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2 / 2)

韩雪茹一大早就起来忙碌,将晚上跨年夜要用的食材一样一样取出来,摆了满满一桌子,抬头望了望站在落地窗前,白着一张小脸望天的男孩,不禁轻轻摇了摇头。

几月不见,韩雪茹发现男孩瘦了很多,更显得眼睛黑白分明,鼻骨纤细直挺,那张脸的侧颜过于ji,ng致清秀,这样静默地站在窗前,苍白的肌肤近乎透明,有种遗世独立的孤清和美感,这个男孩的轮廓从儿子张钧那俊朗英气的影子里渐渐晰出,看上去并不那么像自己的儿子了。

“钧若,晚上有特别想吃的菜吗?”韩雪茹温蔼地问。

男孩转过头,很有礼貌地说:“韩姨,不用费心了,我什么都可以吃。”

果然是这样,韩雪茹眉宇有一点y郁。男孩礼貌中总带着那么一丝疏离和矜持,即使是名义上的养子,在一起这么久了,却总像是来家里做客的客人一样。

就算不再像自己的儿子,她也很喜欢这个沉静内敛的男孩,打心眼里希望他能像这个年龄段其他半大小伙子一样,多任性一些,跟自己亲生孩子一样,偶尔散散娇,挑挑食,嚷着要买这买那才好……

韩雪茹微微蹙着一双秀眉,低低叹息着继续研究晚上的菜单,认真地想着晚上应该煲个什么汤给瘦弱的男孩补一补。

一阵急促的电话声遽然响起,张钧若犹疑地望着陌生的号码,心中莫名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电话彼端是陌生的低沉男音,在一片嘈杂的背景音里,故意提高着嗓门介绍说那边是一所医院的急救科,有个人刚刚被送到那里……

挂断电话,张钧若大睁着乌黑的眼睛,怔忡了片刻,旋即急急套上校服和棉服外套,转身一脸焦灼地跟韩雪茹说,他想起开学有一个化学竞赛要参加,放假这几天要回学校复习,随即像一阵疾风一样匆匆跑出了张家。

张衍出差,下午才回来,偌大的客厅里只留韩雪茹一人端着一整只乌ji,愕然地望着男孩消失的方向。

同一时刻,曲凌恭慵懒地起床,昨天是放假第一天,他依然未能幸免地被张莹和英语家教折磨得不轻,早上起来洗漱,望着镜子里的倒影,脑子里还时不时地跳出英语单词。

曲凌恭吃完早饭,照例坐在别墅一楼的小型会议室里,那里已经被整理成了补习专用场地。

曲凌恭转头看张莹,邪魅的眼眸顿时浮上一丝玩味的坏笑,他饶有兴趣地发现,张莹那万年不变的山村女教师装扮,今天却略有不同。

白衬衫换成了有黑色水玉的印花衬衫,没绑马尾而是披散着一头黯淡无光的中长发,发丝里不知被什么美发器材压出了颇有城乡结合部风格的玉米须小波浪。

在时尚达人曲凌恭眼里,张莹今天整个人土气中还飘出来点俗气来,但却暧昧地流露出某种对自己十分有利的迹象。

“张老师,您今天要回家相亲吗?”曲凌恭痞痞地问。

被一语戳中心事,张莹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稳了稳心神,换上了那种呆板寡淡的扑克牌脸,一板一眼地说:“今天晚上跨年,我要回家陪家人过节。”

曲凌恭瞬间心花怒放,殷切地问:“你家很远吧。”

——你快点走吧,别赶不上车。

张莹瞥了他一眼,冷漠地说:“上午课照常,我下午走,明天中午回来。”

曲凌恭数着秒,度日如年地捱过了上午时光,张莹讲的什么他全没在听,心早已飞出了两个城区,飞到了张钧若他家——云湖西府楼下。

曲公子在心中暗自盘算:一个小时也好,两个小时也好,只要让他在跨年夜,见若若一面就行。哪怕就近一起吃个麦当劳都行,哪怕不吃饭,就在他家小区里一起走一会儿也行。他好想他家若若啊。最近上课时看到男孩入冬以来好像越来越消瘦,也不知道有没有按照自己的嘱咐照顾好自己。

