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
这不是他第一次进狱房,可这一次的心情和往日的心情都不一样。
曾经,他被人如垃圾般扫入牢房……
那是他刚坐上皇位,手中并没有实权,皇叔暗中运作架空了他。
他只是阻止了皇叔对他上下其手,就被送入了大牢。不过,当时作为摄政王的皇叔,并没有光明正大地给他安上罪名,而是将他乔装打扮成太监。
估计皇叔是想吓吓他吧?
却没料到,当他还是传言中受尽恩宠的皇子时,他已尝过牢狱中所有的刑罚。至于为何为什么没有留下疤痕,那便要称赞他那“目光长远”的母后了。
那时有个新的惩罚方法——抽打小腿,因为不会留疤痕,便是他亲身试验的成果。
但其实还有更妙更痛的惩罚,比如脚底扎针走一天?比如在头皮中养水蛭?所以,每当他进牢房,看见那些所谓的刑具,都忍不住想要狠狠地嘲笑一番。
——它们都太肤浅了。
他也曾像猫狗般被人扔进牢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他被当做妓子进献给腾国时。那人后宫中的女人称他狐媚子,偷偷关进地牢,还顺带着给他喂了牵机。
他一直觉得,牵机比鹤顶红要毒。
鹤顶红几乎是立死,死得极为痛快。
但是中了牵机毒,却要在死之前饱受痛苦。可叹他“高瞻远瞩”的父皇,早早为他安排了毒药训练。几乎世间的每种毒,他都试过,并被调教到喝下一杯茶的毒也不会有事的地步。
所以,牵机这种庸俗的毒药,对他根本没用。
他母后甚至用他的身体养了蛊——凡是与他行鱼水之欢的人,都可能被子蛊杀死,除了五行纯阳的男女。
奇怪的是,腾国的皇帝并非纯阳体质,滚过一晚后却并没有死。
他曾调笑说,对方是他命中注定的人。
那人笑着应是。
那人还说,他喜欢石莲,会吩咐下去,石莲会在皇宫里常开不败。
他那时痴傻愚钝,明明知道皇家无真爱,还信了那人的甜言蜜语,最后险些枉死牢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醒来时,他已回到鸣国境内。
遗弃,算是常事了。
他只是微微难受了一会,便开始策划,怎么利用民间势力,渗透到宫中。
也许,皇家的人,生来便冷血冷情。
正因如此,他的母后在体会父皇的恩宠与冷漠后,才会不顾他的意愿擅自下了蛊,只因他与他爹流着同样冷酷的血。
他刚刚开始深思这个问题时,便遇见了那个男人,傅玉楚,不,男人的真名是楚玉赋。
——霄国丞相。
他也曾若狱头般嗜血狂暴……
那是他正式登上皇位,手中握住兵权和国库,打压结束所有的皇叔党,亲自审问皇叔的时候。
怨念深重的男人真可怕。
他至今还记得对方的嘶吼:对他这个妓奴皇帝的不满,对他妹妹的贬低,对他的欲望,以及送他去腾国的目的,还有透漏他在边境的消息给霄国的企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皇叔的城府挺深,可惜最后还是因为轻敌而死在自家外甥手上。
当然,受审的,除了他,还有几个大臣。当衣衫斑斑点点都是别人的血后,他还真是知道了几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他还记得血液从温热到冰凉的粘稠触感,还记得那些人从仇恨到浑浊的眼珠,还记得那些声音从愤怒到惊恐的变化。
那并不是因为噩梦缠身,所以不能忘怀,而是因透彻明白,所以感同身受。
让他们都尝过自己遭遇的痛苦后,他能舒服安睡很久很久。
但都不曾像此时……
“寝遇,你可知罪?”他冷声问。
“奴婢知罪。”寝遇低头说道,声音里不见悔意,也不见恐惧。
“为何?”
