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暮舟没有提及自己,他心里很清楚,现如今他能为金千岁挣得一分颜面,便能多保证自身一分安全。
以及..确实也有一点公报私仇的含义。
沈景和一时不敢应承,因为这事关沈家军的颜面,但他若装傻充愣,周围这么多东厂的人听着看着,岂不是更丢脸?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嘴角噙笑的男人,第一次觉得,许暮舟,确实有他过人之处。
好。就在情势一度陷入僵局之时,沈毅忽然出声了。
他站起身来,腹部的弧度,壮观的挂在身前,叫许暮舟看了,下意识想去扶他一把。
但沈毅仍是站得笔直,看许暮舟的眼神,仍像看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许二公子的要求有理。我沈家军也不是无礼之人。
若你真能讲出个所以然,证明你们不是自导自演,本王便代表所有将士,给诸位道歉。
见沈毅这副模样,许暮舟不悦,也摆出轻松看戏的样子,拿沈毅当陌生人:于沈王爷而言,这凫山一带,是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出兵攻打的「收益比」,是一点也不划算的。
所以在下就苦苦思索,有没有什么办法,是能叫凫山的山匪们,自愿归附的呢?
沈毅问他:什么办法?
许暮舟笑说:收买。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偏爱
夫夫战火蔓延,阿许是被偏爱的人儿。
沈毅仿若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收买?朝廷数次招安,岂非不是「收买」之意?甚至还曾提出赐予那些个山寨寨主以朝廷的官衔。
不可谓没有诚意,条件也足够丰厚,可他们仍然不愿意接受。现在许二公子几句话, 便可令他们回心转意?
这叫人如何信服呢?沈毅笃定的样子, 怎么看都像是胜券在握。
许暮舟却毫不在意, 装作听不出沈毅语气中挑刺、挑衅的意味, 恭恭敬敬回了话, 只是语调里也带着阴阳怪气:
沈王爷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中龙凤, 不曾经历生活的疾苦,自然不会知道这般山匪草寇之流, 最需要的是什么。
沈毅不悦, 冷脸问道:那你说是什么?
当然是钱了。许暮舟嘴角稍稍上扬, 像是在嘲笑对面的人, 你怎么连这样简单的事都不知道。
钱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出身卑苦之人, 谁能拒绝白花花银子的诱惑?否则你以为他们为什么在这儿当土匪?
许暮舟逐渐放肆起来的口吻惹得对面将士不满, 但他视而不见, 反而生出几分享受之意,朝廷给的官衔是好, 可沈王爷认为, 这山里的人, 有几个是真会为官的?
只怕是一戴上高高的乌纱帽,便会错漏百出,然后被心狠手辣之流的人毫不留情的除去。
这「心狠手辣」, 自然暗指的正是沈毅这恶王, 不过除了泄一口私人的怨气之外, 许暮舟倒也没有说错。
凫山里的山匪,虽不懂得为官之道,但个个脑子都不蠢,接受了朝廷的收编,以草莽之身为官。
必将成为异类,那些本就吃皇家粮食的官儿,能看得惯他们?只怕到时候是失了当土匪的前路,也在朝廷里混不下去。
匪徒们不会干这赔本的买卖。
沈毅略想了想,承认许暮舟这说法有理。可是,如果加官进爵都无法实现「收买人心」,那许暮舟又凭什么收买呢?
送钱吗?就算把国库里的钱银全拿出来,又能养活这人口庞杂的匪贼窝子多长时间?
