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他点点头,坐进副驾驶内。
车子驶出机场,顺着快速路驶向城区方向。余宴川仍旧没能适应右驾左行,车窗缝隙里吹进来的风卷起头发,他从后视镜里看着Jeff的脸。
Jeff若有所觉,与他飞快地对视一秒:怎么了?
余宴川眯起眼睛,懒洋洋地看着他:你认识我。
当然,Jeff闻言,很夸张地笑了一下,怎么会不认识。
点到为止,余宴川没再说话。
Jeff对他的态度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妙,说不清道不明,但余宴川能感受到,对于Jeff来说,他不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也不是简单的上司的孩子。
看来之前余长羽和他说私生子插手了公司的事是真的,不管插手的人是不是林予、插手了哪一方面的事,起码Jeff肯定知情。
但余宴川此时最关心的还是他远在国内的好学弟。
也不知道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近乡情怯,明明是他说落地后再联系,可他其实并不知道要如何开启话头。
虽然谭栩平时是个看上去很冷静的人,但余宴川莫名就能够笃定,他一旦发出我到了这句话,谭栩立马就能回电话过来。
余宴川还不想当着Jeff的面出柜。
余兴海的房子是一栋独院的二层小别墅,从卫星导航上看坐落在城郊处,沿路风景很别致,但余宴川暂时没有欣赏的心情。
四五点的太阳仍旧毒辣,Jeff送到即走,余宴川把院子大门打开,对着小花园里枯死一地的花花草草拍了张照片。
他把照片发给谭栩,我到了三个字刚打了一半,一条语音通话的窗口就弹了出来。
余宴川居然有一种曾经接导师电话的错觉,他按下接听,喉头一哽没有憋出开场白。
谭栩似乎也没有想清楚要说些什么,安城此时正值午夜,听筒里静悄悄一片,几乎无法分辨出电话是否接通。
沉默蔓延开,余宴川不想让这种尴尬发散更深,轻咳一声正要说话,对面一阵熟悉的动静先他一步打破安静。
嗡
这声豆浆机的噪音似乎在无形中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余宴川忽然感觉尴尬感消散不少,他笑了笑:喂?
到了?谭栩说完,意识到他在说无用的废话,又接了一句,要呆多久?
余宴川把行李箱搬上几个小台阶,来到别墅门口:估计要到年底吧,圣诞节前后。
年底?你不就是去查个底细吗?谭栩脱口而出的话里颇有些不满。
话是这么说,但明面上是我爸派我来分公司锻炼能力的,干几个月就走人换谁也不答应。余宴川说。
谭栩再次沉默下来。
良久,他才说:我一会儿给你推个律师,你加他一下。
好。余宴川打开门,屋子里装修得很简洁,白瓷地面一尘不染,客厅沙发上还留了几张收拾好的报纸和笔记本,看上去是上次余长羽留下的。
我下周要参加一个夏令营。谭栩说,但是我不想去,我刚刚买了下周四的机票,早上七点到曼城。
这次轮到余宴川失语了。
说不震惊都是假的,他站在客厅正中间,在几件事中间摇摆一下,选择先提出一个最客观的问题:那不是隔壁校预推免的夏令营吗?
我不想去,反正已经保研本校了。那个夏令营本来也是谭鸣逼我去的。谭栩执着地说,像是怕被他说拒绝一样。
余宴川想不通谭栩的思维方式,一不说谈不谈恋爱,二不说关系如何发展,直接甩一张机票在你面前,然后表示出虽然我不知道我们要何去何从,但是我要去见你。
你来曼城干什么?他问。
见你。谭栩说。
余宴川彻底没话说了。
他甚至在这一刻怀疑了谭栩是否能够理解他的意思,他认为自己已经把我喜欢你表达的很明显了。
但谭栩下一句说:有些话想当面和你说。
哦,看来还是理解了。
余宴川感觉头脑里空白一片。
这一次摆在他们面前的不再是摇摆不定,而是在一起和彻底分手两个明确的选项。
我以为你一定会不告而别。谭栩突然说。
是吗?余宴川心想那你不太了解我,我原本的机票是在晚上,临时改签迫不得已。我没想过不告而别,也不喜欢有始无终的事情,其实很多时候的不告而别只是在折磨自己吧。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放不下,既然放不下就没有必要用不告而别来赌气,他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余宴川不准备再挑起话头,他脑子里实在是有些混乱,只好等着谭栩开口。
因为我看到你把那朵花带走了。谭栩却说,浴室架子上的那朵花。
第27章 扫描
这个答案来得猝不及防,余宴川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可以一口气涌上这么多种情绪,百感交集下归于麻木,在空荡荡的脑海里捕捉不到任何想法了。
他唯一能够想到的事情,居然是难怪谭栩下周要特意飞过来当面和他说,许多事情隔着电话线完全讲不清楚。
他问:你知道那朵花是什么吗?
谭栩说:去年跨年时部门一起叠的假花。
合着他还真知道,余宴川都要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他确定没有在跨年夜把那朵花送给谭栩: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着吗?
谭栩说:不知道。
余宴川向后坐倒在沙发上,散起了一层细微的浮尘。
谭栩又说:但你会告诉我的。
就像当时你问我知不知道塑料枝这个店名的含义,然后又说以后再告诉你。
他隐约能够明白以后的隐喻了。
余宴川将脚腕搭在玻璃茶几上,将落灰蹭出一小片透明,他安静想了一会儿才说:就当如此吧。
挂断电话后,他把行李箱打开,那朵塑料花再次被挤压变形,余宴川用蛮力将花瓣伸展开,翻箱倒箧找出了一个花瓶。
他把塑料花插在花瓶里,摆到了电视柜上。
被强行打开的花瓣慢慢卷曲,顺着折痕萎缩回去,变成了一株将败不败的丑陋假花。
余宴川看着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上一次把这朵花从背包里拿出来、用力舒展开被挤压成一团的花瓣的日子那个跨年夜,仿佛就在昨天一样。
不知是不是跨时区的缘故,他逐渐失去了时间概念,连带着对半年前的回忆都忽近忽远了。
半年前还没和谭栩分道扬镳之前,他手里还有一张走后门拿到的龙鼎酒店的VIP黑卡,包吃包住包玩,豪得不能再豪,他都怀疑这张卡变现都能变出五位数来。
在他们断掉联系后,那张卡被他递到了很多人手里,做慈善一样一周五次变着法的消费。
余宴川说不上心情如何,但他只是想把每一天的消费额都顶满,好像这样就可以显现出他的洒脱坦荡不避嫌,表现得有多不在乎。
谁都没有先低头,谁都没猜透谁。
余宴川不知道谭栩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了这朵塑料花。
也许很久之前就看到了,但只是把它当成了一片废旧的塑料纸,在那一天他提到塑料枝这个店名后才猛然反应过来。
也许更早,也许更晚,反正他发现了。
这一通电话后,他们再也没有相联系过,该说的已经说尽,再扯下去就过于虚伪了。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