寝遇跟了他十五年,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亲人。可如今坐拥天下的他,要杀这个十年来沉浮与共、不离不弃、重似手足的人,他狠不下心。
久久不见圣上动作,四周的奴才会意,一个个跪在地上磕头,纷纷为寝遇亲卫求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襄游低头看着他们因恐惧而震颤的身子,烦躁闷在胸口,好似一团棉花,又如一块寒冰。
他挥挥手,便让他们都出去。
“寝遇,你是不是认为他们说话失了分寸,才想教训他们?然后失手将他们弄死了?”宋襄游负手站在牢房中间,望着牢房幽暗的角落,幽幽一叹,“算了,这里仅有你我,我便不说假话了。那些人是我安排的,本想借他们的口套出些什么,可被你一折腾,全毁了。”
其实也没有全毁了,他还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可现在不能这么说。
他并不想杀了寝遇,却不能再让对方呆在自己身边。可悲吗?连陪伴了十五年的亲人也要算计?可当年他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甚至还是被亲生父母算计。
“奴婢知晓了。”寝遇瞬间明悟,眼圈一红,双手抠在地面上,耳尖通红,“可奴婢宁愿皇上杀了奴婢,也、也不想离开皇上。奴、奴婢不、不想让皇上一个人面对……这么多年,都是奴婢陪在皇上身边的。一直到现在。”
“寝遇。”宋襄游弯腰轻轻抱住寝遇,借着阴暗的牢房掩下表情,“你该找个体贴的伴侣,安稳地过完下半生,我也会派人照顾保护你的。”
——实则是监视。
【家国】
“皇上,寅时已过。霄国和腾国的皇上都等在前殿了。”婢女努力维持声线平稳,但眼瞧皇上缓缓抽出贴身软剑时,彻底溃散,跪倒在地,拼命磕头哭喊,“皇上饶命!奴婢错、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何错之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襄游淡淡问,似乎没看见染血的地毯,也没看见浑身颤抖的婢女。
“奴、奴婢……”
才说了三个字,她便被视线里突然出现的镶金朝靴吓得昏死过去。
宋襄游看着昏倒的婢女,勾起嘴角。
——比起胆大的贪官,他更喜欢这些胆小的婢女。
他喜欢易于掌控的人。
前殿。
一男一女早早等在那里。
宋襄游昂首阔步走进,两人连忙俯首跪拜。
“神女王爷,似乎忘记了什么事。”半时辰后,拿到归降书的宋襄游淡淡一笑,看着暗中掌控了腾国的新摄政,啊不,是新侯王,笑道,“需要朕提点提点吗?”
“那件事,本、臣下……自然记得。”粉衣女子僵硬的笑容完全破碎了,扫一眼站在身边的霄国王爷,察觉他的闪躲,眼中冷意一闪而过,“等我回、回去,我自然派人双手奉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朕也不是不通情理。”
宋襄游轻步缓移,慢慢坐到殿中唯一的金座上,嘴角带笑,眼中寒意却慢慢聚了起来:“只是,当年腾国王爷信誓旦旦许下的诺言,而今已过了八年了。朕这心,到底有些放不下。”
“这……”粉衣女子瞟着眼生疑窦的霄国王爷,冷着脸咬牙道,“皇上难道想亲自在这里拿到那件东西吗?”
宋襄游看了看缩着身子、努力消除存在感的男人,收回目光时不经意掠过大殿门口,有些失神,心口钝钝地痛了起来。
他挥手让人下去,再看向腾国王爷时,眸中只剩全然的冷意。
大殿一上一下,只剩两人。
宋襄游稳坐不动。
这是“今天朕不拿到,你就不能走”的意思。
“来人,上刀。”粉衣女子忍了忍,喊人进来,看着红盘中明闪闪的一把锈口菜刀,眼中恨意瞬间爆出。
“皇上连把好刀也没有吗?可是要臣送皇上一把。”
宋襄游不屑一笑,斜睨着粉衣女子不断扩大笑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送的东西还少吗?你当真以为那年牵机没要了朕的命,是你的功劳?你当真以为这几日你送来的东西,都是残次品,才会伤不了朕分毫?哈哈哈……欲妃妹妹,不,瞧瞧朕的记性,这就忘了。腾国王爷,以前后宫的日子,让你脑袋里的计谋都喂了狗吗?”