他好想把人抱在怀里狠狠亲几口啊。

果然,下午张莹一走,曲凌恭就重获了自由。曲明风有年会要开,估计很晚才回来。曲凌恭心想:连张莹都知道元旦给自己放个假,那个跟踪自己的大叔,应该也回家陪妻儿了吧。

他欢天喜地地收拾了一番,把自己打扮得时尚光鲜地步出门去,像个刚从笼中放出来的公孔雀一样,兴奋地就快要飞上房顶啁啾几声了。

曲凌恭径自去了星忆附近的商业街,想买个新年礼物再去找他家宝宝。

逛了一圈,最后敲定了一件今年新款的纯白色短款羽绒服。衣服成厚实的茧型,剪裁大方有质感,设计简约而时尚,那一抹清净无瑕的纯白像一捧新雪,他觉得世间再没有人比他家纯然宁逸的男孩更加适合它了。

想到男孩穿着厚实的白色羽绒服站在雪地里,曲凌恭不禁勾起嘴角,甜甜一笑。

他结了账,转身要走,想着要不要随便去别家挑几件毛衣,视线穿过橱窗错落摆放的几件新款,无意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随时能混迹人群中的灰蓝色工装服,出没在任何场地,都让人联想到随处可见的水电工人。只是那张乏善可陈的脸孔,却是曲凌恭有心记住的。

曲凌恭刚才还满面陶然的脸上,顿时y云密布,英气的眉峰拧在了一起,在额心陇出了一道深沟。

曲凌恭收敛视线,佯装毫无察觉,用鼻子轻哼出声,心中腹诽:曲明风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兢兢业业,爱岗敬业的楷模,这位大叔跨年夜也不放过他。

曲凌恭拎着巨大的礼品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礼品袋的颜色还延续着圣诞节的红绿风格,太过显眼,他在人流如织的商业街里,领着中年男子逛了三圈,也没甩掉这个棘手的尾巴。

曲公子原本欢欣雀跃、阳光明媚的心情渐渐沉入谷底,眉宇凌厉,开始燃起了暴怒的情绪。他恨不得冲上去揪住男子的衣领,狠狠暴揍一顿,直接跟曲明风撕破脸,叛出曲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又想到他家若若还在默默坚持着,他说相信自己,等他兑现那个名校的约定,就咬着牙根努力压着火,继续带着男子到处瞎转。

出了步行街,没走多远就是星忆私立中学了,自己学校的地形曲凌恭自然熟悉。

他墨瞳轻转,福至心灵,想在学校里走个迂回的迷宫,借机把男子甩掉,穿过前c,ao场,从教学楼后院出去,攀过围墙到马路,再拦一辆车,直奔张钧若家的水韵花城。

他长腿交替,疾步穿过教学楼,几步来到学校后身,走得太急,又心烦意乱,迎面一头撞上一个女生。

那人被撞得一个趔趄,惊呼出声,声音有些熟悉,曲凌恭凝神一看,来人竟然是他班高冷班花——方一菲。

方一菲被他撞得花容失色,皱着一双秀眉,杏眼圆瞪,怒目看他。

曲凌恭沐浴着方一菲的灼灼愠怒,转头去看身后,果然看到那名穿工装服的中年男子,已经若无其事地潜进了教学楼里,用拐角处延伸而上的大理石楼梯遮掩着身体,手里举着手机,向他这边窥视。

幽暗处,那手机上什么东西亮亮地探出头,微微闪着寒光,应该是装了什么高倍摄像头之类的吧。曲凌恭厌恶地想。

他气得全身颤抖,就差一步就能甩开身后这麻烦,跟他家若若短暂聚首了,结果功亏一篑。

他忽而转身,对上面前方一菲高贵冷艳又洞若观火的一双眼睛,心念电转,想出一计。

曲凌恭冲着方一菲一阵挤眉弄眼,发s,he了连环表情包,求助的意思清晰准确地传递了出去,又翕动着嘴,用唇语告诉方一菲——我被跟踪了。

“谁?”方一菲用唇语反问。

曲凌恭向方一菲使着颜色,随即用唇语吐出几个词汇——“我爸”、“视频”、“张钧若”。

方一菲冰雪聪明,她错开身,视线在曲凌恭身后轻轻一掠,就看到了教学楼幽暗的楼道里一闪而过的镜头微光。

方一菲垂眸敛眉,轻轻一笑,下一秒一双笋玉一样的手,轻轻抬起,环住了曲凌恭的腰。

曲凌恭狭长的凤眼倏地睁大,登时僵在了原地,他只想让方一菲帮他做做戏,围魏救赵,把张钧若摘出去。没想到“高岭之花”方一菲竟然能先一步想到这里,聪明如斯,而且大方又仗义。

