栓子已经在神堂里跪了足足三天了,铜厂发生事故以后,救护车隔了大半天才来,栓子的父母被送到县里的医院后马上被转运,连栓子都不知道他们被送到了哪里。
铜厂的人只让他等消息,出事的车间仅仅清理了一天就继续开工,一切如常。栓子别无去处,只能在神堂祈求父母平安归来。
神堂的佛像据说由来已久,是十里八乡最灵验的一尊佛,破四旧时有人砸下佛祖一只手,第二天就发起疯来拿斧头砍断了自己的手,从此村民即便不敢公开祭拜,也不敢再动它。
在一次又一次的运动中都能自保,从阎王爷手里拉回来自己的父母,肯定也不是难事。栓子把家里找到的所有现金投入功德箱,又凑齐五谷杂粮来拜,至于牲口他现在拿不出来,日后还愿一定补上。
只要父母平安回家就好,哪怕落下病根也没事,栓子不小了,很快就能去铜厂或者矿里做工,能养家了。
神堂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凌晨的日光从门缝里挤进来,在栓子挺直的背上投上一道光带,背上的布料“劳动最光荣,1980年劳动节奖品”的字样洗的褪色。但戈壁上的衣服总洗不干净,在皂角水里浸了又浸,晾干了还是带了一层浮灰。
“栓子哥……”是谢晶的声音,怯生生的口气。
“怎么样,是我爹娘回来了吗?”栓子兴奋地转身,急切地问道。他爹娘是厂里的生产标兵,年年拿全勤奖,厂里一定会找最好的医生治疗他们。
“厂里失去你父母这样的员工,我们也很痛心,你看,连骨灰盒我们都选了最高档的,柳州木的!你去问问你们村里人,这样的材料有几家舍得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厂办公室里,栓子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面前垫着玻璃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对木盒,旁边水杯里的白开水袅袅冒着热气。
栓子学着父母平时的样子,讨好地笑着问道:“主任,这不是我爹娘吧,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主任和身边的文员对视一眼,任务是副厂长派下来的,可偏偏要让他来做这个恶人,实在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这次事故是炉子爆炸,滚烫的铜浆溅在车间所有人的身上,几个伤得重的在拉去市医院路上就没气了,包括栓子的父母。今年矿场那边说换了新机器,卖给他们的原料涨价,厂里私下挪了事故处理的预算过去,账还没平上,就出了这种事,付不出赔偿金。
领导的意思是,栓子的父母是以前下乡的知青,在这里没亲没故,栓子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好糊弄,让他进厂里填他父母的缺,看看他这边能不能就这样糊弄过去了。
可没想到这个栓子反而成了最麻烦的刺头,不管跟他说什么,他也不哭不闹,他都只回答一句话,说这不是他父母吧,厂里是不是弄错了?
天快黑了,主任摸了摸肚子,叫文员去食堂里打了饭回来。
他把栓子父母的骨灰盒往旁边推了推,抽了一张报纸垫在桌上,打开饭盒盖推到栓子面前。
“栓子啊,叔也是小马谷人,小时候年节常见你,都是自己人,叔不坑你,跟你透个底。你要想拿钱,厂里是拿不出来的,闹你也闹不过别人,你爹娘出了这种事,你也该给自己算计算计,以后的路怎么走。”
饭盒里酿皮泼的红油足,油润润地闪着光。
“你初中念了一半就不念了,要是直接进钢厂,也只能在车间忙活一辈子。叔知道你可怜,叔会出力,让你进厂办,每天打打水喝喝茶,多少高中生想干这个活都没机会!”
主任一边说,一边嗦了一口酿皮,红油飞溅出来,在报纸上甩了星星点点的油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栓子没有吃饭,冷不丁开口问道:“叔,厂里有我爹娘的照片吗?”
来厂里的路上,谢晶叮嘱他要两张照片回来,放大了裱起来做遗像。谢晶的妈妈生谢贺时难产死了,她爸去年也因为尘肺病走了,该怎么办后事,她熟得很。
主任愣了愣,叫文员拿相册过来,翻找了一会儿,找出栓子父母车间前几年的大合照,在上面却找不到栓子的父母,大概是留在车间值班了,机器是永远不停转的,总得有人在车间盯着。
“没有照片吗?”栓子问。
主任为难地点点头,说:“你回家再找找,你爹娘结婚时总该有张相片的,到时候拿过来,叔给你拿到镇上洗。”
栓子起身,把两个骨灰盒叠放在一起,抱在怀里,闷头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主任追出来,把饭盒堆到骨灰盒上,说:“拿回去吃,别饿着!”
栓子腾不出手把饭盒还给主任,低头瞥了饭盒一眼,接着往外走。
“你等等,我骑自行车送你回去!”主任在他身后喊着,栓子背对着他摇摇头,主任也没有再坚持。
谢晶带着谢贺在门口等了他很久,姐弟两个人蹲在地上揪梭梭草玩,看到栓子来了,谢贺懂事地帮他拿着饭盒,谢晶也拿过一只骨灰盒,捧着往家走。
日头落了一半,天上的残阳泛紫,他们三个人的身影在荒凉的戈壁里看上去微不足道。
“谢晶,等我爹妈后事办完,我就要走了。”走到一半时,栓子忽然开口。
“去哪里?”谢晶问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道。”栓子摇摇头,远方的村寨近了,晚炊的烟火升起,混着尘土将村庄掩盖得朦胧不清。
“去没有风沙的地方。”栓子补充道。他想起爹娘跟自己说过,在他们出生的南方,家门边就是河,院子里还有井,有用不完的水,永远不会有沙暴。
“能带我和我弟一起去吗?”谢晶接着问。
“那你们得帮我做事。”栓子说:“先烧了神堂,再烧了铜厂。”
“烧神堂做什么?要是遭报应怎么办?”谢晶挺好奇。
栓子冷笑一声,说:“它要是有本事报应我,怎么没本事保佑我爹娘?”