随便想一想也知道这是个看不见尽头的无底洞。
许暮舟修长而秀丽的眉峰,微微向上挑了挑,做出一副虚心的样子,不让别人看出他的得意,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要让各山寨的弟兄们甘心归附,必要先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这凫山一带是个好地方,与两大边境接壤,土特产也多。
何不开辟一条道路,一路连通到中原,沿途贸易往来,而路这边的尽头,便让凫山众人自己当家做主,自己操持经营。
其实所谓「当家做主」,里边也藏了许暮舟的小心思。
据他观察,这凫山的山匪分作好几个山寨,且山寨之间,隔三差五也会发生一点小冲突。
所以更要放手让他们自己争夺资源买卖经营得好的山寨,自然获得更多利润,如此便有良性竞争,无需朝廷施压,他们自己就会努力奋斗起来。
只不过..虽然设想很美好,但这其中最要紧的一环,现在还欠缺着。
沈毅也想到了,于是故作好心地问:可你所谓「建设」的这笔本钱,从哪里来呢?
还有,在西北与中原之间打通一条连接的路,说的容易,这笔开销,又从哪里取得呢?
沈毅嚣张的气焰虽是恨得许暮舟想在他脸上打一拳,但许暮舟到底不是个意气用事之人。
就算真的把这可恶的摄政王绑起来打一顿,也抹杀不了他确实正在为钱发愁的事实。
他粗略盘算过,想要在凫山一带打造一个基础的经济体,所需要的本钱,就算把他在夏梁郡的所有家当和产业全部卖掉,也难足够。
更何况方才谈判之时,瞿风寨寨主索要的银钱,直接比上述该要更翻一倍。
反正许暮舟是拿不出这么多本钱的,筹钱的事只能交给金千岁了。
只是许暮舟又担心,若是金玉贤也拿不出这许多的银子怎么办?那最后,是否还是需要依靠沈毅的军队?
如若这场争锋当中,金玉贤最后还是败了下风,他还会不会有好日子过?
看来,侯厂公、许二公子,二位与那瞿风寨寨主的「和谈」,只是堪堪开了个头吧?沈毅摸清了情况,笑得张弛有度。
但言语间的高傲不羁,却是不变的:如此看来,本王的「道歉」,一时半会也用不上了。
许暮舟跟着阴阳怪气:沈王爷别心急嘛,今日用不上,兴许明天就用上了。谁说得准呢?
沈毅盯着许暮舟看了两眼,未再言语,留下了一个不屑的笑容,转身走回了自己的营帐。
这侯厂公在旁边看了半天的戏,也不知存了什么居心,只在许暮舟耳边似是惋惜的说道:暮舟啊,世间多情总为无情伤。
许暮舟顺势做出一副可怜隐忍的模样,厂公说的对。所幸咱们千岁大人是个性情中人,无论待那一位下属,都是真心的。
侯于然满意的点点头。许暮舟也松了口气。
他现在没功夫去管什么多情无情,只知道自己和沈毅闹得这么僵,算是为能好好活下去,又增添了一点筹码。
而西山头这边,沈毅刚转身回了营帐,稳稳坐下,继而端起矮桌上煎好的安胎药,趁热喝了下去。
这次赶到凫山来,沈毅特意带上了王医官。他现在月份大了,每日看诊安胎更是马虎不得。
因而即便王平身为医官,随军而行可能会跟不上进度,沈毅也不嫌麻烦,把自己惯骑的宝马借给他,也一定要把人带上。
而且出门在外,不留一个信得过的医者专程守着安胎的药物,沈毅也实在不放心。
诚如司衡所说,沈毅对腹中孩子的重视和珍视,是过去见所未见的。司衡见沈毅饮下药汁,递上一条白绢给人擦拭嘴角,一边说着:
许暮舟方才说的,应该是实话吧。若非他提出的条件诱人,瞿风寨也不会与他们和谈。只是我听他那个点子,实在神乎邪乎的。
我看呀,这收复凫山山匪,最后还是要靠我们沈家军。
沈毅却摇了摇头,其实,我倒是希望他们真能拿下。出兵强攻,于我们实在太不划算了。
这或许也是金玉贤那老阉狗算计中的一环。他是算准了,就算东厂和谈失败,也有我们殿后。但只要出兵,我们必然承受折损,这正是他乐于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