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那个奇怪的年轻人。
这个人,小姑娘看不见他头上的木牌。也读不出伤害值。
年轻人望着她,伸手朝小路指了指。
他的神情阴森森的。小姑娘恐惧到极点,尖叫一声,一下子挤开人群冲出街道。她跑回了家去,推开门,看见屋里一道缥白的人影。小姑娘这才想起银发人的造访;此时他形态很奇特,仰头站着,胸口以上的部分都被一团小小、有黑毛的东西覆盖着。小姑娘用了一会儿才分辨出,那是一个亲吻银发人的小男孩。她望着两人,忽然一笑,舒心地吐了口气:
“太好了。你们在这儿。我终于安全了。”
小男孩听见,抬起头看她:“出什么事了?”
小姑娘说:“我、我想去找一个罐子。结果被坏人拖住了。”
银发人也睁开眼睛,抱起男孩放到地上:“你现在还要去吗?我们也一起。”小姑娘眉毛一扬:“真的吗?好啊。”银发人和小男孩,伤害值只有“四”和“二”,没有危险。三人即刻出发,很快,来到中年人说过的那条山沟。像是窄窄的峡谷,两旁山壁很高,峻峭岩石上长满细小的趴地苔藓。小姑娘有些沉默,银发人很体贴,见她身上酒渍斑斑,并不追问,只是递来毛巾让她擦拭。(其实是栀子的小毛巾;栀子有强迫症,什么东西都一定要擦得干干净净。他看不下去了。另外栀子一边走一边在吃胡萝卜脆片。)小姑娘不觉一笑:“你晓得不,我一路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她忍不住,把自己方才的一股脑全说出来。提到酒肆里不怀好意的店员,提到和煦的老板,总是照顾她的客栈工人。还有鲁莽的客栈工人。街上各怀鬼胎的行人。那个不言不语、看不出伤害值的怪人。“你通过伤害值判断别人,——”银发人轻声问道,“这种方式,准吗。”“很准!我辨别出很多坏人,事实也证明,他们真的没安什么好心!从没有过差错呢。”
这时,小姑娘一停,看见不远处一丛幽蓝色的光点。“什么东西?”她慢慢靠近,发现地上有一片圆弧,表面莹润,画着缱绻的蓝花。“那只藏在土里的罐子,真的在这里!——怎么看见有东西从里面飘出来,是我眼花了吗……”罐子口淌出薄薄的烟云,潺潺浮动,有些不真切。小姑娘一个寒颤,忽然感觉周围变得很静,回过头看,那个黑头发、咔嚓咔嚓吃着胡萝卜的小男孩不见了。“好瘆人……还好多请了个人陪着我。”她试探着走到罐子前,看见那真是很好的材质,细腻、又很坚硬;小姑娘埋头想要去拿,但就在这一刻,一双手伸来,把她整个脸都蒙住了。
小姑娘第一个想法是:——什么人?!——她反应过来:——啊,是那个奇怪的人!他跟进来害我!他果然很坏,坏得连伤害值都测不出来了!——小姑娘拼命转向一旁的银发人。——快救我啊!快把这个人打跑!——
可无论她怎么呼救,银发人都没有回应。甚至,就连人影也找不到。
她这才察觉,蒙在脸上的那双手,凉凉的,隐约能瞥见苍白的皮肤。
“真的很准吗?”他拖动着小姑娘,轻缓却无法挣脱。
声音从头顶传来,清冽又很平淡。
“可你有没有想过,‘伤害值从未出过错’,只不过是巧合呢。
“或者是因为,你从来不相信它有错?