他更不知道的事是,方一菲一直都是“凌若cp粉”中深藏不露的资深元老级人物,而且是那种弥足珍贵的“关注却保持距离”的真爱粉。

自从张钧若转校过来,她就如雷达一样敏锐地发现了苗头,一直默默关注与支持着两人。

就连骆可可也深受方一菲影响,一脚踏进了新世界的大门,不可自拔。

方一菲本来是回校取东西的,猝然遇到这事,再看到曲凌恭手里拎着的时尚品牌,瞬间秒懂曲凌恭的困境,方一菲本人一向低调内敛,但轮到cp粉冲锋陷阵的时刻,她也一向不吝付出。

她大大方方环住曲凌恭紧实柔韧的腰,踮起脚将纤巧的下巴抵在男孩宽厚的肩膀上,侧着脸,在他耳边轻声说:“张钧若最近身体不太好,你不在的时候昏倒过一次,你要多留心。”

曲凌恭怔忡了一瞬,微眯起眼睛,想起那人消瘦的侧颜,忍过心中的酸楚。

方才发现方一菲这么大胆,还在心中错愕惊疑,现在听到她这么说,瞬间就明白这位高冷班花一直和自己同一战线,旋即心里一暖,有沛然的感动涌上心头。

放假期间的校园人迹寥寥,这里又是教学楼后身,两人这样交颈拥抱,怎么看都像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这招“围魏救赵”用得好,远处那个冰冷的金属镜头像是终于抓住了有用的素材一样,不断闪着寒光。

两个人从外人看来像是在耳鬓厮磨,其实曲凌恭一直矜持又略带赧然地在女孩耳边一迭声道着谢。

方一菲轻声笑笑,在他耳际低沉又平静地小声说:“没关系,要不要做的更像一点,直接把你家若若撇干净。”

“嗯?”曲凌恭不解地问。

“借位你会吗?”

曲凌恭踌躇了一下,心想让那个变态跟踪狂拍到点儿东西,赶快到曲明风那里交差回家岂不完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方一菲冷冷嘱咐道:“好,要是真亲到老娘,你就完了。”

“……”,曲凌恭被方一菲环着的身体又是一阵僵硬。

两人结束了一个看上去缠绵悱恻的拥吻,方一菲亮晶晶的粉红唇彩蹭得曲凌恭下巴和腮帮子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女孩侧了侧头,凝眸去看,有些崩溃地发现身后那人在驻守在原地,迟迟未动,一点也没有看完大戏,回去领工钱交差的意思。

方一菲轻叹着在曲凌恭耳边小声调侃:“你这跨年夜的爱心礼物今天可能是送不出去了,不如你叫个快递?”

曲凌恭脸上再次浮起暴怒的表情,全身肌r_ou_绷得死紧,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咯响,又打算回身去揍这个中年男人了。

方一菲知道曲凌恭的脾气,赶紧拉住,小声说:“别急,再等一会儿他就走了。我跟着你再逛逛,等他走了我再走。”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方一菲主动拉着曲凌恭的手,像一对小情侣一样优哉游哉地步出了教学楼。

身后,围墙的拐角里,一个黑发男孩脚步颠踬地走了出来,静默地站在风口里,望着远处那一对悦目的背影,身体僵硬得像一座冰封雪凝的雕塑。

胃部神经质地剧烈痉挛着,抽痛到好像要坏掉一样,单薄的身体细细打着颤,仿佛朔风枝头,一片枯叶一样簌簌发抖。

他满眼凄恻地茫然望着远处那两道身影渐行渐远,他们一个俊朗一个美艳,一个高大一个窈窕,画面和谐而美好。

半晌,男孩垂下颤动着的浓黑眼睫,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冷的寒风吹得皲裂脱皮,淡淡洇出一点猩红。

