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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药课，伊子不给我讲。她总是叹气：‘我自己还没学清楚呢……上山采药总是认错。’她采药很辛苦，有时要爬很险的山路，身上摔的黑黢黢全是泥巴。我想陪着她上山，但伊子说：‘你还太小了，这种活干不来的。等你长大一点，我带你一起。就这么定了。’
“有一天，学堂要考试。伊子在我面前笑起来：‘别紧张。不过，我觉得你不适合去学堂，有一件别的事倒是很在行呢。你先去考试吧，我明天告诉你。’——”
说道这里，女孩子突然停下来。
她和男孩子来到一处缓坡。坡边有一处粉粉的小房子，女孩说：“往坡上走，就是驿站了。你在这儿等着，我给你买票。”男孩一怔：“买票？我、我和你一起啊！”他要追过去，可女孩一瞪眼把他喝住：“你不认识路，票也买不明白，跟我去只会添乱！等着就行了！”说罢飞快跑起来，进到了远处一个棚子底下。
男孩呆呆地等在粉屋子旁。半晌后女孩子回来，他连忙跑上前问道：“票……买好了？”女孩回答：“买好了。过一会儿马车来接你。我们就在这儿待着，上坡累。”“哦……好、好的，谢谢……”男孩子问，“那个，你刚刚讲到学堂考试，伊子说，有一样东西很适合你——是什么？”“没什么。”女孩冷冷说道，“她没和我讲。再也没有了。”
男孩直直看着她：“没有和你讲……？可她不是说，第二天就告诉你？”“对。可是第二天。她就不住我们家了。她离开了仙山，把家里所有她的东西都拿走了。一件纪念品也没留下，一张字条也没有。也没再给我们做早饭。路上有人看见，她很早起了床，去到驿站，一个坐车走了。
“什么征兆也没有。
“我爸妈很随和，说：‘她有自己的事要做。有自己的安排，不可能永远和我们一起的。’他们看得很开，——
“可是，我就不一样了。
“我一直……——”
这时，一辆马车来到屋前，打断了她的话。女孩子瞥了眼男孩：“上车吧，你该走了。我的车过一会儿再来。”男孩一顿，像是这才意识到要分别：“啊，要走了，真的要走了吗……”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在仙山留一阵呢，“啊对，车票钱，我还没给你呢——”女孩子打住他：“行了，别给我。你这么可怜兮兮的，掉进山谷里，这钱我来出吧。”她说什么也不肯收钱，男孩笑了笑，忽然轻声说了句：
“其实，给我送来饭和水的，就是你吧。
“送饭的人，胳膊上有一个手环。你一直用袖子包住手，就是想把手环藏起来吧。
“你一直悄悄照顾着我。后来我被恶魔偷袭，是你不厌其烦又送来吃的。晚上睡觉的时候还给我铺了毯子。你领我坐车离开，还要帮我节省路费，你真好……”此时已过晌午，到了不得不上车的时候。马车夫也笑道：“小伙子，想在天黑前下山，可得抓紧了！”男孩仍有许多话要说，但全都省略，只伸出手、一下把那个芦苇仙人递给了女孩子：“总之，你真的很好，这个给你作为感谢吧——”他说完一翻身跳上马车。女孩拧起眉头：“你在说什么？没有仙人，也没有什么恶魔——”她不愿接过玩偶，抗拒之间，手腕打在了粉红屋子的墙上。
“铮”然一声。像是利齿咬合的响动。但男孩子没有听见，在马儿的嘶鸣中渐行渐远。
女孩子看着手里的人偶。
她轻声说：“我也觉得你很好。
“知恩图报。温和。有耐心，一路听我絮絮叨叨也没有打断。
“而且，观察力也很不错呢。”
她注视着人偶手臂上，那个带吊坠的手环。——是很好啊，如果不觉得好，为什么要给你送吃的呢。这是我今天说的为数不多的实话了。关于伊子、还有我爸妈的事除外。——
女孩握住芦苇仙人的头，一把将人偶撕成了两截。
然后把残余的部分也一点点扯碎。对，男孩说的没错，她就是送去食物和水的“仙人”。两次都是。
她就是那位“仙人”。