“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太严重的后果。可一旦有,会不会,什么都来不及了呢。”银发人说。
他压下手指,闭住小姑娘的呼吸。
小姑娘挣扎道:“不……不是吧……不……不会……错……”可她渐渐头晕起来,双手也被缚住,不能动了。
“从来……都是对的……你在骗我,逗我……玩……”“我没有骗你。”银发人拖着她,走去山壁间一条漆黑的岔路。
“我知道,伤害值是假的。不过是幻觉。
“因为这些幻觉,
“是我造成的啊。”
《《《
古书上说,人们的幻象,是红发邪神投放到世间的。
》》》
小姑娘恍惚地还在说道:“你怎么会……是坏人……在吓唬我,开玩笑……”
“我是坏人啊。”银发人进到岔路里。他回望一眼来时的山沟,“我撒谎。坑蒙拐骗很多次了。
“我看了你的日记呢。
“看到伊子的事。你说,伊子的伤害值很大。因为她不辞而别,让你伤心了。
“你对于‘伤害’的理解,会不会,都基于那次经历呢。并不客观。也不足以评判这个世界。”
说完,他朝着山壁,一拳擂了过去。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怎么做到的,山石轰然摇晃,滚滚跌落掩埋了山沟。
小姑娘也彻底晕过去。待她再醒来,睁开懵懵然、像被雾气遮住的眼睛,会看见自己躺在石块间,周围都被封住,没人能发现她。
银发人倚在石块边。他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走来,转过头,沉下双眉:
“你刚刚,到哪里去了?”
随后一把抓住他,用力挤在怀里。
第35章 6
先前银发人击碎山壁,用的是栀子的匕首。栀子给了他几支血刀防身。银发人握在掌心,得心应手就把山石贯穿了。
他本来就是银发人的刀啊。
栀子回答银发人的问题:“我哪里也没去。
“没有闯祸的。”随后他一笑,眯起明媚的大眼睛。
“你相信吗?”
》》》
银发人很久没这么恼火过了。
不远处,厨师小姑娘还静静沉睡着——被他弄晕的,原因不得而知。银发人身处粉尘飘浮的石碓里,忽然甩开手,把怀中的栀子丢下去。
“不和你闹了。我心里好乱。”说罢向石壁上一歪:“还有正事要做呢。这个女孩子,应该怎么办呢。”
“我还是很在意她日记里的内容。”
银发人沉下眉头:“‘那些在心里造成印记、很美好、又留不下来的人’。她对伤害值的认识,会不会都来自于这句话?她以为自己鉴别的是伤害,”银发人轻声道:
“但其实只是在判别,所见之人是否让她倾慕、又是否会离她而去——
“也就是识别,那些想要得到、又不能完全得到的人。”
如果这是她判断危险的标准,那么小姑娘买酒的那趟经历,回想起来就细思恐极了。
银发人闭上眼睛:“我好像回忆起一件事。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厨师小姑娘,这段故事就怎么也绕不开。
“有一个被双尾白狐跟踪的女孩子。她用一锅水煮肉把我骗到家里——我知道她在骗我,是故意跟去的——把我捆起来不让走了。
“她看见我的头发,以为我是白狐化作的妖精。要剥掉我的皮,用作巫术。
“她一直在哭,说自己别无选择。其实双尾白狐是她的图腾,能带来好运,她和恋人在家族历史中听到过。两人也真的见过双尾狐,他们十多岁时,放学回家,追逐过一个尾巴蓬松的白影子。一直追到树林深处,在积雪中,不慎掉入了捕兽的陷阱。
“很久都没有人救援。
“也正因如此,他们这两个家境悬殊的人,得以在同一隅,相处半日。
“男孩子叫小惜,家里是学校的扫雪人。他不算真的学生,只是住在学校角落的小屋,离得近,就每天去教室里听课。女孩子叫福橘。校舍所在的土地,是由她父母出售的。有一天,午休的时候,福橘看到小惜在吃饭。他自己带了饭盒,用最后一勺米饭,围着饭盒四壁很仔细地抹了一圈。小惜想把残余的酱汁全抹下来,抹得饭盒都发亮了。福橘见到这情景,心里添堵,拿了瓶酱汁用力挤进他饭盒:‘你别抹了。看得瘆人,我把我的分给你。’但她心里一惊,明白自己的举动很粗鲁,而贫寒的孩子自尊心都很强的。福橘有些紧张,又不好意思道歉。这时小惜看她一眼,又瞪向自己的饭盒,突然面露苦相: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