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页(1 / 1)

('

炉火时不时发出哔啵声响,上面挂的茶水壶冒着热烟。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动静。

庄理的生活清苦,甚至苦到了自虐的程度。

府上连一个开门的老仆都没有。

洗衣做饭亲力亲为。

只有沈怀珵能帮他取几样东西。

庄理的狐狸很有灵性,会衔官服的腰带,搬柴火,甚至会帮他挑熬药汁的材料。

他的病拖了大半年也不见好,年纪轻轻就染了痨,因而外界传言他是被家里养的狐狸蛊惑了。

狐狸不祥。

有几个穿着道袍的方士来见庄理,拂尘一甩,对着他臂弯里的狐狸:“妖气甚重,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妖物?”

“它在雪地里要饿坏了,被我捡到。”

“太守心善,但岂不闻东郭先生的故事,野兽非我族类,心黑血冷,况且狐狸善魅术,吸人精气供自身修行。”

方士身上有很浓重的硝石和朱砂味,白狐轻轻叫了两声,把头埋入庄理宽大的衣袖里。

它漂亮到出尘,尖细的脸型,无瑕的细密绒毛,叫声柔婉,令人闻之欲醉。

方士直接掏出几张黄色符咒拍在案上,斥道:“妖孽!”

白狐的尾巴尖被吓得立了起来。

庄理用手托住狐狸柔软的爪垫,把它藏于宽袖。

小动物的颈子轻轻蹭他的胳膊。

“不是妖孽,”庄理的语调不紧不慢,声音如钟磬般动听,“众生有灵,它愿意陪着我也是一桩缘分。”

庄理探花郎出身,容貌气度不同凡俗,眼波流转间,像悲天悯人的神佛。

那些到处游离的术士被他的气势镇住。

嘴却还是硬的:“庄大人执迷不悟,必要遭劫难。”

庄理端茶送客。

一行人拂袖而去后,府内又只剩下雪落竹林的簌簌声。

庄理的面孔上带着疾病的潮红:“小狐狸,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了,找个更好的主人收留你罢。”

他是被政敌弹劾,驱赶来北境的。

荒凉的极寒之地,多是短命人。

庄理背后的家族势力虽庞大,但他所处的一支人口凋零,并没有靠山能为他托底。

他的每一步都行在刀锋。

他不愿意趋炎附势,揣测圣心,孤臣直臣,不知道哪一秒就陷入死棋了。

风吹着雪,破窗而入。

浩荡的雪片大如宣纸,倾泻到摆在窗边的一株白梅上。

庄理起身去关窗子,他已经很瘦了,红袍晃荡之中,骨架支离。

狐狸哀哀地低叫两声。

人为什么这样脆弱,人生病垂死之际会是何种痛苦滋味?