但她也是那个“恶魔”。
男孩听到的利齿的声音，就是手环吊坠，不小心打在石头上的声音。
就是她，把男孩的食物抢走的。而所谓“砰砰作响”，是因为她身上挂着汤壶，原本，还要给男孩多带一点热汤的。
“可我听见你说，‘吃了东西有力气，就可以回到山谷上的人家了’。你要回我家——
“谁让你这么说的？”
女孩说着，把人偶的碎片洒落在地上：
“别在我家里停留。一点痕迹，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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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记讲了男孩的故事。但日记主人，其实是另一个人。
这个人写道：我对他说，从山谷回到山路上，很远。但其实一点也不远。
他也不是意外掉进山谷的。是我把他推了下去。那天晚上他说：天黑了，要不要先回去住一晚。
我不能让他回来。
我对他讲：没办法回头，只能去山谷对面的驿站，坐车出山去。但其实没有什么驿站。只有一座停牲口的棚子，那辆马车，也是我现找人租的。
我只是想办法，要把他送走。
他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吧。可他不属于仙山。他说过，要去远方求学，终究是会离开的。
就像伊子一样。会有一天，突然离别。留给我长久、长久的伤痛。
像他这样，会在心里造成印记、留不下来、偏偏又很好的人，带来的伤害最大了。
我故意没问他的名字，免得在留下念想。
我当然也不是真的要看亲戚。撒谎的，看他坐上车后，就转身准备回家。
但这个时候，我看到牲口棚子旁边，新开了一家客栈。客栈门上贴着告示：招聘厨师学徒。
我就走过去，敲开门。——
——
——
读到这里，银发人合上了日记本。
“‘这样会在心里造成印记、留不下来、偏偏又很好的人，带来的伤害最大了’。
“你说的伤害值，就是这个吗？”
银白色的眉毛沉下来。他在厨师小姑娘的家里。先前找来的时候，遇到小寺峦先生发了一通脾气。后来峦先生跑掉，小姑娘看见他，请银发人进到屋里坐一会儿。
银发人说想要喝酒。小姑娘有些惊讶：“哦……那好吧，我去店铺给你买一瓶回来。”说罢就出门了。银发人独自留在她家里，悠悠地走了一圈，无意中看到桌上一个日记本子。
他拿起本子，开始读。银发人也没什么道德观念，本来就是要打探小姑娘的心事的。他于是读到求学男孩的事。银发人旁边，一个小小的身影踮脚凑过来。
“所以你弄清楚，她为什么会出现幻觉了。”栀子说，甜甜地笑起来，“我好开心。”
“开心？为什么。”银发人问。浅淡的眼眸，还因为日记的内容而有些失落。
“弄清楚原因，你就不用再给她跳舞了。啦啦啦。”栀子撑在桌子上，高兴地前后踢起小腿：“我不让哥哥给别人跳舞，只给我跳。我最喜欢哥哥了。哥哥很温柔。”银发人瞥他一眼：“你因为这种事情开心？”说罢放下日记，摸了摸栀子的头，“你这么小的孩子，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那是出自兄长的、略带冷淡的抚摸。但他的手颤颤的，又有些动容。这时，栀子忽然拽住他的衣摆，面色红红的，金色的眼睛向上狠狠瞪着他。
“谁说，不知道？”
栀子一下跳起来。
猝地跃上桌子，脚尖一点，凌空朝银发人扑去。
“怦”！他落到了银发人肩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两脚环在他的后背。栀子端详着银发人的脸——回想他帮助别人时，脸上露出的哀伤的神情——忽然抬起手，紧紧捧住他的面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