“我就是他们的报应。”
“栓子哥,你回头看。”谢贺在栓子身后叫道。
栓子听他的话回头,神堂的火光照亮黑魆魆、无星无月的上空,一朵云悬在神堂正上方,形状正似神堂里供奉的佛像。
他有一瞬间觉得胸口梗塞,像沙尘淤积其中,慌忙牵起了谢晶的手,转身不再看那朵云,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向前走,再也不回头。
“栓子哥,你手里好多汗啊。”谢晶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热,真热。”他加快了步伐,捏紧手里的火柴,火柴是送葬那天点纸钱香烛用剩下的。
铜厂的门卫没什么防备心,谢晶说他们要进来找爹娘,门卫就放了他们进去,还叮嘱他们先去食堂吃点东西歇歇。
食堂的阿姨挺热情,给他们的拉面上切了厚厚一叠卤牛肉,还问他们的父母在哪个车间。
谢贺在家里很少吃到肉,走了这么久的路也饿极了,埋头吃个不停,吃完又讨谢晶碗里的。
“栓子哥,真的要这样吗?”谢晶看着远处忙碌的阿姨,犹犹豫豫地问道:“这里的叔叔阿姨,都挺好的。”
“你爹在矿里染的尘肺病,查出来以后,矿里是怎么对你们的?”栓子平淡地说。
错的本来就不是哪一个人,只是这里所有的人都像神堂上的大佛,慈眉善目,却对苦难视而不见,只晓得默默地领受,只要祸事不临自身就好。
“要是没有铜厂,没有矿场就好了。”谢晶说。
栓子笑了一声,看着后厨说:“厨房里有煤气罐,把气管拉出来,一点就炸,我们就从这里开始。”
谢晶拣起栓子扔在桌上的火柴盒,对着武松打虎的图画翻来覆去地看。
“你要不想干了,趁现在赶紧回去,以后就不能后悔了。”栓子从她手里抢过火柴盒,谢晶看着栓子的眼神,再也看不出以前陪她堆房子,陪她看月亮的邻居哥哥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握住栓子的手,在栓子的眼里看见了未来由血肉铺就的道路,看见自己狼狈的结局,但这一刻她别无去处,并且发自内心地想要一个小马谷不曾存在的世界。
工厂的机器接连爆炸,火光冲天,照着他们三人的背影,像是为他们送行的烟花。哭声伴着惊叫声源源不断地流入他们耳中,没有人回头。
杀人碎尸成为他们的家常便饭,他们三人被活人的血肉滋养着成长,一身娘胎里带来的尘土被铜臭洗得干干净净,身份也没了固定的形状,随需不断地变动,今天是北京城里来考察的小开,明天是白手起家的年轻商人,风光无限。
但醒着的时候过得是梦一样的生活,梦里的生活反而变得更像真实的人生。黎征华的梦里,他还是在神像前诚心祝祷的信徒栓子,被他亲手焚烧的佛像夜夜入梦。
面目猥陋的男人自称葛老师,把他欠下的人命债一件不差地报出,黎征华这才知道,原来这些事情都记着数。但还来得及,他现在无所不能,以前欠的人命债,他现在还得起了,许多人发家前都举一身债,这不稀奇。
找到谢晶时,谢贺不知所踪。不过黎征华确信,一个见血就腿软的毛孩子,掀不翻他的巨舰,当务之急还是按葛老师所说的,给自己求下一世的平安。
被那个有着和谢晶相似面孔的少年刺伤时,黎征华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想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突然想把这一切都留给他,剩下的时间只够黎征华想清楚他不想要眼前的这一切,却不足以让他想出来内心真正所求。
黎征华看见栓子和谢晶蹲在田垄边挖洞找虫子,日头热辣,汗水落在土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凹坑。矿场和铜厂一年后才会建起来,他们的爹娘耕一片小麦田,等秋天到了,麦子就熟了,那时候的土地到处都黄澄澄的。那种黄和戈壁沙石的黄不一样,沙石的黄是一片死寂,而麦子的黄是大伙聚在磨坊里,闲谈这一季的收成和人情,双手插在麦粒堆暖暖的,里面还留着日光的温度。掀开锅盖时,圆鼓鼓的馒头挤在锅里,也是暖的。
黎征华喜欢那种暖意,虽然人刚死后流出来的血也是暖的,但就是不一样。他想叮嘱黎越和这个少年,有机会记得回小马谷看看,但来不及了。他看见那座佛像在不远处等他,这次佛像不再低眉顺眼,而是睁大了眼睛看他,看他的罪过,看他的眼泪,看他的背叛与皈依。
从南到北,从北回南,从异乡到异乡,黎征华看见了很多很多的事情,站在高处往下看,三代人生命里隆重的一切对那一片戈壁来说,仅仅是在漫长时光里缓缓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掉,只是一声叹息,落下的残渣,就是他们的一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小谢,晚上出来吃饭吗?”见完供应商后,落地窗外的天快黑透了,霓虹灯、车灯、写字楼大屏幕的光接替了日光。
我靠在办公椅上,转着转椅,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拨通谢今朝的电话,放了扩音在桌上。
“吃什么?”谢今朝那头猫叫声不断,很难听清他的话。
我提过几次让谢今朝和我同居,每次谢今朝都很抗拒,我也只能三天两头约谢今朝出来见面。太久不看到谢今朝,我会担心谢今朝忽然消失。
他早晚会消失,我不能真的把他关起来,但不要是今天、明天或者后天。