腾国王爷心中一凛,脸色刷地煞白,再看向满眼轻蔑的宋襄游,低头间都是狠绝。
她颤着手拿起菜刀,狠狠剁向自己的右胳膊……
“从今过后,这大陆就是你一个人的天下了。”对面男子玉面素袍,随意靠坐在贵妃榻上,散漫而清冽的气息扑人满面,“可惜无人与你共享啊。”
宋襄游负手而立,静默不语。
供朝台是鸣国最高的建筑,站在上面,能俯视大半个都城。自傅玉楚死后,他就常常来这里,每每回想着那些年的零星相处,总是会终于那天的破城之日上。
——心上人温热的血液撒满全身,是很冷很冷的感觉。
“别这么沉闷。”男子不耐地卸下玉冠,倾下一头黑白交错的长发,牵起几缕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若是再这般忧虑,早晚和我一样少白头。到时候怕是想找个人依靠,也会被嫌弃。”
“朕步步为营,从不走无利之路。”
宋襄游偏头躲过对方的调戏,转头看向他,恍惚间,险些将他的笑容看做另一人:“我昨日放出的消息,已经断了我的后路。此生,我身边不会有旁人。”
“消息?就是寝遇听到后发狂的消息?”男人挑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也真是能耐,一石三鸟的计谋,你从来不缺。让我猜猜你为何放出这样的消息。第一嘛,自然是为了你那亲卫,他七岁开始追随于你,蹉跎岁月十五年,他错过太多;第二嘛,是为了稳定别国势力吧?”
男人躺回贵妃榻上,翘脚望着天,肆意猜测:
“你的势力虽然足够一计擒贼擒王,将两国国君控制手中,却不够掌控天下,所以,你放出消息,稳住那些蠢蠢欲动的贼子,让你有时间一个一个地消灭他们;第三嘛,难不成你真要为他‘守节’三年?不论真假,倒显得你很重情义。”
男人这么说着,眼里都是不信。
当了皇帝,身不由己,后宫充盈是迟早的事情。
再退一步说,没有后代,谁继承鸣国呢?
这个问题,他不想深想,转而说:“啊!今早那场戏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腾国王爷还真下得了手啊。菜刀可不比刀剑,越是钝越是疼。不过,你这招是真的狠。她缺了条手臂,如果还能坐稳神女的位置,那才是真的厉害。”
“你说得太多了。”宋襄游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随手拿起他喝过的杯子把玩着,“霄国新任的丞相久久留恋在鸣国皇宫,你真不怕谣言吗?”
“谣言?对谣言的运用,我怎么比得上你啊。”男子仰头大笑,黑白交错的长发飘飘洒洒,好不风流,“当年你用一句谣言换取了他的百万银两和三千势力。今天你又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宋襄游幽幽看向一脸不羁的男子,在触及他眼中任你索取的暗示后,偏开视线,淡淡四两拨千斤:
“朕本就欠你们霄国的。你们以后需要什么,若是我能给得起,我便都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要这天下,你给吗?”男子调笑道。
“这不能给。”宋襄游一脸坚定。
“那我要帝后的位子,你给吗?”男子眉梢一翘,似是认真,似是玩笑。
“帝后……”
宋襄游垂眸看着杯子里的酒水,沉默良久。
这个位置,他想给的人已经不在。
名存实亡,又有什么意思?如果能用这个位子换一个人情,也无不可。
“若是你想,我可以……”
“你犹豫,我便不想要了。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你这般执着于皇位。”男子将他手中的杯子抢来一饮而尽,似乎将之前说过的话都吞回肚子里,“因为你母后给你的责任?你父皇给你的期望?还是……”
“沐铖,你听说过一种蝉吗?它为了能有一天爬出地面,要在黑暗潮湿中度过十七年,可看见阳光的时间不到一个月,它就会死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襄游抬头看他,眼眸幽深:“那么,你说说,它为何非要在黑暗中呆十七年呢?”
【情爱】
他们从来没信过他。
宋襄游看着沐铖走远的身影,不咸不淡地想到。
六年前,他被扔在鸣国边境,为了一口饭,他做了一笔生意,将鸣国摄政王对皇帝存在不伦念想的消息,做为果腹的商品卖出。
换来了傅玉楚的青眸和一笔不小的财产。
之后,傅玉楚因肩负寻找失踪鸣国皇帝的任务,和他纠缠了很久。从点头之交到生死相依,他还要谢谢每次见面都想杀他的亲生妹妹——襄雨,现在是腾国王爷。
要不是她派人暗杀他,傅玉楚怎会以为是自己连累了他,心生愧疚最后演变成爱慕呢?