他合上乌湛湛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冷风,又长吁出来,努力扯动着嘴角,浮起一丝惨然的笑意。

凌冽的寒风呼啸着灌进教学楼后院的窄巷,沙沙地摇曳着那两个苦楝树凋敝的枝丫,也将他略有些长的碎发吹得凌乱。

男孩默然翕动着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听到自己一遍遍涩然地说:“我——相——信——,我——等——你——”

☆、半生却是永远

第69章半生却是永远

男孩漆黑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 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 手忍不住捂住了胸口,那里,一颗心空落落的, 心脏好像已经脱离的胸腔, 被晾在冰天雪地里,冷风正呼啸着穿胸而过。

原来,终于走到这一天,胸口依然会撕裂一样的疼。

他幽幽地想着, 他应该没有心的,他的一整颗心都给出去了。

可是,为什么还会这么痛呢?

一阵眩晕猝然侵袭, 男孩眼前有些发黑,他停下脚步,张开嘴拼命呼吸着,告诉自己, 还有更紧急的事要做,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昏倒。

大口大口的冷风灌进肺里,渐渐压下翻涌的情绪和眩晕感。

他抱着双肩, 一遍遍对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总会有这么一天的。早就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了,不是吗?

梦总会醒的,没有什么是永远的, 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现在,他醒了,要面对的,还是自己积重难返的人生,从没有改变过。所以,没有什么好伤心的,梦里的东西,他从未真正拥有过。

他现在必须咬着牙把要紧事做完。

张钧若一直拼命跟自己说着话,好像这样就能无视掉心里不断蔓延上来的荒凉感和幻灭感。

可是,身体却违背了他的心,先一步做出反应。

张钧若只摇晃着向前走了几步,就跪伏在墙角,手拄着墙根,翻肠搅肚地干呕了起来。

那电话来的仓促,他早上只喝了几口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但是那阵呕吐感来势汹涌,直到令他呕出暗绿色的胆汁才算平复。

张钧若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用手背抹了抹嘴边的秽物,抬眼正好看到两棵苦楝树矗立在身旁,像两个故人一样静默无言又满眼悲切地望着他。

填满儿时记忆的树种,叶子已经凋零了大半,只剩寥寥几片还抱着树枝,执着不放,看起来凄切又可悲。

视线下移,他想起一年前,自己在树根附近亲手埋葬的东西,因为呕吐而泪光莹莹的眼眶,泛起一阵灼热。

没错,他已经亲手埋葬了那段记忆,一年前它们就已经尘封入土了,现在经历的这些,都是自己太过执着的错。

他想想也觉得自己可笑,也许那人才是对的,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他们都长大了,这世上,谁又会把儿时的约定放在心上,贯彻始终呢?

张钧若抬手用力擦了擦脸上因呕吐而流出的生理性泪水,努力将自己从自怜的旋涡里拔出脚来。

早上他赶到医院时,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子奄奄一息地躺在急诊室亮蓝色的一次性床单上。男孩被打得遍体鳞伤,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样子凄惨又无助。青紫的血痕几乎遍布了所有露出来的肌理,头上还凹陷了一块,医生说可能是钝器捶打造成的颅骨损伤。

张钧若整个人一阵一阵地发蒙,他也只是一个面临高考的高中生,被急诊室的医生催促着,惶然又无措。

他勉力镇定着慌乱的心神,一步一步去完成医生的指令。他要尽快给男孩办住院手续,可是他出来的仓促,身上带的钱不够,他想起寝室里还有一个卡,是最近打工的酬劳和物理竞赛的奖金。

加在一起只有6千多,就男孩的伤情来看,这点钱远远不够,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了,他隐隐觉得前面好像已经无路可走了,却也只能咬着牙继续向前踽踽独行。

张钧若返回寝室,珍而重之地攥着那张救命的卡片,疾步向医院赶去,路上想着也许可以办校园贷款之类,他以后会拼命打工,总能慢慢还上的。

赶去医院的出租车里,电话铃声猝然响起。张钧若看到是早上医院的电话号码,冰冷的指尖微颤着接听。

电话那边,凝重而沉缓的男音,一字一字告知他男孩快要不行了,要他快一点赶到。

一路向着医院疾驰的车里,张钧若脑子里一片茫然,什么也没有想,有什么东西就像海岛那夜,篝火燃尽的苍白余灰一样,渐渐地凉掉了。

当他再次踏进人潮如织,喧腾繁乱的急诊室,在角落里找到男孩时,男孩已经安静地阖上了漆黑的眼睛,瘦小的身体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像活着时一样不为人注意。