谢今朝很少主动提要吃什么,我在手机备忘录里做过一个清单,把本地稍微有点名气的大小餐厅分门别类地写进去。我拿起手机翻着清单,跟谢今朝说:“西斗路那里新开了一家意餐……”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今朝打断:“西斗的店都花里胡哨的难吃,专骗你这种没品味的阔佬。”
“还吃上次那家湖南炒菜?”我想起谢今朝在这家就着小炒吃了三碗饭。
“我上火了,不吃辣。”谢今朝理直气壮地否认。
我提出一项,谢今朝就否决一项,念完整个清单上的餐厅后我们也没决定好该吃什么,我只好在晚高峰的末尾先开车去接谢今朝。
谢今朝还在之前我们遇见的那间兽医诊所里工作,生意还挺红火,以前给人看事时,许多客人顺便把自家有小毛小病的猫狗带来给他治,虽然谢今朝恢复记忆后不搞也搞不了封建迷信活动了,不过给宠物店攒下不少客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晚上挺冷,我下车时拉上了外套拉链,上楼时谢今朝正在锁门,锁完门后蹦蹦跳跳走到黎越身边。
他比之前胖了一点,但还是太瘦,穿件黑色短外套和牛仔裤,手揣在口袋里,咬着根烟。以前长到肩膀的头发修短了,露出耳朵,耳垂很短,有点像高中时的样子。我亲了他的脸颊,他没躲。
每次坐这栋大楼里的电梯,我都觉得电梯马上要坏掉,自己和谢今朝会被关在电梯里好几个小时,我甚至想好了这期间要做什么。我先亲他,谢今朝可能会故意把我们的脸扭向摄像头,要不要做其他的事情随他,但那么久的时间里,够我讲一些他平时没耐心听的话。
耐心。他变得很没耐心,他以前有耐心吗?以前好像也没有,至少对人没有。
不过电梯总也不坏,嘎吱嘎吱地把我们送下楼,谢今朝牵起我的手,带着我从后门出去,钻入比刚刚那部电梯还老的小巷。巷子里开了许多饭店,桌椅摆到马路上。
我知道谢今朝又要吃沙茶面了,他开始能吃得下荤的东西以后就不停地吃沙茶面,我担心他又有什么和沙茶面有关的不好回忆,旁敲侧击问了很多次,没问出什么,谢今朝好像只是单纯爱吃沙茶面。
面店狭小,我和和谢今朝坐在过道上的椅子上,四条腿别扭的挤在折叠桌下。沙茶太甜,我以前不喜欢,陪着谢今朝吃了几十家沙茶面馆后也能欣赏了。
吃面时我们不怎么说话,谢今朝偶尔夹一筷子我碗里的鸭胫。吃完以后谢今朝去饮料柜拿了一瓶可乐和一瓶矿泉水,可乐是给我的。谢今朝坚持给我买可乐,甚至不愿意买无糖,喝完就要去健身房待半天,但我每次还是喝到一滴不剩,他给我的,有一次我喝了半瓶想扔掉,回头看见垃圾桶里躺着半瓶可乐,瓶身亮亮的,剩下的可乐晃啊晃,我怎么舍得把它扔掉的?
“晚上想不想做爱?”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谢今朝又说:“想做晚上多来几次,最近做不了了。”
我咳嗽起来,我被可乐呛住了。顺过气之后我擦掉眼角呛出来的眼泪,我知道他会走,他不会一直留在我附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要去哪里?”我说,吃完饭走在路上有点热,身上不清爽。
谢今朝莫名其妙看我一眼,“什么去哪儿?”
“去我家吧。“绕着这条街走完一圈,正好回到大厦楼下。我打开车门,谢今朝坐在副驾驶,环住我的脖子亲我,然后解我的皮带,拉下拉链,捧住我已经微微勃起的阴茎。
我当然喜欢性,但我不喜欢我们之间只有性。这是我的错,所以这种不喜欢我只能忍着。他弄出很大的声音,我拿手机连蓝牙,车上开始放歌。
我按着他的脖子,他脖子很细,几乎可以一只手握住。在沙茶面店结账时,他在门口等我,我看到他在和一个很年轻的男孩交换微信,笑得很开心。谁主动搭讪谁的?
“谢今朝……”我失神喊出他的名字,俯视着他影影绰绰的脸。他好像没听到,还在不知疲倦地舔弄着,啧啧有声。他放荡又下流,他技巧娴熟。
他为什么不多恨我一点?他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向我报仇。我对他犯了弥补不了的罪,他为什么一直不向我复仇?
现在的我是不是让他觉得很无聊?
他喝水,他开着窗抽烟。他抽太多烟了,抽烟总比他给自己注射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好。
他还会做梦吗?
刚关好门,谢今朝就抱着我,两个人一起扑在沙发上。他嘴里还有烟味就亲我,我被他压在身下,我想看清他的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电话响了,响个不停,响了三分钟之后谢今朝不耐烦地从我身上下去,从门口玄关那里把手机丢过来给我,点了根烟坐到我身上,上上下下。电话是亲戚打的,戴述那边的亲戚,应该叫表舅的。黎征华死在我手里,戴述撞死在我的剪刀上,但亲戚还会和我联系,人死了就真的不重要了。
“阿越啊,你现在在同安吗?”表舅开门见山,谢今朝叫得更卖力了,我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虚虚地投在窗外。
“嗯。”我简单地回答。
“太好了,你现在能不能去一趟机场?”
我坐起来,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摸着谢今朝的后腰。
“什么事?”
“戴宓离家出走,自己一个人跑出去,我查了她的航班记录,晚上两点到同安。”
“你要我去接她?”