可笑的襄雨,与他挣了半生。
八年前,样样比他出彩的襄雨成为和亲公主,而他这个只有太子头衔的草包被推上皇位。离开前,襄雨说,不会承认他这个皇兄,若是哪天臣服,自断一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理解她的不甘、怨恨和野心。
也承受了她的各种暗算。
那么,她也当承受那句承诺带来的苦果。
而他永远不会告诉襄雨,那句话一出口,襄雨就已经输了一半了。从来,信仰不需要说出口,能达到的才算是肯定。
——那几句话,不算什么豪言壮志。
就像,在傅玉楚的眼中,他就是他傅玉楚的信仰,他不说出口,但傅玉楚看得出。
并不是他曾想用身体来偿还恩情时,得到的温柔拒绝;不是他在中了稀世之毒后,傅玉楚用换血秘术来代替他;不是他被困在上古迷阵时,傅玉楚心焦火燎地不停呼唤他,喊到失声咳血。
而是在得知真相后,不怨怼,不责问,不离去,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笑。
笑容里,不是嗤笑,不是自嘲,不是轻蔑,都是宠爱包容和疼惜。
他明白,那是傅玉楚爱意的延伸,能够包容他的所有。就如曾经的楚玉赋,能够包容下所有的霄国国民。宋襄游深知,那一个半月里的经历,他欠傅玉楚太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似乎永远也还不完。
所以,他宁愿傅玉楚绝情、宁愿傅玉楚打骂他、宁愿傅玉楚甩袖而走、一刀两断,再见面便是敌人,也不愿傅玉楚带着精兵三千杀去腾国,给了腾国反扑的由头。
最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亲自手屠了霄国先皇,而后怔怔看着傅玉楚扑到自己的剑上……
那个男人说,他们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立场不同。
宋襄游说,他能统一三国,他们能够站在一起。
男人说,他身后站着的,有民众有兄弟,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而他为了夫人,舍了兄弟百姓,所以他活不下去。
宋襄游说,谁敢反对,朕要他的命!
他说,你看,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你能毫无芥蒂地辜负天下人,可我不能。
宋襄游说,你敢死,我就屠了霄国。
男人笑着将手放到他手心,看着他不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襄游懂了。
他想要的,他从来不说,可男人都知道。傅玉楚给得起的,他也不说,只是默默交到宋襄游的手中。
他们实在是走不到一起……
可是,当男人的血沾满了他的衣袍。他站在至高无上的供台,俯视着千亩良田、万里河山的时候;当所有人都跪拜在他的脚下,向他称臣,唤他吾皇的时候;当他站起身感觉到两个人的血液重量,迈开步子离开对方的时候,他突然觉得:
比起皇位,比起权利,他更想要他。
他们走得太远。
根植的野望紧紧缠绕他的一生。
那时,他还看见腾国国君的尸体,就在不远处,死前似乎想要爬过来。
他望着对方看了很久,才想起他的第一个男人就是这个人。
那人曾说,他们是命中注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后,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他莞尔一笑,可笑着笑着,就变了味道。似乎是一块点心,想要放着慢慢品尝,可第二天来一看,已经坏掉了……
他至今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只是知道他是上一任腾国国君,是被襄雨趁乱杀死的男人。
他多数时间,只记得那男人的背弃。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两国的边境越来越友好,不知道为什么追杀了他一个月的黑蹄骑会突然消失,不知道在之后苦痛的五年里每个仲夏的最后一晚都能在院中看见一株盛开的石莲……也许是知道,只是不想承认。
他更不想知道这人为何替他挡箭。
他们宋家,天生都是冷血人。
宋襄游扶着天台上扶手,望一眼黑透了的天,转身离去。
今日的奏折都还没批……这是傅玉楚留给我的江山,必须必须要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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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圆百里银装素裹,独独谷中幽深黑暗,在一片洁净中,生生剜出一块狰狞人脸般的可怖瘢痕,形似洗不净的污秽和腐朽,也如虚假表面下肮脏的内里被残酷翻出。
谷口前,竖有一块及人高的石碑。
上书:入谷前自挖眼舌,不从者后果自负
午时。
碑下一人静坐,周围两人。
一个来回踱步张望,另一个静静望着山谷深处。
他们身后,一行小几百的人马,军纪严明,静若不存在。
“广大人,如何?”尖细阴柔的声音隐忍而烦闷,带着淡淡的恨意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