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年,你从没有用过这把剑?清夷,你
苏容易话未说完,便叫姜蝉子的冷笑打断:李清夷,凌长老问你师弟有难为何不救,你这责任未免甩得太远了些。
听闻师弟二字,李清夷似乎找回一点精神,强直起上身问道:承钧怎样了?
凌山云沉默片刻,在旁说:已无性命之忧。
那就好那把魔刀邪气缠绕,一旦入体,便会侵蚀经脉,万万不可小觑
你既知如此,还孙辕拍案而起,一句话还未喝完,却见李清夷身子向侧里一歪,软绵绵倒在地上,竟便昏了过去。
苏容易紧跟着凌山云进的屋,此间便站在他身后,见状连忙上前看脉,只见青年眉间紧锁,脉象起伏,并无损伤痕迹,然而通身气血躁动,不知何故,竟翻涌如沸。
将人抬了下去,先前的大夫还没走,又被唤来继续看护。青暝堂中仅剩五人围坐,一时都沉默下来。
孙辕这番也不需再托些生活作风之类的由头发难,单刀直入道:李清夷就是祸根。我的主张和上次一样,我只问,还有谁反对。
即刻应声的却仍是凌山云:我反对。
孙辕冷声道:你的徒儿险在他手里把命都丢了,你还要保这个冷心冷肺的东西?
凌山云一身白衣在昏沉的天色下也显黯淡,沉声说:承钧技逊一筹,怨不得别人。何况伤他的是韩碧,眼下我们商讨的也该是韩碧,而非忙着把自己人赶出去。
是了,姜蝉子道,韩碧来得比想象中快,这回我们没有提防,已叫他伤了弟子,眼下必须快做打算。
他难得在孙辕面前倒一次戈,凌山云诧异间,也向姜蝉子投去认同的目光,未料那尖细声音到此并未结束,又继续道。
所以,我同意将李清夷逐出师门。
什么?凌山云怒道,长乐当前,你们反倒自削手脚,岂有此理!
哼。孙辕冷冷哼声,当年他对集英之祸置若无闻,今日又对承钧袖手旁观,可见此子心中毫无同门情谊。你愿将他当做手脚,却不知他眼里,咱们都算是什么。
苏容易再忍不住,腾地站起身道:孙师兄!你身为青暝五堂之首,怎地也拿那些谗言蜚语来诋毁自家弟子!清夷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他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却觉得,从未看得透他。姜蝉子顿了顿,怪笑一声,他与他师父,何其相似啊。
他刻意在孩子上加重咬字,丝毫不掩揶揄之意,苏容易一口气堵在喉头,脾性和软如他,竟气得发起抖来,大声道:李孤芳出走与他有何干系,清夷又做了什么对不起衍派的事,值得被如此迁怒不休!你怨他冷心冷肺七苦剑叫他独自背了十年啊,李师兄走了,明明他才是最苦的那个!
他喘了两口气,又道:好啊,你们要没收他的佩剑将他逐出师门,可他又何曾有过佩剑!
怒气沉闷撞上幽堂四壁,回荡的余音中,姜蝉子亦缓缓起身道:苏师兄,是我失言了。不过方才我就说,现下该讨论的是那长乐豺狗的问题,所以哪怕与李师兄无关,我们也留不得清夷。
到底为什么?凌山云道,现下唯有李清夷才是衍派存续之关键,他绝不能走!
姜蝉子唉了一声,将手中茶盏轻轻磕在桌上,一张窄额尖腮的刻薄面孔终于整肃神色,显得兴味索然。
诸位师兄都睁开眼往外看看世道吧,什么剑魔劫,五百年六百年的传承,那些都是虚的,我只看到现下长乐门正借着李清夷发难,想吞下这座宿璧山。
可凌师兄,衍派不是一个人的衍派,也不是咱们七个人的衍派。师兄啊,姑且放下祖师爷的话本子看看山外头乱世呀!乱世就是大家的命一样贱,没多谁不可也没少谁不可,百里横秋再强他救得了衍派吗?他打退了集英门却没命对付长乐门,你又想指望一个六年不归的李清夷了,可李清夷之后呢?
一室沉默中,他长长叹了一声,才接着说:存续的关键是人不是哪个人。衍派太散,须知在乱世里活下去,靠的是聚拢人心。
所以我以为,李清夷必须走,纵然他本无辜,是李孤芳当年的所作所为埋下了长乐如今借题发挥的种子,他选择此时回来便摆不脱猜忌,他在,则人心不齐。肃清师门,以振弟子士气才是清夷能为衍派做的,最后的事。
凌山云沉默良久,终而开口道:如果真的有剑魔劫呢?
姜蝉子苦笑一声:先挨过眼下的刀魔之劫吧,师兄。
且说,若真有什么剑魔劫,便拿我们的老骨头一齐顶上,当真撑不住衍派的天么。
最后是孙辕闷闷说道。
医舍中,卧在床上的少年呻吟一声,难受地动了动。
五师弟,你醒了?伏雪听到响动,即刻凑上前去,承钧微微睁开眼,哑声说。
二师兄,我有点儿冷。
他的肩伤已经止血,然而脉象紊乱,似风邪侵体,竟浑身冰凉。伏雪扶起他喂水,低声道:你受魔刀的邪气侵体,且好生调息,会没事的。
承钧喝了两口,惨白的嘴唇恢复了些血色,说话也渐渐流利:魔刀那个人,果然是韩碧吗?
是,你孤身与他对抗,同门都说五师兄很了不起。
我是孤身挨了一通好打,幸亏没叫他们看着。承钧勉强笑了笑,孩子救下了吗?
救下了,她娘亲在凌师叔面前哭着夸了你半个时辰,只遗憾没能当面道谢。
哈哈,救下就好。
五师弟,但,你的肩膀
唉呀,不用这副表情,二师兄,我大概清楚的。一条胳膊没什么,我这么年轻,左手还能学剑呢。这次多亏有大师兄在,我知道,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侥幸了。
大师兄?他不是没与韩碧交手吗?
嗯虽然没看清楚,我总觉得,要不是大师兄及时赶到,我的脑袋或者已经分家了。二师兄,大师兄在哪儿,他怎么没来看看我?
他伏雪扶他慢慢躺下,只起身道,你先休息,我这就去找他,带他来看你。
出去医舍,伏雪疾步赶往青暝堂,到达时堂内却已空无一人,冷风穿过晦暗深屋,只有一名素裙少女在其中默默打扫。
六师妹,长老们已经决议了?
姜玄兔神色低落,一双往日里灵动非常的杏眼怔然转动,见是他来,眼底忽然泛出一层红。
是,二师兄。少女抽抽鼻子,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