谢今朝这时候动作也慢了,竖起耳朵好奇地跟我一起听电话。
“是啊,实在是麻烦你了,戴宓的性格你也知道,也就你说的话她愿意听听……”
我犹豫了一会儿,我问谢今朝,要不要一起去机场接我表舅十五岁的女儿。谢今朝眨眨眼,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在跟谁说话?”表舅在电话那头疑惑地问。
“两点是吧?我等下就出门。”我挂断电话,抱住谢今朝,跟他接吻。
“你要去哪里?”喘息的间隙里,我趁机问他。我知道他为什么要走,除夕要到了。
“去找以前的熟客玩玩。”谢今朝笑嘻嘻地说。
我停下动作,在没开灯的客厅里很认真地看他。把认真给谢今朝就像往海里扔进一粒沙子。
谢今朝开始穿衣服,冬天他也只穿一件薄外套,还好是在同安,冬天永远不会下雪的地方。他去洗澡,我找了一部电影看。他洗完澡,坐在地上,歪歪扭扭靠着茶几跟我一起看,拿毛巾擦头发。我从他身后问他:“要不要搬进来住?有你的房间。”
这里的东西一直都是双人份。
我不抱期待,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但谢今朝点了点头。
“真的吗?”我忍不住重新问了一遍,问完又后悔,他可能没有再点一次头的耐心了。
我起来,坐到他旁边抱住他。他点一根烟递给我,再给自己点了一根。他头发上的水濡湿我的脸。
“我房子的租约要到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明天去帮你搬家。”
“做老板真好,想不工作就不工作。”谢今朝抬头看升到半空中的烟雾,电视屏幕投出来的光一下子很亮,一下子又很暗。高中时他也会和我一起看电影,他想考本地的农业大学,我教他做题,教到一半他说好累,跑到电视前面。我拿电视放很恶劣的东西,他会学,学完在我身上试,然后问我满不满意。那时候他一直在问我满不满意。
我刚出狱时跟他住在乱七八糟的宾馆时,他不是每个晚上都出去,有一些晚上他躺在床上,把电视按到半夜的电影频道,不挑片子,不管上面放抗日神剧还是婆婆妈妈、和真实世界一点都不搭界的爱情故事,他都认认真真地看着电视机屏幕。他是不是跟我一样,总想从电影里学到什么?我们做人都是靠学,没人教我们。
他开心吗?他在笑,要是笑就代表开心就好了。
他就坐在我身边,我还在想着以前的他。
要是我们之间也是一部电影就好了,我们的故事可以结束在我们重新遇见的时候。电影里的时间很珍贵,给我们的重逢可能只有一分钟的时间,一分钟里我可以只有庆幸。来不及被过去无数个他的身影绕的头晕眼花,来不及亏欠,来不及猜他什么时候会消失。
一年了,零零碎碎的念头拥挤不堪。做爱时他的腿缠在我的腰上,抬眼看我时我心脏漏跳一拍,我怕他会在这时候忽然开口说,黎越,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机场的人比我想象中的多,戴宓的航班已经降落了,我在出站的人群中找她。
“那个穿皮外套的女生,是不是她?长得跟你有点像。”谢今朝戳戳我,说。
真的是,我看了谢今朝一眼,迎上去自我介绍。戴宓没好气地说:“别多管闲事。”
“同安我熟,我带你玩,酒店订好了吗?”我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知道你的事,跟你在一起才不安全吧?”
“他人不错的。”谢今朝冒出来,嬉皮笑脸地说。他接过戴宓的行李箱,自来熟地说:“去吃宵夜啊。“
戴宓一开始还有点抗拒,却在看到谢今朝时明显卸下了防备。这种情况我习惯了。
戴宓不再试图抢回行李箱,问谢今朝:“你到底是黎叔叔什么人?”
“弟弟。”谢今朝说。
“朋友。”我说。我们对视一眼,我耸耸肩。
“男朋友?”戴宓跟在推着行李箱的谢今朝后面,又问。
“小孩别管那么多。”我趁谢今朝回答前插了话。谢今朝还是笑,不说话。我有点烦他这么爱笑了,很想冲上去摇着他的肩膀,问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笑看起来很没心没肺。
戴宓撇撇嘴:“你说话跟我爸一样。“
我擦擦鼻子,把她的行李箱装进后备箱。戴宓坐到后排,关上车门,从椅子上捡起一只保险套的空盒,用拇指和食指拎着盒子,嫌恶地“咦“了一声。
“你们不会还在这里……我不要坐你的车了,脏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今朝从她手里接过盒子,投入车窗外的垃圾桶,投的还挺准,回头指挥戴宓:“你往左边坐,左边应该干净。“
戴宓别过头,不说话了。谢今朝打开车窗要点烟,按响了打火机又收起来,大概是顾虑车上还有戴宓。
“十五岁也算小孩吗?“他冷不丁问我。
我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再多一点,再多一点,多责怪我一点。我不想假装那段时间没存在过。
“算的。“我说。
谢今朝没回答,拿出手机一顿划拉,说:“要不去岛外宵夜吧,你明天没什么事吧?”
“不是说好要给你搬家?”
“哦。“他开了导航,回头对戴宓说:“我带你去吃宵夜哦,这家真的不错,我自己一家家试出来的。”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戴宓脸色僵了僵,对谢今朝的邀约莫名其妙了一会儿,但也没有拒绝,轻轻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又问:“你们在谈恋爱?”
谢今朝笑着打量了我一会儿,说:“我们挺熟的,认识也有十多年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戴宓摇摇头:“你们真无聊。“
谢今朝带戴宓去吃的是个海鲜排挡,人气很旺,他们三个在门口等了十几分钟的位。谢今朝蹲在路边抽烟,就这么一会儿也有人来找他加微信。他不拒绝。戴宓坐在箱子上玩手机,我不想抽烟也不想玩手机,谢今朝抬头问我:“你老是盯着我干嘛?”
谢今朝让戴宓点餐,她点多了,桌上快要摆不下了,美极虾的盘子半个悬在空中。吃着吃着谢今朝和戴宓还聊上了,谢今朝教戴宓吃酱油水的杂鱼,用牙齿灵活的剔掉鱼身里的尖刺。戴宓问谢今朝是干嘛的,谢今朝让她明天去参观他的宠物诊所,戴宓挺惊喜的样子。
我问谢今朝还想不想回去读书,他说算了吧。他为什么不对未来做打算?
我给戴宓订了酒店,离我住处很近。送完她以后我跟谢今朝坐在车里,他身上有酒味。我直接往我家里开,他没拒绝,到了以后跟着我一起上楼。
我抱他,他脱衣服时我按住他的手,我问他今年要不要一起过除夕。
我错了,我不该提这个节日。我说完以后就后悔了。
我脑海空白,说,让李白旬带你出去旅游也行。他妈的,我为什么要提李白旬?
我不会原谅葛老师,不会原谅黎征华,所以他凭什么要原谅我?
