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烟飘散,缠绕被子的蛇尾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修长的双.腿。
司马曜将燕无忌散乱的长发别到耳后,他嘴角是掩不去的笑意。
在生物链的相杀相克上,龙杀蛇、或者龙驯服蛇,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但蛇驯服龙,却是前所未有地罕见。
可如今,他却并不困难地就驯服了一条龙。
虽然还只是半条没有长大的幼龙。
司马曜不再亲吻和舔舐燕无忌的耳蜗,而是用手撑着脑袋,只时不时地朝着他的耳朵吹两口气。
燕无忌睁开眼睛,右手微弓,司马曜心里一悬,不动声色地伸手环绕被子。
但燕无忌并没有再一次出现应激反应,他将一半脑袋埋在枕头里,弓起的右手,只食指微动,在床单上画起了圆圈。
司马曜松了口气。
却听燕无忌略带撒娇和哽咽地说道:曜哥哥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司马曜没有说话,只温柔地抱住了他,将脑袋半靠在他的肩膀上。
燕无忌受到温柔的鼓舞,又把更多的心里话吐了出来。
他们会把我杀掉吗?会像对待怪物一样把我杀掉吗?
燕无忌捂住脑袋,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只知道他一觉醒来,就成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他是大晋的皇帝,但周围的人却全都把他当成傻子。
他观察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发现过去的自己竟是那样不堪一个废物。
如今他身上长满了不属于人类的鳞片,他不但是个废物,还是个十足的怪物。
他非但是害怕,而是深深的恐惧。
对自己未来的恐惧。
司马曜温柔道:不会的,鸩奴,不要自己吓自己。
可是燕无忌没敢说出来。
一个国家的君主是个怪物,这足以造成一个王朝覆灭的理由。
司马曜抱住吓坏了的小龙。
鸩奴别怕,这不是什么大事。天师会有办法的。
燕无忌听到一个陌生的词汇,嗫嚅道:天师?
是啊,天师掌管国祚星运,他是朝廷和修仙门派乃至上天沟通的桥梁,法力无边。有他在,鸩奴的病一定会好的。
病?燕无忌眨眨眼睛,我这个是病?
是啊,是病。治好了就没有了。
真的吗?燕无忌眼中燃起希望,真的可以治好吗?
司马曜微笑,曜哥哥什么时候骗过鸩奴啊?
燕无忌食指画圈,嘟囔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哪里知道你以前有没有骗过我
这小机灵鬼。
司马曜摸摸他的脑袋,曜哥哥不会骗你的。明天曜哥哥就带鸩奴去找天师,好不好?
燕无忌点点头。
但是你要答应曜哥哥一件事。
什么事?
司马曜抓起燕无忌的手,轻轻吻了一下,以后不可以再伤害自己。
燕无忌不自信地低下头,我不想跟别人不一样已经有很多人讨厌我了,我不想更被人讨厌了。
为什么要跟别人一样呢?司马曜引导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鸩奴有鸩奴的优点,在曜哥哥的心里,鸩奴是特别的,为什么非要跟别人一样呢?
燕无忌想了一会儿,小声说:在我心里,曜哥哥也是特别的。跟别人都不一样。
是的,不一样,只有司马曜温柔地对待他。
这温柔是稻草,让他在恐惧的死海中,能够漂浮海面。
对了,鸩奴,你要明白,你是皇帝,只有你可以讨厌别人,别人不可以讨厌你。所以不要去害怕别人是不是讨厌你,如果有人敢讨厌你,那就是他的错,你该去惩罚他。
可可是燕无忌不安地抓这被子,可我什么也不懂,他们说什么我都听不明白。我什么也做不了。
司马曜鼓励道:为什么不试着去学呢?
燕无忌小声道:可以吗?
可以。
燕无鼓起勇气道:那曜哥哥会帮我吗?
当然,鸩奴想做什么,曜哥哥都会帮你的。
燕无忌下定决心道:好,曜哥哥,我一定好好学,我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你。不,曜哥哥,我一定要保护你。那天,我看到那些人对你凶,我知道,如果我有用些,就一定没人敢对你这样大吼大叫了。都是我太没用了
司马曜一怔,后面的话他都没听清了,他的耳朵里,只剩下了我要保护你这五个字。
他的记忆不禁飘散到很久以前,他化为蛇形第一次见到燕无忌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燕无忌还穿着尿布,却咿咿呀呀地说:大哥哥,我要保护你,这样就没人欺负你,没人打你了。
他愣在原地。
六千年了
所有人都对他说
蝰蛇,你是如此强大,是举世无双的存在、是名副其实的妖王。
守护妖族是你的职责。
你有责任保护同类。
因为他强大,所以必须扛起责任。
他的每一次受伤都是义不容辞、都是英雄的烙印。
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
可现在,却有一个还没有桌子高的小豆丁对他说,大哥哥,我要保护你。
蝰蛇笑出了声。
他才多大啊?
连话都说不清呢!
就要保护别人了?
他靠什么保护别人啊?
靠尿布?靠围兜?靠哭哭脸?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没放在心上,就这么走了。
可之后的每一天,燕无忌都用小手捧着饭碗说,我多吃饭饭,长得快,等我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大哥哥了。我今天,吃了两碗饭。
那一刻,在尘世中蹉跎了六千年的蛇妖又一次流下了眼泪。
他漫无目的的人生里,亮起一束光芒。
他下定决心,在往后漫漫寂寂的岁月里,他只为这个孩子而活。
第二天一早,司马曜就让小太监们送来清水给燕无忌沐浴,并且处理了沾满鲜血的床被。
燕无忌伸手一摸,水是冷的,但当他将手臂浸没在水里的时候,手臂上干燥疼痛的鳞片竟然像是会呼吸一样,变得柔软而闪闪发光。
那些疼痛竟然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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