张钧若靠在床边的墙壁上,身子慢慢滑倒,就那样双臂抱膝蜷缩在一个小角落里,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漆黑的眼眸空洞地凝望着眼前纷乱的世界,任人怎么询问怎么劝慰也一语不发。

后来,警察来了,记者也来了,穿着各色制服的人们在他和那个小小的身体之间走来走去,围着他问这问那。

再后来,有一个年老的医生拿出来一本册子,摊在张钧若面前,问他寿衣要什么颜色什么款式,太平间是要单间还是合间。

张钧若长长的羽睫轻颤了颤,好像终于缓过神来,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惨白着一张小脸,伸手抓过一名年轻女记者的手腕,将手里已经被自己焐热的卡片交给她。

声音像揉了一把砂砾,沧桑而喑哑。张钧若委托那名看上去善良热心的记者,帮他张罗一下接下来的流程,然后默然脱掉了自己身上银白色的棉服,轻轻盖在男孩身上,转身踏入隆冬凛冽的寒风中。

他已经想好了,男孩的离世是他再也承受不了的重量了。

他需要用更大的毁灭覆盖住满心的荒凉和疮痍,还有劈头盖脸蜂拥席卷的空虚与幻灭。

他在朔风肆虐的寒夜中浑浑噩噩地走着,并不真正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这一次,前方真的没有路了。

懵懵然的,当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坐在尹孜的酒吧里。

跨年夜的酒吧很是热闹,闪耀的霓虹、人们手里的荧光木奉缤纷夺目,交织成一场绚烂而虚幻的迷梦。

男孩的手机不停地响着,他望了望那一串折磨了自己很久的数字,表情漠然地接听。

电话那头不再是一片诡异y郁的沉默,那里传来了如恶魔一样可怕狞历的笑声,男人尖厉苍老的嗓音笑道:“听说他死了——咯咯咯——井勋,都是因为你——!呵呵呵……”

男孩冰凉的指尖,无力地按了挂断键,将恶魔的狞笑截断。

喧腾动感的音乐倏而安静下来,小小的舞台上灯光暗了下来,有人站在一片宁和的光晕里,用好听的声线深情款款地说:“新的一年,给大家带来一首我最新翻唱的歌——《半生缘》。”

舞台下,很多支闪烁的蓝色荧光木奉,跟着那人的歌声轻轻摇晃,黑暗里,像一片灿然的银河星海,又像是记忆里夏夜的点点萤火。

张钧若安静地坐在吧台边,听那人在一片幽暗的静谧里,用磁性又空灵的嗓音悠远而婉转的吟唱,那歌声触及到柔软的心灵,仿佛感叹人生的无常,怜悯众生的苦难。

悠远的吟唱后,是一段唱词。

“怀疑在自我撕裂,人生是无尽荒野,”

“有没有你在那边?”

“这是我,我的试炼。”

“终于,我和你,在这里相遇。”

“也许,你就是我未尽的心愿。”

“终于,我和你,半生才遇见。”

“只为你我看见,最真一面。”

男孩默默地侧耳倾听,眼里有亮亮的光点闪烁,如同倒影着漫天繁星。

不知怎么,他再一次想起那个永远未能兑现的约定。

记忆穿越冰冷人世的层层雾霭,回到了无数次在梦境里出现的,凄风凛冽的山丘。

那里,真的没有人在等他。

男孩突然皱紧了眉,抿着冰白的嘴唇,强自捱过了最艰辛的时刻。

我的试炼结束了。他对自己说。

舞台上荡气回肠的歌曲还在深情演绎着——“回不去了再向前,半生却是永远……”

男孩在最后两句沉郁苍凉的歌声里离开了酒吧,在柜台前毅然退下了那枚箍得死紧的指环,混着一把钱,默然放在酒吧亮银色的收银盘里。

第1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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