谢今朝躺在没开灯的客厅沙发上抽烟。我不想开灯,我不想把他的表情看得太清楚。我站在玄关看他,他怎么可以就这么莫名其妙闯进来?他凭什么不守时,书包里装着一只狗就从礼堂的正门闯进来?他不知道要尊重台上发言的学生代表吗?他站在门边,身上像有聚光灯照着。我瞥了他一眼,念错了一个词。没人听出来,会有人认真在听这场演讲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要说出来。我太害怕我们之间安静的时候了,所以我才和谢今朝一直做爱。我走到他旁边,我说小谢对不起。
谢今朝说,干嘛三天两头就说这个,以前的事我都记不清了,没骗你。
真话还是假话?人为什么会说话?有语言就有掩饰、回避,每个字之间的间隔都是猜测、揣摩的悬崖。无穷无尽的猜测,没有正确答案。
“我能不能爱你?“我问他。
他掐了烟说早点睡吧,明天又要搬家又要带你那个远房表妹玩,事情很多。他去洗澡,披着浴巾去了我给他留的房间。他今天第二次洗头了,他现在对味道有洁癖,应该是嫌弃大排档里的饭菜味留在头发里。我站在门口,低头看门缝,没有光漏出来。
我敲门,我说我给你吹一下头发吧。他说好,又给我开了门。他盘腿坐在床上,我举着吹风机,他软软的头发像海浪一样起起伏伏。
“戴宓是你妈那边的亲戚?那也是个高干子弟啊。“谢今朝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说。
“嗯,逢年过节会见面。其实也是在戴述和黎征华结婚后,才恢复联系的。”
“你怎么叫你亲爸亲妈叫得这么生疏。”他晃晃脑袋,头发差不多干了。
“我的案子开庭时,你有认真旁听吗?”我问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今朝回忆了一下,很诚实地摇摇头。他是作为证人、无辜的受害者、目击者出庭的,该说什么我都教过他了。他的证词说得很完美,我在被告席上有点恍惚,忘记刺向黎征华的第一刀是他下的手了。我感谢他,我一直在等那个捅黎征华第一刀的人。我一个人扛下所有的罪名,他不反对。他那时候还是想好好生活的,也还记得要恨我,把我送进监狱以后读大学。我的五年牢狱跟杀黎征华没有关系,那是赔给他的。
“戴述和黎征华,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把我送到他们信的大师那里。”我声音在抖。
我为什么在害怕,我为什么忽然学会了害怕?我把颤抖的手举到眼前,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就不会害怕了。
谢今朝看我的眼神充满疑惑,他不是有小舅吗?他不该家教很好吗?他为什么不安慰我?
“我以前要看别人哭、看别人害怕才会好,不然……”我想说的话还有很多,在门口措辞了十分钟,回忆遇见谢今朝之前时刻缠绕在身上虫噬一样的酥麻冷感。但我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谢今朝往床头一靠,抽出一根烟,不知道为什么又放下了。我脑子发热,去酒柜喝了几口烈酒再回来。我跪坐在他的床边的地上,我问他:“你觉得我该死吗?”
“我觉得你该死,你就会去死吗?”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反问。
“我死了你会过得比较好吗?“
“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呀,不缺钱,不缺爱做。“谢今朝摸摸自己的脸颊,他上唇有点翘,好像随时会说出揶揄的话。我站起来亲上去,我们不激烈地接吻。
他用湿润的嘴唇亲我的嘴角,鼻尖抵着我的脸,然后在我耳边低声说:“我要死在戈壁里时,是戴述的人救了我。”
我往后退了一步:“什么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今朝耸耸肩:“之前忘记告诉你了。”
我一直把他的生还当成天意,当成神迹。没人能活着走出戈壁。
我在床边坐下,身上忽然没有力气了。
“好啦,睡觉吧。”谢今朝踢踢我,说。我在他身边躺下,抱住他,他没有躲。关灯以后我睡着了,我以为我今晚都睡不着的。我没有梦到戴述,也没有梦到葛老师,我什么都没有梦到,醒来时还是抱着谢今朝,他看见我醒了,翻到我身上,右手摸向我的双腿之间。
“小谢,我能不能爱你?”
谢今朝这次有了回应,他哎呀了一声,抓住我的阴茎,娴熟地抚摸起来,然后坐了上去。我想躲开,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看他的脸,我忽然害怕他了。
我转头盯着房间角落的深色立柜,从上往下数第三层的抽屉里,有一对戒指。是素圈,我不知道到什么样式适合他。
专门招待游客的古街上有打银的工坊,装修恶俗,劣质音箱里放着粗糙的民谣情歌。戴宓在工坊门口停下,捏起展柜上的戒指打量,谢今朝拎着戴宓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一边,陪着她一起挑戒指,两个人嘻嘻哈哈的。
她拿戒指时心里肯定在想一个十几岁的男生,也可能是女生?八成是她这次离家出走的原因。我想像谢今朝无数次问我的那样,情情爱爱就那么重要吗?值得为它莫名其妙就跑到另一座城市吗?
从古街的人流里挤出来后,我跟戴宓说得先送你回酒店了,我要去帮小谢搬家。戴宓挽起袖子,跟谢今朝撞了撞肩膀,说要来帮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今朝的出租屋在一个老小区,没电梯,他噔噔噔噔跑上楼,让戴宓先在门口等一会儿,他要先把少儿不宜的东西收起来,戴宓不肯等,我连忙跟在戴宓后面走进去。门口的拖鞋不止一双,都不是我的尺码。他会带人回来。
“都叫你别进来了吧?”谢今朝对拎着一只手铐皱起眉头的戴宓说。
我找来一只黑色垃圾袋打开,示意戴宓扔进来。
“干嘛啊?还能用啊。”谢今朝不满道。
“我们用不上这个。”我接着在他房间检索其他可疑的用品。他存货不少。我要纠正他,修剪掉那些我给他留下的不良影响。
“你不要我要啊。我跟别人也能用。”扔掉一只项圈时,谢今朝急眼了,凑上来抢我的袋子。
“你们还有没有廉耻心啊?”戴宓举双手投降。
“你先出去!”我和谢今朝不约而同扭头对她说。
她走时用力带上了门。我提着袋子跟谢今朝说,你不需要这些。
“你爽都不让我爽了?“谢今朝撅着嘴,不太高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想爽有很多种方式,这样不对。”
他玩味地看着我,我清楚我没资格说,但总有个人要提醒他,除了我没有别人了,我不只是他的露水情人之一,我毕竟还是他血脉相连的哥哥。
我们没再说话,谢今朝的目光又投到袋子里。
时隔多年我又想把他关起来了,锁住他的手脚,我想象他佩戴上袋子里的道具后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可怜巴巴又泪眼汪汪求我放开他的样子。他实在可恶,应该受些惩罚。
我压下这些错误的念头,捏了捏谢今朝的手,开始打包卧室里其他东西。谢今朝的个人物品很少,一年四季的衣服也只装了一个行李箱。枕头边丢着几本翻旧的书,都是兽医书,我出去找箱子来装,戴宓古里古怪地打量我。
“别急哦,你看看晚上想去哪里玩,我东西很少,搬一趟就够了。”谢今朝跟出来,很耐心地跟戴宓解释。
“你们要同居了?”戴宓直白地问。
谢今朝抓抓脸颊:“他挺会照顾人的,跟他住还不错啦。”
“你们……”我走回来时看见戴宓一脸欲言又止。我跟谢今朝之前的事她多半听家里人讲过只言片语,想问又不好意思问。
“哥哥弟弟一起住,很正常啊。”谢今朝漫不经心地补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这里连副碗筷都没有,厨房只有一只白色水杯。收完所有的东西不过花了一小时,装了两只箱子,我们一人一箱搬着下楼。
“你自己不养宠物了?”往后备箱里放东西时,我问谢今朝。
“每天工作要照顾那么多,够累了。”
“我们可以养点什么。”我盯着他的眼睛说。我说完又觉得自己可怜,要是家里有他在乎的小动物,他可能就不会忽然消失。
“再看看吧。”他呼了一口气,关上后备箱,问戴宓:“想好去哪里了吗?”
