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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岑云回并不是在问自己“为什麽去”,而是在问,“去了有什麽用”。
心因性失忆是一种选择性的遗忘现象,是人体本身为了逃避痛苦而産生的保护机制,药物治疗的效果微乎其微,而贺知安真正在担心的也是这个。
“如果,我是指的如果,我一直想不起来,会怎麽办呢。”
最终,他还是决定说出口,开诚布公,总要好过再生波澜。
岑云回当然也想过这个问题,早在四个月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所有最坏的打算,但却仍旧无法盖棺定论。
他没办法故作轻松的跟贺知安说自己不在乎,以来安慰,却也没法子强迫着将那些已经消散在意识深海的记忆重新灌进贺知安的小脑袋瓜。
两相抉择,进退维谷,折中的法子出现的突兀而剧烈——贺知安从摩天轮上险些跳下来的那个晚上,这个念头便一直缠绕着他,在他心间若隐若现。
“重新再来一次,也不是什麽坏事。”
岑云回对上贺知安吃惊的眼神,揉了揉他的脑袋瓜:“八年听起来很漫长,但相较于这辈子,并不是长到不能重新来过,我们有远比这长很多的时间,再去经历一次。”
贺知安笑了一下:“可我是连怎麽结的婚都不记得了,难道你还要再举行一次婚礼,再交换一次戒指吗?”
恍惚间,他心底咯噔一声,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麽,披着被子从床上猛得坐起来,岑云回茫然瞧着他如包青天升堂般往跨坐在自己身上,就差拿着块惊堂木,高声喝令,就有张三李四将他拖下堂去。
他就这手把贺知安身上把被子裹严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想要看看这厮有什麽高见。
贺知安被裹得像只圆脸松鼠,来势却汹汹:“我户口本上的未婚是怎麽回事,咱俩没登记吗,你笑是什麽意思,说话!”
他两腿一并,没轻没重地一屁股蹲在岑云回的胯骨上,岑云回吃痛地眉心一跳,连忙讨饶,笑意却止不住:“好好好,安安,明天就去民政局,问问工作人员能不能给咱俩国内结婚证,唉轻点。”
贺知安表情一僵,沉默了片刻,终于琢磨过来了意思。
同性恋还是没法领证的。
“所以……”
“在拉斯维加斯,”岑云回坐起身,把几乎用被子蒙住全脸的贺知安扒拉出来,揽在怀里:“不如离了再结一次,很简单的,过完年正好可以回国举行婚礼,嗯,头婚二婚都是一个人,很不错的。”
贺知安咬了他脖子一口,声音闷闷地:“滚蛋。”
*
二婚的事暂且遥遥无期,但贺知安还是选了个时间,回医院重新检查了一次。
身体健康,各项指标正常,脑CT也没有再检查出阴影,除了失忆,比给他检查的医生都少了两颗胆结石。
齐医生看着首次一起坐在诊疗室里的二人,窄框眼镜后的神情略带着点疑惑。
北方一月中旬已经不再适合裸露着面部外出,他和岑云回捂得严严实实从医院出来,路人如凛冬的风一般匆匆过境,灰白的树枝像是一顶荆棘的冠,无数小灯泡缠绕其上,在傍晚的云霞之中闪烁。
卖烤肠的小贩不知何处去,停靠在树旁的换成了一辆三轮车,车斗里装满了火红的春联和挂饰,张牙舞爪的金蛇盘旋在树与树之间,提前拉开了新年的帷幕。
贺知安挑了两幅对联,金粉红纸被包裹沙沙作响塑料袋里,他举起来给岑云回瞧,眉眼间露着一点雀跃的兴奋,说要贴在门厅,再选一幅贴在贺七七的猫窝上。
他其实并不知道,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样度过一个完整的新年,分离已成常态,于是便渐渐也不觉得这是个应该团圆的节日。
岑云回若有所思地接过他手中的对联,斑驳的光晕下,只见岁岁年年满堂春几个字,轻飘飘压在手心,又变得滚烫起来。
他看着贺知安挤在人群里的背影,摊主带着方言口音的叫卖,如水流的车辆在他们身后的飞驰而过,刮起瑟瑟的风,也吹乱了摇摆的冬青丛。
这一瞬间,他们都离着聚光灯很远,但却又离着彼此很近。
他呼出一口气,隔着厚厚的口罩,那点白雾很快就被吹散了,消失在夜空之中。
终于,岑云回走上前,悄悄牵起了贺知安的手,人群熙攘,根本无人在意他们,像是溪流,隐入广阔的海。
贺知安擡头笑了一下,紧紧回握。
寒冬过后,总归是要到春天了。
回家的路上,贺知安絮絮说了很多,说他在三楼发现的u盘,也提起手机里的秘密相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