它无法知道。

因为庄理永远隐忍克制,不会叫痛。

它有些恨自己还有几百年的时光可以虚度,他只不过是一只胸无大志的狐狸。

如果命数可以改变,它多想将冗长的寿命分给庄理。

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的主人了。

春天带它去桃林赏花,夏天看风荷,秋天在枫叶空山之中长眠一宿,冬天燃炉火听灯花阵阵。

这样的日子曾以为会有许多。

直到岁暮白头。

白狐浅茶色的眼瞳里,竖直垂下了几滴泪。

发誓想,无论几生几世,它都会找到庄理。

庄理对他的那些好,他都会一一偿还。

即使用眼泪,用鲜血。

飞机凌驾于云层之上,西南春季多雨,空中的积云很厚,遮挡住了连绵不断的高山。

沈怀珵的头微微侧着,在睡梦里时不时挣动几下,难以安眠。

庄弗槿盯着他眼角的泪花,展开了一条毯子给他盖上。

“庄理。”沈怀珵在梦里低语。

似乎是一个糟糕的梦境,泪水蓄积,最终顺着雪白的腮流淌而下。

庄弗槿转头看剧本。

又是庄理……

只有庄理。

沈怀珵从前呓语时,也会叫庄弗槿的名字。

不知何时起,就不再唤了。

有些抓不住的东西正从掌心流逝,庄弗槿感到烦躁。

明明沈怀珵在自己身边,可就是像一泓溪水,留不下他,每时每刻都感觉在失去。

庄弗槿还没明白,那是一种生命力的流逝,沈怀珵的身体羸弱如风中细沙,一吹就散了。

他不懂,因为他是处刑沈怀珵生命的刽子手。

施与者,是不会询问被害人的感受的。

飞机在气流中一阵颠簸,沈怀珵睁开湿漉漉的眼睫毛。

他的眼里空洞无物,稚嫩而纯粹。

几秒钟后,才映照出机舱里的一切。

原来不是明朝,恩公也没有在他身边。

沈怀珵垂下了眼睛,用手背擦满是泪痕的脸颊。

“你梦到什么?”庄弗槿问他。

沈怀珵摇摇头。

他的抗拒令男人愤怒。

“有什么隐瞒的,不还是你那个短命鬼恩人。”庄弗槿咬牙,“有时候我会相信你是个臆想症患者,你在怀念你脑海中构想出来的不存在的人。”

沈怀珵望着庄弗槿和庄理一模一样的脸。

他们是一个人的两世,可彼此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

“不是的……庄理真的存在过。”

沈怀珵忽而体会到悲凉,若自己死了,庄理就只剩史书上的寥寥数笔。

谁还会怀念他?

“我最近很频繁地梦到他,可能是因为我也快死了。”

他们在班机上谈论生死,空姐的高跟鞋发出嗒嗒响声,走到沈怀珵跟前询问他需不需要纸巾。

沈怀珵接过,擦去眼泪。

庄弗槿的脸上看不到丝毫动容和共情。

反而沈怀珵的多愁善感让他觉得麻烦。

“不要胡思乱想。”

沈怀珵呆呆地不说话了。

他看窗外的云,紧密地积压,不知蓄着一场多么宏大的雷雨。

机舱内响起乘务员的播报声:“飞机高度正在下降,预计三十分钟后到达西塘市。”

西塘市的嘉陵小镇,沈眠生长的地方。

也是《狐仙》的拍摄地。

沈怀珵对剧组的决定没有任何置喙的权利,他只能在心里默默消化这个事实。

他如同沈眠背后的影子。

他走过的每一步路,都因为庄弗槿对前任的怀念。

沈眠不存在了,他才能够上得台面。

西塘市的三月份没有京城冷,但很潮湿。

成排的黄葛树的根须垂散在空气里,迎风摆动。

沈怀珵穿了件长及脚踝的风衣,这是品牌方送给庄弗槿的,庄弗槿丢给了他。

码数大了两号。

颜色是浅咖色。

它随意地被沈怀珵套在身上,肩膀宽出许多,肥肥大大的袖子被折了两道上去。

有种很率性的文艺感,在西塘的风里,衣摆被吹成一朵淡色的花。

沈怀珵的手插在口袋里,庄弗槿在他旁边抽烟。

两道身影相距近一米,气氛漠然,冷淡,又有些缠杂不清。

陈雾走在后头,感叹地想,沈怀珵开始学会不把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庄弗槿身上了。

那种坦荡、不加掩饰的爱意,比西塘的阳光还真贵。

时间真的能改变人。

庄、沈现在看着只是像一对走到穷途末路的夫妻。

即使用各种手段粘合彼此之前的裂痕,也回不到几个月前了。

数月之前,在雾山,沈怀珵看庄弗槿的目光里淌着蜜。

竟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陈雾叹口气,追上去对两人说:“新电影马上开机了,要不要微博互动一下,炒炒热度。”

沈怀珵漂亮的薄唇抿着:“我都好。”

“没必要。”庄弗槿说。

天阴沉得厉害,快下雨了,沈怀珵觉出一点冷,裹紧衣服,脚下走得更快。

被剧组安排来接机的车早停在停车场。

庄弗槿先上车,选了后座第一排的位置。

沈怀珵上车时,弯腰越过他,想径直到最后的角落里,男人扯了一下他的胳膊。

沈怀珵失去平衡,一下子歪坐在庄弗槿身边。 ', ' ')

最新小说: 穿越耽美小说当女配 前夫的魔盒 艳淞 再爱你一回 超凡学霸之诡异巡猎者 我在柯学世界当房地产大亨 被邪恶巫师诅咒以后 论反派是如何攻略作者本人的 追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