戴宓摇摇头:“同安挺没意思的。”
“你想看点有意思的?”谢今朝笑了,指着我说:“要不要去他家里?”
“我家?”
“你以前的家。”在谢今朝的笑里我读不出恶意。
黎征华被我和谢今朝刺死在家里后,这间别墅就荒废了,产权落到戴述手里,戴述也没回来过,只是把地下室填平、把那些玻璃罐里的东西取出来火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她死了,别墅就成了我的了。
门轴干得厉害,推开事嘎吱嘎吱响个不停,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十多年无人维护,大部分灯都打不开了,只有几盏壁灯还能亮,把墙上的神像画照得更暗。
戴宓倒是不怕,很兴奋地一直拍照,有的人就是喜欢废墟。我不喜欢,谢今朝有阵子像废墟,我一点都不觉得美好。
“你家还挺大的,那次来没时间逛逛。”谢今朝手插在口袋里,冷不丁地问:“你说黎征华的鬼魂走了没?“
“他肯定要下地狱的。”我说。
谢今朝喋喋不休:“真的有地狱?那多吓人,我感觉我身上也挺多罪孽啊。”
“你没有。“
“至少也有淫邪罪吧?”
“你现在改邪归正还来得及。”
谢今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凑近了点。戴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打视频电话,站在水晶吊灯下摆摆手,示意我们不用管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们自然而然往黎征华被杀的佛厅里走,离得越近就越臭,当时的血没弄干净,金身佛像被一圈黑色陈血环绕。
佛像边还摆了三只木盒。骨灰盒,黎征华、谢晶、戴述,整整齐齐在这里开会。谢今朝蹲在谢晶面前,看着盒子上嵌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就开始脱衣服,三两下就一丝不挂,向我走过来,走到一半又去关门,接着点了根烟。
“憋死我了。“他抱怨着,在我面前跪下,解我的皮带。我的裤子掉在地上,我蹲下来亲他,摸他的腰。呻吟声跟着烟一起被他慢悠悠吐出来,我们躺到地上,面对面抱着对方,他扔给我几个安全套,他的烟烫到我的手指,他含住我的手指,用膝盖有一下没一下蹭着我的阴茎,分开双腿吃了进去。
谢今朝好像想说什么,我亲他的嘴。我害怕他说话,说什么我都害怕。我们第一次看着对方做爱,他的眼神不躲不闪。
他踹到了一只盒子,骨灰散出来,我转头去看,是黎征华的。
他终于能说话了,他说:“其实你家这么大,你以前可以偷偷带我来的,不用去什么酒店、破教室。”
“你会来吗?”我摸他的刘海,问他。
“应该吧,毕竟你很好看嘛。”
“现在还好看吗?”
“现在是哥哥了。”谢今朝笑嘻嘻地抓起一把黎征华的骨灰,在指尖搓了搓后放回盒子里,皱着眉说:“少了啊。”接着他打开其他两盒骨灰,统统倒进黎征华的骨灰盒里,盖上盖子晃匀,一时间灰尘漫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把谢今朝的杯子放在茶水台上时,我呼了一口长气。
下午我们去机场送戴宓,后天就是除夕,我叫她回去过年,跟她说家和万事兴,喜欢玩废墟探险的小文青就喜欢,和家里人聊一聊,没必要搞到离家出走。
谢今朝叫我留在车上,他帮戴宓提行李进去。
“晚上想吃什么?”他走前我问他。
谢今朝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想吃你做的饭。”
他跟戴宓混进人群中,看不清背影了。我在想晚上做什么,我很久没下厨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谢今朝没有回来,手机关机。天上有一架飞机飞过去,留下一道长长的轨迹。
我发微信给戴宓,问她知不知道谢今朝坐哪一班机,刚发出去就撤回了,把车开回家。
路上我撞到前面的车,我把助理的电话留给对方,扔下车走了。我一个人在街上走,偶尔有人对着电话说新年快乐。没有烟花和鞭炮,商店也不怎么用心做新年装饰。
我走回办公室,想把这几天积压的事处理一下,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他们看我的右手,我也看,原来我的右手翻转到一个很奇怪的角度,手腕肿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折断的右手有一阵子不适合端手机不停地给人发消息、打电话。我坐在落地窗前看窗外的飞机,原来除夕当天也会有这么多架飞机降落在同安。
有人在开公寓的门。我听见狗叫声,一只缺了右眼的毛茸茸的狗站在我身后两米,发出威胁的嘶吼声。
“忘记跟你说了,我去李白旬那里接狗回来。“
谢今朝抱起已经不小的狗,一边安抚着它,一边坐到我身边,看见我手上的绷带挑眉说:“手怎么了?”
