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义父吗?”远黛喃喃,好一会子,她才开口道:“他是一个灰了心人!”
这简单“灰了心”三字,听百里肇耳中却又是另外一种滋味:“你第一眼见到我时候,所以会想起他,就是因为这个?”他问着,语气颇有些古怪。
二人愈是说下去,远黛便愈睡不下去,索性翻身坐起,双手抱膝,将尖尖下颚搁了膝上:“我第一眼见王爷,就知道王爷与我义父并不完全相同……”她平静说着,话语里头没有太多情绪:“王爷心中,虽有许多愤恨抑郁,却仍有一份孤傲、倔强支撑着你不至完全灰心丧气。而我义父……早我晓事之前,他心中便仅剩下了一个执念……”
说到这里,她却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百里肇:“他疼我、爱我,将我视如掌上明珠。他教我一切他想要我学东西,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发现,他想要,原来只是一个影子!”不无嘲笑抬手指一指自己:“他不遗余力教我,都是他心爱女人所擅长……这种感觉,让我一度非常气恼!一气之下,我索性放了一把火,将我院子烧得一干二净……”
“那天之后,我再没摸过琴弦……”撇了一撇嘴,远黛继续说下去:“却改学了**……丢掉了毒术,改而学医……我知道她厌烦,便是女红、调香之类琐事,我便特地请了精通这些人回来,一心一意学这些……”
见她坐起,说着这些往事,百里肇便也自然坐起身来,且挪动了一下身体,与远黛并排坐着。此刻听她说着这些,百里肇脑海中便自然而然浮现出了一个倔强而高傲少女模样。不期然摇了摇头,他道:“你幼年时候,原来竟是这般任性!”
被他这么一说,远黛却不由沉默了,好半晌,她才叹了口气,慢慢道:“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并不知道,原来我竟不是他亲生女儿!”一个女儿,与一贯宠爱自己父亲生气时候,无论做出什么刁蛮任**来,都绝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只因为她觉得,不管她做出什么事儿来,父亲都是理所当然应该宠她、爱她,忍受她任性与小性。
百里肇为之默默。远黛心理,他其实是能够明白。他甚为早慧,董后过世之时,他已七岁有余,对于董后,直到如今,他却仍能清晰描画出她音容笑貌来。其后,他被养萧后宫中,萧后对他虽也极好,但从前董后身边时那种温馨归属感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并不是你亲生父亲?”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死之前……”远黛语声慢慢:“对我说,养育之恩,我已报无可报,但这里,我却还欠着一个人生育之恩,所以,他让我回来,他说,落叶终须归根……”
于是,她回来了。直到上路赶来大周之时,她才知道,原来所有一切,他都已经为她安排好了。万州,她有一个家,有一个久试不第秀才养父……
因为这已是他后为她安排事情了,她并没像往常一样任性抗拒,而是顺着他意思,依他安排顺利进了凌府。可以说,对凌府,她天然就有一种排斥。不为别,而是为了那个待她如亲女男子。也正因此,一入凌府,她便借疫病为由,搬去了妙峰山别院。
凌家对此冷淡以及嗣后不闻不问,让她对凌府毫无归属感。但因为周姨娘执意,她却只能选择继续留凌府。她原本已为自己想好了以后路,终却嫁给了百里肇。
别过头,认真看向百里肇,远黛轻飘飘道:“王爷想知道,我都已说了!只是不知王爷对此可还满意吗?”既已嫁给百里肇,有些事儿,是绝不能瞒得了一辈子。
这一点,远黛知道,百里肇也知道。所以,从一开始,百里肇便很明白表示,他不会遣人追查她,而会等她她想说时候自己说出来。这既是他大气之处,也是他洞察之功。
深思凝目看她,百里肇道:“你说实已够多了!”知道了这么多之后,可以说,他只需要派人过去南越郢都,随意打听一下,就能够明白知道远黛身份。
从这些话里头,他也可以知道,远黛是真没打算瞒他什么,但有些事情,她却依然不想亲口吐露。由此可见是,那个抚养了她十几年男人身份绝不一般。
偏头看向百里肇,远黛忽而露出一个难得、有些俏皮笑容:“我这……也算是投桃报李吧!”虽然那些话是从宁夫人口中说出,但远黛知道,若无百里肇默许,宁夫人绝不会自作主张将那些话说了给她听。虽然她知道,她所知道这些,也依然不是全部。
不过话说回来,她告诉百里肇这些,也同样并不是全部。
然而即使如此,这以诚相待第一步,二人总算是都跨出去了。
“还有一件事……”她忽然又开了口:“其实……对于菟丝,我还有一种能够根治法子!不过这个法子,现却还远远不到能够说出时候!!”
第六十二章 投桃报李
言情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