他伸手戳了戳我的绷带,他手指上套了戒指,我放在立柜里的戒指,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看见的。
“晚上吃……”他话说到一半止住,看着我的脸:“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吗?我用左手摸了摸脸,果真湿漉漉的。我是会哭的吗?很多该哭的时候我都没哭出来,我愣住了。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做什么了。我的血管里没有血在流,肚子里也没有内脏了。好空,怎么会这么空?空到好像我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一个没有身份也没有过去的人。我想抓住一点什么,抓住憎恨,抓住歉疚,可它们就像流水一样不止不休地离开。最可能离开的谢今朝却没有离开,他坐在我旁边,正在用手铐把我们铐在一起。
“我真的不讨厌这样。可能没发生那些事我会讨厌,但事情发生了,我就是这样了。”谢今朝难得认真解释。
我晃了晃手,手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我不要你同情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管不住自己,我也管不住自己。”谢今朝点烟、抽烟。
“你会什么时候走?”谢今朝跟我不一样,他不像我那样很想有个家,他是路上的人。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家了,从来没有过的东西不会有什么吸引力,像我这样有个家但只有一点家的人才会想要家。
“我走了也有它陪你,你要和它好好相处。”谢今朝摸着狗狗的头说。他把烟给我抽,抱住我说:“最近不想走。”
我知道他对我的惩罚了,他要把我一辈子丢在患得患失中,而我甘之如饴。会不会我才是恋痛的那个人?对什么心动就要毁掉,扼杀每一道阳光,享受失去。
我伸开四肢平躺在地上,问谢今朝:“你想打我还是上我?”
谢今朝想了想,挥拳打在我的脸上。我下意识躲了一下,又转回来直视他的拳头。他一下又一下打着我,打的我浑身发热以后忽然掐住了我的脖子。我用力吸气,视线却越来越模糊,耳鸣嗡嗡。我不知道他在这种时候会看到什么,反正我什么也看不到,还是那么空。
“你真的有神经病,掐你你还笑。”谢今朝松开手,他的声音经过我错乱的意志过滤后听起来有如雷鸣。我当然很高兴,想忘记过去的人有很多,唯独我有这样的福分。
“你还会做那个梦吗?”我问谢今朝。
“我从来不做梦。”
“我之前问你,怎么知道谢晶在那座庙里藏过一份作案记录,你说你做梦梦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乱编的,这你也信?”
“我们去贴春联吧。”我咳嗽几声,问他。
“你会写吗?”
“我不想写。“
公司那边有很多春节礼包,我带谢今朝去挑了几副,去给别墅贴春联。别墅区的车道上,隔着树丛隐约能看到别人家的红灯笼。
“要不要搬过来住?我还没住过大别墅。”找梯子时谢今朝问我。
“听你的。”
“那要重新装修了,黎征华品味真的不怎么样。“他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回响。
我说好,马上动手拆墙上的神佛画像,很快院子里就堆了一大堆画。谢今朝递给我一罐燃油和打火机,院子里很快升起熊熊烈火,我们站在火边搓着手取暖,被谢今朝打伤的地方暖和起来后疼得厉害。谢今朝跑进别墅里,抱着放了三个人骨灰的骨灰盒出来,摆在火堆前一起取暖。
“你说我们要不要搞点什么贡品拜拜?”还没等我回答,谢今朝又自顾自地说:“我想学竖琴了,我刚刚在楼上有看到一架竖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今朝,下次要走的时候提前十分钟告诉我。”
谢今朝难得愣了一下,抱着狗支支吾吾,隔了很久才说:“我尽量吧。“
火烧得很快,终于有人开始放烟花。谢今朝靠在我肩上,说:“我今晚不想去看小舅了。我可以生他的气吧?他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们去买烟花回来放吧。”我摸着他的鬓角。我们把车开到隔壁市的镇上才买到烟花,还有大团大团的鞭炮,塞满整个后备箱和后座。回别墅的时候刚好日出,我们在院子里的宗教画灰烬上摆满烟花和鞭炮,才发现我们昨晚忘记贴上春联。骨灰盒上有露水,谢今朝伸手揩掉。雾气很重,天光并不明朗。然后呢?然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要把自己交出去了。没有什么是确定的,我的手上也空空如也。
谢今朝递给我打火机,说他一个人放不完。我按下打火机,打火机回馈给我一个实实在在的火苗。我们最后还是点完了所有的烟花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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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的时候,谢今朝才走出校门。没人跟他一起走,他单肩挎着背包,初夏的热风吹得他的蓝色T恤一鼓一鼓。
谢今朝走路心不在焉,过马路时一辆白车在他面前急刹,司机从车窗探出头骂了些什么,谢今朝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
路边的芒果树下,刚下车冲出来的黎越低着头坐回车里。谢今朝拉开后座车门,先把背包扔到椅子上,再坐了进来。
黎越没直接开车,拍了拍副驾椅面,问道:“坐过来。”
谢今朝没理会他,往椅背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黎越没再坚持,车上没有音乐,窗外傍晚的喧嚣朦胧模糊。他透过后视镜看见谢今朝似乎睡着了,胸口均匀又安静的起伏,调整了一下空调风口,不对着谢今朝直吹,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怪异。
谢今朝这时候突然开口了:“我想找个墓地,过几天让小舅下葬。”
谢今朝带着谢贺回同安后,谢贺的骨灰一直摆在房间里,谢今朝一直没提后续的事情,黎越问过几次,谢今朝都没回答。
黎越皱眉:“不等你考完试吗?”
谢今朝想念兽医,黎越想带着他跟自己一起出国,谢今朝却执意不肯,只好留在国内参加高考,下个月就要考试了。
谢今朝睁开眼:“就这几天办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家了,黎越把车驶进地下车库,边盯着后视镜倒车边说:“那我来办吧。”
“跟你有什么关系?”谢今朝不咸不淡地反问。
黎越回头,看着他的眼睛:“我说了,我会照顾你。“
谢今朝冷笑:“你照顾我?你多大?比我大两个月就觉得自己是大人了?”
黎越重复道:“我说过要照顾你。“
谢今朝忽然开始脱裤子,边脱边说:“你怎么不问我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黎越盯着他裸露出的大腿上密密麻麻的新旧伤疤,不说话。
谢今朝继续脱内裤,给黎越看自己股间和腿根上黏糊糊的白色液体:“放学时有人来跟我说话,问我是不是视频里那个人,叫我跟他去厕所里,我去了。“
谢今朝把手指伸进还红肿的后穴里抠挖了一会儿,夹出也是黏糊糊的几张红色钞票,扔到黎越面前,一脸挑衅地看着黎越。
车里弥漫着糜烂的气味,黎越的眼角抽动了几下,他捡起钞票扔到窗外,问谢今朝:“谁?“
谢今朝说:“做不做?不做我穿裤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黎越不说话,径直开门下车,点了根烟往电梯方向走,谢今朝隔了一会儿追上来,伸手跟黎越讨烟。
到家的时候谢今朝的烟还没抽完,黎越一只手关门,一只手把谢今朝往沙发上推,谢今朝自己脱上衣,掉在胸口的烟灰洋洋洒洒落在地毯上。
他把头埋在谢今朝的胸前,沉闷地撞进谢今朝的身体。他身上发痒,抽插的频率越快,他就越觉得自己正在往一个无底洞里掉,周围一片虚无。他把谢今朝抱得更紧,他太知道怎么摆脱那种虚无感了,痛苦的呻吟,挣扎,哭喊,无望的恳求,一如他记忆里的自己。发生在别人身上,他就松一口气,与我无关。
但他做不到,哪怕谢今朝愿意。
谢今朝一开始把腿搭在沙发上,自己躺着让黎越进来,似乎不够尽兴,他又坐起来,揽着黎越的腰,两个人面对面的做爱。他似乎很兴奋,仰头剧烈地喘息,旁边茶几上的东西被他蹬到地上。
黎越睁开眼,看着谢今朝。他害怕看谢今朝,谢今朝就是他的罪责,一举一动都在提醒着黎越他犯过的罪。过去的十九年里,他因为有罪,承受了太多。
黎越逼自己睁大眼,逼自己眼里只有谢今朝。他要记住这期间内的恶心感,记住晕眩,胸口的绞痛,背上的冷汗。记着记着他又想推开谢今朝,穿上衣服走出门。
但自己至少还是谢今朝的哥哥,是他在世界上最后一个血亲,他得照顾谢今朝。
之前谢今朝其实已经好一些了,自从他们在谢贺的旧电脑里发现那份自述后,谢今朝明显又开始不对劲了。
谢今朝抿着唇,双眼紧闭,发出一阵阵闷哼声,双手搭在黎越的肩上,舔掉黎越鬓角的汗,黎越一颤,射了出来,呼出一口长气。
谢今朝含着黎越的性器,不让他退出,懒洋洋地靠在黎越身上,抓了抓黎越的头顶的头发,像逗只小猫小狗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看起来很难受。”他说。
黎越抽纸擦脸上的汗,有一下没一下地摸谢今朝的腰。谢今朝捡起地上的腰带,递给黎越,黎越犹豫了一会儿,接了过来,慢吞吞地把谢今朝的双手绑在身后。
谢今朝又兴奋起来,跪趴在沙发上,黎越看他这幅样子也不能自控,咽了咽嗓子重新在熟悉的甬道里抽插起来,双手下意识挪到谢今朝脖子上。
谢今朝浑身皮肤变得又红又烫,他很期待。
“你这个骚货。”黎越喃喃道:“你就是喜欢被人操是不是?”
但他的双手却迟迟没能用力,他不想像自己过去时那样。谢今朝等到不耐烦,翻了个身把黎越踢到地上,骂了句:“无聊。”
黎越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穿好,才开口说话:“发生了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想到给谢贺下葬?”
谢今朝不理他,背对着他在沙发上蜷起身体,像是睡着了。
黎越等了一会儿,拿湿巾给他擦干净身体,解开他手腕上的皮带,揉了揉勒出的红痕,再给他找来毯子盖上。
他从谢今朝的书包里找到谢今朝的手机,输入密码解锁,只看到谢今朝给人乱发裸照,包括李白旬,但没看到其他可疑的消息。他拉黑了所有看过谢今朝裸照的人,包括李白旬。
看完手机他又翻出谢今朝的一堆练习册和试卷检查,正确率竟然比之前进步不少,要考上谢今朝想去的学校差不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做完这些以后黎越就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他直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彻底黑下来的天空发呆,然后给戴述打电话,请戴述帮自己找一块好的墓地。戴述的声音温和体恤地包裹着黎越,黎越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其实没有那么罪大恶极。
他又看谢今朝。谢今朝这时候醒了,揉了揉眼睛,裹着毯子晃晃悠悠走到冰箱前。
黎越起身,问他:“你想吃什么?“
谢今朝摇头,从冰箱里拿出一只白色纸盒,放在岛台上打开。
黎越伸头去看里面的东西,是一只蛋糕,但不太成型,奶油和镶嵌的水果都歪歪斜斜的。
“这是……你自己做的?”黎越迟疑地问。
谢今朝点头,指着旁边柜子里一堆黎越的烹饪书籍,说:“好多都是外文,看不太懂。“
他把蛋糕推到黎越面前,又翻箱倒柜了半天,把谢贺灵前烧了一半的白蜡烛拿回来,插在蛋糕上点燃,说:“生日快乐。”
黎越低头盯着蜡烛跳动的火焰,好久才慢慢眨了下眼,说:“我以前没过过生日。”
“为什么?”谢今朝歪歪斜斜地靠在岛台上,往玻璃杯里倒酒。
黎越伸手去碰烛泪,手指上沾了一层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葛老师说,我是来向我爸爸讨血债的。”
“哦。”谢今朝指着蜡烛说:“你快点许愿吧。”
黎越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许了愿。吹灭蜡烛的瞬间,他觉得自己恨死谢今朝了。
“你们家没有大人吗?”谢贺下葬之前,黎越找来超度的道士看着他们两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狐疑地问。
黎越瞪他一眼,道士耸耸肩,开了一张单子给黎越:“这些,需要血亲去办齐。你是他儿子吗?”
黎越摇头,把单子拿给坐在一边的谢今朝。谢今朝旁边的烟灰缸里全是烟头,他神经质地把烟在自己手心按灭,皱着眉头接过那张单子。
把买来的贡品装在小碟子里、在谢贺的灵前一一排开时,黎越凑近谢今朝,低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谢今朝往瓷碗里倒白米的手一抖,几粒米滚落在桌面上。
他不说话,心里想的是戴述安排的计划。在脑海里推演过好多遍,不会有什么差错。
黎越跟这个计划没有关系。杀死黎征华,也是他送给黎越的十九岁生日礼物。然后,谢今朝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黎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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